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
每個女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遭遇到程度不同的傷害。
十五歲那年暑假和爸媽坐公交車去奶奶家,上車的時候只剩了三個空座,并且相隔很遠(yuǎn)。我坐到了最后一排左邊靠窗的位置,右邊坐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手上還拿著一張報紙。
車開動不久,男人用右手碰了碰我的左手手背,問我:“幾點了?”我把手腕抬起來給他看。他看完伸著脖子把頭往后轉(zhuǎn),仿佛在看座位后面的什么東西。鼻息在我耳邊吹起來,我趕忙往里移動了一下,給他讓位置,隨即也回頭看了看,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東西。大概五分鐘后,他再次重復(fù)了這一動作。我依舊不諳世事地給他看了我的手表。
如此重復(fù)了三次之后,他忽然將報紙展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報紙開面很大,一部分壓在了我的右腿上,上面是體育新聞。我努力往靠窗的位置移動,但是已經(jīng)沒有空余的位置了。接著,一只手摸了上來……
那一刻我恐懼而震驚,全身的血液感覺都不流動了,之后,心里涌出一股強烈的恥辱感。
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被人羞辱。憤怒,屈辱,無助,心里面很想大聲反抗,但是恐懼,讓我無能為力,而且,我怕全車人看我的笑話。
我開始想各種應(yīng)對方案。最后,我把他的那張掩人耳目的報紙一把奪了過來。他愣了一下,手迅速收走了。
接下來的行程,他老實點兒了,而我一路上都在打算下車后馬上告訴爸爸媽媽。
可惜,爸媽因為坐在車的前面,到站后先下車等我,而這個男人因為坐在我的外面,下車后立馬像兔子一樣躥了。我跑到爸媽面前指著他的背影說:“剛才在車上,那個男人摸我的腿!”爸媽趕忙在人群中尋找,問我:“哪個?”可那混蛋已經(jīng)跑很遠(yuǎn)了。
媽說:“你在車上怎么不叫我們?”我說:“怕他抵賴呀,自己丟人?!眿屨f:“下回別這樣,一定要叫我們!讓你爸揍他!”
“讓你爸揍他!”這句話非常給力!媽的這句話有點粗魯,也不算什么安全教育的有效方法,但對我的意義重大。
遭受性騷擾的女孩子常常會覺得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容易招惹壞人。這樣的想法太傷害自己了,很多被性侵的女孩甚至?xí)虼俗员┳詶墶N覌屵@句話一出,我心里吃了顆定心丸:媽一點兒不覺得我給她丟了人,媽認(rèn)為錯完全不在我!該挨揍的是那個家伙!
對于這件事,媽媽對我唯一的埋怨是,為什么事情發(fā)生的時候沒有叫他們。后來她告訴我,不要管車上的人怎么想,她和爸爸肯定會相信我說的,會在我站起來那一刻馬上出來給我撐腰。
這件事對我沒有太大的負(fù)面影響。如果說之前對這類事情懵懂無知,那次事件之后,我自己出門在外就非常警惕,并且開始學(xué)習(xí)自我保護(hù),社會經(jīng)驗增長了不少。而爸媽的反應(yīng)給了我很大的底氣,因為爸媽完全是在心疼我,并且愿意給我撐腰,不管他們實際上能幫我做什么,爸媽那份不怕事兒的心態(tài)讓我感到很有安全感。
我是從小沒有在幼兒園和學(xué)校受過欺負(fù)的孩子,那時候爸媽在家里說起誰家孩子又被誰家孩子打了,爸爸總對我說,出門不要欺負(fù)人,但是如果有人動手打你,你就還手,甭害怕!我說,要是打不過怎么辦?我爸說,打不過就跑唄。我就跟著笑。爸媽在和我說起遭遇侵犯時的態(tài)度,永遠(yuǎn)是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我的體會也就毫無恐懼,所以真遇到事兒了,雖然沒受過什么專業(yè)的安全教育訓(xùn)練,也懂得反擊和自我保護(hù)。
后來,我并不羞于和人談起這件事,并且常常拿它來吹牛,說自己那時多么機智,雖然做得不完美,至少成功制止了那次性騷擾。
最近常看新聞報道,留守兒童特別容易被性侵,我覺得那些壞蛋找孩子也是有選擇的,他們會選擇那些不被父母關(guān)心的孩子下手。因為沒有家人給他們撐腰?;蛘呒胰艘卜浅\浫酰瑹o法給孩子勇氣,比如留守的孩子,家里只有老人照顧。
我想,家長要給予孩子的不僅僅是自我保護(hù)的技能,更多的是一種內(nèi)心的勇氣,不怕事兒的勇氣,敢于反擊的勇氣。
這個世界并不完美,但是我們在降服那些“惡”之后,會為自己的勇氣和力量自豪!這是生活在與世隔絕環(huán)境的孩子所體會不到的自信。
那次事件之后,我再也沒有遇到過性騷擾。而我的一個朋友至今仍然常遇到這種事。她曾經(jīng)對我說,小時候不論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都不敢回家說,因為不相信父母會幫助自己,甚至擔(dān)心會被父母責(zé)備。我想,不諳世事的孩子,臉都是懵懂的,但是在經(jīng)歷過類似事件之后,那張有過經(jīng)歷的臉是膽怯、恐懼,還是不好惹,壞人也都看在眼里吧。遭遇過性侵的孩子在事情發(fā)生之后特別容易再次遭受性侵,也許因為他們的臉上寫滿了不敢言說的羞辱與自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