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水流
內(nèi)容簡介:我叫周鳳萊,最恨別人把我的名字看成周鳳菜。偏偏那個醫(yī)生一而再、再而三地稱呼我為周鳳菜,我如果不堵住他的嘴就太對不起自己了!結(jié)果我一時激動,用我的嘴堵住了他的嘴,好尷尬,我能不能解釋成狂躁癥發(fā)作了?
1
我叫周鳳萊。自由插畫家。24歲。
我最恨別人把我的名字看成“周鳳菜”。
春夏季節(jié)交替的時候,我感冒了,那個穿著白大褂面容英俊的醫(yī)生在走廊里大聲叫:“周鳳菜,下一個——周鳳菜!”
長椅上坐著的一排病人竊竊私語,大概在討論怎么會有人叫“周鳳菜”,她爸媽給她起名字的時候是不是正好在吃大白菜。
我坐著一動不動,我想他要是叫不對我名字我就不起來。
醫(yī)生又問:“周鳳菜,誰叫周鳳菜?”
我忍著想抽他的沖動。
沒有人應(yīng)答,醫(yī)生無奈地說:“下一個,李——”
我慢吞吞地站起來,慢吞吞地走到他跟前,摘下口罩,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陰森森地說:“醫(yī)生,我叫周鳳萊,蓬萊的萊,不是周鳳菜?!?/p>
醫(yī)生半張著嘴,俊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紅。他還很年輕,大約剛從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胸口別著的牌子上寫著他的名字“黎希”。
黎醫(yī)生雖然年輕,可醫(yī)術(shù)很不錯。我坐在他對面,他問:“最近是不是經(jīng)常熬夜?”
“是?!?/p>
“是不是吃辣了?”
“是?!?/p>
“是不是白天穿得太清涼了?”
我面孔發(fā)燙,囁嚅:“是。”
他低下頭寫診斷報告,嘴角微微揚起:“沒什么大礙,打一針,再吃點藥就好了,記住多喝熱水,注意保暖?!?/p>
他把幾張單子遞給我,我沒伸手接。他疑惑地看著我,我說:“能不能——不打針?”
他笑了一下,用騙小孩的口吻說:“不疼的。”
我扯了扯嘴角,堅持:“我不打針,死也不打。”又加一句,“也不輸液?!?/p>
“光吃藥的話,要很長時間才能痊愈。”
“沒關(guān)系?!?/p>
我捧著一大堆藥回家,膠囊的、顆粒的、沖劑的,紅色的、黃色的、白色的,這個每天三次,那個每天一次,比考試還煩人。
我到第三天就忘了吃藥這回事。
其實感冒就算不吃藥也會好,只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
我的感冒拖了一個多月,終于痊愈。
南蓮說這是大事,得慶祝一下。于是我倆出去吃火鍋。特辣的那種,一邊吃一邊喝啤酒。半夜我肚子疼,要死人的那種疼,我受不了了,從床上翻下來敲南蓮的門。
我蓬頭散發(fā),臉色慘白,額頭上都是虛汗,南蓮嚇?biāo)懒?,語無倫次:“你怎么了?要生了還是鬼附身了?”
我比她鎮(zhèn)定:“肚子疼,送我去醫(yī)院?!?/p>
2
急性盲腸炎,動了個小手術(shù)。
我醒來的時候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她沒事了,不過要在醫(yī)院休養(yǎng)一個月?!?/p>
“謝謝你,黎醫(yī)生?!笔悄仙彽穆曇簟?/p>
我微瞇著眼望過去,傍晚晚霞如火,瑰麗的顏色透過窗簾縫隙漏進(jìn)來,年輕的醫(yī)生如天使般,閃耀著讓人心安的柔和光芒。
我想:這不就是我喜歡的類型嗎?
“周鳳菜,你醒了?!崩栳t(yī)生瞥見我睜開眼睛,立即走到我床邊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想:這貨絕對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咬牙切齒地說:“你再叫我周鳳菜,我保證不舒服的那個人會是你?!?/p>
他笑,他一笑就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不好意思,因為你朋友是這么叫你的?!?/p>
我看向南蓮,她笑得很無辜:“哎呀,這樣叫才親密嘛?!?/p>
親密個鬼,我翻白眼:“在外面不許這么叫我,否則跟你絕交?!?/p>
她舉雙手投降。
我問黎醫(yī)生:“你怎么在這里?我記得你不是這科的?!?/p>
“人事調(diào)動,我現(xiàn)在是你的主治醫(yī)生。”
我大概是黎醫(yī)生最不聽話的病人。
我拒絕打針。
給我打針的護(hù)士比我還小幾歲,估計沒見過精神正常的成年人害怕打針的。哄也不是,罵也不是,一時沒有辦法,只得把黎希叫過來。
黎醫(yī)生把手臂伸到我嘴邊:“如果疼你就咬我,我陪你一起疼?!?/p>
沒見過這么勸病人打針的。
同病房的兩個女人用羨慕的眼光看著我,小護(hù)士一針扎進(jìn)我臀部,我疼得哇哇大叫,眼淚不受控制地迸射出來。
黎醫(yī)生溫和地說:“乖,不哭啊。”
“我沒哭,條件反射而已?!蔽页槠f,眼淚吧啦吧啦地往下掉。
黎醫(yī)生想笑,可是又覺得不厚道,拼命忍著。
小護(hù)士抽出針,臀部又是一陣劇痛,我淚如泉涌。
黎醫(yī)生終于忍不住狂笑起來。
我拉過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一大口,血絲都印了出來,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抹一抹眼睛說:“剛剛只顧著疼,忘記咬了。”
第二天黎醫(yī)生來看我時,手臂上的牙印還沒完全消去。他說:“你出名了,現(xiàn)在整個醫(yī)院都知道有個24歲的大人打針時哭得比小孩還慘?!?/p>
我再一次更正:“我不是哭,是條件反射,懂嗎?”
“懂懂懂?!彼笱芪?。
“你能幫我去外面買份炭燒雞排嗎?”我真誠地問他。這幾天我吃得很清淡,嘴里都快淡出鳥來,我覺得,我要是再不吃點重口味的東西,我很有可能會喪失味覺。
黎醫(yī)生頭也不抬地拒絕了,我各種撒嬌求他,把自己描述得多么多么可憐,他還是不答應(yīng)。我氣得要死,誰知隔天他給我?guī)Я朔荼惝?dāng)來,雖然都是清淡的蔬菜,可是味道很好。我吃得精光。
“是你做的嗎?”我問。
他點點頭。
“黎醫(yī)生,你對周鳳菜真好?!备舯诖驳牟∪肆w慕地說。
黎希微微一笑:“她叫周鳳萊,不是周鳳菜。”
3
我出院時,黎希送了我一個哭娃,小小奶娃一擰鼻子就發(fā)出號啕大哭的聲音。我說:“黎醫(yī)生,有心了。”他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眉眼彎彎,笑得很開心。
我想我在醫(yī)院待了這么長時間,這下子應(yīng)該一年半載都不會進(jìn)醫(yī)院了。誰知隔了一個禮拜,我又到了醫(yī)院。不過這次不是我生病,是南蓮,她自殺。
她男朋友腳踩兩只船,要跟她分手,她接受不了,吃了一瓶安眠藥。幸好搶救及時,沒有生命危險,可是心上的傷口不知何時才能痊愈?
她醒了之后不吃不喝,不和任何人說話。
黎希在邊上安慰她:“為了這種人不值得,他不要你是他的損失,你要好好活下去,活得比跟他在一起時更好?!?/p>
一定是從微博上看來的。感情這種事,旁人再怎么安慰都不會理解當(dāng)事人的切身之痛。
我罵她:“那個渣男,我一早說他不是好人,你還不信。分手就分手,這年頭誰沒分過手?張柏芝和謝霆鋒還離婚了呢!自殺,你想過后果沒?你爸你媽養(yǎng)你這么大,就是為了讓你為一個男人去死嗎?你以為你死了他就會一生懷念你嗎?說不定他還慶幸你死了不用再纏著他了!”
南蓮終于哭出聲:“我那么愛他……”
“愛你妹!”我?guī)缀跖叵拔冶WC一年之后你不再記得這個人!”
黎希清咳一聲:“周鳳菜,這里是醫(yī)院,你小聲點?!?/p>
“我TMD得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周鳳菜!”
我情緒失控,憤然離開醫(yī)院。外面太陽慘烈,我打了一輛車殺到南蓮前男友的公司。他看到我很驚訝,說:“周鳳菜你怎么來了,你不知道嗎?我跟南蓮已經(jīng)分手了?!?/p>
分手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女人被拋棄也要大大方方地接受??墒沁@并不是說我們不會反擊。
我給了他一耳光,趁他沒反應(yīng)過來又一腳踢到他下面,然后一拳砸向他臉上,一邊揍一邊罵:“讓你叫我周鳳菜,讓你叫我周鳳菜!你才菜呢,你全家都是菜!”
我因為打架斗毆被送進(jìn)了警察局。
那個渣男指控我蓄意傷人。我電話叫黎希來保釋我。黎希這么跟警察叔叔解釋:“不好意思,周小姐是我的病人,她有狂躁癥,一聽到別人叫她‘周鳳菜就會控制不住地去攻擊他人?!?/p>
渣男腫著臉說:“胡說,我之前這么叫她,她怎么沒攻擊我?”
黎希冷冷看著他說:“因為我一直在治療她,她也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最近她最好的朋友因為失戀自殺,她受到刺激才會舊病復(fù)發(fā)。”
渣男詫異,臉上流露出愧疚,訥訥地問道:“她怎么樣了?”
“不關(guān)你事?!蔽依淅湔f。
4
黎希送我回家。
我手臂被那個渣男抓傷,他一邊替我上藥一邊說:“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
“你想說我沖動又暴力嗎?”
他抬頭看我一眼,微笑:“不是。我覺得你很率真、很有義氣。疼就哭,朋友做錯事就罵,有人傷害了你朋友你就揍他?!?/p>
我向窗外看看,藍(lán)天上有大朵的白云飄來飄去,真是好天氣。
“不過吧,”他又說,“我覺得南蓮自殺這事,你有點過激?!?/p>
我沉默了片刻告訴他:“我媽媽是自殺死的,因為我爸要跟她離婚。”
“對不起?!?/p>
“沒事?!蔽倚σ恍Γ胺判?,我并沒有成長為問題青年,也沒有覺得全天下沒有一個好男人,我仍然相信愛情。”
“那你覺得我是好男人嗎?”他問我,聲音又輕又柔。
手臂上的傷口已經(jīng)處理完畢,擦了藥水,又麻又癢。我心里也是這種感覺,麻麻癢癢,像有一只小螞蟻爬來爬去。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琢磨著他這問題是不是有什么潛臺詞。
他見我不說話,又問:“你相信我嗎?周鳳菜?!?/p>
——周鳳菜。
他叫我周鳳菜。
剎那間,什么旖旎曖昧的氛圍都沒了,我怒吼:“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周——鳳——菜!”
他哈哈笑,倒在沙發(fā)上,不知死活地繼續(xù)叫:“周鳳菜周鳳菜周鳳菜……嗯嗯……”
他“菜”不出來了,因為我把他的嘴巴堵上了,用我的嘴巴。他眨巴眨巴眼睛瞪著我,我也眨巴眨巴眼睛瞪著他。
客廳里靜得只聽得見我倆的心跳聲。
我噌的一下站起來,捋一捋頭發(fā):“不好意思,狂躁癥發(fā)作了?!?/p>
第二天我去看南蓮,她仍然懨懨的半死不活的樣子,不過已經(jīng)肯吃東西了。我坐在病床邊給她讀保羅·科爾賀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诳柿司筒嬉粔K西瓜放進(jìn)嘴里。
黎希照例來給病人檢查身體。白大褂,藍(lán)襯衫,聽診器掛在脖子里,要多帥有多帥。我抱著書和一盤西瓜默默地退到邊上。黎希的目光從我臉上掃過,我沖他笑了笑,沒露出半點心虛和尷尬。我這個人其他本事沒有,最大的本事就是“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南蓮一切正常,黎希說:“后天就可以出院了?!笨熳叱霾》繒r,他忽然回頭沖我招招手,“周小姐,你過來一下?!?/p>
我跟著他到了他的辦公室,他遞給我一個紙袋,我打開一看,是些預(yù)防感冒發(fā)燒的沖劑和藥丸。我疑惑地看著他,他說:“我感冒了?!?/p>
我更加疑惑了:“你感冒給我藥干嗎?”
“我怕傳染給你。”
這句話很難理解,我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說:“我體質(zhì)挺好的,不會輕易被傳染。咱倆又沒有同鍋吃飯,傳染不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是沒有同鍋吃飯,不過你有狂躁癥……”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我竭力保持鎮(zhèn)定,昂首挺胸,目光坦然地盯著他的聽診器說:“哦,謝謝?!?/p>
5
忘記一個人、一段情,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也不會太困難。
人體的細(xì)胞會新陳代謝,每三個月會替換一次,隨著舊細(xì)胞的死去,新細(xì)胞華麗誕生。由于不同細(xì)胞代謝的時間和間隔的不同,將一身細(xì)胞全部換掉,需要七年。
也就是說,不管你多愛一個人,愛到什么地步,分手后,七年絕對可以把對方忘得一干二凈。
南蓮只需要時間。
她跟我說要出去旅行。
我說:“好啊,給我寄明信片。”
南蓮走后,我的生活水平急劇下降。我不會做飯,天天不是叫外賣就是吃泡面。一天晚上,我正在糾結(jié)是吃康師傅紅燒牛肉面還是吃統(tǒng)一鮮蝦魚板面時,門鈴響了。我打開門一看,居然是黎希,他手里提著一大袋新鮮的蔬菜和肉類。
“你怎么來了?”我又驚又喜。
他一邊把東西塞進(jìn)冰箱一邊說:“南蓮?fù)形襾碚疹櫮悖f你不會做飯?!?/p>
“南蓮?fù)心阏疹櫸??”我十分詫異?/p>
“是啊?!彼f著又轉(zhuǎn)到廚房去,隔一會兒,揚聲問,“鹽在哪里?”
我走進(jìn)廚房,順手拿過刀架上的菜刀,砰的一聲砍進(jìn)砧板里:“說實話?!?/p>
他哆嗦了一下,后退幾步,咽了咽口水說:“前幾天去機(jī)場接朋友時碰到了南蓮,聊了幾句……”
我挑了挑眉毛:“然后呢?”
“她無意間說你不會做飯,我就記在心上了?!?/p>
“你記這個干嗎?”
“你這個笨蛋!”他順手也拿過一把刀砍進(jìn)砧板里,我連忙跑出廚房,心滿意足地窩進(jìn)沙發(fā)里看偶像劇。
不多時,廚房里飄出香味,我伸長脖子望過去,只見黎希系著圍裙,襯衫的袖子挽得高高的,完美的側(cè)顏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我想要不要找個借口留他過夜呢?
這個想法太過邪惡,以至于吃飯的時候我臉上還保持著莫名的紅暈。黎希說:“你看什么電視了,一副春心蕩漾的樣子?”
“肉蒲團(tuán)。”我沒好氣地說。
飯還沒吃完,忽然變天,轟隆隆下起大雨,打在窗戶上噼里啪啦的。我內(nèi)心狂喜,面上卻憂愁地說:“下雨了,你待會兒怎么回去?”
“沒事,我開車來的。”
“……”好可惜。
雨一直沒停,吃完飯,我倆坐在沙發(fā)上吃冰激凌,香草味的,空氣里都是清新的味道。我挖一大勺塞進(jìn)嘴里,余光瞟著黎希想,月黑風(fēng)高,孤男寡女,是不是應(yīng)該發(fā)生點什么?
黎希說:“你老偷看我做什么?是不是在想什么壞主意?”
我嗆了一下,揮舞著勺子正氣凜然地說:“我哪有偷看你,我看電視呢!再說了,你一個大男人,我能打你什么壞主意,你不打我壞主意我就謝天謝地了?!?/p>
黎希哈哈笑,扯了張紙巾送到我嘴邊,我下意識地瑟縮,他伸手替我擦擦嘴角:“又不是小孩子還吃得滿嘴都是?!?/p>
他替我擦嘴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我的眼睛,嘴角含笑,特性感的那種笑。我感覺腳底的血液噌的一下躥到頭腦,我想要不要來個360度旋轉(zhuǎn),再來個法式舌吻什么的。
忽然間他的手機(jī)響起來,只聽他說:“好的,我馬上過來?!睊炝穗娫?,他非常抱歉地說,“醫(yī)院有事,我得走了。”
他走后沒幾分鐘,門鈴響了,我打開門,卻見他又折返回來了。
“落東西了嗎?”我問。
“我可能被你傳染狂躁癥了?!彼f。
我怔怔地沒明白他的意思,他忽然摟住我的腰,滾燙的唇貼在我的唇上,吻得滿是柔情和愛戀。我閉上眼睛,踮起腳尖,雙臂繞在他的脖子上,聞到他的鼻息間夾雜著清新的香草味。我感到發(fā)燒、昏眩,被他吻得快要斷氣了,他這才一點一點、依依不舍地離開我的嘴唇。
“這下真的要走了?!彼米齑讲淞瞬湮业慕廾?/p>
6
我終于收到南蓮的明信片,她在廈門。明信片上的海景很漂亮,沙灘柔軟,陽光明媚。她寫:“周鳳萊,我還活著?!?/p>
我給黎希看明信片,說:“真希望她在那邊有艷遇?!?/p>
黎希說我言情小說看多了。
他現(xiàn)在下班后就到我這兒給我燒飯,又把我所有的垃圾食品通通沒收。我抗議說:“你又不能天天給我燒飯,偶爾也讓我應(yīng)急一下嘛。”
他略一思索:“也對。”我的笑容剛剛展開,他又道,“所以我決定教你做菜。”
別人戀愛都是在咖啡館、電影院這些浪漫的場所,我卻是在超市、菜市場和廚房。黎希真的是很認(rèn)真地在教我,一本正經(jīng)地解說跟新東方烹飪學(xué)校的老師似的。他說要把我培訓(xùn)一個“進(jìn)得了廚房出得了廳堂的賢妻良母”。
我說:“黎希同志,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跟你處對象嗎?就因為你會做飯我不會,你要是把我教會了不怕我自給自足一腳把你踹開嗎?”
“你要是把我踹開了我就再滾回來?!?/p>
“哎喲,這孩子真會說話。”我捧住他的臉吧嗒親了一口。
對于煮飯做菜這件事,我具有極高的天賦,屬于一點就通型。在黎老師的諄諄教導(dǎo)下,沒多久我燒菜的水平就趕上他了。
他有時候要上夜班,我就給他做愛心便當(dāng),又好吃又好看。他醫(yī)院有很多年輕小護(hù)士暗戀他,沒事做的時候就喜歡圍著他問東問西。
有一回正好給我碰上了。于是我扭頭就走,回家換了個妖嬈魅惑的妝容和稍微清涼點的衣服。
我裊裊地走近他們,黎希的眼睛都直了:“你……你來了。”他說話都不太利索了。
我沖他溫柔一笑:“我來給你送便當(dāng)?!蹦抗庥峙驳侥切┬∽o(hù)士臉上,一個一個看過去,微笑著自我介紹,“我是黎醫(yī)生的女朋友,你們好?!?/p>
“你好?!彼齻冃奶摰刈唛_。
有男醫(yī)生和男病人走過,目光統(tǒng)統(tǒng)聚集在我身上。黎希把我拖到他辦公室,上下打量我,問:“你待會兒是有party要參加嗎?”
我說:“我以為你上夜班很辛苦,沒想到風(fēng)流快活得很。你能看到我我真的好受寵若驚?!?/p>
他笑,“喲,原來是來宣示主權(quán)的。”
我朝他鉤鉤手指放電:“來,讓姐姐蓋個戳?!北緛碇幌腧唑腰c水地親一下,沒想到他環(huán)抱著我不松手,將蜻蜓點水的吻發(fā)展成熱烈的舌吻,親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快斷氣了,抱著他的手在他背上不住敲打,他這才放開我,呼吸急促,在我耳邊輕聲說:“以后不要這么打扮了,真要人命?!?/p>
7
臨近圣誕,工作量增加。我?guī)缀趺刻於寂吭陔娔X前畫畫。黎希上班時我在畫畫,休息時我還在畫畫。他也不吵我,自己拿本書坐在我邊上看,每半個小時提醒我做一次伸展運動和頭部運動。我嫌麻煩不肯做,他就湊過來親我,直到我求饒乖乖去做運動。
南蓮回來時,我和黎希已經(jīng)決定結(jié)婚。她聽到消息又哭又笑,說:“周鳳菜,你真幸運,這么快就找到可以結(jié)婚的人。我真忌妒你?!?/p>
我說:“第一,不要叫我周鳳菜;第二,你可以找到的?!?/p>
她已痊愈,或許還沒有完全忘記那個人,但那人再也沒辦法傷害她了。他對她不再具備殺傷力。
婚禮定在春天。
南蓮陪著我試婚紗、選蛋糕,處理一切繁瑣事務(wù)。我每天都很累,幾乎倒頭就睡。然后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事情有些不對頭。
我跟黎希有一個星期沒見面了。雖然每天都通電話,可是沒有見面。我忙著婚禮上的事情,他忙著醫(yī)院的事情,看起來理所當(dāng)然??墒敲看挝艺f要去醫(yī)院看他的時候,他都找借口推掉。
一定有事情發(fā)生了。我必須去一趟醫(yī)院。
但是我沒能進(jìn)得去醫(yī)院。
醫(yī)院被封鎖了。不讓人進(jìn)去。守門的軍裝說醫(yī)院里有三個疑似感染禽流感病毒的病人,所以整個醫(yī)院都被隔離了。
黎希在里面,他怕我擔(dān)心,一直瞞著我。
我渾身冰涼地站在醫(yī)院外面,鼻子里仿佛能聞到消毒水的味道。我拿出手機(jī)給黎希打電話,我說:“我得回老家一趟,媽媽的墓地要遷移,我必須回去處理一下,可能要十天半個月,你不要太想我哦!”
“嗯,我等你回來?!彼坪跏撬闪艘豢跉狻?/p>
我的拳頭捏得緊緊,隔著手機(jī),他的呼吸綿長悠遠(yuǎn)。他說:“周鳳菜,我愛你?!?/p>
我的眼淚流下來,我說:“警告過你多少次了,不許叫我周鳳菜!”
他在電話那頭笑,笑聲一如既往地動聽。我說:“黎希,等我回來。還有,我也愛你?!?/p>
黎希不想讓我知道,我就裝著不知道,不讓他煩心。
我在鄉(xiāng)下待了一個多月,不敢看電視不敢看報紙。忽然有一天我接到南蓮的電話,她說:“鳳萊,你聽我說……”
“我在聽。”我的身子一直在抖,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說出完整的話。
“黎希他……死了……”
我腦中轟轟作響,仿佛有一枚炸彈在我耳邊炸開,我什么都聽不見了。風(fēng)也不吹了,水也不流了,花也不開了,鳥也不唱歌了,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鳳萊,你還好嗎?鳳萊,鳳萊,你回答我……”南蓮的聲音里也帶著哭腔。
“是感染了禽流感病毒嗎?”過了很長時間,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問。
“……不是的……是有一名病人被確診,想自殺,黎希前去阻止,不小心被他……被他捅了一刀……”
我死死咬著嘴唇,想笑,可是眼淚簌簌地流下來。竟然是這樣,居然是這樣,他想要救人,卻送上了自己的性命!多么諷刺!
“鳳萊,鳳萊,周鳳萊……”南蓮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她怎么不叫我周鳳菜了?黎希最喜歡這樣叫我了。我搖搖晃晃地走到馬路上,太陽真好啊,像我第一次見到黎希的那天。
耳邊忽然響起刺耳的剎車聲和尖叫聲,我感覺自己飛了起來,仿佛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太陽。明媚的陽光里,我看到黎希穿著白大褂,雙手插在口袋里,面容英俊,他微笑著叫我的名字:“周鳳菜?!?/p>
尾聲
“黎希,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告訴鳳萊你受傷了,她急著來看你才會出車禍。是我害死她的,你罵我吧,你打我吧?!?/p>
病房內(nèi),南蓮淚流滿面地跪著。她的面前,是躺在病床上憔悴的黎希。他雙目通紅,整個人瘦得只剩下骨頭。
“你別這樣,”他對南蓮說,聲音沙啞,似壓抑著極大的痛楚,“是意外,誰都不想的?!?/p>
南蓮繼續(xù)哭,低垂著頭,所以誰都沒有看見她的嘴角帶著笑容。沒錯,她是故意告訴鳳萊黎希死了的,她太了解她了,不是車禍也會是其他。
是的,她忌妒周鳳萊,瘋狂地忌妒。
她有哪點比自己好?那么可笑的名字居然也能找到一個醫(yī)生男朋友!憑什么她被男人拋棄,她卻要去結(jié)婚?
不過現(xiàn)在沒關(guān)系了,她死了。
她會好好照顧黎希的,這么好的男人應(yīng)該是屬于她的。她跟周鳳萊那么像,黎希一定會愛上她的。
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