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眉
我中了一個叫“夏俊娜”的畫家的“蠱”。在繪畫界,她尚嫌年輕,我甚至在剛看到她的作品時,因為她的年輕、她的不尋常畫法,而“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準確。但我的確被那些畫面迷住了。
是怎樣的畫面呢?
——如公主般隆重穿戴,卻表情怔忡的女子,或坐或立,于繁茂盛開的花樹下(旁);那花樹開得真盡興啊,還泛著暈暈的光;女子手里總會捉著點什么,有時是貓,有時是珍珠,有時是窗簾穗,有時是花枝,有時是團扇,有時她長著翅膀在幽藍的花間流連張望……最關(guān)鍵的是,那女子,長著相同的、嬰孩般瑩潔的面容,眼神清亮,卻透出寥落——就像是歐洲中世紀的某個莊園,被嚴厲的父母幽禁在花園里的少女,應(yīng)著時節(jié)怒放的花朵,襯得她愈加郁郁寡歡。
更引人注意的,是畫面的整個色調(diào)。畫家運用的色彩是灰的、冷的,偶爾“溢”出點赭色、白色、泥黃、醬紫、暗綠……對,她的畫面多數(shù)呈煙藍——煙藍,看似靜謐,實則充滿魅惑。
我有些想不明白,夏俊娜祖籍山東,出生于內(nèi)蒙古,后來在威海長大,那么一個成長背景怎么會“長”成這么一個畫風(fēng)呢?轉(zhuǎn)念一想,沒錯呀,她的作品色調(diào)冷,質(zhì)地硬,乍看上去十分冷峻,仔細端詳卻是浪漫又熱烈——仿佛簇新的光團,因為太過亮眼不得不用一層薄紗輕掩。
只要稍加留意,便可發(fā)現(xiàn)畫家心境的嬗變和畫風(fēng)轉(zhuǎn)變。從能夠收集到的作品來看,2002年是夏俊娜的較為明顯轉(zhuǎn)折點——2002年之前,她筆下仍是女子,但那女子要么洋氣了些,要么落俗了些,總歸少了點什么;畫家所繪的有主題、有情節(jié),但卻似命題作文,構(gòu)圖也似模特擺拍;盡管畫面看上去素凈、透氣,卻略嫌單薄。其中有兩幅畫令人驚艷:《紫玫瑰》《荷塘月色》,它們是“另類工筆”,竟用黑鐵與黃銅似的色彩,畫出了國畫的意境,且畫得那么寫意——誰說玫瑰就只能嫵媚、荷就只能皎潔?2002年之后,女子逆生長,變成“天使”“茜茜公主”“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她干凈了,且舉止閑雅,心底開出繁花,美好得直想飛——畫家戀愛了么?惟有愛戀,最能讓人重新變得潔白,像天使、精靈在人世間,徘徊復(fù)徘徊;作品畫面開始變得繁復(fù),幾乎運用了工筆畫中“密不透風(fēng)”的技法在畫那些花葉——密密匝匝的花蔭、盛妝的女子,畫面卻并不因此顯得擁擠——畫家所用的是烘托手法,托出錦年素時的美好,與悵惘!青春、愛情……生命必得憂傷,而這份憂傷伴隨著無限的甜蜜回味。畫外賞畫之人自然有了“疏可跑馬”般的翩翩共鳴。
2002年,夏俊娜畫了一組《唐宋人間》,畫中所擷取的意象——人是傳統(tǒng)國畫中的仕女,物是工筆畫中的梅蘭竹菊。當然她會將仕女的樣貌變得現(xiàn)代些,在“四君子”中間再安插上百合、蓮花……她將畫面弄得濃蔭如織,才令仕女在花間,讀書、吟詩、品茗、惜春……我猜,就是從那時起,夏俊娜從所處的現(xiàn)世折身,去到了夢寐以求之境;從那,她變成了另一個人,擁有了另一種語言……
很快,夏俊娜進入一個自主的、暢快的創(chuàng)作階段,冷灰畫面開始透出潤澤的基調(diào),畫面的肌理愈來愈細膩,不再如閃爍其辭的隱喻,逐漸轉(zhuǎn)換為微光,如星輝散落畫中。她用西畫的媒材作畫,卻用國畫的書寫方式行筆,出來的作品往往形色合一、氣韻生動,頗具國畫的品性;加之其繁簡的對比、拙巧的對比、流暢與滯澀的對比、還有色彩的濃艷和沉穩(wěn)的對比得當,使畫面更加傳神。
她曾說:“最好大家都去搞前衛(wèi)的、觀念性的作品去,只留下我一個人畫語言性的東西?!?/p>
毋庸置疑,從小學(xué)習(xí)國畫,后來又學(xué)西畫、研究當代藝術(shù),還受到巴爾蒂斯的影響,其繪畫風(fēng)格糅合了西畫和當代藝術(shù)以及中國畫的各家之長,其作品具備多種語言、多種詮釋方向。
詩人曾有語:“詩意地棲息。”夏俊娜的畫中女子,一律長著與她相似的面孔。她把自己放進畫中,是想要過一種別樣的生活?藝術(shù)依賴于想象,幻想令逼仄的世界開闊,或者重建一個任自己漫游的理想國,就算有些孤單,仍是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