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小說要有味道才會吸引讀者,它其實體現(xiàn)了小說的審美特質(zhì)。汪曾祺的小說則存有幾分靜謐的意蘊,呈現(xiàn)出真誠而安靜的自然形態(tài),充分表現(xiàn)了平常小人物的世界,并不忘融入自然的風土、風俗、風情,使讀者在欣賞小說時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平靜從容,給人自然天成的美感。與此同時,作家不忘對人情感的關懷,旨在建構(gòu)原初整一的人性,追求一種人與生活通暢無阻的理想形式,以體現(xiàn)人與自然的和諧之美。可以說汪曾祺小說中靜謐的審美意蘊顯示出了作家創(chuàng)作主體一種真實、寧靜的藝術情結(jié),從而使讀者獲得心靈上的陶冶。
關鍵詞:靜謐 審美意蘊 作家創(chuàng)作 情結(jié)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一部優(yōu)秀的小說只要創(chuàng)作出來就會成為不朽的篇章得以流傳,而這獨特的精神藝術所體現(xiàn)出來的千姿百態(tài),成為文學作品的審美藝術代號。而當我們閱讀優(yōu)秀的小說時,會從它本身散發(fā)出的那種魅力中體味到一種獨特的內(nèi)涵和審美形態(tài)。汪曾祺的作品就具有優(yōu)秀小說的物質(zhì),他的小說在無形中滲透了鄉(xiāng)土田園風格、散文化以及審美藝術,讓人讀來感覺到和諧而溫馨,含蓄蘊藉,并能夠獲得非常自由和滿足的心境,形成了其獨特的價值與個性。
一 汪曾祺小說靜謐意蘊的藝術表現(xiàn)
題材取向與作品的韻味相統(tǒng)一。汪曾祺的小說創(chuàng)作基本上都取材于平常老百姓的平常事,并在其作品之中融入故鄉(xiāng)的風土人情。在文學作品的體裁上,整體形式自由,對于各種邏輯因果關系不是非常注重,著意于故事背景描寫及其氣氛的襯托。正如他本人所言:“我的小說的另一個特點是:散,這倒是有意為之的。我不喜歡布局嚴謹?shù)男≌f,主張信馬由韁,為文無法?!逼湫≌f特別鮮明之處就在于悠然淡雅,尋求人與自然本真的藝術內(nèi)涵。
1 小說題材選擇衷情于靜謐意蘊
汪曾祺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的時間基本是在新中國成立前后一直到90年代,幾乎半個多世紀都在文壇上進行耕耘,其小說創(chuàng)作的題材基本上是書寫解放前后家鄉(xiāng)的風土人情,再有就是以他求職任教的生活為主,在“文革”期間,主要書寫了當“右派”被下放的生活故事以及北京的民間生活。
汪曾祺用濃重的筆墨書寫了江南水鄉(xiāng)的“水氣”,水鄉(xiāng)實體的題材取向使其小說充溢著安靜的韻味,更具審美意義,也成為他小說中突出背景的關鍵要素,并且也奠定了他小說風格的基礎。其舒適的安靜氣息有意無意地彌漫于小說的各個角落,如他書寫的作品《露水》,通過對兩個小人物悲劇命運的書寫,來反映普通人生活的艱辛和命運的無常多變,作品開始以“露水好大。小輪船的跳板濕了”并以“露水好大”作為整個作品的收尾,而我們會從水氣漫天的描寫中仿佛看到一對夫婦船上賣唱的不易,作家以此渲染了一種悲涼感,使讀者更覺悲涼寂靜。又如《雞鴨名家》,作家通過兩個鄉(xiāng)間巧人、風俗人物的塑造,道出了作者對大千世界萬物的欣賞,更是突出了對平頭百姓的關愛和敬重情感。作家只用幾筆就突出了沙灘安靜、江流浩浩的畫面,使讀者與他一起感受江面那種安靜、飄忽的神秘。作家描寫了小說主人公之一倪二在這種氛圍中放鴨,實際上是突出陸長庚身上巧人形象的“神性”。
汪曾祺從小在江南小城高郵長大,多以普通小人物為主題,小巷市井中的店鋪、這手藝人身上體現(xiàn)的美德和俗氣讓作家震撼,深深注入作家的記憶,并成為他非常關注的角度,成為他小說中的核心人物。在小說中,作家描寫的巷子畫面屬于典型的江南小城民巷,并體現(xiàn)出樸實、純美的民風:“……沒有等級觀念……文化有別,但能互相尊重……關系融洽……保持和諧平衡局面……作為個體巷民,都不愿破壞全巷的整體和諧……”作家以小城的和諧、安寧生活為背景,彰顯了小城“辛勞、篤實、輕甜、微苦的生活氣息”,如小說《異秉》中保全堂藥店小學徒陳相公遭到許先生痛打時,后來煮飯的老朱奪過木棍,用“他也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勸住,老朱這個人物在小說中雖然是煮飯的,沒有很高的地位,但卻是眾人心中“忠誠梗直”的長者,因此能夠以德服人。就連故事中蹭吃蹭喝的食客,也在大家茶余飯后時沒有被大伙輕視。故事中的王二賣鹵菜發(fā)了點小財,也懷著誠懇謙卑之情與大家和睦相處,他們實實在在地經(jīng)營著自己的小生意,反映了普通人的自我融入,飽藏了他們對生活的熱愛與樂趣。汪曾祺在小說中以濃濃地情感書寫著保全堂各色人的職業(yè)身份地位,讓讀者能于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細細品味其中的輕甜、微苦的世俗生活味,使我們充分感受到江南小城巷獨有的溫情、和諧與靜謐。
在新時期的小說創(chuàng)作,年過60的作家以一種安靜平和的狀態(tài),將他定格在記憶中那些在故鄉(xiāng)所經(jīng)歷的早年舊夢重新審視,成為他內(nèi)心深處美的幻影,沉淀成重要精神元素和美學元素,使他站在了一個審美角度上進行深情的書寫,給人們精神上帶來舒適安靜的感受,仿佛是一杯清茶,沒有一絲感情的波紋,卻恬淡而清香,所有景物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色彩,使作品別有一番淡淡的情趣。如在小說《熟藕》中,就透出了舊人的人情馨香,小說描寫了賣熟藕的王老,劉小紅家的絨線店,她11歲得傷寒,是熟藕幫她復原,嫁人后回來不忘幫王老拆洗,直到王老去世。作家用兩個素昧平生的人物,描寫了普通人無親無故卻與親人一樣的情誼,小說在最后寫到:“王老死了……但是煮熟藕的香味是永遠存在的。”簡單、樸素、溫慰的話語卻讓人感到了在安靜的生活中,人們之間濃濃的深情。
2 安靜恬淡的文體形態(tài)書寫的平常人物
汪曾祺擅長營造“安靜的藝術”,試圖通過一種“有意味的形式”,突出創(chuàng)作主體審美訴求,他更多關注的是生活,以如水般的散文化形式來表現(xiàn)充滿生氣的平常生活,并通過安靜表現(xiàn)生動的生活,并建構(gòu)出小說滲透組織結(jié)構(gòu)的安靜之美。如《露水》這篇小說以“露水好大”做開頭和結(jié)尾,突出窮苦賣藝人的艱辛人生,在“露水好大”帶有悲情的靜境闡釋了對靜的融入。又如,在《受戒》的結(jié)尾中寫道:“青浮萍,紫浮萍……驚起一只青樁,擦著蘆穗,撲魯魯魯飛遠了。”像靜靜的流水一般起止自在,在細小的地方描繪了自然界感應于心的靜感。所表現(xiàn)的小說情節(jié)雖沒有大起大落,卻于溫婉的敘述中挖掘了內(nèi)在的生活印象、情緒、情感,更是通過地貌風土、人情風俗的精彩描寫,使小說猶如一幅清靜典雅的風景畫、風俗畫一樣呈現(xiàn)出別樣的藝術審美。
從文學藝術視角來說,汪曾祺他作的文學作品最典型的美學特色就是安靜恬淡。作家運用主體性滲透形成小說韻味中的“安靜”,表現(xiàn)了創(chuàng)作主體的精神、思想、氣質(zhì),具有天然質(zhì)樸的寧靜,以平常的人物日常的親切、凄婉,來表現(xiàn)生活中小人物安靜的原生態(tài)情調(diào)。
二 汪曾祺小說靜謐意蘊文學意義
文學創(chuàng)作的審美在于突出小說藝術本體的內(nèi)涵,而能于讀者內(nèi)心留有深刻的印象文學是由其自身的個性決定的,它所表現(xiàn)的主體是作家生活積淀的審美創(chuàng)造,并通過文學特質(zhì)以及哲學含義表現(xiàn)出來。
1 汪曾祺小說靜謐韻味的文學特質(zhì)
汪曾祺小說創(chuàng)作的核心在于他把生活中美好的、真實的事物通過詩意般的輕松語境實現(xiàn)文學的審美效應,讀者在閱讀他的作品時,會感到放松,使緊張工作精神得以放松。正是小說這種輕松自由的基調(diào),使汪曾祺的小說表現(xiàn)出一種靜謐的藝術審美。如作者以故鄉(xiāng)鄉(xiāng)土市井以及舊時記憶為素材進行書寫的作品突出了和陸溫情的愛、柔和定靜的人性美,飽含了作者對普通人的極致關懷,也是作家努力營造人的內(nèi)在美所在。
汪曾祺經(jīng)歷了從解放到“文革”、到新時期改革的種種社會變革,面對人性在歷史變遷中發(fā)生的種種矛盾和沖突,從迷茫、現(xiàn)實生活的急劇變動深切地感到了人性美的消殆。作家通過書寫舊社會青年們健康、優(yōu)美的愛情生活來抨擊現(xiàn)代人帶有銅銹味、庸俗化的傾向,意圖整合現(xiàn)代人分化的人性,以構(gòu)建理想的、健康的人性美,使人性回歸于心靈的寧靜安詳。如他在《受戒》、《晚飯花》等小說中就營建了這種美好人性的王國,實現(xiàn)了人性的單純質(zhì)樸與心靈的安寧恬靜自然地整合。在《受戒》中,作家描寫了明子受戒歸來時,小英子與他在蘆花蕩子深處,小聲說:“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一時間弄得明子惶恐。純潔的兒女初戀讓作家書寫得健康自然,表達了“人身上的珠玉,人身上的金子”那種人性純美和心靈安靜的意蘊。而在小說《晚飯花》中,作家同樣展示了主人公李小龍對鄰家少女王玉英的純真感情:“一種與青春期的愛戀有關的妙不可言的情境……如同輕輕薄薄的白霧一樣在心間蕩漾不止?!倍斉⒓藿o錢老五時,主人公李小龍雖然感到氣憤、失落,卻是人性情感的自然流露,生長在純?nèi)话察o的環(huán)境中,并與風流放蕩的錢老五形成對比反差,用以表達安靜世界被破壞的雜質(zhì),因此,在小說的結(jié)局作家寫道:“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原來的王玉英了”,表達了作家對人性安靜美被損壞的極大感嘆惋惜。
汪曾祺對平常百姓的關照其實是對他們詩意安居的文學構(gòu)建,在每日這些小人物的勞作中,表現(xiàn)了他們生存狀態(tài)中的悠然自得??v使他們?yōu)榱酥\生而始終辛苦勞作,但作者都沒有突出這些勞動本身的辛苦,而這在勞作中的小人物卻渾然不覺,自由自在的安寧狀態(tài),它直接關系到普通百姓們精神生活的質(zhì)量,由此從這辛苦的工作中獲得的安寧恬靜的幸福感,在作家精妙的筆下竟成了詩意的安靜品格,它使勞動本身的苦辛成為了某種快樂,讓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普通百姓呈現(xiàn)出“詩意地安居”。如在小說《異秉》中,作家以細膩的筆觸描寫了王二賣鹵菜的畫面:“隨便抄一抄,一張紙包了……抓起刀來,……刷刷切了一堆;……花椒鹽,來點兒蔥花……只手簡直像做著一種熟練的游戲。”作家把小人物簡單、瑣屑、辛苦的原初勞動過程,以身心與勞動融合的節(jié)奏進行書寫,幾乎形容成了某種藝術表演,包含了勞動者內(nèi)心的快樂,突出了主人公安靜自在的心里狀態(tài),也讓讀者感受到一種生命內(nèi)在的快樂。
2 汪曾祺小說靜謐意蘊表現(xiàn)出的哲學含義
優(yōu)秀文學作品是通過作家對生活深刻的體味和感悟,用那種獨特的審美來打動讀者的內(nèi)心情感,并使讀者感受到某種哲學意味,顯現(xiàn)出長久的藝術魅力。汪曾祺生長的時代受傳統(tǒng)文化影響很深,這使他在作品中注重我國哲學中的儒、道、佛思想,并從中吸收良好的精神及美學元素,從而獲得其安靜韻味。
汪曾祺小說中充盈著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中和之美”,即以平和的寫作手法安靜地化解了各種矛盾沖突,如在《雞鴨名家》中,作家描寫了倪二放鴨,結(jié)果卻將一船鴨“散了”,轉(zhuǎn)眼間一年勞動即將落空,而擅長放鴨的陸長庚只是在水上撲打一氣,就把那些已經(jīng)散了的鴨子攏上船,看到這種情景,倪二“抹著鼻涕笑了”,小說人物那種讓人揪心的情景竟被作者以這種方式化解,喜與悲的巧妙溶解使倪二的情感世界重找安靜。而在《受戒》、《異秉》等小說中更多展示的是小人物于安靜生活中的和諧,讓人讀來始終感受到那種祥和、安靜的平常生活情景,這種中和之美,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和諧美精神。
汪曾祺以故鄉(xiāng)鄉(xiāng)土市井為素材,展示了天地和一自然情境及其人的原樸本真,使小說滲透了靜謐美的意境,將人從社會環(huán)境中重歸自然的和諧,突顯了安靜生活的情趣和氛圍,如在《雞鴨名家》中,書寫的“飄忽著一種又積極又消沉的神秘向往”襯托了道家天人合一、天人感應的內(nèi)心情感,隱含著無形的天地大靜,讓讀者體驗到超越具體層面的安靜意味,形成美與靜相統(tǒng)一的審美,作家正是以“靜”為主旨,來表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的價值,以此表現(xiàn)凡人們自由舒展的自然生活土壤。
三 結(jié)語
綜上所述,作家汪曾祺以靜謐意蘊的表現(xiàn)形式來反映日常小人物的人與事,旨在構(gòu)建人與生活和諧的生存狀態(tài),表達了作家對人性的真切關愛,同時也獲得了文學意義上的審美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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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洪生,男,1975—,河南汝南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工作單位:江門職業(yè)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