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陰影
家中有個“常有理”
下班前,公司臨時開會。因為牽扯到競標(biāo)細節(jié),手機一律不許帶進會議室,所以我錯過了老婆段芹打來的電話。會議一結(jié)束,我馬上起身,帶倒了凳子,惹得全體同事對我側(cè)目。
老李奇怪地看著我的一臉著急樣,開玩笑說:“這是怎么了?老婆在醫(yī)院生孩子,等你去陪床?”
我頭也沒抬,收拾好東西,抓起外套往外沖:“比生孩子還要急?!?/p>
老李干瞪著眼看著我消失,他的確不能理解我為什么那么急。手機上已有數(shù)十個未接電話,全是段芹打來的。我看看表,已經(jīng)晚上9點,距離7點的門禁時間已經(jīng)過去整整兩小時。
途中路過超市,買了段芹喜歡吃的休閑零食,希望能將功補過。
也許你也會認為我太大驚小怪,加個班晚回家而已,犯得著嗎?
的確,這事不算什么,可我家那位可以洋洋灑灑說上兩個多小時,直到我像小學(xué)生做錯事那樣垂下頭,乖乖地說“我錯了,再也不犯”才罷休。
初犯時,我滿不在乎地回了兩句:“又不是不回來了,這么在意做什么?”這下好了,段芹馬上瞪圓眼睛反駁我:“連自己老婆都取信不了的男人,怎么取信天下?”
可我又不要取信天下,何況事出有因,又不是故意為之。
沒想到,我那樣的態(tài)度惹得段芹更不滿,說我沒有把錯誤放在心上,就會滋長第二次再犯,從小細節(jié)就能窺見大原則。所以那天之后,我不得不時刻將門禁時間訂在腦門上,免得再犯。
果不其然,一打開門,段芹已經(jīng)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了,我立刻討好地將零食遞到她面前,賠著笑臉說:“我錯了?!?/p>
看她訕訕地接過零食,最后無話可說的樣子,我暗暗松了口氣。
沒錯,面對這個口才甚好的老婆,我唯一的應(yīng)對方法,就是先道歉堵了對方的口,讓她有滿嘴的“理”也發(fā)揮不了。
可是久了,我便發(fā)現(xiàn),這個方法并不是萬能的。因為,許多事情,不能毫無原則地道歉了事。
財權(quán)被上繳
錢的事,一向是段芹管。說起來這事我起初反對過,因為她是個花錢毫無計劃的女人,不是說她敗金,但買櫝還珠這種事她還真干過不少。
我提出每月給她三千塊家用,其余的我都用于理財。
她自然不肯,懷疑我藏私:“男人有了小金庫就會變壞,何況你還是名正言順的大金庫,不行?!?/p>
如果我質(zhì)疑她懷疑我的人品,她馬上會說人心隔肚皮,再說天下沒有不變的東西,尤其是人心。
我被說得啞口無言,悶悶地鉆進被窩里,她鉆進來,循循誘導(dǎo):“我愛你你也愛我,是不是?”
“是?!?/p>
“那把戶口本上的戶主改成我,也一樣,是不是?”
“……是?!?/p>
“同理,銀行賬戶的戶名變成我,也一樣,對不對?”
“……”
“看吧,我倆明明是平等的夫妻關(guān)系,你怎么能給我三千塊做家用呢?聽起來就像發(fā)工資給傭人似的。所以,我強烈要求擁有平等的支配權(quán)?!?/p>
就這樣,財政大權(quán)落到了段芹手里,為了避免她花錢大手大腳,我要求她每月存五千,心想就算不增值,起碼也不會變少。
好在這點她答應(yīng)了,所以我也不再計較。
厚此薄彼的紅包
我和段芹都是獨生子女,每逢過年,都有給雙方爸媽紅包的習(xí)慣,因為錢是段芹在管,所以一直都是她在準(zhǔn)備,數(shù)目也由她拿捏。
過年回老家之前,我無意翻到紅包,讓我意外的是,我爸媽和她爸媽的數(shù)目不一樣,岳父母的那份比我爸媽的要多一倍。
當(dāng)我把紅包攤到段芹面前時,問她是不是弄錯了數(shù)字。她竟然說沒有錯,她爸媽那份是比較多。
她的理由是我爸媽的老宅子拆遷,得了幾卜萬的拆遷費,而岳父今年生了場病,所以該多給些。
我傻眼了,這怎么能是理由呢?
岳父的治病錢都是我們出的,雙方老人的養(yǎng)育之恩都一樣,沒道理厚此薄彼吧?就算我爸媽得了拆遷費,那也不能減少他們那一份??!
我剛說完,段芹坐在我對面,拿出計算器和筆記本,開始算賬。從結(jié)婚那年算起來,我爸媽收到的禮物和紅包,與岳父母收到的作比對,然后說前年我?guī)О謰屓チ颂讼愀?,而岳父母沒有去,所以今年的紅包也該岳父母多些。
我簡直仰天無語。
皇太后候群癥
交往之初,段芹就說過,她是講理的人,不會吵架。當(dāng)時我還非常慶幸。然而不久后我就領(lǐng)教了她的“理性思維”。
本來周末約好看電影,可是下雨,段芹打電話說下雨容易臟鞋子,不去了。我雖然失望,但想想的確不方便,也只好答應(yīng)。
于是我一個人在家里喝啤酒看球賽,她又打來電話說:“你是不是不想見我,所以推都沒推辭—下就答應(yīng)約會取消?!?/p>
真是天大的冤枉,我馬上說現(xiàn)在去接她,可是她又回我:“不懂女孩的心事,下雨天又冷又濕,感冒了怎么辦?”
左右都不行,我小心翼翼地問:“那你說要怎么辦?我的皇太后。”
那邊劈頭蓋臉就甩過一串話:“約個會都要女孩安排行程,你太失敗了,我太失望了!”然后電話斷線。
我聽著忙音,哭笑不得。后來這樣的事層出不窮,我戲稱這是“皇太后候群癥”。
但那些終歸只是無傷大雅的小摩擦,折騰幾下還能提高生活的小趣味,這不,因為她反復(fù)無常又喜歡找理由替自己脫罪,我的口才也漸長,斗來斗去讓日子過得熱鬧非常。
可紅包事件讓我發(fā)覺,段芹所謂的講理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理”,她只是找出許多理由好讓自己處于上風(fēng),但絕不是說,那意味著正確。
而我,也清晰地意識到,一味應(yīng)承她的“皇太后候群癥”并不能真正解決問題。畢竟,是與非的基準(zhǔn),并不是指誰嘴上搬出來的道理多。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一回到家,就常聽見的幾個字是:“我們來講講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決定反擊。
家里的燈泡壞了,我沒有換,而是等著段芹回來,趕在她開口之前說:“現(xiàn)在是新時代,男女平等,你物理成績比我好,理應(yīng)由你來換?!?/p>
沒錯,我學(xué)會了在她之前先把理由擺出來,堵住她的口。
幾次之后,她憋得沖我發(fā)火:“你是不是男人啊,通下水道這樣的活都讓我去做,還美名其曰,讓我鍛煉學(xué)習(xí)生活技能!”
這回,換我心平氣和地說:“我們來講講道理好不好?你看,公司有內(nèi)部消息,明年要外派我出去一年,到時候你一個人在家里,換燈泡修馬桶疏下水道種種當(dāng)然得提前預(yù)習(xí),要不然到時出了事我怎么放心?”
那天,我們吵了個夠。段芹罵得毫無邏輯,也第一次沒有將“我們來講講理”這樣的口頭禪掛在嘴邊。
看來,我將段芹在生活里扮演的角色如法炮制給她看,已經(jīng)讓她切身體會到,一個“理”掛在嘴邊,多么讓人不舒服。
讓道理見鬼去吧
經(jīng)過上次的爭吵,段芹減少在家跟我講道理的次數(shù),但一個人長年累月的習(xí)慣怎么可能改得了?
那天下午去市場買菜,有個老伯先是稱了三塊七的西紅柿,后來他拿出一個最大的西紅柿,攤主說三塊,于是老伯付了七角錢,拿走剩下的那些小西紅柿。這時攤主不干了,非要重新稱那些小西紅柿。
段芹路見不平一聲吼,沖上去對攤主講起理來:“做生意怎么能像你這樣,太不誠實了,按你自己說的,那個被拿出來的西紅柿要三塊,那剩下的不就只要七毛錢。自己想坑老伯沒成功,就耍賴是不是?”
攤主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后只得息事寧人??戳诉@一出,我想到一個主意。
第二天我跑了一趟居委會,問他們需不需要幫手,我推薦段芹去。
鄰居問免不了爭爭吵吵,段芹一去,倒不是說真的解決矛盾了,而是她的理一說出來,雙方只要不是潑婦賴皮,一般都會停止?fàn)幊?。那段時間,段芹每天回來后都會得意地向我炫耀她的“戰(zhàn)績”。
直到有天,她回來后懨懨的,還主動窩進我懷里。說真的,我有點受寵若驚,但更多的是擔(dān)心她哪不對勁。
原來白天有戶人家在吵架,老人的兒子不肯跟他住一起,理由是老人年輕時出軌,害他媽媽抑郁而終,所以他現(xiàn)在寧可給老人錢,也不想住在一起。
段芹就去勸,因為老人身體不太好,身邊沒人照顧當(dāng)然不方放心。而身為兒子,他理所當(dāng)然地應(yīng)該擔(dān)起這個責(zé)任。
兒子說:“我可以一直養(yǎng)他到老,這是回報他的養(yǎng)育之恩,可是我無法忘記我的童年時期,他帶給我多大的傷害。我沒辦法跟他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那會時時刻刻讓我想起我的媽媽有多么慘。段小姐,一家人生活一起,理不是全部,心的感受才是。道理始終是死的?!?/p>
段芹說,她以為凡事講講理,就不會落下疙瘩,可她沒有想到,家庭里過日子,用的是心,更多的時候,我們需要將心比心,讓道理見鬼去吧。
我終于暗笑兩聲,將這個大徹大悟的女人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