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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

2013-04-29 00:44:03何婧婷
新作文·中學生適讀 2013年7期
關鍵詞:老徐卷子氣球

評委授獎詞:不知道你怎樣回憶青春的時光,一些人,一些事。在這里,天生會講故事的何婧婷用一種輕松的姿態(tài)和輕松的語言向人們講述了一段不太輕松的青春往事。『徐清楝』與『蔣余聲』,兩個活力四射、古靈精怪的少年,在高考的壓力下,不顧迂腐校規(guī)和刻板老師的『重重圍捕』,用青春期特有的莽撞與堅持,為高三交上了一份還算滿意的答卷,也為青春留下了一個可供品咂卻又帶點遺憾的回憶。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或許『余聲』和『清楝』都想永遠停留在那段共同在自習室昏天黑地做題的時光中,但是,歲月的手卻又無可避免地把他們推向了各自人生前行的路上。想留而不能留,這是成長最大的無可奈何。

(子衿)

1

徐清楝是我高三報到那天遇見的,第三個打傘的人。

我心里暗自納悶兒。如果那是個晴天,我可以把它當成陽傘;下雨了,那一定是雨傘;可那天偏偏是陰天。我左思右想就是琢磨不透這一串兒傘的來歷。第一把傘飄過來,我愣了一下;第二把傘飄過來,我愣了兩下;直到徐清楝過來——我還想愣第三下呢,這就踏空了樓梯,一摞“總復習”瞬間變成了一攤。

他問我:“需要幫忙嗎?”我說“好”。

忘了說,那天徐清楝打的還是把紅傘,紅色白點的那種。事后想來,就是個放大版的“Hello Kitty ”蝴蝶結。如此的娘娘腔,我每每想起就會笑出聲。后來我問他,為什么要打這樣一把傘,他驚訝地看著我說:“打紅傘不是意味著抗議嗎?”說得我都愣了一下。不過,我的表情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我說:“你漏了一個最關鍵的步驟。你應該先把傘撐開,然后,傘柄保持水平,伸出胳膊,把它水平地夾在胳膊底下——記得,一定要保持水平?!蔽铱粗樕系谋砬橹鸩阶兓悬c認真,也有點迷糊——這就對了。我說:“就差一步了。最后往傘上面寫兩個大字:抗議。這叫——游行——”

他“撲哧”一聲就笑了。我也跟著笑,椅子都顛顛地顫。沒想到他被騙還這么天真。那時,他已經成了我的同桌——居然。

我說這個“居然”,是有含義的。一方面是對偶遇同桌的驚訝,另一方面則是為了突出一個悖論。高中同班同學,居然到高三才認識,一聽就是一中的。以前的一中可不是這樣,那時我們還跳交誼舞當課間操,我們有藝術節(jié)、體育節(jié)和砸壺撕卷子的期末暴亂,我們還有情人節(jié)的煙花和春天的黑絲襪。最后的結果是,我們以包容兼納的校風和江河日下的高考成績斷送了校長的仕途。雁過留聲的就既往不咎了,收拾爛攤子還須繼往開來。

是的,一中的男女生是分開的,分別校區(qū),單獨培養(yǎng)。直到教育局施壓擴招,漸漸地,校園里欄桿的損壞率有所提升,學校這才注意到了環(huán)境最大容納量的問題,不得已申請了第三個校區(qū)。然后呢?

——然后?還有什么?

——當然是誰去第三個校區(qū)啊。

我絲毫不懷疑,校長在做決定的前夜一定徹夜未眠,不然怎么會頭腦這么不清醒——他說:“把高三單獨放在一起,我就非讓他們忙得沒時間也沒心思談戀愛?!?/p>

于是他錯了。道理很簡單,就像那個古老的悖論:法律有效的前提是它有效。這個很好理解:我們服從法律,并非因為法律是公正的,而是因為法律是法律。也就是說,唯有得到所有人的服從,法律才合法。當然,我們也可以跳出這個怪圈,如果一開始我就壓根兒不承認這里有什么規(guī)矩,所有規(guī)矩就對我不起作用。我和徐清楝就是這樣的變種。就像語文老師在臺上講課,我們照樣可以說話,并且完全無視他的存在。我也絲毫不懷疑,如果全班學生都這么干,語文老師甚至會懷疑他自己到底存在不存在。

但是很可惜,更多人愿意相信他的存在,或者說愿意借助對他存在的相信來證明自己存在,所以語文老師就把老徐點了起來。他對著講臺上貼的座次表,戴上老花鏡瞪大了眼睛:“徐——清——柬,站起來?!?/p>

老徐很隨意就站了起來,并且面不改色地說:“我希望您能再看一下我的名字,如果您是數(shù)學老師,我會告訴您那個字讀什么,但您是語文老師,并且是任教這么多年的語文組長,不認識這樣的字,我也覺得有損您的名聲。叫我請柬的人太多了,我要是一一去找他們要喜糖,我也要不過來,但我今兒還真想要了,您看?!闭f完笑了笑,留著語文老頭兒一個人呆在臺上。

我忍了半天沒笑出來,周圍卻是一片死寂。我抬起頭看他,肩膀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語文老師死要面子,在年級組里是出了名的。早有人說,他上課講錯了什么,你最多下課找他說,當面提出他不僅死不承認,還給你穿小鞋。雖然他一直待在女校,但要說老徐沒聽說過這么個說法,還是略顯牽強。由此可見,徐清楝不僅嚴肅認真,并且不畏艱險,并且,運氣很好。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下課鈴響了,門口還圍了一群鄰班來借化學書的,這課想不下都沒轍。

最后語文老頭兒還是走了,什么都沒說。但我看著他直愣愣的背影就覺得沒好事。

果然,徐清楝大課間就被請去辦公室喝茶。后來我問他,被訓了點什么,他什么都不肯說,只是叮囑我就說是他找我說話的。我心里納悶兒,也套不出答案,只好希望語文老師再找我去喝茶。

下午我果真被請去了。語文老頭兒問我,上課的時候,徐清楝是不是找我說話。我說是啊。他又問我:“那你為什么要聽他說話?”我一愣,說:“他說話跟我有什么關系?嘴長在他身上,即使我不聽,他說話還是破壞課堂秩序啊。我坐在那兒一聲不吭,難道我有錯嗎?”語文老頭兒一想也是,也就沒話可說了,只好把我給放了。

后來我才聽到另外一個版本。徐清楝說:“就比如今天這個情況,老師您在講臺上講課,我們沒有聽課,如果說最后沒考好,責任在誰呢?當然跟老師您沒有關系,因為有聽課的,也有考好的,所以肯定是怪我沒有聽課。那同樣了,我講了話,有聽我講話的,也有沒聽我講話的。蔣余聲選擇聽我講話,耽誤了語文課,這事兒也不可能賴我啊?!闭Z文老頭兒一想,這話有道理,所以后來決定再找我談話。

但最后的結果是,他發(fā)現(xiàn)徐清楝也沒錯,我也沒錯,那只可能是他把我倆點起來這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但是根據(jù)語文老頭兒的內心法則,他永遠是正確的,于是他心理不平衡。所以,這事兒還沒完。

第二天語文課,他高調地要發(fā)起一個杜絕上課講話的活動,并且慷慨陳詞了一節(jié)課聽語文課的好處和上課講話的壞處。他說,像徐清楝這樣上課講話的人,語文肯定學不好,高考肯定考不好,到最后也就上街蹬個三輪賣個煎餅,指名道姓,絲毫不含糊。

但后來第一次月考,徐清楝用年級總分第一,語文單科第二的成績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他每次上課都提的口號一下子就銷聲匿跡了。我有點兒后悔語文多考了兩分,但后來想想,也好,算是給語文老師一個臺階下。但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課還得上,日子也得過。表面文章永遠存在,你大可不必在意。所以學校即使拼命給我們施壓,也還得把男女生放在一個教室里上課,并且也不會在教室中間拉一個簾子或者搭一個隔板——畢竟這樣既不利于看黑板也不利于防治斜視。所以比起相當可笑的“垂簾聽政”,我所看到的這一切不過停留在口頭而已,連那一層薄薄的簾子都沒有。徐清楝在晚自習的時候扔給我一個本子:“嘿,你把最后一道題看一下,這題目很有意思?!蔽乙бЧP桿,皺著眉頭去推導公式。

這是我看見的徐清楝,他從來不關心明天交什么作業(yè)檢查什么東西,只是默默用一個晚上做完一大份數(shù)學卷子的最后一題,把那些有用的結論和公式抄寫在筆記本上。他跟我說,記下來這些,有一天會用到的。我咬咬筆桿,皺著眉頭去抄他的總結。

2

后來有人說,我跟徐清楝談戀愛。

說到談戀愛,這個學校的人臉色馬上就變。大概是前些年因為戀愛葬送了幾個北大清華的苗子,個例就被放大成公眾問題。想想也是,一個狀元的宣傳力度遠大于一百個考上一本的學生,所以學校不惜下血本把它當作階級斗爭來搞。我問徐清楝:“怎么辦?”

他問我:“我們談戀愛了嗎?”我說:“沒有?!?/p>

他說:“那不就完了嗎?!?/p>

“可是別人沒覺得完了啊。老師會不停找你談話,同學也會在背后指指戳戳,你還指望有清凈日子過?”

“那好吧?!毙烨彘瑹o奈地笑了笑。

所以我們又到了辦公室喝茶,一人一個屋,一人一個審查老師,待遇相當高級。一中遵循公安局審查嫌疑人的制度,隔離并且轟炸。在沒法對口供的情況下,任何一點編造成分都會以矛盾形式展現(xiàn)出來。不過,如果事情確實沒有,這樣的審問不僅沒有任何進展,反而讓人心灰意冷。說句實話,這些老師的心態(tài)很奇怪,他們正兒八經地審問學生,內心深處,又不希望面前的嫌犯變成罪犯。沒有刑訊逼供,事情只能懸而不決。但是,跟案件不一樣,這里流言的殺傷力遠大于事實。折騰了一大圈,最后證明完了你倆沒談戀愛,結果大家都以為你倆在談戀愛。

我才不想折騰這么大一圈。所以,我跟徐清楝說:“我們談戀愛吧。”

我接著說:“這些年審問的案例,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哪有時間精力和心情去跟這幫人兜圈子?更何況,傳閑話的人不過是抱著好玩的心態(tài),你要是真談戀愛了,他反而不說了。你信嗎?”

他說:“好吧。”

于是第二天中午,我和老徐就手拉手從教室到食堂吃飯,一路上有說有笑。事實上,我也并不覺得這是大事。宣言的人太多了,從討債的到維權的,一樣敗給了人口基數(shù)。我甚至覺得,這樣的姿態(tài)太過刻意,反而把所有人給嚇到了——那也好,也算歪打正著。但很可惜,我錯誤地預估了局勢。驀然回首,我們的后面跟著同學,同學的后面跟著老師,老師的后面跟著政教主任和校長,這一串人像一只巨大的毛毛蟲拱進了食堂。

我真不知該說什么好。

但還是得說,我和老徐又被請到辦公室喝茶。他們永遠認為,解決不了思想問題自然沒法搞好學習,所以課可以暫停,話必須要談。但我從不認為我們無法自行解決的思想問題,到他們手里能有什么進展。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但敷衍我還是會的,畢竟從小到大,身經百戰(zhàn)。觀棋不語真君子,當然,也可能是曉得這句話的混子。

于是他問:“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和徐清楝談戀愛?”我說知道。他又問:“你知道不知道你在上高三?”我說知道。他再問:“你知不知道學習的重要性?”我說知道。他還問:“你們倆什么時候在一起的?”我說知道。他“噌”的跳起來,說:“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你要是不想聽你就給我出去?!蔽艺f知道。

這就完了。他以為我會好好說,結果我出去了。

徐清楝在門口對我打了個手勢,他說:“余聲,走,有好玩的事情?!?/p>

我們從三樓跑到五樓,我才知道那里居然有高二在上競賽培優(yōu)課,而不只是一些閑置的教室。物理老師講解習題的聲音異常洪亮,而走廊那么安靜——居然也可以如此安靜,我有點不敢往前走。徐清楝說:“我們要去當小偷?!?/p>

“當小偷?你要偷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去了你就知道了?!彼焉碜涌吭趬ι?,“你緊張什么啊,一沒讓你偷東西,二沒現(xiàn)在偷東西,三也不會有任何后果?!?/p>

然后下課鈴就響了,大批的學生從教室里魚貫而出。老徐在教室門口晃了一圈,又晃了回來:“下面,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自習教室!”他的手心里,是一把亮晶晶的鎖。

我的眼睛瞪得老大:“你把鎖拿走了,他們怎么鎖門?”

“那不正好?拜托你不要用腳趾頭思考問題。是個學生,就會把門栓插上,然后虛掩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挑了挑眉毛,“回去收拾東西去吧?!?/p>

后來的很長時間里,我們都沒有去上課——準確地說,是除了班主任的課以外的其他課,都在競賽教室上自習。上午一份數(shù)學卷子,下午是理科綜合,晚上是英語和一份除了作文的語文卷子。日子很純粹,一抖一地字母數(shù)字。

后來,我們索性連班主任的課也不去了,這個世界好似已經遺忘了我們。學校不僅覺得管不了我們,也覺得沒有必要管。總之,第三次模擬考試的成績:徐清楝是701,我是687。滿分750。

那時候我還有無限的勇氣。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如此胡鬧,成績依舊在突飛猛進。說句實話,以前雖說成績不錯,也僅僅是在普通班混上前幾名,夢想著能考一個211最好是985。那時候,我自負并且目中無人,我胡鬧卻又一往無前,我翹掉一天課卻有時除了五小時睡眠以外都在拼命學習。我是個長著文科生腦袋的數(shù)學物理白癡,每次完成一份卷子總是士氣昂揚地要對答案,聲稱一定會比老徐要好,最后卻總是需要他一點一點講解我不會的題目。

那時候徐清楝還有神秘的小總結,那時候我還有徐清楝的神秘小總結;那時候徐清楝總是能感知到考試能考什么,那時候我總是能從徐清楝那里套出來他的感覺。

后來他不知從哪里弄來了天臺通道的鑰匙。做完卷子的時候,我們有時在天臺上聊天曬太陽,有時也一起吹風看星星。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故事,順帶調戲一下老徐:

“有一天,老徐走在森林里,他遇見了一個小矮人。小矮人送給老徐一個氣球。老徐拿著氣球,走啊走,突然氣球就飛到了半空中。老徐心里很害怕,于是問氣球:‘氣球氣球,你要帶我去哪里?氣球說:‘沒關系,我會保護你安全的,跟我走。于是老徐也沒有辦法,只好跟著氣球走。突然,氣球下降在了一座城堡前,老徐想要走進去,可是守門的衛(wèi)兵說:‘你袖子上沒有家族的徽章,不許進。氣球說:‘有啊有啊,徽章在我身上呢。于是衛(wèi)兵說:‘氣球可以進,小伙子你不行。于是老徐眼睜睜地看著氣球進了城堡,左等右等,氣球還是不出來……”

老徐問:“然后呢?”我說:“沒了。寫你的生物題去?!崩闲觳辉敢?,于是我說:“老徐在路上遇見噴火龍,就被噴火龍給吃掉了。”老徐還是不愿意,他說:“為什么不能有一個好一點的結局,比如說老徐施展魔法,變成了城堡的主人呢?!蔽艺f:“當然,如果父親白化不色盲,母親色盲帶有一個白化基因,那么生一個色盲又白化孩子的可能性是四分之一?!崩闲煦卣f:“好吧,我還是寫生物作業(yè)吧。”

3

那應該是最好的時候了。那時候的我,以及那時候的徐清楝。我覺得我們完全地活在了一個世外桃源。這么多年,我從未夢見過他,卻有時突然感覺他還站在我身后,拍我的肩膀,說:“余聲,走,有好玩的事情?!?/p>

那時他就是這么跟我說的。周一的大清早,七點一刻,我還趴在桌子上補覺,他要帶我去看好玩的事情。出了班門我才發(fā)現(xiàn),只是個廣場上的升旗儀式。我拖著腳步跟在后面,完全對正兒八經的事情打不起精神。他就讓我看他轉發(fā)的微博,上面說,學校修訂了校規(guī),據(jù)內部消息,增添一條:不允許男生和女生并肩行走?!澳怯衷鯓樱蔽掖蛄藗€呵欠,“好像他不這么寫,他的助理就可以跟他走一排似的。這下好了,助理可以走前面了?!蔽易灶欁源舸舻攸c了點頭。站著看升國旗真是項體力活,站得我腰酸背疼腦袋木。

“你還是沒到神回復的境界,”他狠狠地拍了我一下,“不許睡,倒了可沒有120?!?/p>

但一切還是那樣乏善可陳,這樣的套路我已走過無數(shù)遍。高一的時候,不知誰說我發(fā)表過文章,我就被拎到學生會去寫升旗演講稿。坐在政教處的電腦前寫稿子,一樣的大套話,一遍一遍被政教助理審核,寫到坐骨神經痛。但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其實不死也行,只怕會被套小鞋,就只好為了政教主任或是校長國旗下威風凜凜的一段陳詞充當人民英雄——幸好不是紀念碑。后來我上了高三,寫稿子的就換了人,至于是誰我也不關心。反正就是寫,寫完然后審,審到沒問題了,周一早上交給領導上去讀,臺下的人照樣打瞌睡。

所以我也在打瞌睡。政教主任說:“大好青春,朝氣蓬勃,正是讀書的好時候?!蔽艺f:“呼?!闭讨魅握f:“花兒雖然美麗,但青澀的果實并不值得采摘。”我說:“呼”。徐清楝又拍過來一巴掌:“醒了醒了,到關鍵時候了,你要不聽還不如直接去班里睡?!?/p>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繼續(xù)聽政教主任說:“眾所周知,學習是高中生的主要任務,大學也是我們每個人夢想的地方。因此,為了弘揚優(yōu)良校風,建設和諧校園,根據(jù)上周例會投票表決,我們決定在校規(guī)中增設一條:禁止男生和男生并排行走?!蓖蝗?,政教主任也愣了一下,隨即廣場上爆發(fā)出一陣劇烈的笑聲。政教主任慌忙詢問助理:“這怎么回事?稿子誰寫的?你又怎么審的?”這些壓低聲音的訓斥全部通過麥克風傳遞了出來,臺下便笑得更劇烈了。后臺手忙腳亂拔麥克風的電源,擴音喇叭里劃出一道刺耳的“嗞啦”聲。一切像倒了的多米諾骨牌一樣無法收拾。

徐清楝帶著我從隊伍后面繞行而出,逃離了這一鍋粥。

實話說,我絲毫不懷疑這一切都是老徐搗的鬼,但我也不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畢竟事情的源起在我們,是因為我們這樣風風火火談戀愛,才導致校領導火急火燎去改校規(guī)。但改了又如何呢?他會開除我們嗎?他哪里舍得,還巴不得我們高考完掙榮譽。他能記過嗎?他也不敢,萬一因此錄取受到影響呢。人說殺雞儆猴,他最多也就算是個磨刀儆猴,但磨刀還可能砍柴呢,更何況我們三千萬年前的祖先都已經不是猴子了,誰還怕他嚇唬。

所以他只好啞巴吃黃連。徐清楝說:“也就帶你放松一下心情而已,沒必要當真。回去好好給我學習,上午藍卷子的最后一套,一百三能做到吧?回去你把我第三章的總結看一下,還有昨天卷子的訂正對改,都做過了吧?”

“那我還是回競賽教室去吧?!?/p>

黑色水筆的油墨在紙上一點一點洇開。疲憊,從身到心。我想睡一會兒,哪怕就一會兒。但我看見身旁徐清楝的身影,他迅速地做演草,畫出優(yōu)美弧線,在卷子上寫下結果,我心里突然又一陣一陣地難過。我是怎么了?我拼命地問自己。我究竟在做什么?往前走,結果又在哪里?徐清楝是個神話,但我不是。這讓我不知所措。

我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卷子上,公式,化簡,挑出正確的選項。

那個春天異常難熬,教室里的人們因為焦躁顯得莫名興奮。有一種說不清的東西在空氣中膨脹,那也許只是恐懼物極必反帶來的假象。偶爾回班上晚自習,課間總有飛盤通過墻上的換氣窗從我頭頂飛來飛去。飛來飛去的還有毽子,大聲的笑鬧,奔跑,也會有大批人在后墻跟對答案,偶爾有人掩面哭泣,其余人充耳不聞。寢室門落鎖的“咣當”聲,凌晨一點半關臺燈的“咔噠”聲,從套卷里一份一份撕下來的“嘶啦”聲,我不明白究竟什么更真實。所以我只好選擇遠遠地躲開它們,在五樓,塵埃落定,上課鈴和下課鈴都是純粹的音樂。

所以我就這樣換上了裙子和涼鞋,無知地走向了夏天。高考那天我穿了最漂亮的公主裙和高跟涼鞋,尖細的后跟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我在監(jiān)考老師宣布入場的時候沖到警戒線前,這樣既可以避免多烤一會兒太陽,又可以在人潮涌動之前去個衛(wèi)生間。我為自己的小伎倆偷偷一笑,轉身就看見徐清楝在對面樓上向我揮手的身影。

“加油,七百五!”

其實,也就是一生中的兩天罷了,一生里有太多兩天。我經歷過體力透支的眩暈,目睹過忘拿準考證的哭泣和狂奔,更多則是“考完數(shù)學我哭了,考完理綜發(fā)現(xiàn)哭早了”這樣無奈的調侃。我以為這一切會刻骨銘心,事實證明過了不到半年我就忘了語文作文題目是什么??纪曜詈笠粓鲇⒄Z,打開手機,看見徐清楝的短信:“晚上七點校門口集合聚會吃燒烤,都咱班的人,你去嗎?”回復他:“好”。

后來證明即使沒去KTV,我們依然吼了好多歌。啤酒落在肚子里,微微有些眩暈??炯苌系娜獯俺隹|縷白煙,遠遠還能望見教學樓頂?shù)奶煳呐_。場面有些混亂,不知道說什么好,像是過了今天不再想明天一樣。我坐在角落里,咬著汽水瓶子里的吸管。

后來我花了很多年才看開生命里的很多東西,一切因果來由,事物自身的屬性和內在秩序。我不想回想那個夏天的波折,我以為我完蛋了,卻拿到出乎意料的分數(shù);我以為會出現(xiàn)轉機,卻第一志愿落榜。后來我在一所樸實踏實的學校學習理工專業(yè),我不喜歡它,但它令我歷經痛苦忍耐,最終得到領悟和慰藉。我突然想起一天我躍上天臺的欄桿,坐在上面沖老徐扮鬼臉,他大驚失色,一把將我拉下來,厲聲呵斥我。我想起所謂原則以及是非的種種,想起走過的路以及事情背后的深意。我最終陷入長久的沉默。

那天徐清楝執(zhí)意要送我回家,說我喝多了,不放心我過馬路。我說我沒有,清醒得很,還在花壇的邊緣踩起了平衡木。他說:“走吧,聽話?!焙髞碓跇窍拢艺f一段話,讓我好好收著。

他說:“我上大學以后,肯定會有一段時間很迷茫,所以要早早明確自己想做些什么。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勇氣,不要理會別人在做什么。”我說:“怎么會?要上課,還要讀書寫作,還想學吉他、學畫畫,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再說別人做什么跟我有什么關系?”

他說:“你聽我說完好不好?你所理解的生活總會變化。我想說的,是我看到的,作為你的朋友,我做一個善意的提醒。有一天,你終究會明白?!?/p>

鬧了半天,最后折中處理,我用手機錄下了那段話。他說不早了,回家早點休息,這兩天有時間多看看有關志愿填報的書。他說:“我先走了?!?/p>

我在背后叫住了他。

我說:“清楝,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很顯然他愣了一下,隨后給了我一個輕輕的擁抱。我走到二樓,看見他走到路口,等待綠燈,穿過斑馬線,最終消失。

不知為何,我心里空落落的。我的高三,就這樣過去了嗎?

它最終帶給我的,絕非懸念,而是空白。

大學以后我反而和老徐疏遠了很多。雖然彼此都留了電話號碼,但是老徐不上QQ,沒有微信,更沒有“人人”之類的聊天設施。在我和舊日同學熱火朝天說著舊事的時候,他被遺忘了。唯一一次通話是我問他怎么不參加寒假的同學聚會,他說還在學校里,有課題要做,隨后因為信號不好只好掛了電話。

后來聽說,老徐因為總是曠課被學校警告。當時輔導員找他談話,一方是官腔,一方是實際,自然談不妥。后來輔導員說:“你再這樣,會被學校勸退。”他說:“勸退怎樣?你們如果不覺得可惜,自然有學校接收我?!彪S即他報出了一個美國大學的名字。輔導員冷冷地看著他,估計見多了那些“出國鍍金”的紈绔子弟,但隨后她聽到的是一聲晴天霹靂,“不是當學生,而是當教授?!?/p>

我不知道他一個人又鼓搗了什么新鮮玩意兒,當年他說:“我一天做100道圓錐曲線題,我就不信3天做不完所有類型?!彼簿湍菢幼隽?。后來據(jù)說他去了一個實驗室,做自己喜歡的課題。當然這也是聽說的,我已和他失去了聯(lián)絡。

我還記得他在路燈下被拉長的身影。他說:“我一直覺得很可疑的一件事情,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當你認為一件事情錯誤的時候,站在它的反面就是對的嗎?你在通過一個錯誤的標桿證明你是正確的,但事實上,你根本不知道如何選擇,真正給你自由的時候你反而會失去自我。你應該想的,是你需要什么,按照內心的指向走,專注,真實,簡單,踏實。”

一分零三秒,我低頭,看見他在地面晃動的影子。

他說:“不早了,回家早點休息,這兩天有時間多看看有關志愿填報的書?!彼f:“我先走了?!?/p>

他說:“有一天,你會明白?!彪S后在路口轉彎最終消失。

獲獎者感言

何婧婷

這一次,我心意單純,想寫一個好玩的小說。這不容易,我得承認。立意深刻令人肅然起敬,寫作難度令人肅然起敬,在走過追求深刻與追求難度的路之后,我不禁問自己,這一切存在的必要性。表面展現(xiàn)的深度背后真的是有力度的思考嗎?我們貿然去寫那些并不熟悉的事物,是否對讀者也是一種錯誤的指引?這樣的思考令我心生敬畏。這一次,我只是寫了我的高三,寫了我的快樂,也寫了我的掙扎。畢竟,人生處處皆禪意,你若明白,我便不必多言。退一步講,即使它只是個好玩的故事,能帶給你好心情,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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