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時,在學(xué)校踢一場足球比賽,我?guī)蜓剡吘€向?qū)Ψ角蜷T狂奔,一不小心球踢大了(就是腳法有點兒臭),但也沒出界。可就在我低頭趕到時,場外的一個學(xué)生突然起腳,我甚至都沒來得及閉上眼睛,直接被那個足球砸在了眼球上。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眼前一片發(fā)黑”。于是,一只左眼,成為我青春歲月的代價和紀(jì)念。
雖然靠著一只右眼完成了讀書、就業(yè)之大業(yè),但每次見到盲人,我都有種“親切感”。也許心底尚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恐懼吧,恐懼這獨留的一只眼,還能支撐多少年。
巧的是,在我的采訪和讀書經(jīng)歷中,還真有兩位盲者給我以啟示。
第一位叫郭紅仙,五年前我采訪過她。這個普通的農(nóng)家女子生下來就雙目失明,卻在11歲母親去世后就挑起生活的擔(dān)子。如果你以為這是一個苦情故事,那你錯了,這個一天學(xué)都沒有上過的女子在這塵世中有著一顆詩心。
從童話到散文到詩歌,一段段優(yōu)美的文字如溪水一樣從她心里流淌出來。接受我采訪的時候,她已經(jīng)發(fā)表了幾十篇作品。第一次發(fā)表是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收到了20塊錢稿費,郭紅仙一說到這就笑了:“當(dāng)時我‘暈暈乎乎,北都找不著了!”我問她稿費用來干什么了,她又笑了:“那當(dāng)然是買菜了!難道我還找個相框裝起來不成?”
我仍舊記得那天我穿過那個村莊的小街拐來拐去,記得郭紅仙干凈的家,記得她一首詩的題目——《給我一天光明》。
第二位叫張娜,她在一家學(xué)校有著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那天我看她熟練地上樓,根本不像是眼睛不好的人,她笑笑:我看人只能看個輪廓,這樓梯,我走得太熟了。和郭紅仙一樣,張娜也有著一顆詩心。在長久的屬于自己的世界里,讀書和寫作占據(jù)了她大部分內(nèi)容,也給了她無與倫比的快樂與滿足。她的一篇文章去年獲得了全國一等獎,她喜歡朗誦,并把自己朗誦的作品貼到博客里……
感謝生活和閱讀,讓我在16歲時,那個眼前一片漆黑的時刻回到陽光底下。我依然感恩,感恩我能夠用右眼看到這些人,讀到這些文字。世界于他們而言,是一片黑暗,但他們卻坐在黑暗里唱起了歌兒。我想,那歌聲就如同那根干凈光滑的盲杖,教給看不見和看得見的人們,如何在這世界上去尋找道路和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