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 游 圖／全景視拓

茶 語

文／呂 游 圖／全景視拓

端起一杯茶，或端起小溪，或端起大江；或端起殘?jiān)?，或端起旭日；或面茶而哭，或?qū)Σ璁?dāng)歌；或以淚水泡茶，或用汗水沏茶；或一輩子清淡如茶，或一生沸騰如茶……茶杯雖小，卻能裝下人的漫長一生。

一

茶，生于天地之間，采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茶里藏河，茶中有山。一壺茶在手，如天人合一，如扶日托月，如捧著千山萬水。

茶有顏色。綠茶，讓你仿佛來到茫茫草原；紅茶，人生最美莫過落霞滿天；白茶，皚皚雪野寫滿晶瑩生命；黃茶，黃河黃土孕育了我的靈魂；黑茶，夜越黑離晨曦才越近；青茶，一片青草一樹青葉中有我的青春……

茶有季節(jié)。茶里，泡著一個(gè)夏，臥著一個(gè)秋，藏著一個(gè)冬，孕著一個(gè)春。天天喝茶，品盡四季；一生喝茶，品盡人生。

鄭板橋品茶曾邀“一片青山入座”，我品茶欲請一條大河作陪。茶最喜寧靜，人只有在天寧靜、地寧靜、夜寧靜、心寧靜中，才能品出茶的真味與意境，實(shí)現(xiàn)與自然無聲的交流。

品茶，品的不僅是茶，品的是花香，品的是晨露，品的是輕煙，品的是和風(fēng)，品的是夕陽，品的是月光，品的是江水，品的是春色，品的是萬物，品的是歲月……

二

唐朝陸羽在《茶經(jīng)》中說，茶花的味道濃但是沒有香味，香氣都凝聚到葉子里面去了。

世上的開花植物幾乎都是花香于葉，花艷葉素，花貴葉賤，唯獨(dú)茶樹，卻是葉香于花，葉貴花賤。在這里，葉雖不美卻是主角，花雖漂亮卻為配角；花雖爭奇斗艷，葉卻傲于花叢。

花多美在外，茶之葉卻美在內(nèi)；花多香于外，茶之葉卻香于內(nèi)—那是一朵人間最美的綠色的花，那是一縷最醉人的香。

三

好茶多產(chǎn)自幽谷峻嶺、高山云霧間，不僅盡享日月光華、飽餐風(fēng)霜雨露，還遠(yuǎn)離污染、嘈雜的環(huán)境，一生與青山綠水相伴。自古就有“好山好水出好茶”、“山秀水美茶香”之說。

好茶需少女在清晨用嫩手去采，且經(jīng)少女唇吻、嘴含。雖夸張，但在采茶、制茶中，手汗、身臟、口臭、酒氣及器具不潔、環(huán)境污濁等，均影響茶質(zhì)。

好茶品質(zhì)清高、純潔無瑕、一塵不染，“從來佳茗似佳人”（蘇東坡語）。人呢？茶品即人品，品茶如品人。

四

人們常說：“一斤碧螺春，四萬春樹芽。”甚至一斤碧螺春要六萬至七萬個(gè)茶芽才能制成。我很難想象，要想獲得百斤茶葉，需頭戴斗笠、身挎竹筐、頂著烈日、彎著身子，穿梭于茶園，用手細(xì)心摘下一片嫩綠的茶芽，然后放入竹筐，這樣的動(dòng)作竟需要重復(fù)六七百萬次……

原來，每一縷最濃郁的茶香都源自千萬滴汗水。

五

明代《茶疏》說：“水為茶母?！辈柙俸?，也離不開水。好水沏好茶，好茶需好水。用泉水、河水、井水、湖水、雨水、雪水等不同的水泡出來的茶，味道是不同的。

水離開茶還是水，但平淡無味，茶離開水不是茶。一滴水的芬芳在于茶，一片茶的芬芳在于水。水，是茶的知音；茶，是水的情人。茶一生為水而綻放，水一生因茶而芳香。女人如水，男人如茶，最好的茶與最好的水相愛，是人間最醉人的愛情。

“莫道醉人唯美酒，茶香人心亦醉人?！辈枋且环N很有靈氣的植物，與自然之水結(jié)合便會(huì)成為清香之水，讓你飽嘗春天的味道；與心靈之水相融便會(huì)成為靈魂之水，讓你盡品生命的真味。

六

上有草，下有木，人在草木間，乃古老又年輕的“茶”字。

不知古人為何要這樣造這個(gè)“茶”字，其實(shí)，茶真正的味道蘊(yùn)藏在山水草木之中。人在草木懷抱，人與草木相依，人同大自然融為一體，才能孕育出世上最濃郁的茶香。

七

每一種茶有每一種茶的味，高山茶不同于丘陵茶，丘陵茶不同于平地茶，即使同一個(gè)地方產(chǎn)的茶，味道也不會(huì)完全相同。而每一個(gè)人飲的茶又有每一個(gè)人的味，每一次飲又有每一次的味。再好的茶不一定適合所有人的口味，再苦澀的茶也有人能喝出芳香。

茶，在不同時(shí)間喝有不同的味，在不同地點(diǎn)喝有不同的味，在不同季節(jié)喝有不同的味，在不同天氣、景色、氛圍（如月下、花前、竹林、雨中、雪夜等）喝有不同的味，在不同心情下喝有不同的味，與不同人喝有不同的味……

茶有千般味，人有千般味，只有自己知。有時(shí)一杯茶、一個(gè)瞬間，即可銘記永遠(yuǎn)、香透一生。

八

一壺茶的芬芳，屬于一片片茶葉，是每一片小小的茶葉以及愛茶的人共同創(chuàng)造的。茶望著我，我望著茶；茶伴著我，我擁著茶；茶知我心，我知茶意；茶中有我，我中有茶……離了其中之一，世界也不會(huì)如此芳香。

家，是你杯中的茶，你也是家杯中的茶；故鄉(xiāng)，是你杯中的茶，你也是故鄉(xiāng)杯中的茶；歲月，是你杯中的茶，你也是歲月杯中的茶；人生，是你杯中的茶，你也是人生杯中的茶。

你品著茶，茶其實(shí)也在品著你；你品著生活，生活其實(shí)也在品著你；你品著今天，今天其實(shí)也在品著你；你品著未來，未來其實(shí)也在品著你……

九

剛剛采摘的新鮮芽葉要及時(shí)加工，否則會(huì)影響茶的品質(zhì)。時(shí)間對茶來說，至關(guān)重要。酒越陳越醇，茶越新越香。時(shí)間一久，茶原有的色、香、味難免會(huì)喪失。同樣的茶，今年或飄著縷縷醉人的清香，明年就可能散發(fā)出異樣的味道。

茶，只因僅有一個(gè)很短的春天，所以才將生命的芳香盡情傾灑；人，自以為有很多春天，所以才一年年虛度。

茶的芬芳時(shí)光既寶貴又極其短暫，人的時(shí)光呢，不正如茶？

十

一天，我和朋友一起喝茶，忽然感到我們每天其實(shí)都在時(shí)間之水中，不知不覺地“品”著昨天茶、今天茶、青春茶、理想茶、思念茶、情感茶、奮斗茶……

端起一杯茶，或端起小溪，或端起大江；或端起殘?jiān)?，或端起旭日；或面茶而哭，或?qū)Σ璁?dāng)歌；或以淚水泡茶，或用汗水沏茶；或一輩子清淡如茶，或一生沸騰如茶……茶杯雖小，卻能裝下人的漫長一生。

有人說：“酒是詩歌，茶是哲學(xué)。”我有同感。做酒，欲用一生飲盡天下憂；做茶，要為世界溢出一生香。做人不也應(yīng)如此？！

（胡小平摘自《思維與智慧》2013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