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威廉·薩默塞特·毛姆

半夜時分，我被屋外的響聲吵醒了。

走到門外，我看見父親拿著獵槍站在臺階上。“什么事，爸爸？”

“野狗，孩子。一定是那只吃了我們的羊的野狗?！备赣H看著遠處說。澳大利亞野狗的嚎叫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尖利而悠長。這聲聲嚎叫正從兩英里外的懸崖傳到我們的房子。父親舉槍朝懸崖的方向一連放了幾槍?！奥牭綐屄?，它一定會被嚇跑的?！备赣H說。

第二天一早，我和父親騎著馬，沿著古老的山崖仔細搜尋野狗的蹤跡。突然，我看到了它。那只野狗正緊緊貼在一棵長在懸崖半腰的樹的樹干上，不停低吠，全身瑟瑟發(fā)抖?？磥?，窮兇極惡的羊群殺手身處絕境也會害怕。我想，它一定是昨晚從山崖頂上掉下來的?，F(xiàn)在，它上不去也下不來。

“哈，上帝顯靈了?？次覀冊趺词帐澳?！”我為這意外的收獲興奮不已。

為了不驚動它，我們趕緊從馬背上下來。

“爸爸，你打算把它打下來嗎？”我小聲問。

“當然。這總比讓它餓死在那兒好。”父親說著舉起獵槍。

我等著野狗應聲而落，但父親的槍聲卻沒有響起。他把槍緩緩地放了下來。

“爸爸，你為什么不開槍？”我不解地問。

“現(xiàn)在不能，孩子?！?/p>

“難道你想放過它？”

“當然不會，孩子。”

“那你為什么不開槍？”

“孩子，我這個時候開槍，對它來說是不公平的。”

我對父親的話很不理解。但父親執(zhí)意不開槍，我也沒辦法。

第二天，我們又騎馬來到那個地方。那只野狗仍舊伏在樹干上。比起昨天，它已經(jīng)顯得有氣無力。但是父親仍然沒有開槍。

第三天，那只野狗消瘦了許多，并且顯得虛弱無比。父親慢慢舉起槍，但我看出父親有些悲傷與不忍。父親瞄準野狗，扣動了扳機。我緊緊盯著樹上的野狗，期待著野狗的尸體無力地墜下。但我失望了。野狗還在那里。在我的記憶中父親從未失過手。驚恐的野狗匆忙往后退，跳離樹干，緊緊抓住懸崖上一塊突出的巖石，然后奮力地向上攀爬?？磥?，狗急了不僅會跳墻，還會攀巖。

“爸爸，快看！它跳起來了！快開槍呀，要不就來不及了！”

只見野狗緊緊貼著巖壁，四只爪子在凹凸不平的巖石上掙扎著一路向上攀爬。一會兒就爬到了懸崖頂。

“爸爸，再不開槍，就沒機會了！”我急得直搖父親。但父親仍然沒有開槍。我眼巴巴地看著身體極度虛弱的野狗翻越崖頂，慢慢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你白白地放它走了！”我憤怒地朝父親大吼。

“對，我放它走。”父親望著野狗逃離的方向，平靜地說。

“為什么？”

“你怪爸爸手軟了，是嗎？孩子。”

“可是，爸爸，你放它走，過不了幾天它又會回來吃我們的羊！”

父親看著野狗消失的方向，幽幽地說：“孩子，如果你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發(fā)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