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語文教材《外國小說欣賞》在談到小說情節(jié)時說：“作家決不會讓人物選擇捷徑一口氣跑到底的，而是要讓他千折百回，最終才抵達(dá)勝利的彼岸。所以，搖擺意味著小說在運行時，不是毅然決然地向前奔跑，而是在絕大部分時間里呈現(xiàn)出猶疑不定的狀態(tài)?！彪m然這段話只是講小說創(chuàng)作的智慧和技巧，但不只小說有搖擺，詩詞文曲盡皆搖擺，文因搖擺見精神。高中語文教材所選課文，幾乎每一篇都千折百回，搖曳生姿。

一.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是一首跌宕起伏、婀娜多姿的夢幻曲

（一）詩的內(nèi)在情感如脈搏跳動，具有很強(qiáng)的節(jié)奏感。首先，從整體上看，全詩可以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由春、江、花、月、夜的美景描繪，引發(fā)出對宇宙、人生的哲理思考。后一部分里，詩人則創(chuàng)造了一個情思濃郁的意境，抒寫游子、思婦兩地相望、相思之情。這是全篇的大搖擺，讓人于山重水復(fù)之際見柳暗花明，自然生出無限風(fēng)光搖擺中來的感慨。

再看詩歌前后兩個部分中的小搖擺。前一部分，先用五聯(lián)寫足春、江、花、月、夜的奇幻美景，再在此基礎(chǔ)上生出“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奇妙想象，如此迷離倘恍的情思卻不失深沉莊嚴(yán)的哲理意味，搖擺就像神奇的智慧土壤，生長出這般卓異的藝術(shù)奇葩。

詩歌第二部分先在“今夜扁舟子”和“愿逐月華流照君”的思婦中作一小搖擺，又十分巧妙地于全篇收官處回到春江花月夜的畫面上來，不僅使詩歌首尾圓和，顯出整飭美，而且深華了詩歌的主旨。

如果說這首詩歌的大搖擺顯出中國傳統(tǒng)藝術(shù)創(chuàng)作所提出的起承轉(zhuǎn)合的磅礴大氣的話，那么前后兩個部分里面的小搖擺，就更像是那太極神功，不僅一招一式各具神韻，而且招式流轉(zhuǎn)，回環(huán)往復(fù)，皆恰到好處。

（二）詩歌的韻律抑揚回旋、宛轉(zhuǎn)優(yōu)美。教材在作賞析時就說：“從月之初上時的迷離、美妙（高亢），到月下詩人的遐思冥想（平緩），到樓上思婦的愁情（低回），再到游子的夢回故鄉(xiāng)（哀怨），最后是夢醒后的更加孤寂（悠長）。”真可謂聲情跌宕，九曲回環(huán)。讀這樣的作品就會像孔子癡迷于邵樂一樣，“三月不知肉味”。

二.郁達(dá)夫的《故都的秋》一波三折、氣韻流轉(zhuǎn)，同樣顯出搖擺的神氣

（一）作者一開篇就亮出“文眼”：“北國的秋，卻特別的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可謂落筆定調(diào)，情定終“篇”，似乎不可以再作搖擺了。但作者在第二段宕開筆墨，寫南方的“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與姿態(tài)，總看不飽，賞玩不到十足”。這樣處理不僅在對比中突出了北國之秋的特點，表達(dá)了作者對北國之秋的向往、眷戀之情，而且在情感的跌宕中，不露痕跡地為后文寫北國之秋蓄勢。這是文章的第一折。

（二）接下來幾段，分別寫北國的破屋秋色、街頭落蕊、秋蟬殘聲、橋頭秋雨以及話秋涼的“都市閑人”。（這幾層雖都是繪秋，但也是在描寫的角度和“清”、“靜”、“悲涼”的情緒中幾經(jīng)搖擺，極盡跌宕之能事。）行文至此，似乎要依常規(guī)收尾了，可作者又一次宕開筆墨，寫“有感覺的動物，有情趣的人類，對于秋，總是一樣的能特別引起深沉，幽遠(yuǎn)，嚴(yán)厲，蕭索的感觸來的”。這一段從“北國之秋”走出來的文字，看似枝蔓橫生，實則形散神聚，于自然氣息之外，再添一重渾厚的文化氣息，使整篇文章情、景、理交融起來，既豐富了文章的內(nèi)容，深化了文章的主旨，也使文章思路開闊，疏朗不羈，揮灑自如。這是文章的第二折。

（三）終于該給文章收尾了，但郁達(dá)夫似乎并不是一個“老實人”，不太愿意走尋常路。作者再次比較南國之秋和北國之秋，說它們就像“黃酒之與白酒，稀飯之與饃饃，鱸魚之與大蟹，黃犬之與駱駝”，極寫北國秋味之烈、之深、之久。最后一段，作者直抒戀秋的胸臆：“這北國的秋，若留得住的話，我愿把壽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換得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眴柺篱g，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郁達(dá)夫深情令人感佩；看文章，道歸何處，獨運匠心好搖擺，藝術(shù)家智慧予人啟迪。這是一篇之中的第三折。

當(dāng)然這些搖擺絕非毫無章法的隨意亂動。學(xué)生用心閱讀一篇課文（詩文詞曲），常常獲得柳暗花明的最崇高享受，其實藝術(shù)家慧心獨運，使他的作品氣象萬千而能氣脈中貫，開闔融和而能嚴(yán)謹(jǐn)有序。搖擺就像是釀酒師的酵母；藝術(shù)家遵循一定的法則將宇宙萬象、世間百態(tài)搖擺發(fā)酵成使人熏熏然陶醉于其中的佳釀，因此說，文章不僅因搖擺而見精神，而且更精神。

洪麗，教師，現(xiàn)居湖北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