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祥生
秋天的大江,風平浪靜,宛如一馬平川,正是捕魚的佳期。漁人和大黑貓正不遺余力地追捕受傷的鳤魚,幾天來的飛船擊水,累得他氣喘吁吁。
這條鳤魚真大真猛呵,是漁人打漁幾十年碰到的頭一遭。他清晰地看到,這條鳤魚長體如蟒,白鱗似雪,頭尖像刀,腮紅比火。眼看魚已經(jīng)困在網(wǎng)中,可惜他動作稍遲緩,收網(wǎng)時慢了半拍。捕漁者誰不貪圖擒只大鳤魚,這既是高超技術(shù)的象征,也是至高無上的榮譽結(jié)晶,誰擁有了它,誰就是漁王,他怎能不心狂意亂呢?然而鳤魚非等閑之魚,它身陷羅網(wǎng),悶勁大發(fā),頭部奮不顧身朝前猛沖,網(wǎng)破魚逃。他急中生智,拔出魚叉從天而降,只見水面泛起一團紅水,一股白浪劃成一條線疾飛而去,受傷的鳤魚就這樣不知不覺遁人大江。為此,他急得在小船板上跺了幾腳,后悔了好大一陣。
憑多年來的打漁經(jīng)驗,他知道大凡受傷的魚只管往前沖,不會往后退。他不氣餒,竟下定不逮到大鳤魚誓不罷休的癡勁。他迅速收網(wǎng),一只小鰣魚纏在網(wǎng)眼里,他悄悄地放到水里,職業(yè)道德告訴他,這是國家放養(yǎng)的魚苗,嚴禁捕捉。啊,一條鰻魚,他一把捉住放到漁簍里。據(jù)說漁人最忌空手而歸,如果打不到一條魚就返船,預示著你今后改弦易轍了,否則在漁人面前你永遠抬不起頭來。有了這條鰻魚墊底,他沒有后顧之憂,可以一心一意追捕大鳤魚了。
漁人大口大口抽了支煙,頓覺神清氣爽,他用江水洗了把臉,吐了口痰,拍拍麻木的雙臂,強挺胸脯,穩(wěn)捺舵把,瞄準目標馳去。小船突突駛了幾個時辰,突然顛了顛戛然而止,且吱吱往下沉。他往下看,腦袋轟地一聲炸開了,嗓門迸出了聲:不好,鬼灘!
漁人說的鬼灘是江夾口淤積混泥而成的暗灘,稍有負重物壓上就下陷。他仿佛進了鬼門關(guān),從頭涼到腳。
小船漸漸陷到船幫,隨時會產(chǎn)生滅頂之災。他猶豫了片刻,背起漁簍,摟住大黑貓?zhí)滤?,靠嫻熟的水性爬上岸?/p>
眼前的情景令他傻了眼,他誤入蘆葦灘。
白茫茫的蘆葦密密匝匝,分辨不出東南西北。江風吹拂,發(fā)出嘩嘩巨響,揪人心肺。天黑乎乎的,猶如一只大黑鍋籠罩地面,陰森森悚人。天涼好個秋,尤其是晚上,露水簌簌從蘆葉上落下,涼得打趔趄。連累帶冷伴餓,漁人筋疲力盡卻沒有一絲睡意,他反復想到的就是充饑,可是眼下干糧早已被鬼灘埋沒,打火機也丟了,惟一剩下的就是條鰻魚,他將鰻魚從簍里取出,牢牢地夾在手指里。沒有火煮熟怎么辦?看來只有生吃,人餓急了吃什么都是香的。
大黑貓也餓得沒有力氣,雙眸半閉,緊緊依在主人身旁。它看到鰻魚,一下睜開眼,伸出長長的舌頭,咪咪地叫著,聲音低啞而凄婉。
他一驚,大黑貓幾次救他于險境的場面又在眼前閃現(xiàn)。一次他躺在沙灘上睡覺,一條毒蛇爬到他身上,大黑貓用舌頭舔了他一夜,靠微弱的唾沫將他弄醒……
漁人心頭一熱,他將鰻魚遞給大黑貓。大黑貓咪咪叫了幾聲,格嘣格嘣嚼著鰻魚,他仿佛欣賞一曲美妙的樂曲,慢慢地進入夢鄉(xiāng)。
漁人被一聲呼喊聲驚醒,身旁站著幾位陌生人,打著手電筒,大黑貓咪咪呼喚著。
陌生人告訴他,他們都睡了,只見床頭站著只大黑貓,不停地叫喚。他們知道有人遇到困難,就跟著大黑貓摸來。
打那以后,漁人不打漁了,在蘆灘搭了間小棚,大黑貓守候在他身旁。每晚,鬼灘旁有只馬燈亮著,漁民們齊說,這盞燈是指路的鰻魚燈。
選自《小說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