甄麗娜

呼嘯叱咤的高鐵倏然而至，氣勢恢宏的濟南西客站也轟然而起。濟南火車站越來越濃厚的現(xiàn)代化氣息沒能令我驚喜，反而使我心里有著一層淡淡的憂傷。對于見識過濟南老火車站風采的一代人來說，那些有關(guān)老火車站的故事只定格于模糊的記憶中；對于無緣見過濟南老火車站的年輕人來說，老火車站的故事只存在于老一輩人的娓娓訴說中。

一百年前，濟南老火車站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充滿異域特色的設(shè)計與情調(diào)使其一面世便滿載眾人的贊美與驚嘆，這座世界上唯一的哥特式建筑立刻成為濟南的地標景觀，也成就了泉城人大半個世紀的榮耀。

然而，建于1908年，由德國建筑師赫爾曼·菲舍爾設(shè)計建造的濟南老火車站在1992年被徹底拆除，歷經(jīng)84年的變遷與滄桑，閱盡了一座城市的喧囂與繁華，承載了一座城市走向現(xiàn)代化的風雨歷程?，F(xiàn)如今的它早已落盡鉛華。

最近，重修濟南老火車站的消息不脛而走，許多人懷著雀躍的心情期待老火車站的重建。山東建筑大學也舉辦了名為"菲舍爾與濟南老火車站暨山東建筑大學傳承建筑歷史文化實踐"的圖片展，旨在傳播濟南鐵路文化，重現(xiàn)百年前老火車站的境況。設(shè)計師赫爾曼·菲舍爾的孫女西維亞也因為這個消息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帶著珍貴的火車站老照片，尋訪祖父的故居，期盼老火車站的新顏。

沿著西維亞的足跡探尋老火車站厚重歷史

“回家的感覺真好！”濟南老火車站設(shè)計師赫爾曼·菲舍爾的孫女西維亞來到泉城濟南發(fā)出這樣讓人溫暖的感嘆，因為這里曾經(jīng)擁有菲舍爾設(shè)計建造的亞洲最大的火車站，這里也曾經(jīng)是菲舍爾的故居，許多無名老建筑都出自菲舍爾的手筆，凝聚著菲舍爾的智慧與汗水?？粗鵂敔敼ぷ骱蜕钸^的地方，西維亞滿心興奮與感觸。

濟南老火車站位于津浦鐵路中段，為津浦、膠濟鐵路的交會點。根據(jù)《濟南鐵路分局志》記載，濟南在鐵路建設(shè)初期，共設(shè)有兩座火車站：一個是1908年始建設(shè)的“津浦鐵路濟南站”；另一個是1914-1915年建成的“膠濟鐵路濟南站”。1930年代以前，兩個火車站同時使用。1937年“七七”事變后，原來的膠濟車站并入津浦車站。從此，原來的津浦鐵路濟南車站就成為人們心目中的濟南老火車站。

由德國建筑大師菲舍爾設(shè)計，中國人建造的濟南老火車站，是一組具有濃郁的巴洛克風格的哥特建筑群。它曾是亞洲最大的火車站，登上清華、同濟的建筑類教科書，并曾被戰(zhàn)后西德出版的《遠東旅行》列為遠東第一站。即使同當時的北京前門老火車站或上海老火車站相比，濟南老火車站在外貌上也要略勝一籌。

車站以寬闊的南立面迎接擁抱客人，入口砌以寬大的花崗巖石臺階，與門前孔武有力的柱廊形成勻稱、協(xié)調(diào)的沉實風格，傳遞給旅人一種篤實、穩(wěn)定的感覺。候車大廳呈平面方形，拱穹高約13米，上覆雙坡瓦屋面。南北兩墻上嵌以寬大的拱形高窗，鑲嵌著色彩斑斕的歐式玻璃。最引人注目的是候車大廳與輔助用房之間高高聳起的32米的圓形鐘樓，堪稱全部設(shè)計的點睛之筆，如果說它是世間汪洋人海中的一座小島，那么這堅實而高聳的鐘樓就宛若指引一葉扁舟的燈塔。

1992年，這座非凡的建筑，這座許多人心目中的燈塔，竟要永遠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拆除之前，許多市民來到這里，將濟南老火車站擠了個水泄不通，扶老攜幼，合影留念，與這座陪伴了他們近百年的建筑做最后的告別。拆除時由于建筑實在堅固，本計劃一月拆完的火車站竟拆了半年之久。中國最有特色的火車站就這樣永遠消失了，每每提及老火車站，濟南人都充滿了感慨與懷念。

濟南老火車站與菲舍爾的故事豐富，情緣匪淺。他們彼此之間不僅是創(chuàng)造與被創(chuàng)造的關(guān)系，更是彼此靈魂的寄托與展現(xiàn)。在“菲舍爾與濟南老火車站”圖片展上，西維亞帶來百余張其家族和濟南老火車站的珍貴照片，泛黃的黑白照片被影印在展板上，每一張都被編了號，故事從編號為1的照片開始，照片攝于1910年的濟南，照片里的菲舍爾穿著一身西裝，一副微笑的樣子，“我的祖父于1884年4月6日出生于德國，他通過學習成為了一名建筑師。1908年我祖父通過西伯利亞鐵路來到中國?！闭掌呐园拙従彽財⑹鲋?/p>

從編號11開始，一位穿著白紗長裙的俏麗女性進入了故事，旁白介紹，照片中的女性是西維亞的祖母，也就是菲舍爾的妻子阿斯塔？菲舍爾，他們的愛情邂逅在濟南?！拔覐男o數(shù)次聽爺爺和奶奶講起他們在中國、在山東、在濟南的故事……無數(shù)次聽爺爺講起濟南的火車站，講起濟南的大明湖……”她說，她和她父親的愿望，就是濟南老火車站能夠復建。

2011年年底，老火車站鐘樓恢復計劃確定。不久的將來，或許我們會看到一個重新建立起來的火車站鐘樓，但逝者已逝，那分原有的靈魂能否真正活過來，那分原有的韻味能否再次讓人為之驚嘆？

西維亞說，這次濟南之旅，她最想回到祖父生前居住過的濟南老火車站附近，尋訪那里的老建筑，看看那西洋風格的小樓，紅磚綠瓦的玻璃窗，認識仍住在那里的人，聽他們講述老火車站的前世今生。"我希望濟南老火車站有一天能夠重建！"西維亞滿懷憧憬。對于濟南老火車站緣何被拆，許多人不明就里，歸根結(jié)底是決策者的失誤與目光短淺。

1992年7月1日，老火車站一號站臺人行天橋被重重地砸下第一錘，在濟南人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那一天的上午8點05分，老站鐘樓上精準的機械鐘永遠停止了轉(zhuǎn)動，伴隨著濟南人走過84個春秋的老車站也就此作古。從那以后，老火車站里歡樂迎客，悲傷送往的一幕幕故事，天寒地凍的一次次春運，人們排成蜿蜒的長龍靜靜地候車，這些情景徘徊在人們的記憶中時不時地跳脫出來。時至今日，很多媒體和人們都說拆濟南老火車站是“決策的失誤”，是“犯了很嚴重的錯誤”，“損失是無法估量的”，這些話絕不是危言聳聽。

1989年這一年，對濟南老火車站是保留老站進行改造，還是徹底推倒另起爐灶，高層人士和專家學者們展開了激烈的爭論。高層最著名的言論就是謝玉堂那句“看到它就想起中國人民受欺壓的歷史，那高聳的綠頂子（穹頂）就像希特勒軍隊的鋼盔”。此言一出，學術(shù)界罵聲一片，痛斥當權(quán)者“都是一群暴發(fā)戶”。1992年3月方案最終敲定，當然是高層占了上風，不計其數(shù)的濟南人趕去現(xiàn)場拍照留念。接下來的拆除工程中，由于建筑堅固，原計劃一月拆完的火車站竟拆了半年，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終于使曾閱盡濟南百年開埠歷史的濟南老火車站消失在塵埃之中。

濟南老火車站拆除后，老濟南人夜里難以入眠，高高的鐘樓轟然倒塌，響徹八十四載的鐘聲成為絕響，往日喧鬧的廣場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建筑尸骨，廢墟狼藉，慘不忍睹。本來它會在世界建筑史上大放異彩的，本來會有很多人因為它而來到濟南、記住濟南的。然而，我們只能悲憤，只能捶胸頓足，鼠目寸光的短視者把一件藝術(shù)品深深地抹消了，失去記憶的城市也就失去了魅力所在，當你路過或者經(jīng)過曾經(jīng)擁有美好藝術(shù)氣質(zhì)的火車站前，你會止不住地淚流滿面。

追憶似水年華凝聚老火車站人文情結(jié)

在老火車站那悠揚的鐘聲里，濟南人北上南下、留洋出國，國內(nèi)海外的淘金者、采風者云集濟南；也是在它那悠揚的鐘聲里，電影院、西餐館、照相館、電報電話、洋行洋貨西洋景紛至沓來，與這里本有的魯菜館、小吃攤、四合院、山會廟會、戲院茶樓、長袍馬褂交匯融合，相映成趣……濟南，就這樣一步步與世界拉近了距離。

西維亞說，濟南老火車站是他們祖孫三代內(nèi)心共有的一個情結(jié)。其實對生活在濟南的人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他們內(nèi)心共有的一個情結(jié)。這些年來，無論是通過傳統(tǒng)媒體，還是借助博客、微博等新媒體，圍繞老火車站，濟南人從未間斷過對外展示這種揮之不去的情結(jié)。

現(xiàn)年82歲的老濟南人趙冠英滿頭白發(fā)，步履蹣跚，脊背微微有點駝，這位已到耄耋之年的老人經(jīng)歷了老火車站的繁華，也見證了老火車站消失的過程，在"菲舍爾與濟南老火車站"圖片展現(xiàn)場，她一邊看著老火車站的照片，一邊回憶老火車站 "鬧中取靜"的樣子。"那時候，火車站里面沒有電子屏，火車車次、時間都是寫在牌子上，大家都很有秩序地排隊買票和檢票，在我的印象中，老火車站雖然是個鬧地方，但總讓人尋找到安靜。"

濟南老火車站的拆除，讓許多人唏噓惋惜之余，更多憶起的是兒時在這個老火車站發(fā)生的故事。很多時候，一幫小朋友會趴在候車室的玻璃門上，看站臺上的乘客。每次火車開動，他們都會扯著嗓子，感情投入地唱起《火車向著韶山跑》。歌詞大意是："車輪飛，汽笛叫，火車向著韶山跑。穿過峻嶺越過河，迎著霞光千萬道，嗨！迎著霞光千萬道！嗚！轟隆隆隆隆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隆隆。"網(wǎng)友千江月說，就這首歌，她不知唱了多少遍，以至于后來的很多年，每次坐上火車，還是會不自覺地哼唱這首歌。

濟南老火車站與許多名人也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他們中有人遺憾它的消失不見；有人與它一起經(jīng)歷過滄海桑田；更有人因為它感受到母親般的溫暖，對它寄予深深的思念。

復建提上日程憧憬老火車站美好未來

人們珍視那曾經(jīng)駐留于內(nèi)心深處的老火車站，因為，它飽含著歷史的滄桑，閃爍著文化的光芒，并能穿越歷史、跨越國界。

2010年的兩會提案中，有委員關(guān)于復建濟南"老火車站"的建議令人關(guān)注。相關(guān)專家表示，復建"老火車站"雖然在技術(shù)上有難度，但總體可行，關(guān)鍵是找到老火車站的設(shè)計原圖和精心選址。

來自濟南四建集團有限責任公司的無黨派政協(xié)委員崔安遠，在政協(xié)會議上提出復建濟南"老火車站"的建議，"濟南老火車站在濟南城市發(fā)展史上特別是近代發(fā)展史上是具有代表性的建筑。它早已成為濟南市的標志性建筑，在大力推進濟南旅游文化內(nèi)涵和觀感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復建是非常必要的。"

濟南市有關(guān)部門表示，濟南老火車站作為歷史的見證、時代信息的載體，重建之后有利于傳承人們的文化記憶，提升城市建設(shè)品位。從2008年開始，濟南市就開展了復建工作的相關(guān)論證，2011年正式確認重建。

據(jù)了解，即將動工建設(shè)的火車站北廣場位于天橋區(qū)官扎營片區(qū)。這片區(qū)域居民拆遷任務(wù)基本完成，北廣場規(guī)劃設(shè)計的招標也在如期進行，"老火車站重建工作正式進入軌道，不久的將來，那座在亞洲東部地區(qū)赫赫有名的老建筑，將重新屹立在濟南。"

濟南老火車站復建的規(guī)劃設(shè)計工作將由德國建筑師擔綱。濟南市要求，復建歷史建筑要貼近原有意境，做到形似神似，并賦予文化、商業(yè)或二者兼顧使用的功能。濟南考古界專業(yè)人士認為，最好使用原材料復建，最大限度地利用原先的石材和大鐘等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