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黛眉

無法抗拒這一刻的柔弱

晚上9時多，許蕾在熨衣服，我在網上閑逛。突然看見一則香港整容中心的廣告圖片：圖片上的父母都是帥哥美女，孩子卻一個比一個丑。

我一愣，竟然想起女兒朵朵。

朵朵今年兩歲，有越來越多的人或明示或暗示我，孩子長得既不像我也不像許蕾。聽得多了，我也起了疑心，曾偷偷做親子鑒定，證明朵朵是我的女兒。

但是，我和許蕾長得都不賴，況且許蕾的美還是公認的?？勺屑氁豢矗涠涞乃亲硬[縫眼厚嘴唇，這么難看的組合到底遺傳了誰的基因？這問題一直困擾著我，沒曾想，這則廣告讓我醍醐灌頂。

認識許蕾時，她26歲。不過，26歲之前的她是什么模樣，我卻一無所知。有一次我曾向她要少女時的家庭相片看看，她說之前搬家弄丟了。當初我信以為真，現(xiàn)在想來感覺不對勁，莫非這是她的謊言？

我越想越糾結，忍不住讓許蕾看那則廣告，說：“朵朵的長相和咱倆差距太大，我能保證我沒有整過容，但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整過？”

許蕾頓時慌了神，過了好一會兒，才神情哀怨地說她確實整過容，削骨、墊下巴和鼻子、割雙眼皮，之所以瞞著我，一是我從來沒問過她是否整過容，二是擔心我知道后會嫌棄她。

我無比震驚。原來許蕾真的不是原創(chuàng)?？墒墙Y婚3年，我竟毫無察覺。許蕾媽媽長得也不難看，好端端的，她為什么要整容？

在我的追問下，許蕾哭了，抽泣著說：“我爸媽婚后多年無生育，我是被他們從福利院領養(yǎng)的。因為我長得丑，沒有男人追，工作也難找。后來，我爸病逝后，我媽便勸我整容，說只有這樣，我才能嫁得出去。我想了好久，答應了。整容后，我媽說希望我有全新的生活，把我整容前的照片都丟了，又讓我離開老家到了這兒工作。整容后，我真的很快找到了工作。然后，又在云南遇見你……”

許蕾看了看我，頓了頓說：“其實，朵朵就像整容前的我?！?/p>

最后，許蕾承認整容的事情隱瞞我不對，問我會因為她整過容嫌棄她嗎？

我平生最怕看見女人掉眼淚，無法抗拒這一刻的柔弱。我聽見自己說，不會，因為，我愛的是你的人和你的心。

許蕾“哇”地一聲，撲進我懷里，哭得驚天動地。

我抱住了她，不知怎么的，突然哆嗦了一下。

這是屬于不良競爭

夜晚突然變得格外漫長，我失眠了。

沒錯，3年前，我去云南大理旅行，遇見許蕾。我拎著單反相機，追拍了她近一公里，她才答應和我結伴同游余下的路程。

從云南回來不久，我和許蕾閃婚了，然后有了女兒朵朵。

許蕾出得廳堂下得廚房，人情往來上也從不給我丟面子。哥們兒都對我說：“你這老婆娶的，又漂亮又賢惠，讓我們羨慕嫉妒恨哪！”

我很得意，多少回自個兒偷笑。我一直認為，女人整容就像開外掛，不僅屬于不良競爭，也屬于不良資產，娶貓娶狗也不娶整容女。沒曾想，命運竟讓我娶了許蕾！

后悔嗎？不知道，只知道我突然想：在云南，如果我遇見的是沒有整容前的許蕾，我還會被她的美貌震驚，拎著單反追她嗎？還會甩了長得比較低調的原創(chuàng)前女友嗎？

答案是否定的。

因為，絕大多數(shù)男人都愛美女，愛上鳳姐的男人都是奇葩。而我是絕大多數(shù)之一。那么，為了規(guī)避可預見的風險，比如整容后出現(xiàn)的后遺癥，要不要果斷進行不良資產轉讓？

我被自己的答案秒殺了，不禁顫抖，我怎么想到換老婆的事情了？莫非潛意識中真的后悔娶了人造美女許蕾？

我不敢再想下去，腦袋亂糟糟扯不出頭緒，唯一的想法就是：先過著再說。

但是，我開始感覺有什么不對勁。和許蕾一起出去，總感覺親朋或路人的一顰一笑似乎別有深意；和許蕾親熱時，似乎總有一種別扭……

很多的似乎，攪亂了我的情緒。而面對似乎更加殷勤體貼的許蕾，我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甚至，我一想起那張美麗面龐后的真相，便沒了性趣。

我郁悶的要瘋，除了找哥們兒喝酒就是喝酒。然后，在某場酒局中，邂逅曉琳。

曉琳就是我的原創(chuàng)前女友。被許蕾取代位置后，一直對我耿耿于懷。而我們兩年多的戀情帶來了幾個共同的朋友，所以在朋友的酒局中邂逅不是怪事。

許久不見，曾經任性的曉琳竟似一朵解語花，沒問我為什么喝酒，而是陪我喝了一杯又一杯，還故意投懷送抱。

每場婚姻都有軟肋

“曉琳，你不是一直恨我嗎？”我問。

曉琳很坦率：“沒有愛哪有恨？我只是想讓她體會到我曾嘗過的痛，誰叫她當初從我這里搶走了你?！?/p>

我哭笑不得。是我變心甩了她，她卻搞錯仇恨的對象。但是，我沒有心情向曉琳解釋，因為曉琳利用了我對婚姻的猶豫，這讓我看見自己的齷齪，也更加沒有勇氣向許蕾承認自己的出軌。

在那之后，曉琳給我發(fā)了一些曖昧短信，甚至，打過幾次電話到我家里。

沒有女人能容忍自己丈夫和前女友攪在一起。許蕾在又一次接了曉琳打到家里的電話后，第二天便帶著朵朵回了娘家。

當時我還在上班，收到她的短信，說回娘家住幾日，等我決定好了再通過雙方的律師聯(lián)系。

決定什么？許蕾沒有明說，我心知肚明。

5天，10天，15天后，許蕾還是沒有回家，也沒有給我只言片語。我想這不是宣布我的自由嗎？正好給我試試帶別的女人回家睡覺的感覺。

然而，我很快知道這種感覺并不爽。

那天晚上，我?guī)粤栈丶?。當她從衣柜里拿出那件紫紅色的絲綢睡裙穿上時，我毫無預兆地難受了，難受到腹痛，最后沒有力氣和曉琳做愛。

曉琳很失望地走了。而我的難受持續(xù)不衰，望著那件被曉琳扔在地上的紫紅睡裙，仿佛看見往事的投影。

想起從云南回來后，我去許蕾家提親，她守寡15年的母親卻說憑許蕾的漂亮，應該嫁給一個有錢有權的男人，如我這般住廉租房的窮小子配不上。許蕾一急，提了一只大大的行李箱來找我，說等生米煮成了熟飯，她媽不同意也得同意。

想起結婚時，我沒錢給許蕾買鉆戒，她說只要一件紫紅色的絲綢睡裙就好，因為她的夢想就是穿著紫紅色絲綢睡裙蜷在愛人懷里。

想起婚后，許蕾包攬所有的家事，毫無怨言。也許是傍了許蕾的福氣，婚后第二年，我曾一度停滯的工作變得順利起來，買了房換了車……

想起許蕾每天早上給我做的早餐，是濃稠的燕麥粥和自己發(fā)面的饅頭，很費工夫。但她知道我愛吃，天天早起給我做……

各種想起，讓我突然那么地想許蕾，還想朵朵，想聽見她們的聲音。

我撥通了許蕾的電話，才響了兩聲，被掛斷了。再撥，關機。

許蕾一定恨透了我。我記得她曾經說過，她恨一個人時，九頭牛也拉不回。

一念至此，我蔫了。我想只有喝酒，才能讓情緒光明正大地撒野。

我想死你了，知道嗎

我又喝醉了，還和酒吧里的5個男人打起來了。都不記得什么原因，只記得陪我喝酒的哥們兒先摔的酒瓶子，隨后便是一場混戰(zhàn)，最后被警察以聚眾斗毆拘留了。

被拘留的第三天，我和哥們兒被一個律師保釋了。一問，才知道是哥們兒的老婆和許蕾一起聘請的律師。

哥們兒老婆說：“收到拘留通知書時，我給許蕾打電話問怎么辦。幸好許蕾找了律師，要不我可急壞了！”

許蕾望著我，什么也沒說。

我卻百感交集，突然意識到，從知道許蕾整容后的那天起，我就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婚姻讓我和許蕾已經我中有她、她中有我地相依了3年，我們已經深嵌對方的皮肉和骨骼，我才在她離開后感覺像失了一條肋骨，才在看見曉琳穿上那條紫紅睡裙時那么難受。

我難受，是因為我一直愛著許蕾，卻害怕經過這一切的折騰后，她不再相信我的愛。而她，亦有同樣的害怕，所以，她甚至不敢當面聽到我的決定，便自個兒帶著女兒逃回了娘家，把一切留給了律師。

然而，當她知道我被拘留時，又毫不猶豫地向我伸出了手。

一個既不戚戚于貧賤，又一心輔助丈夫事業(yè)的女人，就已經很美。而她為了讓自己的生活更好一些去整容，不是罪。我竟然不信任她去做親子鑒定，還和前女友糾纏不清，簡直是二到無窮大，連自己給自己吐唾沫的沖動都有。

我說許蕾，以后不許你再一聲不吭地跑回娘家！我想死你了，知道嗎？

許蕾還真愛哭，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問我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一次，我聽見自己斬釘截鐵地說：“真的！騙你就是腦殘！”

許蕾又笑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也笑了，一點哆嗦都沒打，緊緊地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