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中白

泗州城女人都知道花一成，知道刀剪經(jīng)他手磨出來，鋒利好使。

時隔半月，花一成就會帶上磨刀石，扛著一條窄板凳進(jìn)城，走街串巷，吆喝著：磨剪子嘞搶菜刀！城里大姑娘小媳婦一聽到這熟悉吆喝聲，紛紛將家里刀剪拿出來。

花一成板凳一放下來，地下就堆滿了刀剪。

花一成磨刀有講究，接過刀剪，先看刀口軟硬，硬的先用粗砂石“搶”，完了再上細(xì)砂石磨，再鈍口的刀剪一經(jīng)他手，頓時重現(xiàn)鋒芒。軟口的刀剪，花一成會用中指輕輕一抹，然后再用整個手心面再一抹，這才拿過細(xì)砂石左右“扶”，直至刀口鋒利如初。

泗州城女人都喜歡聽花一成吆喝聲，可磨刀匠周五卻討厭聽到他聲音，花一成進(jìn)城后，周五就守著空板凳，沒有刀剪磨，在心里直發(fā)牢騷，怨花一成搶走了他生意。沒有人磨刀剪，周五急呀，就去找花一成，想同他分地盤，以泗州大街為界，城北屬花一成，城南歸他。可花一成卻說，泗州城是大家的城，哪里人有刀剪，他就到哪兒磨。

周五來氣了，丟下句話，你等著吧，走了。

花一成干完活，回梅村，剛出城走到老虎嘴，就從對面走來三個人，攔住去路。

花一成把隨身的銀錢遞給他們，三人搖頭不要。花一成傻了，說，不要錢，難道要命不成？

三人也不搖頭也不點頭。只見花一成放下板凳，從架上抽下一把菜刀，一揮手，把自己人頭砍下來，捧在手里遞向三人。

媽呀，三人驚叫著，丟下花一成跑了。

周五不相信這事，人頭砍下，還能活嗎？花一成現(xiàn)在就坐在千喜塔下磨刀，脖子上連刀印也沒有。周五就罵那三人孬種，拿錢不辦事兒。

看著面前堆滿刀剪的花一成，周五心里堵得慌，就跑去找城東磨刀匠鄭王。鄭王也正為沒有生意發(fā)愁呢。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嚇走花一成。

還是在老虎嘴這個地方，周五鄭王黑布蒙面，手里各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快刀，等花一成剛拐過彎來，他們就從大樹后，沖了出來。

花一成還是乖乖把銀錢遞給他們，兩人不客氣接下了，可周五還不讓他走，要留下他一只手。

我手如能賣錢，你們拿去好了。說著話，把手伸向他們。

鄭王還在猶豫，旁邊周五一刀砍去，花一成左手掉落地上。

左手沒了，右手何用，也拿去吧！說著話，花一成把右手伸向鄭王。鄭王眼睛一閉，大喊道，你自愿的，不怪我了。話到刀落。

哎呀，旁邊周五不由驚叫。鄭王忙睜眼一看，他的快刀竟從花一成腦瓜上直劈下來，刀夾在中間似是被花一成用嘴咬住一般。

媽呀，殺人了。鄭王丟下刀，跑了。周五一把抽出刀，跟在后面追。

出了人命，兩個人都不敢回泗州城，他們原只想嚇唬一下花一成，誰想到，竟鬧出人命來。周五鄭王互相埋怨起來。

在徐州城躲逃時，周五鄭王聽到徐州人傳說城里最近來了位操著泗州口音的搶刀王，他白天走街串巷搶刀磨剪，夜里就會使用轉(zhuǎn)移魔法，將貪官奸商家的金銀財寶挪送到善良的貧困百姓家中。盡管官商派人晝夜看守，可家中不義之財還會莫名丟失。官府派捕快將城里磨刀匠全捉起來，準(zhǔn)備第二天挨個審問聽口音。誰想到夜里，知府睡覺時，滿屋刀剪亂舞，其中有把大菜刀還會說泗州話，告誡知府好好為官，不然人頭難保。嚇得知府連夜將所有磨刀匠全放了。

聽徐州人講述，鄭王總感覺搶刀王是花一成。周五不信。鄭王有點想妻兒，就悄消溜回泗州城探聽情況。他剛到家，妻子就抱怨他這多天跑哪去了，只知道把錢送回家，人卻沒了蹤影。

鄭王一臉莫名。原來他不在家時，有人隔幾天就會給他家里送來銀錢。妻子以為是他把錢遞回來的，沒想到鄭王這多天并沒有磨刀賺錢，而是跑徐州去了。

得知花一成還常來千喜塔磨刀剪，鄭王又驚又喜。難道那晚是在夢里？想到自己并沒有殺死花一成，以后再也用不著東躲西藏了，鄭王一把抱過女人，哭了。

鄭王一去不回，周五坐不住了，也偷偷溜回泗州城，找到鄭王，見他正在城東磨刀呢。

回家老老實實磨刀吧。鄭王說完這句話，就不再理周五了。

同樣周五不在家的日子，隔三差五就會有人送銀錢來。家人也一直認(rèn)為周五在外做活，沒空回家。周五一直不相信鄭王說的話，直到那天看到花一成在磨刀，他才相信花一成手腳完整，腦瓜也好好的。難道那晚發(fā)生的事，真是在夢里，周五有點相信鄭王說的話了。

見了花一成后，周五回家就把磨刀石扔了，改行賣燒餅。

這些事好像從沒有在花一成身上發(fā)生過，他時隔半個月，還會帶上磨刀石，扛條窄板凳，進(jìn)城走街串巷，吆喝著：磨剪子嘞搶菜刀！每次路過周五的燒餅攤，花一成總會買幾塊，說是帶回家吃，還夸周五手藝有長進(jìn)，燒餅越來越好吃了。

看著花一成的背影，周五就會想起鄭王說的話，不由自語道，搶刀王？真是搶刀王！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