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老師的新書《第七天》終于面世,真是讓人等得久。換了追求女子的男子,即便內(nèi)心堅定,大概都熬不住走了。
對《第七天》的評論幾乎一邊倒,負面的居多。我要是出版商,一定偷著樂。學(xué)過新聞的都知道當(dāng)年美國傳媒大王赫斯特主做“黃色新聞”的原因——因為招人眼,能賣錢。“黃色新聞”是啥?是色情、暴力、犯罪,是一切負面的新聞。但也奇怪,凡負面的新聞,一定比正面的招人關(guān)注。這不是我總結(jié)的,是赫斯特在實踐中探索出來的。不信您跳出肉身旁觀一下自己對新聞的愛好,只要不欺心,當(dāng)知余言不謬也。
大家認為《第七天》的不好之處,我找了一些媒體的報道,不完全地看了看,大概包括下面幾點:一是小說中涉及的很多事有社會原型,且大家都知道,有些評論者因此認為余老師瞄準(zhǔn)的是外國讀者,是希望自己能進“國際櫥窗”,因為中國百姓司空見慣的事外國人不一定知道,更別提熟。這話讓我想起當(dāng)年媒體及大眾對某大導(dǎo)演新影片的看法。二是小說像快餐,總體感覺“輕”和“薄”,沒深入下去,對書中涉及的事件沒有深挖;三是對話多,讀小說像讀劇本。
大家認為《第七天》的優(yōu)秀之處……真不多!我看主要集中在對父子之情描述的認可。
說完別人的意見,該說我的了。我是什么感覺呢?
我們彼此期望過高
盡管這本書是余老師花費7年時間積累出來的,但費時長不一定代表就是好東西。湯燉得時間長了據(jù)說營養(yǎng)足,可藥煎得工夫大了藥效往往會受影響,不信您去問中醫(yī)院藥房的司藥,反正她是這么跟我說的。認清了這點就沒必要求全責(zé)備。余老師是個曾經(jīng)寫出好作品的好作家,但不代表他一輩子只寫好的不寫差的,寫點兒差的又怎么了?正常!那是調(diào)劑。
阿城說過,好文章不應(yīng)該是每一句都好,應(yīng)該是一個笨句子接著一個笨句子再接著一個笨句子,然后出來一個好句子,這才覺得好。大概是這意思吧。好作品同樣道理。是快餐就是快餐唄,拿過來該吃吃,吃完沒必要罵街。誰能保證自己每天都吃得特別細致?誰敢說自己沒吃過一頓方便面!也許在余老師眼里,《第七天》就不是一個需要您讀上十天半個月甚至幾個月半年的大部頭,它就是一個快餐。余老師給大家做滿漢全席做膩了,今兒就想熬個粥弄點咸菜或者煮個方便面,愛吃的自然覺得美味。這書我兩個小時就讀完了,覺得挺好讀,其中的父子之情很令我心動,就行了。
至于有人說書里對話多,感覺像讀劇本的說法,有空您去翻翻《許三觀賣血記》,那里面對話也不少。再去網(wǎng)上查查“余華”辭條,會發(fā)現(xiàn)他當(dāng)年讀喬伊斯的名著《青年藝術(shù)家畫像》時,曾被那種通篇只用對話的形式震撼過,他當(dāng)時就想:“我什么時候也能夠用對話寫作啊?!?/p>
誤讀了敘事者
截至目前,我讀過的關(guān)于這本小說的評論文章,所有作者都說《第七天》是從死者的角度講故事,有人說這個寫法不新鮮,還有人拿這個角色與《我的名字叫紅》的主人公作對比。其實不同。上世紀90年代的《跨世紀文叢》里有位女作家,記不清,不是方方就是池莉,是用一個已經(jīng)去世的孩子的眼光來敘述自己家里發(fā)生的事。斯蒂芬·金有篇小說也是從一個死者的角度來講他被殺的前因后果。所以讓死者講話確實不新鮮。
在《我的名字叫紅》里,也有死者開口說話,但能開口的其他東西更多,不是一個死者可以概括的——有死者的親屬和鄰居,有樹,有錢,有死亡(死亡是種狀態(tài),可以是名詞,也可以是動詞,但很難擬人或擬物。《第七封印》的導(dǎo)演伯格曼是電影大師,但他在電影里也只能讓死神來說話,不能讓死亡開口),有畫中的馬和人物(這有點像中國的民間傳說故事,比如《畫中人》,一幅畫里的年輕女子下來給男青年做飯聊天),有撒旦,有殺人的兇手等。生命體和非生命體都能說話,這個當(dāng)然更厲害。而且帕慕克把這種手段用到了極致,把這些能說的不能說的統(tǒng)統(tǒng)聚合在一起,安排他、她、它依次說。都說人多勢眾,場面大,其實東西多了也一樣,場面也大,顯得更有力量,多到一定規(guī)模,就會令人震撼。某導(dǎo)演就深諳這個道理。帕慕克能獲諾獎,也許也是因為懂這個。這是笑談了。
我以為,這本《第七天》的主人公楊飛并非死者,而是“中陰身”。具體的,大家可以去找新經(jīng)典出版的另一本書《西藏生死書》,或者去網(wǎng)上查。在“中陰身”狀態(tài),靈魂是漂浮不定無所依托的。以“中陰身”為敘述者,余老師應(yīng)該有言外之意,有所寄托。以“中陰身”為敘述者的作品,我以前沒見過,以為這是文學(xué)作品里的新角色。
荒誕是面兒,絕望是里兒
這點和《許三觀賣血記》是相似的。即便濃濃的父子之情也掩不住書中的絕望。人說“我手寫我心”,看這本小說,感覺余老師這些年的心情不會太好。想想也是,再是著名作家,余老師也得跟我們一樣,吃著毒大米,喝著毒奶,聞著毒空氣,看著城管雙腳起跳,看著書里寫到的和沒寫到的一切鬧心新聞。如此,心存絕望是順理成章的。老百姓絕望了,或者把自己喝蒙了算,或者把腦子放在電視節(jié)目網(wǎng)絡(luò)里娛樂。有錢人絕望了,移民,移出去一看,其實差不多,全世界都在溫室效應(yīng),您橫不能移民出地球吧。作家絕望了,一是自殺,像海明威先生,那就是成功案例;二是寫東西,把絕望展示給大家看。讓大家翻來覆去地看,看的時候找感受,想想您受得了受不了,再想想受不了的話您該怎么辦。
友情提示,您受不了的這一切,別以為只跟別人有關(guān)系,跟您沒關(guān)系。這就好比您要厭惡地上有痰,您就別往地上啐,您如果啐了,一準(zhǔn)兒有人步您之后,比您啐得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