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敏

8月6日上午11點，北京競園一棟攝影倉庫顯得些許安靜，門口支著的黑板上粉筆字寫著當天拍攝的媒體名單與時間安排。零散的幾個工作人員在收拾工具，顯出工作不出現(xiàn)差池的職業(yè)謹慎。為了即將上映的新劇，演員文章在8月份集中宣傳，這也是他見媒體最頻繁的時段。

各家媒體的服裝、化妝、道具陸續(xù)到場，多個大行李箱包攤開各種物件擺掛起來，時間近12點，工作人員開始在一樓的化妝間清場、閉門、就緒以待。

幾個80后男孩搭著布景，一團黑忽忽的五人陣形移動進來，人群中高大的助理負責開路，一身黑衣的化妝師在另一邊擁著，還沒來得及分辯，隊伍中間一張皮膚順滑的娃娃臉伸出頭來，嚴肅且尊重地朝坐在沙發(fā)上他不認識的人欠了欠身，點頭打了個招呼。這時角落里冒出一個聲音，“文導”。

于是這才想起，噢，這個內地當紅男星，已經(jīng)做了導演。

“他們都說我一集拿到120萬，我從來沒有拿過。

為此我這兩年都沒再演電視劇，我不想壞了規(guī)矩，傷害這個行業(yè)?！?/p>

1 好久沒給家里拿錢了

文章，1984年出生，中國新生代當紅男演員。他演了幾部具有中國當下時代話題性的電視劇，引起社會普遍共鳴。飆高的收視率、姥姥疼姥爺愛、一張標準干凈的娃娃臉，加之幾個“無家世無社會背景，有些小缺點但愿意肩扛責任，能疼老婆，喜歡生活簡單小幸福”的白領角色，使他迅速成為中國內地最受歡迎的年輕男演員，大學生最喜愛的男明星。

他年輕。17歲考入中央戲劇學院。

24歲演了電視劇《奮斗》，紅了。人們記住了開著奧拓，愛自己的妞，有著奔奔族快樂生活的男孩兒向南。

后來演《蝸居》，人們疼愛踏實工作、有著樸實生活態(tài)度，但最終被姑娘拋棄的小貝?！靶∝悺贝騽?、扎痛了一代人的心。

直到《裸婚時代》，他一步步將一個沒有錢，愿意為戀人付出真愛的男人，詮釋到頂點。從此墊定了文章“80后新青年”這一銀幕形象：在時代給予的窘迫命運下，一群“三無”人員勇于面對現(xiàn)實，愿意腳踏實地，并且有著樂觀積極生活的生存態(tài)度。

他演活了，就像在演他自己。

在中戲時，他不是家境優(yōu)沃的學生。和知名演員佟大為、徐翠翠等人演完《奮斗》，還租著8平方米的小平房，沒有積蓄，朋友有時給他捎幾箱方便面。

文章形容自己，“我就是曾蝸居過的一代。”

演完《奮斗》，與劇中早已知名的女演員馬伊俐戀愛。

別人說，他靠女人上位。

他說，如果說一個男人沒有能力，我一定會全力去證明自己。他拼命拍戲，精心鉆研角色。苦悶與質疑從未間斷，身邊人形容他，只是很賣命地把戲拍好。2011年，他拍了《裸婚時代》，并參與編劇。他對記者說，“我把在生活中沒有對馬伊俐說的話，讓劉易陽講了出來”。

劉易陽說，“我沒車、沒錢、沒房、沒鉆戒，但我有一顆陪你到老的心，等到你老了，我依然陪著你，我給你當拐杖，等你沒牙了，我就嚼碎了喂給你，我一定等你死后我再死，要不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世界上，沒人照顧，我做鬼也不放心”。

或許這是他面對“沒有能力”的質疑，對愛人以及她的家人唯一的解釋。

隨后，他驗證自己?！妒?3天》一炮而紅、與李連杰搭檔《海洋天堂》、周星馳邀請他拍《西游降魔篇》，有了可圈可點的代表作，片酬一路上漲，120萬每集的天價使他登上近年主流報刊的封面。

他說，中國扛票房收視的男演員就那么幾個，我不是。

“他們都說我一集拿到120萬，我從來沒有拿過。為此我這兩年都沒再演電視劇，我不想壞了規(guī)矩，傷害這個行業(yè)。”

他極力避免在原則問題上不被人說道。有人說他沒有能力，他證明自己。有人說他片酬虛高，他兩年不演戲。近期他再次被當面質疑：“大學畢業(yè)即分手，四年的戀情付之一矩，你如何看待大學時期的愛情？”

似有所指，文章畢業(yè)后甩了相戀多年女友而搭上知名演員的傳聞時不時蹦出來。

他沉淀片刻，堅定且不容置疑的像粉碎背后某些不上臺面的微辭一樣，“分了就分了，不遺憾，離不開的就是習慣，分了就證明真的不是很愛，或者證明不是很對”。

戲劇之外，他不是向南、也非小貝、不太像劉易陽。他說內心世界，與他最像的，其實是《雪豹》里的周衛(wèi)國。

演慣了小男人，不想再重復過去?！艾F(xiàn)在到我手上的劇本，要么就是像劉易陽、要么就是像小貝、要么就像向南，老是能看到以前的影子。我每演一部戲都特別使勁，總想把自己掏空，自己重復完了之后，總覺得沒有自己以前演的好。我不會因為錢去干一件事，我前一陣還被圈內的人恥笑，好久沒給家里拿錢了?！?/p>

“當你把工作做好的時候，你有開玩笑的資本，就可以；當你做不好的時候，你不可以。本職工作都做不好你有什么資格開玩笑？”

2 紙包不住火的那種人

他真的紅了。有個5歲乖巧的女兒，貌美賢明的妻子，在中國內地廣泛的人氣，于演藝圈的話語權有不可預測的可能性，完成這一切，皆在人生未到30。

某部商業(yè)片想大賣，文章已是票房保障榜單中的一員，周星馳的《西游降魔篇》邀請黃渤與文章，其市場效應可見一斑。

和眾多實力派男演員打拼十余年熬出頭不同，文章僅用5年時間，就躋身國內一線演員行列。與他搭檔《奮斗》的演員佟大為說，“他的人生經(jīng)歷就像急速上升的電梯，呈現(xiàn)暴發(fā)戶式的瘋狂增長”。

“那時候不可能不膨脹，基本就是哥們兒我最牛逼了?！蔽恼陆趯σ患颐襟w這樣講道，甚至佟大為一度不理他?！盎靖愕帽娕延H離了?！?/p>

話音一轉，他說感謝那些喜歡我、不喜歡我的人，因為如果沒有這些我很難去看清楚自己。

幾年前常因為一個問題他拒絕采訪回嗆記者的事例時有發(fā)生。有人問他，為什么不和媒體搞好關系？

曾經(jīng)采訪過他的一位娛樂記者這樣形容道，這幾年他還算好多了。

文章覺得，“我是希望被尊重。我拽是因為我認真，你在我面前拽不起來是因為你都不知道你今天來干嘛”。

10年的好哥們兒，同為演員的劉歡形容他，“是個地道的西北人，紙包不住火那種”。

對于社會事件較為敏感，時常關注轉發(fā)時事熱點，有時評論幾句，有時候表現(xiàn)得比較暴怒、罵罵人的時候也有。文章覺得，“明星也是人啊，有時候真的壓不住心頭的怒火，就算我不是明星我也會發(fā)表轉發(fā)我的言論，對于我個人而言，罵了就罵了，無所謂，人嘛?！?/p>

文章的經(jīng)紀人付紅宇認為，他是個特別熱心腸的人。

演完《海洋天堂》，文章決定做一個幫助自閉癥兒童的基金會，因為飾演自閉癥患者“大?！?，他跟這些兒童呆在一起兩個月?！肮媸且惠呑佣嫉米鱿氯サ氖虑?。”

“有時他會忽然給我一個地址，說讓往哪個賬號上匯幾萬塊錢?！备都t宇說。

身邊的工作人員談到與他的相處，“他是個特別努力的人，不僅他努力，還逼著我們努力。在他身邊，我們不努力，就跟不上?！?/p>

而演員劉歡形容在拍片現(xiàn)場的文章是否拘于言笑時這樣說道，“當你把工作做好的時候，你有開玩笑的資本了，就可以；當你做不好的時候，你不可以。本職工作都做不好你有什么資格開玩笑？”

參加一檔節(jié)目時，文章一個人站在巨大的舞臺中央，全程自說，聽眾層層包圍。雖然做慣了演員，但他此時更像一個學生，有些緊張地無所是從，兩只手握在一塊揉搓，講述著關于自己的過往。他表達，并鼓勵著年輕學生，要有夢想，只要想，一定要去做。學會在枯燥中尋找樂趣。

“我們這一代80后都有一種通病，就是自私，這種通病不是我們的錯。我們是中國剛開始實行計劃生育的一代。做任何事情，小時候他們告訴我是別人不好，我們從小培養(yǎng)一種主觀的意識是我最大?？僧斘覀冏哌M學校，發(fā)現(xiàn)不行，你要為心里的自大付出慘痛的代價?！?/p>

文章說，我的驕傲自大一次次被身邊的人打壓，我告訴自己，我必須要強大起來。

這是一個急劇發(fā)展的社會，人人尋求進步，以奮斗為榮，力爭上游成為順應時代的趨勢。

進步的人在掌握著資源的同時也在被社會所約束。他在被輿論，也在依賴自己的能力規(guī)范著別人，他的人生、事業(yè)，在這個圈圈里不斷前行。

如他所說，“我們要拿到這個時代的話語權去展示自己的夢想。”

就是每天睡得很少。在美國你得調整進度，適應那邊的工作方式。

3 看電視不需要花錢

2013年 9月，文章執(zhí)導的個人首部電視劇《小爸爸》將在幾大衛(wèi)視同時播出。這部都市親子大戲在歷時128天拍完，后期剪輯花了整整半年，他很緊張。

“我女兒愛馬出生時，我重新發(fā)現(xiàn)了妻子，她把孩子帶得特別好，關于女兒成長發(fā)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我妻子在帶孩子這一塊的能干，都讓我有寫個故事的念頭?！?/p>

萌生創(chuàng)作一個講述孩子故事的想法，在2012年拍《失戀33天》時，他把這想法說給導演滕華濤聽，“我聽到這個就偷偷笑了?！蔽恼抡J真問他要不要拍，滕華濤說今后不會再做電視劇導演，“我覺得可能這也促使他要把自己原創(chuàng)的故事親自完成吧?！?/p>

文章說，“我有時會在家把腦子里盤旋的故事說給妻子聽”。

滕華濤導演毫不避諱地說起當初偷笑的原因：文章對于故事、拍攝一直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他自己也慢慢在有些戲比如《裸婚時代》參與一些劇本工作，后來也聽說他在嘗試一些導演的工作，他是想試的。但是做導演的確需要面對很多雜亂、復雜的狀況，當時也的確不知道他到底準備好了沒有，反正你既然要試，肯定就得吃苦，這個畢竟跟單純當演員不一樣。當時問了他好幾遍，‘你確定嗎？真的要當導演嗎？”。

關于文章做導演，與他認識10年的好兄弟劉歡有自己的看法?！爱敵跷覀円粔K演《世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時，他經(jīng)常往攝影機跟前跑，愛琢磨老問，有時候還愛上手動一動。你知道在劇組，演員動攝影機是一特忌諱的事兒。但大家都挺喜歡他?！?/p>

整個劇拍攝沿經(jīng)北京、云南、美國，文章對這128天所經(jīng)歷的并無太多言辭，在采訪期間，他更關心的，是接下來觀眾的反響如何。滕華濤說，“這部戲做的很極致?！?/p>

問起文章第一次拍戲是不是現(xiàn)場繃得很緊，監(jiān)制滕華濤笑說，他一直都這樣，勁勁兒的。剛開始去片場看他拍戲時，還有點不習慣，“他還挺嚴肅的，但畢竟是第一次，抓得緊一些也是正常?！?/p>

作為第一部即將面世的作品，文章看了三十遍，有每個導演作品即將見眾生的忐忑，他個人顯得特別低調，“說好也好不到哪去，壞也壞不到哪去?！?/p>

“首先這是一個非常輕松的電視劇，算是輕喜劇吧，沒有那么的沉重，我也沒有那么多想去說教的東西，就是讓大家圖一樂。每集都有歡快的東西。”

他總是有很多不好意思的時候：“你讓我推薦一部電影，我會覺得特別難，我這一張嘴就從你褲兜里拿錢，這個事我做不來。但是電視劇是免費的，大家茶余飯后無聊的時候，愿意看就看，該聊天的就聊天?！?/p>

一切說得輕松，朋友兼在《小爸爸》劇中出演的劉歡形容在拍攝時文章作為導演所經(jīng)歷的困境，“我能夠感受到他的壓力，尤其在美國拍戲那段，因為畢竟是在另外一個國家，語言不通、異國的感覺，美國的拍攝方式跟我們完全不一樣，但在美國你就得適應人家的工作方式，在北京你一天可能拍7頁8頁，在美國可能只拍1頁。過程非常艱難。”

跟班的工作人員介紹，導演一天只睡三個小時，起得最早，拍完了他要忙著開各種會，得把握拍攝的整體性，包括小到道具是否精細，大到一些場景拿不到，很多困難，他都得操心。

有人發(fā)現(xiàn)文章戲里戲外經(jīng)常穿著幾件一樣的衣服，認為他十分節(jié)儉，“如果你有觀察過，會發(fā)現(xiàn)近些年我出席的頒獎禮穿的都是同一套西裝，我只有一雙皮鞋，那雙皮鞋已經(jīng)跟我征戰(zhàn)了很多頒獎禮了，見證了我的成長，從最佳新人，一直拿到最佳男演員”。

“我身上的T恤都是在很普通的店一買十幾件，也就29.9一件那種，拍戲的時候一天一件換。我覺得那些東西離我太遠?！?/p>

劉歡說，每個男人講究的點位不一樣，文章是屬于著重點都放在工作上的人，不可能把這些點放在裝扮家里和自己身上。男人的魅力不在于穿，在于工作上，你散發(fā)出來的自我本身的那種東西才是真爺們兒。時代需要的不是花樣美男。

文章說，“我身上最貴的，是手上戴的珠子”。

如他的朋友所說，就像很多人喜歡玩兒珠子，有人一味地追求老珠子，其實你拿到一個老珠子的時候也沒多少樂趣了。真正好玩的是拿了一串新珠子，等它慢慢變成老珠子后那種成就感。我們享受的是中間的過程。

文章：我最大的變化就是收斂了一些鋒芒

Circle：你這大半年一直在忙電視劇，沒有接演別的片子嗎？

文章：這半年都在做小爸爸的后期，也一直在剪片子，做后期的調整。我是那種操心型的人，很多事情要自己親力親為，所以上半年就一直沒接其他工作。

Circle：一個好的電視劇，你覺得應該有哪些要素？

文章：這個沒辦法說，我也只是做第一部電視劇，都不敢保證它就是好的電視劇。只能說是真實傾注了我所有的心血，然后請了一群非常棒的演員，幫我完成了一項我想完成的項目，好與不好得讓老百姓說了算。第一次做導演，我自己不能客觀地去評定自己的電視劇。

Circle：這一點上你好像特別謙虛？

文章：我好久沒拍電視劇，所以在電視劇圈子里會越來越“落寞”，在走下坡路，畢竟電視劇是一個需要你長期維系的群。

Circle：做導演是不是需要和各類人打交道的智慧？

文章：我倒沒覺得，因為我們攝制組的人都是以前跟我一起拍過戲的，我們溝通起來都還比較順暢，沒有所謂比較陌生的人吧。

Circle：聽說你做導演很辛苦，現(xiàn)場有發(fā)脾氣的時候嗎？

文章：也有急的時候，但這種急只是覺得很多的工作跟不上，一些比如說之前交代過的事情，道具服裝啊，他們會說因為客觀原因找不著，會拿一些東西代替但又沒時間告訴我，我就會比較不高興，這個東西對于我來講肯定希望呈現(xiàn)出我最初的要求?？偟膩碚f我們還算順利的拍完了吧。

Circle：很多導演都會組成自己專有的一個團隊班底。你首次用的都是自己的熟人。

文章：其實我們這個班底挺好的，我想不管是什么人，合適才最重要。

Circle：做《小爸爸》是一次很大的提升？

文章：當然。

Circle：你一直都演新好男人，沒有想過挑戰(zhàn)一下反派角色？

文章：我演反派也是大家又疼又愛的那種吧，恨不起來希望能有一些新的形象來豐富一下自己吧。

Circle：以前做演員時，只需要演。現(xiàn)在做導演，如何看待以前做演員的時候？

文章：當然做演員時到了現(xiàn)場看到的肯定是攝制組最好的一面。但做導演來說，他要掌控全局，包括要跟照明交流自己的想法，跟演員討論想要的效果，很多東西要從頭開始做，肯定不像做演員那么簡單。

Circle：從《失戀33天》之后，你覺得自己有了哪些變化？

文章：《失戀33天》之后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變化。這么多年下來，身邊很多人說我變了，但是我沒覺得，我最大的變化可能是收斂了一些鋒芒，沒有以前那么的鋒芒畢露。

Circle：為什么？

文章：怎么說呢，我覺得是信仰的緣故，受李連杰先生的影響。

Circle：會考慮去拍一部電影嗎？

文章：我不太敢拍?，F(xiàn)在這個電影市場看不明白，動輒好幾個億，一個片子分分鐘當天就接近過億的，不過億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但是一個片子過億又很難，如果做不到我會覺得對不起人家。但是電視劇挺好的，有一個靠譜的、娘家的電視臺，拍得好與壞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