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楠

四月末島國，梅雨時節(jié)，輕柔的風攜著朦朧的雨滴答如歌，纏綿吹過座座滿是禪意的日式庭園。一襲和服的優(yōu)雅茶師舀水烹茶，虔誠地調制一杯香茗，雅靜的時光，讓人忘卻了凡塵雜念，忘卻了流動的時間……古老的文化以自己獨有的方式浸潤著初夏的日本，而這恬適的日子，也是極具特色的鯉魚旗飄揚的時節(jié)。

百年老店，百年堅守

在日本，為慶祝五月五日男孩節(jié)，家中有男孩的，都會在這段時間掛起鯉魚旗，企盼家中孩子“鯉魚躍龍門”。傳統(tǒng)的鯉魚旗是手工繪制，匠人們將紙、布或綢做成空心鯉魚，再染繪上精妙的顏色，完工后宛若一幅色彩斑斕的圖畫。如今因為原料費用增加和傳統(tǒng)匠人的流失，鯉魚旗多是用機器在化纖材料上印制而成，但一面真正絢麗的鯉魚旗依然出自平凡的雙手。

垮玉加須市是日本鯉魚旗產量第一的地方，如今也只有百年老店橋本彌喜智仍保留傳統(tǒng)工藝制作鯉魚旗。位于東京都北部的垮玉縣，和東京接壤最多，從古時起就有“小江戶”之稱，因保留了許多民間藝術和名勝古跡，又被稱為“彩之國”。

春光明媚的午后，走進橋本彌喜智工坊，墨瓦白墻的店門前，橫掛著許多鯉魚旗的布條，遠遠望去，仿佛店家晾曬的彩色魚干。ABS朝日電視臺紀錄片《工匠達人》，用鏡頭講述了老店社長橋本隆先生與鯉魚旗的故事。作為百年老字號的第三代“掌門人”，這位國寶級工匠“頑固”地遵循著傳統(tǒng)技藝，一筆一畫，繪制著手工匠人執(zhí)著的堅守。

“手繪鯉魚旗，既要講究手繪的技法，更要注重布料、顏料的選擇。”繁瑣而又嚴謹的制作過程，需要耗用大量的時間。因此，剛入三月，橋本彌喜智工坊的匠人們就開始了繪制鯉魚旗的緊張工作。

“用機械成批生產的化纖布料繪制魚旗，顏料不往里吃，會浮在表面，看起來只是廉價的裝飾品?！币虼?，橋本彌喜智工坊內的旗幟面料一直使用木棉。匠人們先用木棉布裁出鯉魚魚身形狀，再在布上進行魚身的繪制。常言道“畫龍點睛”，眼睛的描畫對于整條鯉魚旗是非常重要的環(huán)節(jié)。盡管已經畫魚目很多年了，但是老匠人在動筆時還是會緊張?！包c睛”之后，就要畫魚的筋骨和魚鱗。線條要求一氣呵成，不能停頓歪斜，這也是對匠人功力的考驗。

結束后，就要給“鯉魚”染色了。在預先畫好的圖案上粘一層薄薄的白木棉，并沿著圖案的邊沿粘糯米糊。待米糊干燥后，要用染料漂染。給魚鱗上色要講求層次感，為使魚鱗圖案更為立體，染色時講究“五次三番”，使顏料一層層由濃到淡暈開。定色后，拿到太陽底下曬干，干燥得越快，顏色越鮮艷。匠人們說：“曬布料，三月底的陽光最合適了?！?/p>

最后粘上斑竹竹篾做的嘴圈，一條條色彩艷麗的“鯉魚”誕生了。待到四月中旬，橋本彌喜智工坊的手繪鯉魚旗于眼前緩緩升起，絢爛的美麗就這樣款款襲來。

古老的“鯉魚”舞動現代旋律

掙扎于現代商業(yè)浪潮中，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淹沒，從此再無蹤跡。為避免百年傳承被高速工業(yè)化沖蝕掉，日本政府、民間工藝團體以及手工匠人們，紛紛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為古老工藝注入生命力。

現今，日本很多百年老店的工藝坊都開門迎客，紛紛開辦工藝體驗教室。鯉魚旗的制作工坊也不例外，匠人師傅將手藝分享于一撥撥的到訪者，其中不乏年輕一代。在臨摹師傅技法的同時，他們也將時尚潮流融入鯉魚旗設計，比如更為炫目的色彩搭配，或是另類的魚身設計，亦或運用漫畫手法融入鯉魚旗元素繪制于鞋子、衣帽等各式物品上。老一代與新一代共同制作，相互傳授技術，古老的工藝增添現代元素，魅力新生。傳統(tǒng)工藝在年輕人當中再度流行，也讓老店收獲鯉魚旗帶來的神奇經濟效益。

為了讓傳統(tǒng)文化在現代生活中“保鮮”，日本人很有自己的想法。比如他們將鯉魚節(jié)與端午節(jié)慶活動糅合一起，讓懸掛鯉魚旗祈福的端午習俗不再局限于家庭之內，而是擴展為一項地區(qū)性公共儀式活動。

位于首都東京南部的相模原市，在市政府支持下，地方團體每年會在相模川河畔舉辦“鯉魚旗暢游相模川”活動。期間會有從日本各地征集而來的上千面鯉魚旗“飛泳”在相模川河上，吸引了無數的觀光客。橫跨兩岸的鋼索懸上人形大鯉魚旗，五彩繽紛，隨同風的召喚，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

自上而下的政府推動傳承，自下而上的民間文化認同，傳統(tǒng)文化以更多樣化的姿態(tài)展現蓬勃的力量，蘊藏著濃厚傳統(tǒng)文化的手工工藝，也在一年年的慶典中煥發(fā)著勃勃生機。

正是一雙雙平凡的手，繪制出鯉魚旗之鄉(xiāng)“彩之國”垮玉；正是一雙雙平凡的手，成就家喻戶曉的“鯉魚旗暢游相模川”；還是這些平凡的手，創(chuàng)造并傳承了日本手工藝。柳宗悅先生曾說：“手與機器的根本區(qū)別在于，手總是與心相連?！彼?，每一件手工藝品都是一個奇跡，在它有形的背后深藏著匠人們對古老工藝堅守的心。在“機械復制”時代，美麗的手工藝品在為我們蒼白機械式的生活描畫著另外一種豐富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