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紅松
眼看要過年了,黑子的女人也要回來了。女人下廣東快一年了,黑子在家盼得心里生疼,早早就給女人留下了好吃的,那是三塊糍粑,他和兒子舍不得吃,小心地將糍粑放在大海碗里,用臘月水泡著。
這天大貴來串門,心事重重地對黑子說:“黑子,有個事,俺想告訴你……”他女人跟黑子的女人在一個工廠打工,兩個留守男人就成好朋友了。
黑子望著大貴,見他板著個臉,冷冷的,挺嚴(yán)肅,禁不住嚇了一跳:“啥事?快說!”
大貴開口說道:“俺聽到風(fēng)聲,說咱們的女人在外面都沒干正經(jīng)事。俺尋思了好幾天,心里越想越煩!”
黑子聽了,惱火地頂了大貴一句:“別瞎說,俺女人一直在鞋廠上班!”
大貴愁眉苦臉地說:“俺女人最近給家里的電話越來越稀,這里面肯定有問題。她這次回來,俺得審審。”
大貴走后,黑子也尋思上了:女人老不讓他給廣東打電話,女人說廠里的電話不好轉(zhuǎn),每回都是她往家里打,難道這里面有鬼?如此這般一尋思,他對女人的思念頓時減去了一大半。
晚飯時,黑子將泡在臘月水里的糍粑拿出一塊,跟兒子美美地吃了起來,不料正吃著,女人來電話了,黑子想起大貴說的那些話,便一改往日親昵的口吻,在電話里冷冷地說:“正吃飯呢,打什么打!”女人說:“黑子,俺下周三跟大貴媳婦一塊回來了,想死你們了……俺乖兒子呢?讓他接電話。”
黑子一聽女人的聲音,剛才憋起來的那股狠勁又漸漸沒了,腦子里的疑惑跑得一干二凈,又激動得全身發(fā)顫了。
第二天早上,大貴屁顛屁顛地跑黑子家來了,一進門就喜滋滋地說:“兄弟,俺女人昨晚來電話了,說下周三跟你女人一塊回來?!眱蓚€漢子一高興,就嚷嚷著要喝兩口。黑子家沒啥菜,酒倒有,一瓶酒下了肚,黑子不滿地說:“大貴,你昨天瞎說,害得我將留給媳婦的糍粑吃了一塊,想起來就心疼?!贝筚F面露愧色,嘆著氣說:“女人在外真讓人不放心啊,俺昨晚一夜都沒睡好。俺女人臉黑,像個打油婆,按理說不會有事,可你女人就不同了,那么水靈……”一席話說得黑子酒興全無,心里又七上八下起來。
再過一天就能見到女人了,黑子一改平日的臟模樣,臉上的胡子沒了,腦袋上的幾根毛抹得齊齊整整,心里興奮得像要做新郎,在家坐不住,做活沒心思,只好在村子里轉(zhuǎn)進轉(zhuǎn)出,滿面春風(fēng)。
可到了中午,女人的電話又來了,她告訴黑子:“大貴的女人已經(jīng)上車了,明天下午到家,可是俺……俺回不成了?!焙谧勇犃耍罄涮斓南癖蝗水?dāng)頭澆了一盆涼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女人見黑子沒開口,感覺到了他的失望,焦急地說:“你聽俺說,廠里臨時有了緊急任務(wù),要輪著休假,俺要等大貴媳婦她們回廠了才能回?!?/p>
黑子聽了這話,忽然冒出一股無名火來,捏著電話嚷開了:“你給老子回來!他奶奶的,大不了不在那破廠干了!”
女人勸他,說工作不好找,不就是遲回家?guī)滋烀??辭了工多吃虧呀!可女人不勸還好,一勸,黑子就想偏了,他狠著勁嚷了起來:“你自己不想回來吧?嗯?廣東的花花世界把你迷住了吧?嗯?你一口一聲廠里廠里,老子早就懷疑你不是在廠里上班!”說完,他“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黑子一個人坐在屋里,越想越覺得真不該放女人出去,放出去心就野了,就收不回了……做午飯時,黑子又看到大海碗里泡著的兩塊糍粑,心里禁不住酸酸的,他想:俺心中有她,她卻一點也不在乎俺!一邊傷感著,一邊又拿出一塊來烤了,可咬了幾口,卻怎么也咽不下。
第二天下午,大貴的女人回來了,黑子猶豫了好久,直到太陽下山時才去了他家。黑子進門時,大貴正用熱水給媳婦泡腳,黑子瞪著血紅的眼睛問大貴的媳婦:“俺媳婦真在鞋廠上班?”大貴的媳婦說:“你問這話,是懷疑啥呢?”黑子也不繞圈子,將村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了一遍,還說:“大貴哥也懷疑你哩!”
大貴的媳婦一聽,臉都?xì)恻S了,一腳把腳盆都蹬翻了,她看看黑子,又瞧瞧自家男人,咬緊嘴唇,眼里滾動著淚珠,忽然,她對著兩個男人伸出了自己的雙手……黑子上前一瞅,媽呀,這是雙什么手啊,皮膚糙得像松樹皮不說,而且滿是疤痕,大拇指和食指都走了形,虎口裂得像娃娃嘴……
第二天,小鎮(zhèn)的郵局里發(fā)生了一場爭執(zhí):一個漢子要郵寄一塊糍粑到廣東,郵局卻不給寄,那漢子急紅了眼,“咚”地一聲當(dāng)堂跪下:“求求你,給俺寄吧,俺媳婦就愛吃這一口!”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