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散家財天賜老生兒》今存《元刊雜劇三十種》本、《古今名雜劇》本、《元曲選》本?!鄂繁九c《元曲選》本基本相同,但二者與元刊本從曲詞到賓白都有巨大的差別。臧本對賓白的改動主要是通過增添人物對話和獨白使情節(jié)發(fā)展更為完整合理,并通過增加一些科諢逗樂增強舞臺演出效果娛樂觀眾。對唱詞的改編主要是更加符合情節(jié)發(fā)展和人物性格,也更加規(guī)范整齊,注重音律,呈現(xiàn)出文人化、案頭化的趨向。此外,臧本的改編也體現(xiàn)出雜劇形式的規(guī)范化。
關(guān)鍵詞:老生兒 臧本 元刊本 改編
《元刊雜劇三十種》保存了元雜劇的原始風(fēng)貌,杜海軍師以為“這些劇本字體風(fēng)格相同或相近的,有可能就是來自同一個演出團體,是這些團體自己使用的保留劇目的演出本,也可稱作選本”?!斑@些劇團各自根據(jù)自己演出、傳承的需要刊刻劇本。劇團刻書也反映了戲曲發(fā)展至一段時間時劇本創(chuàng)作的過程和方式,如臧懋循、王驥德等人所說元雜劇賓白屬于演員創(chuàng)作。若曲目由專業(yè)作家完成,賓白由演員完成,這樣戲曲史發(fā)展總作家與藝人合作關(guān)系明白,演劇藝人在戲曲文學(xué)史發(fā)展中的地位和作用便非常明顯了,也揭示了為何明刻元雜劇與元刻元雜劇會有巨大區(qū)別的原因?!??譹?訛《散家財天賜老生兒》今存《元刊雜劇三十種》本、《古今名雜劇》本、《元曲選》本?!鄂繁九c《元曲選》本基本相同,但二者與元刊本從曲詞到賓白都有巨大的差別。?譺?訛
首先來看賓白。孟稱舜評點此劇稱:“此劇之妙在宛暢人情而賓白點化處更好。或云元曲填詞皆出辭人手而賓白則演劇時伶人自為之,故多鄙俚蹈襲之語。予謂元曲固不可及,其賓白妙處更不可及。如此劇與《趙氏孤兒》等白,直欲與太史公《史記》列傳同工矣。蓋曲體似詩似詞而白則可與小說演義同觀。元之《水滸傳》是《史記》后第一部小說,而白中佳處直相頡抗,故當(dāng)讓之獨步耳?!保孔s?訛這里,他將劇中的賓白與《史記》中的人物列傳相提并論,無疑是給予了極高的評價。雖然不免有過譽之嫌,但也可看出本劇賓白的出色。他做出這樣的評價所依據(jù)的當(dāng)是與《元曲選》相同的本子,而從現(xiàn)存的元刊雜劇是根本無法看出的,兩種本子在賓白上的差別實在太大。不過分地說,臧本幾乎是重新撰寫了賓白。元本中只有正末的賓白保留下來,其他人物賓白都只用一句“云了”表示曾有對話。臧本將元刊本中一個簡單的“云了”全都補充為完整的對話,甚至跟曲詞的篇幅相當(dāng)。
如開場的楔子。臧本將194字的楔子增添為2150字,可以想見其差別之大。元刊本開場科范只有一句簡單的交代:“正末引一行上,坐定。開:……”臧本則具體交代出上場人物:“正末扮劉從善同凈卜兒丑張郎旦兒沖末引孫搽旦小梅上?!比宋锏淖晕医榻B也做了改動,元本是“老夫姓劉,名禹,字天錫,渾家李氏,女孩兒引璋,女婿張郎,嫡親四口兒,在這東平府在城居住。有侄兒劉瑞,字正己”,臧本改為“老夫東平府人氏,姓劉名從善,年六十歲。婆婆李氏,年五十八歲。女孩兒引張,年二十七歲。女婿張郎,年三十歲。老夫有一兄弟是劉從道,所生一子小名引孫”,不僅介紹得更為具體,更重要的是將名字改得跟劇本中出現(xiàn)的名字一致,因為后文中出現(xiàn)侄子引孫,但元本卻沒有介紹,按侄子名字跟自己的孩子應(yīng)該是一個輩分,名字也該有相同的字,所以改動更為合理。
楔子中補充的對話重要的功能是增添了許多情節(jié),比如將元本一句“為投不著婆婆意,不曾交家來”,改編成侄子引孫父親去世后因為母親跟伯母關(guān)系不好而跟隨母親回到外婆家里,母親替別人漿洗縫補衣服補貼家用,結(jié)果母親又去世了,外婆家人就讓他投奔叔父,結(jié)果伯母念及舊惡不愿意收留,輕則罵重則打,就打發(fā)他住在莊頭的一間草房去了,劉員外給他二百兩鈔,李氏只讓給一百兩,女婿還從中克扣二十兩,引孫又找劉員外,張郎不得已假裝從袖子里摔在地上,說是引孫掉了錢。引孫又返回去討要。還增添了燒毀債權(quán)文書的情節(jié),以示不再看重錢財之意,為后面散家財求子做鋪墊?!拔覟樯鯇⒍馘V征人的文契燒也,只要將我這六十載無兒冤業(yè)消?!?/p>
除了楔子之外,第一折中還補充了兩大段的賓白以連貫情節(jié),其一是描寫張郎如何與引璋商量將小梅騙走以便獨吞財產(chǎn),婆婆決定偕同二人去莊上報與劉從善知曉;二是描寫一行幾人來到莊上跟劉從善的對話。三番重復(fù)的問話和回答,表現(xiàn)劉從善的不甘心和三人的漠然;三是交代張郎準(zhǔn)備到開元寺散錢。這一段賓白是將元本中在唱詞中的“想這錢石季倫翻作殺身術(shù),倒不如龐居士放做來生債”(《寄生草》),“我今日舍浮財,向村里城外,因富家事不諧,見窮家苦怎捱,都交他請鈔來,強如我將物件買,缺食的買米柴,無衣著的截絹帛”(《后庭花》),變?yōu)楦唧w明確的安排。因此,在臧本中由于添加了這段賓白而刪除了元本的《寄生草》,將《幺篇》內(nèi)容改寫為《寄生草》曲牌。而將《后庭花》和《青哥兒》加以改寫放在這段對白之后,詞意就更顯妥帖了。
第二折中增添了兩大段用來增進情節(jié)的賓白。一是三個乞丐在討錢過程中的使詐和爭吵,使《脫布衫》《小梁州》《幺篇》三支曲子的內(nèi)容得到解釋。元本中只有一句“窮民一行上了,正末做散錢科。等做住”。二是引孫來開元寺討錢的經(jīng)過,其中尤其詳細地描寫了他的心理活動以及與張郎的交鋒。同時,為了讓女兒女婿高興,劉從善將家里的鑰匙給他們保管,這一情節(jié)對后文有直接影響。
第三折中增加的大段賓白有六處,遠遠超過唱詞的字?jǐn)?shù),對情節(jié)發(fā)展起推動和說明作用。一是開頭一段,描寫清明節(jié)張郎要求引璋跟他先去上張家的墳,以前都是先去劉家的。而引孫雖然沒錢,卻來到劉家墳上祭奠了,去找地方熱酒吃。劉從善夫婦到得墳上,卻不曾見搭棚宰羊的熱鬧祭奠,當(dāng)是女兒女婿來遲了。二段寫他們先自己祭拜,想到無兒,將來葬在絕地,不免傷感。三段寫李氏不明白為何要葬在絕地,劉從善解釋并指出女兒是嫁了別人的就隨了別人的姓,將來也是埋在張家墳地里。在悲嘆之時,引孫回來拿鐵鍬,他們知道引孫已經(jīng)先來上過墳了。第四段劉從善借機引導(dǎo)妻子認識到自己從前對引孫的態(tài)度有錯,表示從今以后接受引孫吃住在家。這一段對話使人物思想轉(zhuǎn)換的過程更加細致,顯得自然。元本中沒有這些,沒有描寫伯母的改變,就直接通過唱詞說“好事從天降,呆廝回頭望,則拜你那恰回心的伯娘”,顯得很突兀。第五段女兒女婿來到劉家墳頭,李氏欲打。第六段賓白李氏從張郎手中騙回了劉家鑰匙。第七段李氏將鑰匙交給了引孫。
第四折增加的賓白也主要對情節(jié)起完善作用。第一段是劉從善過壽女兒女婿上門,引孫將當(dāng)初所遭張郎的奚落又說還給他。第二段寫小梅同兒子上前拜見劉從善。第三段對話寫引璋解釋幫助小梅到姑姑家里待產(chǎn)的原委,說明自己的孝心。而在元本里只有一段唱詞中間的帶云,簡單地說出女兒將小梅藏在姑姑家里,遂將家產(chǎn)分成三份。
除了推動和完善情節(jié),補充的賓白還有刻畫人物性格、豐富人物形象的作用。如第二折中散錢結(jié)束后增加的一段賓白則對劉從善的人物形象有很大的豐富。他當(dāng)著家人面訓(xùn)斥完引孫不該亂花錢招待朋友之后,打發(fā)家人先行,而假裝說“引孫這廝不學(xué)好,老夫還要處分他哩”,實則表示對引孫的關(guān)心,并且哭著說“苦痛殺我也”,婆婆看到他哭,他又極力掩飾,說是“偌大年紀(jì),怎沒些兒冷淚”,并將靴里的兩錠鈔讓引孫自己取了,囑咐他多到墳頭上去看看,不出一二年會成為財主。這里表現(xiàn)出他對引孫的感情和怕妻子的一面,事事讓著依著妻子,但其實心下自有主張。也為后文在墳頭因見到引孫先行祭奠從而勸服妻子埋下伏筆。在第三折中引孫在墳頭還曾玩味他囑咐他勤去上墳可當(dāng)財主的這句話。同時如楔子中劉從善因擔(dān)心小梅生子“久后為這幾文業(yè)錢,著孩兒日后生了別心,就今日我著幾句言語,壓伏這孩兒每咱”,當(dāng)他給告知小梅出走之后,直接點名是他們心生妒忌,女婿貪心愛財,更可看出劉從善是心里很明白的人,只是為了維持家庭和諧而隱忍不發(fā),希望通過散財消災(zāi)。
賓白對人物塑造的作用更多的是通過表現(xiàn)人物心理活動來實現(xiàn)的。如楔子當(dāng)中,引孫發(fā)現(xiàn)錢少了找回去時,張郎謊稱是引孫自己掉在地上的,引孫云:“是你袖兒里摔出來的。伯伯伯娘,引孫凍餓殺,再也不到你門上來了。姐姐姐夫,引孫多多定害。出的這門來,引孫也,我那伯伯為著我父親面上肯看覷我,我那伯娘眼里見不的我,見了我不是打便是罵,則向他女婿張郎,他強殺者波則姓張,我便歹殺者波我姓劉,是劉家的子孫啊。引孫也,怨人怎么,則嘆我的命運。[詩云]:仰面空長嘆,低首淚雙垂。富貴他人聚,今日個貧寒親子離?!边@一段話充分表現(xiàn)了引孫的內(nèi)心活動,他也是要臉面的人,實在迫于生活無著落才來投奔,但忍辱負重也不行,讓他更受不了的是張郎的侮辱,于是發(fā)誓再不登門。他感嘆命運,更感慨伯母為何不明白自己好歹是劉家的子孫。這一段獨白便與后來伯母意識到劉家只有他這一個后人將來可祭奠墳?zāi)够匦霓D(zhuǎn)意相照應(yīng)。也為他后來花完了這錢以后在劉員外開元寺散錢時去討錢埋下伏筆。
再如他來到開元寺想討錢時心下忖度:“聽知我那伯伯伯娘在這開元寺里散錢,大乞兒一貫,小乞兒五百文,各白世人,尚然散與他錢,我是他一個親侄兒,我若到那里,怎么不與我些錢鈔。我去便去,則怕撞著那姐夫,他見了我呵,必然要受他一場慪氣。如今也顧不得了?!辈幌霃埨杀阏驹陂T首,引孫心里說道,“天那,你看我那命波,肯分的我那姐夫正在門首,可怎么好。我只得把這羞臉兒揣在懷里,沒奈何且叫他一聲姐夫”,結(jié)果果然被張郎奚落:“那里這么一陣窮氣,我道是誰,原來是引孫這個窮弟子孩兒”,并不讓他進去,說錢已經(jīng)散完。當(dāng)劉從善聽到說話聲叫他進來要給他錢被李氏阻止,不得已為了讓女兒女婿高興將家中鑰匙交給他們掌管,張郎還故意奚落引孫說:“與你這把鑰匙,著你吃不了”,卻原來“是東廁門上的”。這些話都在后來劉從善讓引孫掌家不許張郎登門后被引孫一一還給了張郎。從這些補充的賓白中大大地豐富了人物形象,可以看出引孫雖然是破落子弟,卻也著實是自己不爭氣,有些錢便都招待朋友了,故此引來劉從善一頓數(shù)落。但為人還算老實,好歹是個秀才,也是要臉面的人。身為讀書人卻不想靠知識吃飯,劉從善讓他教書養(yǎng)活自己,他卻想借點本錢做買賣。
同時還可以見出張郎一心貪圖劉家家財而非真心待他們,并且仗勢欺人。他在打發(fā)小梅離開想獨吞家產(chǎn)時自己曾對引璋說,“我老實說,我當(dāng)日與你家做女婿,為你父親無兒,久以后這家緣家計都是我的”。于是引璋無奈設(shè)計讓小梅離開,實則是將小梅安置在姑姑家中待產(chǎn)。這一情節(jié)在元本中也只是到了最后才通過劉從善唱詞中的一句帶白說出,而在前面并沒有交代,在第一折中家人跟劉從善匯報小梅出走之事的反復(fù)問答只有一句“卜兒一行云了”。臧本通過新增加的賓白中充分表現(xiàn)出張郎的現(xiàn)實世故的小人嘴臉。
臧本還通過增加一些搞笑的對話,增強舞臺演出效果,娛樂觀眾。比如第一折中當(dāng)?shù)弥∶烦鲎咧?,劉從善在唱詞中云:“偌大年紀(jì),虧你不害那臉羞?!辈穬涸疲骸拔矣植辉牌?,我怎么臉羞?!倍?dāng)劉從善安排張郎取錢準(zhǔn)備散財時,卜兒打岔說是他取錢是為了娶小老婆,劉從善說便是娶了也不服侍李氏,因為“你不曾與俺劉家立下嗣來”,卜兒云:“休道立下寺,我連三門都與你蓋了?!庇秩绲谌壑欣钍峡吹胶⒆觽儧]來上墳,替他們辯解說是“則怕孩兒每來得遲”。正末云:“老人家再來這等謊,你休要說。”卜兒云:“我才說的這個謊兒?!?/p>
從上文可以看出,臧本補充賓白主要有以下幾方面的作用:一是通過增添人物對話,使情節(jié)的交代更為完整,發(fā)展更合理;二是通過補充獨白和對話,展現(xiàn)人物心理活動,豐富人物性格;三是通過增加一些科諢逗樂,增強舞臺演出效果,娛樂觀眾。這些補充的賓白具有以下幾方面的特點:
1.語言的文學(xué)化(文人化),與元本賓白的直白淺率不同,《元曲選》賓白文氣更重些,如卜兒也會以詩的形式說話,《元曲選》第380頁卜兒云:“我嫁的雞隨雞飛,嫁的狗隨狗走,嫁的孤堆坐的守。我和你生則同衾,死則同穴?!焙竺孢@兩句顯然是化用了《詩經(jīng)》中的詩句。而且在臧本的賓白中人物語言還直接添加了詩詞,如《元曲選》第377頁“詩云……”、第378頁“詞云……”。
2.一些問答之間的重復(fù),表現(xiàn)出雜劇發(fā)展到明代更加程式化。有些語言看似對情節(jié)發(fā)展而言根本沒有必要重復(fù),但卻多處體現(xiàn)出這種穿插在唱詞中的賓白與普通的說話存在的區(qū)別,就好像今天的一些地方戲中依然可以見到的那樣,如《劉??抽浴穯柎鹬械闹貜?fù)。其實就如同合唱中的復(fù)歌一樣,這種介于唱和說之間的賓白是有韻味的念,而不是直白的說話,同樣要求具有音樂性,所以重復(fù)從這種意義上說就是增加了一種韻味,符合舞臺演出的需要。比如家人向劉從善匯報小梅出走一事的問答,每個人回答的語言都是大部分重復(fù)。讓人想起《詩經(jīng)》中的重章疊唱。
賓白如此細致的增添改寫說明了明人賓白與曲詞并重的戲曲觀念,前引孟稱舜的評語也可說明這一點。同時,孟稱舜的話也表明當(dāng)時普遍認為是元代藝人創(chuàng)作的賓白,能夠給予這么高的評價,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藝人地位的提高。
賓白之外,臧本對曲詞的改動也非常多。元本和臧本的唱詞有很大不同,從曲牌名稱、數(shù)量到內(nèi)容都有區(qū)別。幾乎很難找到兩支完全一樣的曲子。
首先,臧本將一些不利于前后情節(jié)連貫的曲子刪除了,或者改寫為更符合情節(jié)發(fā)展和人物性格的唱詞。例如第三折因為在《鬼三臺》后面加了一段賓白說明張郎夫婦來到劉家墳頭,而前此李氏已經(jīng)對引孫改變態(tài)度,臧本就將元本《鬼三臺》后面表現(xiàn)別人家里上墳很熱鬧的三支曲子《金蕉葉》《寨兒令》《雪里梅》都刪去了,直接接著表現(xiàn)劉從善勸李氏不要打女兒女婿的。并將《紫花兒序》結(jié)尾“你不把俺一分錢財,我也無半米兒公房”改為“你也再休踹我劉門,我今也靠不著你個張郎”,更能明確表明劉從善有了引孫作依靠攆女婿出門的態(tài)度。再如前舉第一折由于賓白交代了開元寺散家財?shù)拇蛩?,所以將這段賓白前后的曲子都改寫了,不再主要依靠曲文來交代情節(jié),而更主要的是來抒發(fā)內(nèi)心感受,并對主要內(nèi)容予以強調(diào)。
其次是臧本唱詞不僅規(guī)范整齊,注重音律,更注重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但也更文人化、案頭化。比如第四折元本《尾》,“休和他爭競休和他強,從來女生外向。你待要重對面且休提,再踏門便休想”。臧本改為“你可便休和他折證,休和他強。自古道女生外向,他到門口且休提,只著他上墳時自思想”,節(jié)奏放緩,更適合于演唱,更加委婉和文人氣。元本則更口語化一些,語言顯得更生動活潑,直截了當(dāng),當(dāng)然也有流于粗率之處。比如第四折《碧玉簫》“不聽我處分,踏著正房門,我狠剁你娘三行棍”。
對唱詞的改動也有不如元本的地方。如第三折《越調(diào)斗鵪鶉》,將“誰肯筑祭臺墳臺?誰再修石墻土墻?都長出些棘科荊科,那里見白楊綠楊”改為“你看祭臺和這墳臺,磚墻也那土墻,長出些個棘科和這荊科,那里有白楊也那綠楊”,不僅不如原來簡潔明白,語意也不似原來強烈。
此外,臧本的改編也體現(xiàn)出雜劇形式的規(guī)范化。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在雜劇的結(jié)構(gòu)形式方面,首先是題目正名的改編。元刊本是題目正名放在一處,一共四句:“舉(主)家妻從夫別父母,臥冰兒祭祖發(fā)家私。指絕地死勸糟糠婦,散家財天賜老生兒?!标氨緞t改為兩句,標(biāo)明“題目:指絕地死勸糟糠婦”“正名:散家財天賜老生兒”;其次,元劇不分折,臧本分折;第三,臧本將楔子單獨標(biāo)出;第四,臧本增加了下場詩。這些變化使得劇本更加整齊合乎規(guī)范。
同時,臧本還有人物角色的變化。首先是增加了一個人物——社長,幫助說服引章先去掃丈夫張家的墓,并在見到劉員外夫婦之后稱張郎家墳為劉張員外家的墳,想強調(diào)張郎乃入贅劉家之女婿;其次是將小末女婿張郎改為丑角,增添了丑角家仆興兒;第三是將來開元寺討錢的一群乞丐具體化,并設(shè)置動作語言表現(xiàn)他們?yōu)榱硕嗟缅X使詐又互相爭搶的情節(jié);第四是將小梅生的雙胞胎梅香、徠兒改成一個徠兒,元本是“咱四口兒都親,把這潑家緣三分兒分”,臧本變?yōu)椤霸廴趦憾加H,我把這潑家私做三分兒分”,想是因為要跟將家產(chǎn)分成三份照應(yīng)之故。
由上可見,臧本較元刊本改動之大。這些改動,未必出自臧氏一人之手。我們見到的元刊本是劇團演出本,所以賓白省略了,只說“云了”,“云”的具體內(nèi)容不得而知,但臧氏所見底本也許是有賓白的完本,也許是看過演出對內(nèi)容的記錄。但不論是何種原因,我們今天得以看到情節(jié)完整連貫的劇本是有賴于臧氏的保存的。而且即使他見到的本子是有賓白的,也還是有明人的改寫在其中,因為語言風(fēng)格是與曲詞的改寫相統(tǒng)一的,與元本所保留的少部分賓白的語言風(fēng)格則有明顯不同。
杜海軍:《〈元刊雜劇三十種〉的刻本性質(zhì)及戲曲史意義》,《藝術(shù)百家》2010年第1期,第115頁。
本文比較所引元刊本采用商務(wù)印書館1958年出版《古本戲曲叢刊》四集中影印的《元刊雜劇三十種》本,臧晉叔《元曲選》采用中華書局1979年版本。文中所引戲文不再一一注明出處。
(明)孟稱舜編:《新鐫古今名劇酹江集》,《古今名劇合
選》第十五冊,明崇禎刊本,古本戲曲叢刊四集之八,商務(wù)印書館1958年版。
作 者:夏東鋒,文學(xué)博士,山西傳媒學(xué)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唐宋文學(xué)。
編 輯: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