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麗荔

唐山是我國近代工業(yè)的發(fā)祥地之一，被譽為“中國近代工業(yè)的搖籃”。它起步于清末洋務運動，1878年李鴻章在唐山創(chuàng)辦的開平煤礦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誕生了中國的第一座機械化采煤礦井，由此帶動和刺激了唐山一帶其他近代工業(yè)的興起和發(fā)展，中國的第一條標準軌距鐵路——唐胥鐵路、第一臺蒸汽機車——龍?zhí)枡C車、第一桶機制水泥、第一件衛(wèi)生陶瓷，都先后在此應運而生。翻開中國的近代工業(yè)發(fā)展史，我們會看到“開灤煤礦、唐山機車車輛廠、啟新水泥廠、華新紡織廠”都是不可缺少的篇章。

當近代中國許多人還不知道洋灰（即水泥）為何物時，唐山的洋灰就已經(jīng)被當時全國幾乎所有的重大建筑工程采用， 鑄進了許多大廈、橋梁之中并持久享譽國內(nèi)。它們出自于近代民族資本企業(yè)——啟新洋灰股份有限公司。本文將通過對唐山博物館珍藏的啟新老股票的解讀，回顧百年老廠啟新水泥廠的發(fā)展歷程。

一張老股票

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發(fā)行的面值為“拾股”的無記名股票一份，紙質(zhì)，編號為“丙字第1525號”。長31.6厘米，寬22.1厘米，采用雕版印制。股票正面四周邊框用幾何紋裝飾，上部正中印有啟新的商標“龍馬負太極圖”（俗稱馬牌）。商標下面自右至左的文字為“啟新洋灰股份有限公司股票”，再下面是當時啟新部分廠景的圖片，只見高大寬敞的廠房，空場上堆滿了成品，高聳的煙筒正冒出濃煙，一幅熱火朝天的生產(chǎn)場面。正中的花型框內(nèi)寫有“拾股”字樣，下面寫有“國幣一百元”。底部邊框正中印著“股0125167至0125178號”。“拾股”的兩邊印有兩部分文字，包括公司名稱、設立年月、登記年月、股額、實收股數(shù)、董事等重要信息。

股票左側(cè)騎縫處可見一半的文字和印章，從上至下為“丙字第1525號”。股票上部中間空白處單獨印有兩行紫色的字，是一個補充事項。文字為“民國二十九年八月九日經(jīng)臨時股東會議決增加股款 總額共計貳佰貳拾陸萬股計國幣貳仟貳佰陸拾萬元”。股票上還有兩個打孔的“銷”字，即已注銷了。

啟新水泥廠的前身是唐山細敏土廠，由開平礦務局總辦唐廷樞于1889年集合官商股銀十萬兩開辦，當時采用的是落后的小立窯生產(chǎn)，成本太高，質(zhì)量又太差，因而銷售有限，幾年下來就將本錢虧盡終不能維持，于1893年停辦。

中日甲午戰(zhàn)爭后，民族危機日益加重，清政府被迫同意放松對一些新興工業(yè)的控制，并表示了“提倡”和“獎勵”之意。隨著國內(nèi)各種官督商辦、官商合辦的民用工業(yè)的興起，對水泥的需求量也大大增加，因此開平礦務局總辦周學熙決定籌辦恢復唐山細綿土廠。

就在周學熙著手準備恢復工廠的這一年，即1900年，八國聯(lián)軍入侵中國。在帝國主義分子的勾結(jié)下，開平礦務局與唐山細綿土廠同時被英國人騙占了。周學熙與英國公司進行了長期艱難的交涉，他始終不肯讓步，經(jīng)過多次斗爭終于在1906年收回了細綿土廠。周學熙把原廠名改為唐山洋灰公司，1907年又改稱啟新洋灰股份有限公司。

強大的靠山

周學熙能成功是因為在他的背后有著特殊的勢力，即他的靠山。啟新最初的投資人，主要是周學熙、袁世凱、李士銘、盧木齋。李士銘是天津的大鹽商，盧木齋則是做官的。啟新從一開始就先由國庫墊款，然后再招募商股。最初的100萬元投資就是由袁世凱批準，分別由淮軍銀錢所及天津官銀號兩處各付50萬元?；窜娿y錢所承借的是固定資本，期限10年，年息5厘。前3年只付息，不還本；10年期滿后，本息還清。當時一般借款利息為月息8厘至1分2厘。像這樣無任何抵押的長期低息借款是一般企業(yè)無法得到的。

有了足夠的貨幣資本，啟新即在老廠東邊建造了新的廠房，稱為甲廠，并向丹麥史密斯公司購進了當時最新式的制灰設備。就在前期籌備工作緊鑼密鼓進行時，周學熙聽到了袁世凱要從直隸總督的職位上內(nèi)調(diào)擔任外務部尚書的消息，他怕總督易人影響啟新的前途，因此決定立即還清官款，把啟新變成私人資本企業(yè)。于是在袁世凱和周學熙的號召下，由1906年11月到翌年7月，僅僅用了8個月時間就募足了商股。

這么短的時間募齊100萬元的商股，除了袁周二人的影響外，主要原因是水泥工業(yè)在當時能獲得厚利。首先，在唐山本地找到了優(yōu)質(zhì)的原料，使原來從廣東運輸原料的成本大大地下降了。同時采用了進口的新式窯磨，產(chǎn)品的質(zhì)量和產(chǎn)量得到了保障。其次，當時中國正在推行“新政”，用水泥建造炮臺、碼頭、鐵路橋梁要比傳統(tǒng)的三合米灌糯米汁要堅固得多，所以水泥的銷路不成問題。再次，啟新在銷售上還享有種種的特權(quán)，當時清朝的農(nóng)工商部命令京奉、京張等各鐵路局專用啟新水泥。在捐稅上，清政府批準啟新水泥無論運到什么地方，只交一道正稅，值百抽五，沿途再不征稅。在運費上，啟新與各鐵路局及招商局均訂有減收運費合同，一般按七、八折收費。在用煤上，啟新與開灤煤礦訂有互惠合同，啟新購煤不超過市價的十分之七，開灤煤礦買水泥時也少收百分之三十的利潤。有了這么多優(yōu)惠的條件和特權(quán)，啟新一投產(chǎn)便獲得厚利，因而附股者甚眾。

由于啟新一創(chuàng)辦就獲得了高額的利潤，除去分紅外，剩余價值又大量轉(zhuǎn)化為資本，啟新開始了大擴充。1907年成立乙廠，1921年因洋灰銷路激增，供不應求，隨即進行第二次擴充成立了丙廠和丁廠，1932年第三次擴充成立戊廠，1941年第四次擴充。幾個廠先后從丹麥史密斯公司購進了大量的新式設備，又從德國購置了發(fā)電機，工廠用電完全可以保證自給自足。至此，啟新的生產(chǎn)能力達到了創(chuàng)辦時的10倍，是當時中國規(guī)模最大的水泥廠。為了大力推銷，啟新在國內(nèi)東西南北設立了四大總批發(fā)所，北部設在天津，南部設在上海，東部設在奉天，西部設在漢口，由這幾處輻射全國，因此其產(chǎn)銷量連續(xù)50多年居全國第一位。

1906年唐山洋灰公司將商標定為“龍馬負太極圖”，俗稱馬牌，此后一直使用這個商標。馬牌水泥從它誕生起就屢獲殊榮，飲譽國內(nèi)外。1909年獲湖北武漢第一次勸業(yè)會一等獎狀，1911年獲中國農(nóng)商部奏獎南洋勸業(yè)會頭等商勛獎，1915年獲巴拿馬賽會頭等獎章……僅1904年到1932年，在各種國際賽會、博覽會及國內(nèi)展覽會獲頭等獎、優(yōu)等獎、特等獎等獎即達25次之多。1912年，啟新洋灰公司向美國舊金山出口“馬牌”水泥1萬余桶，首開中國出口水泥的記錄。民國時期用“馬牌”水泥修建的南京中山陵、上海中匯銀行、青島碼頭等大型建筑歷經(jīng)數(shù)十年風雨仍完整無損。1935年，我國著名橋梁專家茅以升邀請啟新總技師王濤赴杭州考察，為建造錢塘江大橋研制抗海水泥，為大橋建設做出了貢獻。

這張股票是民國二十四年即1935年發(fā)行的。啟新最早的創(chuàng)辦人周學熙已于1933年下臺，由袁心武接替了總經(jīng)理的位置。袁心武是袁世凱的第六子，袁家仍是啟新的主要股東。股票上所列的另幾位董事，周學輝是周學熙的弟弟；孫多鈺曾任北京政府交通部次長；龔心湛曾任北洋政府的財政總長和內(nèi)閣總理；王錫彤則是啟新主要的管理者。由此可以看出，除了大資本家股東，啟新一直拉攏當政勢力，這些歷屆執(zhí)掌大權(quán)的人物就成為了啟新強大的靠山。

旺盛的銷量

1928年至1937年是啟新在解放前產(chǎn)銷量最高的時期，雖然由于“九·一八事變”使東北的銷路頗受打擊，但南方各路的銷售并未受影響，銷量仍很旺盛。啟新最初的投資只有100萬元，隨著水泥銷量的增加，市場的不斷擴大，為了增加產(chǎn)量以獲得更多的利潤，啟新不斷地擴大生產(chǎn)，所需資金就需要不斷地增加股本。

增加股額資金的來源有三種：即投資額與股本額同量增加；股票升值；部分增加投資，部分股票升值。第一種情況在1909年、1915年、1921年、1924年共四次，用招收新股的辦法增加資本進行擴大再生產(chǎn)。股票升值則在1912年、1925年、1927年、1930年各一次。第三種情況在1940年、1944年、1947年有三次。這張股票頂部空白處印的兩行紫色的字，即是說1940年招新股261萬元。

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舊中國，啟新的命運是和國家緊密相連的，它的繁盛時期只延續(xù)到了1937年。先是被日軍控制，后又遭到國民黨的剝削。到1948年，終因資金周轉(zhuǎn)不靈，以“山空水盡”為標題在報紙上刊登了停工的啟事。這是民族資本企業(yè)在舊中國不可逃脫的命運，雖有過鼎盛，但最終都以失敗而告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