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關于晏幾道的愛情觀前人論述頗多,本文則試圖從晏幾道“喜聚不喜散”的生活態(tài)度出發(fā),闡述晏幾道與眾多歌兒舞女的悲歡離合,以此看待晏幾道對于愛情的執(zhí)著與真誠。
【關鍵詞】晏幾道;聚散;癡情
馮夢化《宋六十一家詞選·序例》說道:“淮海,小山,古之傷心人也,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睂⒒春!⑿∩讲⒘袨楣胖畟娜?,足可看出二人在感情歷程上的悲苦與辛酸,遠非古往今來的許多騷人墨客能與之抗衡,雖說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謂此“唯淮海足以當之。小山矜貴有余,但方可駕子野、方回,未足抗衡淮海也?!贝苏f亦為眾多研究者所信服,但以一人出身之矜貴來淡化其悲苦感情之濃厚,未免有失偏頗。不管怎么說,小山感情細膩豐富、哀婉悲傷,確是不爭的事實,而縱觀《小山詞箋注》,小山的情感主要體現(xiàn)在對眾多歌兒舞女的愛情上,于此,前人已論述頗多,分別從小山的性格氣質、生活環(huán)境、情感經歷等不同方面探討小山的深情,成果顯著。本文則試圖從晏幾道“喜聚不喜散”的生活態(tài)度來進一步揭示他的愛情觀。
關于聚散的道理,《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和賈寶玉各有自己的一番見解: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說“人有聚就有散,聚時歡喜,到散時豈不冷清?既清冷則傷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倍鴮氂駝t喜聚不喜散,一生“只愿長聚,生怕一時散了添悲?!眱扇私詮淖约旱那楦辛龀霭l(fā),道出了心中的聚散偏好,但他們在內心的本真處皆“只愿常聚”,喜聚而不喜散,黛玉的喜散而不喜聚實際上是對現(xiàn)實中聚散無常的一種逃避,也只有像他們這些情感細膩的人才會對聚散如此敏感,偏要生發(fā)出自己的一番道理,若其他人,則只道“聚則聚了,散就散了?!鄙畛B(tài)而已。再看那些自古而來偉大的詩人詞人,情感深處亦常常充滿聚時的歡喜和散時的悲傷。對于聚散,古人早已體驗頗深,且論述頗多,但在晏幾道的整本詞作中,幾乎所有的情感,都圍繞自己與那些歌兒舞女的悲歡離合來展開,喜聚不喜散的情感游蕩在書的各個角落,晏幾道對于愛情的執(zhí)著與真誠也由此可見。
一、經常醉心于與歌兒舞女相聚的歡樂中
在晏幾道的詞作中,我們能經??吹皆~人在歌兒舞女中恣酒忘情,笙歌曼舞徹夜不絕。如《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本蛯懙皆~人為所鐘愛的女子一醉方休,且直至月亮都要下去時,仍沉浸在相聚的歡樂中。再如《鳳孤飛》:“一曲畫樓鐘動,宛轉歌聲緩。綺席飛塵滿。更少待、金蕉暖。細雨輕寒今夜短。依前是、粉墻別館。端的歡期應未晚。奈歸云難管。”詞人徹夜飲酒聽歌,已近黎明,仍意猶未盡,嫌良宵太短,歡期未晚,欲待溫酒再飲,只因那些女子是別人家的,而不好意思挽留。詞人對于與歌兒舞女的歡聚留戀不舍、不忍分別,由此可見一斑。
二、與所愛女子別離后執(zhí)著深切、悲苦煎熬的思念
這在晏幾道詞作中表現(xiàn)是最為強烈的,單從詞作中經常出現(xiàn)的“當年、當時、別后、昔日、閑記、猶記、記、憶、曾”等詞語就可看出,詞人經?;貞浰寄钆c所愛女子相聚時的歡樂時光,且將以往歡聚時的悠閑喜悅與今日天各一方的悲痛進行對照,情到深處,魂不守舍,淚眼沾襟。如《思遠人》:“紅葉黃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飛云過盡,歸鴻無信,何處寄書得。淚彈不盡臨窗滴,就硯旋研磨。漸寫到別來,此情深處,紅箋為無色?!边@首詞寫閨中思婦因思念遠方的行客,卻不見歸鴻有信,于是自己研磨執(zhí)筆,欲寄書給遠方的人,只因思念之情太深,在寫信時,思緒翻滾,難以抑制的感情猶如滔滔江水,浸透在思婦的身心各處,無聲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打濕了紅色的信紙,信紙漸漸黯淡了顏色。這首詞雖寫閨中思婦,卻也是詞人自身心理的真實寫照。晏幾道與所愛女子別離后的悲痛之情溢于言表,思念之切令人感動。
三、借夢境求得短暫相逢之歡,借醉酒消除一時離別之痛
夢和酒是晏幾道詞作中經常出現(xiàn)的兩個意象。一方面,與所愛女子夢中相逢,是晏幾道愛做夢的主要原因,當現(xiàn)實中的相聚遙遙無期,詞人便借得夢境來實現(xiàn)白日的所思所想。在《鷓鴣天》:“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宮遙。魂夢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這首詞中,天遙地遠的距離,在詞人的夢中,變得毫無阻礙,詞人可以像當年一樣踏楊花過謝橋,自由地來到愛人身邊,與愛人共享歡聚之情。另一方面,當詞人欲做夢而不得時,詞人便借助醉酒來暫且消除因別離而帶來的傷痛和悲涼。在《阮郎歸》:“天邊金掌露成霜,云隨雁字長。綠杯紅袖稱重陽,人情似故鄉(xiāng)。蘭佩紫,菊簪黃,殷勤理舊狂。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边@首詞中,因所愛之人與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相聚無期,詞人內心滿是悲涼,就連平日最喜聽的歌曲都會令詞人悲痛斷腸,詞人一時無法承載這種痛楚,只欲借酒消愁,用沉醉替換悲涼,詞人對所愛女子深情,非一般人所能比。
四、對佳人難留、相聚無期生出癡怨之情
癡怨之情在晏幾道的詞作中亦很多見,這也是晏幾道性格中很突出的一個表現(xiàn),當這種情感融化在筆端時,他的詞作中便出現(xiàn)了“秋怨、曲怨、心怨、春怨、怨月、怨漏長、怨秋風”這樣的詞語,但歸根結底,他的這些怨都源于佳人難留、與佳人相聚無期。如《少年游》:“離多最是,東西水流,終解兩相逢。淺情終似,行云無定,猶到夢魂中??蓱z人意,薄于云水,佳會更難重。細想從來,斷腸多處,不與這番同?!彪m說這首詞寫的是一個癡情女子的情感意緒,卻切合詞人本身。詞人無疑是一個長情之人,對別離已久的女子仍牢牢地記掛在心中,只盼有朝一日能夠團聚,一解相思之苦,只是那些女子則未必如他所期待那樣,默默為他守候,她們一旦尋覓到真正的幸福時,就會離詞人遠去,徒留詞人在原地苦苦地等待,這種等待,遙遙無期,近于絕望,于是詞人熾熱的愛中便漸漸生出了怨,但怨之愈深,則愛之愈切。
如果我們將以上四點作一簡單歸納,即會發(fā)現(xiàn)晏幾道是一個喜聚不喜散的人,聚時欣喜與留戀,散時悲思與愁怨,在心性自由灑脫的晏幾道這里被淋漓盡致地呈現(xiàn),而他對愛情的執(zhí)著與真誠也被我們深切感知。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處處可見,但在兩人之間若只有相聚之歡,無分離之痛,那么這種感情只是“恩愛一時間”,逢場作戲而已;若兩人之間只有相聚之歡和分離之痛,對生活缺乏幻想,甚至沒有任何怨恨,那么這樣的生活未免太過乏味;若兩人之間只有相聚之歡和離別之怨,那么這種感情則太過極端、狹隘和自私;而若兩人之間既有相聚之歡、離別之痛,還有長久的現(xiàn)實與夢幻中的思念,卻沒有任何怨恨,則不合人之常情,太過圣人化,帶了幾分虛偽。
晏幾道則將這些由喜聚不喜散而引發(fā)出來的歡樂、痛苦、幻想和怨恨融為一體,他由聚散生發(fā)出來的感情變化,既是他內心的真實寫照,也體現(xiàn)了他對感情的敏感和專一。縱觀《小山詞》,我們會發(fā)現(xiàn)晏幾道對他所愛的那些女子都很真誠,這也可以從黃庭堅評價他的一癡,即“人百負之而不恨,己信人而終不疑其欺己”看出。在晏幾道看來,能與所愛之人相聚在一起,看到她們開心地唱啊,跳啊,玩啊,就是他最幸福的事情,似乎她們的美、她們的笑能夠融化他的心,只恐那美、那笑突然間消失或離去,他的心也就成了冰涼的了。晏幾道對于愛情的執(zhí)著與真誠,發(fā)自他的內心最深處,他的深情,令人感動,更令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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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周燕寧(1987—),女,西北大學文學院2011級中國古代文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