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南方朔
很久沒有看到螢火蟲了。
那天深夜,專程到臺北一處荒郊看螢。時間已過子夜,沿著中央印制廠邊的小路,直入山徑。路窮之處,星月無輝,而水聲潺潺;忽然間,一只螢火蟲從草叢里飛了出來,接著兩只、三只……盡管沒有群螢亂飛的盛況,但看著那翩翩舞姿,就足以動人心懷。
小時候住在臺中近郊,有一條羊腸小徑,兩側(cè)高高低低叢生著含羞草,再遠處則是田疇和雜林。每當夏夜,總是螢火紛飛,有時候甚至還熱鬧成一片。它會停在衣服上、頭發(fā)間,雖然只是那一小點光亮,卻讓人仿佛有了一燈相照的感覺。杜甫寫螢,總喜歡強調(diào)流螢沾衣,因而有“簾疏巧入坐人衣”“未足臨書卷,時能點客衣”之句。他所珍惜的,大概就是流螢沾衣、慰我寂寥的會心之感。
因此,看螢讓人覺得溫暖。仿佛暗夜的漆黑里,小小的山精水靈打著一盞迎迓的風燈,不管路是多么的黑,也能讓人寬慰。
除了這種喜悅溫暖外,螢的舞姿也最讓人流連。它隨著氣流舞動,時而紓緩如一個定點,時而急高急低地起伏。梁簡文帝的詩句:“騰空類星隕,拂木若花生?!鼻熬湔f螢光的急舞,后句說螢火的繁華,只是現(xiàn)在的流螢已稀,再難有如此盛況了。
看螢還可以與它一同玩耍,可以慢慢地向它靠近,伸出手掌,讓它停在掌心,珍惜剎那的邂逅;或者像古代書本上所說的,閨秀人家用紈扇和螢共玩。紈扇戲螢,如同人螢共舞,那是古典的另一種曼妙。
每個人都喜歡螢火蟲,它嫻靜、紓緩,點綴著夏夜的童心與浪漫。以前螢多,入夜輒見此起彼落,與螢共玩,曾是美好回憶的一部分。老人們都說螢是腐草所化,以露水為食,因而它弱質(zhì)蕙心。想著這些說法,都覺得對螢應(yīng)該格外地體貼善待。只是現(xiàn)今流螢日稀,都市的小孩少了螢火蟲的童年,那會是多么大的一場遺憾。
于是,我看螢去。走過沒有路燈的小山徑,它打著小燈將我迎接,而我會晤到的,不僅是那閃爍著的點點星星,而且是一大片重新再來的童年!
發(fā)稿/莊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