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酸裊裊

美編約圖：比較悲傷的青春校園友情稿，畫兩個女生吧，要友情的，不要畫成蕾絲邊。

寧為玉推薦：

哎，為玉我突然發(fā)現(xiàn)，有時候我其實挺“狠”的……催稿催得裊裊都想離家出走了！尤其是這段時間，裊裊的新長篇《櫻花落海洋》要定稿！我還不斷地催短篇催專欄！好吧，大家以后請叫我“催神”……

不過呢，為玉我想說的是，編輯就是要催作者寫稿啊，最好是跟在屁股后面天天念！正所謂，有壓力就會有動力，有動力才能寫出好稿子呀！

而這篇稿子共鳴得為玉我直可惜自己不是女生，不然也要找一個這樣的好閨密！

這世界真像一片黑暗的海底，相逢如魚群遇到燈塔，多么不易，隨便放棄的人會后悔的吧。

1.沒有什么能將我們分離

林茵聲的手指頭飛快地劃著手機屏幕刷微博，突然停下來，用那種很少女的可愛語氣說：“歡歡你看，白鯨竟然會微笑呢，好憨厚可愛呀?！?/p>

我湊過頭去一看，果然很可愛，胖乎乎的大腦袋，分得很開的小眼睛，弧度美好得像是微笑的唇形——但，那應(yīng)該不是微笑，它只是長成了這種“微笑”的樣子而已。

我坦白說出自己的想法，惹來林茵聲沒趣地撇嘴：“你也太沒勁了，一點情趣都不懂，不知道少女之心遺失在哪個角落里了?！?/p>

我笑著勾住林茵聲的肩膀說：“少女之心人均一顆——你有兩顆，我自然就沒有了嘛。”

“哼，明明是自己弄丟的，還要怪我?！彼傺b撅嘴生氣，眉目卻生動含笑，一張俏臉燦若桃李。

彼時我們正坐在學校后門口那家人氣寥寥的奶茶店里，以復習的名義在那嬉笑打鬧。林茵聲刷微博，用手機自拍，而我則邊聽歌邊復習英語單詞，偶爾和她聊天。

我們的左手邊就是一整面墻的鏡子，我很少扭過頭去看鏡子中的我和林茵聲。

當平凡放在美麗的事物旁邊時，那平凡會變得格外讓人遺憾——當我站在林茵聲身旁時，我就充滿了讓人“遺憾”的氣質(zhì)。

從小到大，林茵聲都是美的——大眼睛、白皮膚，長而濃密的睫毛在抬眼望人時密密地翹起來，宜嗔宜喜，臉上像是了攏了一層薄薄的煙云，青山綠水被藏得若隱若現(xiàn)，美不勝收。

而我卻始終是她的反義詞，單眼皮，塌鼻梁，小雀斑，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小男孩，算不得丑，但是平凡得不會讓人想要多看第二眼。

我曾想過，如果離林茵聲遠點是不是我就不用總是活在這種若有似無的自卑感里？不過這種假設(shè)始終沒有機會得到驗證，因為我和林茵聲除了長得不相像之外，十七年來一直宛如雙生兒一樣相處。我們還在產(chǎn)房時就是隔壁床，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一路同校同班，分分秒秒的時光里早已成為彼此最熟悉的密友，誰離了誰都不自在。

林茵聲曾經(jīng)說：“歡歡，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理我了，我會非常非常傷心的?！?/p>

我記得當時的自己認真承諾道：“除了死亡，沒有什么能將我們分離?！?/p>

那一年林茵聲十五歲，我也十五歲，她穿著白色的細棉布的裙子，剛洗過的長發(fā)散在肩頭，站在樓梯下方仰著臉望著我，眼神皎潔如星，瞳仁是一種蜜糖般的深棕色。

我站在第四格臺階之上，握著白色粉筆在白色的墻壁上寫韓檸的名字。

“除了死亡，沒有什么能將我們分離?！薄@是我彼時正在看的一本書里的主人公對白，我對林茵聲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無比真誠的，心里一閃而過的卻是韓檸的臉孔。

2.跑得慢，不丟人

韓檸，一提到他的名字，我的腦海中就會出現(xiàn)他高挑瘦削的背影，在一片白光的背景之下，他扭過頭來直直地望著我，微微揚著下巴，垂著眼睫，又桀驁又英俊的樣子。

他的眼神是涼的，在最深的深處，似有一片微波粼粼的海，里面藏著一條孤獨的游魚。

我認識韓檸的時候他還是個又固執(zhí)又內(nèi)向的小男生。

他是校體訓隊的，每天放學時會看到他在學校的操場上做正踢腿、弓字步、高抬腿等熱身運動的身影。別的隊員邊練習邊嬉笑打鬧，只有他一個人總是離人群稍遠一點，獨自沉默地練習。

我不是體訓隊的成員，但是因為體質(zhì)差，我爸和我的體育老師又是發(fā)小，打了個招呼就把我也塞了進去，跟著他們鍛煉以增強體質(zhì)。

沒跑兩步我就喘得跟破風箱似的，仰臥起坐一分鐘只能做二十個，伏地挺身一個都起不來——在一群體育尖子生里我就像個殘次品。

有一次跑五千米，所有人都不停地、一次次地超過我。我起先還不斷告訴自己要堅持，還有十五圈，還有十四圈，還有……

但當跑第一的韓檸第六次超過我時，我忍不住哭了起來——我那么那么努力，跑得肺好像要炸掉，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腿了，卻永遠追不上他們。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嘗到挫敗的滋味，并且深刻地明白很多事不是你努力就一定能得到。

最后幾圈我都是用走的，但我堅持走完了全程，收拾東西回家時天已經(jīng)暗下來，深藍色的夜幕上星星已點亮了小小的燈。

我去車棚取車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韓檸沒有走。他好像是特意在等我，背著書包站在路燈下，見我走近了，咳嗽了一聲，頓了頓才道：“喂……”

我推了自行車出來。“你還沒回家嗎？”

“嗯……想和你說一聲，”韓檸望著我，說，“跑得慢，不丟人。”

我心里堵了口氣，很想反駁他幾句，但又不知道反駁什么。瞪了他一會兒，又覺得好像沒那么氣了。

所有人都走了，他卻留下來。

從他站的位置望出去剛好能看到我繞著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的樣子。

我突然有點明白韓檸的想法了——他笨嘴拙舌，可是他留下來，應(yīng)該是想安慰我的吧。

我在這個體訓隊里是一個礙眼的異類，而他呢，是另一個。

3.獨行俠

很快就臨近期末了，我不用再被逼著去體訓隊跑五千米了，我和韓檸自然也沒有了交集。只偶爾在校園里遇見，互相對看一眼，他會對我一頷首，然后像個國家領(lǐng)導人那樣匆匆而過。

有一次林茵聲問我：“他是誰？真像個獨行俠。”

“體訓隊的，叫韓檸，七班的?！边@也是我對他的所有了解了。

林茵聲望著韓檸的背影，摸著下巴裝作很懂的樣子說：“腿長肩寬腰細，哇哦，身材正點哦?！?/p>

“女色魔！”

我們嬉笑著打鬧成一團，無憂無慮得像是屋檐上兩只歡快蹦跳的鳥雀。

4.他一動起來，好像會發(fā)光

韓檸真正引起大家的注意是高二時參加了全市中學生運動會，一舉奪得了男子100米、200米以及跳高項目的三個冠軍而風靡全校。

學校組織觀看了那場運動會，而跳高比賽的區(qū)域正在我們所處看臺的正前方。我和林茵聲原本戴著耳機、吃著零食在翻小說書，聽到越來越多人鼓掌和歡呼才后知后覺地抬起頭。

我一眼就看到了韓檸，他穿著黑色的運動背心，熒光黃色的運動短褲，長腿筆直白皙，比女生的還要漂亮。

要不是看過他比賽，大概很難想象他略顯瘦弱的身體里竟然藏著那么可怕的爆發(fā)力。從平靜的起跑到加速直至最后的縱身一躍，所有動作一氣呵成，他跳起來的時候就像一只矯捷的鷹，身體在空中打開的姿態(tài)又舒展又俊美。

連對體育一竅不通的林茵聲都忍不住說：“哇，韓檸原來這么帥啊。平時沒覺得，但是他一動起來，好像會發(fā)光一樣，有一種特別特別吸引人的氣質(zhì)?！?/p>

我只笑著沒有搭腔，心里卻涌起一種因為韓檸的優(yōu)秀而自豪的奇怪心情。

我知道他是很棒的，在所有人看到他的優(yōu)秀之前，我早已看到了他的努力。

那天我去體育場外給林茵聲買飲料時看到了韓檸。他已經(jīng)換上了長袖的校服，背著黑色的單肩包，在露天的水槽處沖洗他沾了泥的釘鞋。

我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對他說：“今天發(fā)揮得很好呢。”

韓檸抬起頭看到我，像是愣了一下。自來水嘩嘩地沖著，飛濺的水滴打濕了他的褲腳。

“哦，還行吧。”他回答。

我有點氣餒，不知道要怎么把對話繼續(xù)，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然后沖他笑笑說：“我先走了?！?/p>

沒走出多遠，我聽到韓檸叫我名字的聲音。

“杜歡鯨?！彼D了頓，舔了舔嘴唇又道，“我明天下午100米和200米決賽，你會給我加油嗎？”

我咬著下唇笑了一下，然后又輕又快地點點頭說：“會。”

5.下次找機會請你喝奶茶

我永遠記得那個陽光灑滿所有人額頭的午后，金色的光線大把大把的落入我的眼睛里，周遭是亢奮的加油聲和歡呼聲。韓檸起跑時略微滯后，從第四的位置開始奮起直追，像一匹黑色的駿馬一般，超越一個又一個對手，最后在海浪般翻滾沸騰的人聲中第一個沖過終點！

林茵聲把我的手都要捏疼了，一遍遍地問我：“看到?jīng)]，歡歡你看到?jīng)]？韓檸也太帥了吧！”

我在她身邊用力點頭，卻笨拙得說不出話來。

韓檸在場邊穿衣服和換釘鞋，不時有人上前和他搭話向他表示祝賀，他顯得有些不自在，不習慣這種突然而來的矚目。

林茵聲說：“你不是認識他嗎？我們?nèi)ゴ騻€招呼吧?！?/p>

我明明想拒絕，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跟著林茵聲向韓檸走去，或許我的潛意識里比所有人都想要親口對他說一聲“祝賀你”。

“嘿，韓檸！”林茵聲歡快地大叫他的名字時，男生正低著頭系鞋帶。他沒有第一時間抬頭，慢了半拍才抬起臉。因為逆光，他微微皺著眉眼，瞳孔深處一片光影璀璨。

“嗨，杜歡鯨……”

“我叫林茵聲。”

“嗯，林茵聲?！表n檸像是不習慣和女生說話，聲音和神情都有些別扭。

有隊友在遠處呼喚韓檸，運動會結(jié)束后他們有慶功的活動。他匆忙地應(yīng)了一聲，回過頭來說：“對不起，我現(xiàn)在要走了，下次找機會請你喝奶茶?！?/p>

“好呀?！绷忠鹇暃]心沒肺地答應(yīng)了。

只有我，注意到韓檸當時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

6.被別人喜歡并不是你的錯

韓檸的奶茶之約始終沒有兌現(xiàn)，林茵聲卻問了我一個老套卻似乎每日都在上演的問題：“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都喜歡上同一個男生，你會怎么做？”

我很自然就想到了韓檸，但我不想被林茵聲看出我的心思，所以只是笑笑說：“哪里那么巧?！?/p>

林茵聲很固執(zhí)地追問：“萬一就是那么巧呢？萬一他就是喜歡我不喜歡你呢？你會因此而恨我嗎？”

我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因為脆弱的自尊心被瞬間刺了一下。

林茵聲總是那么強勢，就算在一個假設(shè)性的問題里，她也是贏家。我沉默了幾秒鐘，努力讓自己平靜又愉快地回答她：“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我會有點傷心，可是我不會恨你，因為他就是喜歡你啊，被別人喜歡并不是你的錯?！?/p>

“我也是這么想的，并且如果有一天我喜歡的男生喜歡你，我一定會和你公平競爭，但我們的友誼一百年不變?！绷忠鹇暫軡M意我的答案，她摟住我的肩膀，親昵地蹭蹭我的臉頰說，“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和那些愛嫉妒的女生不一樣?！?/p>

我笑著撇過頭，微微臉紅。

——我和這天底下所有的女生，其實是一樣的。

人人都可以喜歡林茵聲，可是韓檸不可以，因為我相信韓檸是有些喜歡我的，不然他不會在車棚外望著我跑了一圈又一圈，不會在體育場外的水槽旁邀請我在他比賽時給他加油，當然更不會在面對我和林茵聲時只看著我的眼睛說“下次找機會請你喝奶茶”。

就算這些還不夠證明他是喜歡我的，那么至少也算是有好感吧？

我可以接受所有人都喜歡林茵聲，卻沒辦法忍受明明是先對我有好感的人，后來卻也落入俗套地更喜歡她。

當林茵聲問我“萬一他就是喜歡我不喜歡你”的時候，我就暗暗發(fā)誓，我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fā)生。

我要韓檸喜歡我，對林茵聲免疫般地喜歡我。

7.你怎么也在這里

秋天的小城是很美的，金色的銀杏葉掛滿了樹梢，落滿了林蔭道，像柔軟又溫暖的毯子。輕風吹過樹梢時，大片大片的銀杏葉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像千萬只曼妙翻飛的蝶。

周末我?guī)舷鄼C去公園的銀杏林里拍照，在抓拍一個在樹下大笑的孩子時，取景框里突然出現(xiàn)韓檸的臉孔。

他擋在我的鏡頭前，露出一抹淡而暖的笑容。

我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愣了好幾秒才問：“你怎么也在這里？”

“陪弟弟來公園玩呀?！痹瓉砟莻€在銀杏樹下拉著一只紅色氫氣球笑的沒心沒肺的小孩是他的弟弟。

“你們家好特別啊，一般不都是獨生子女嗎？”我和韓檸坐在草坡上聊天，他的弟弟在不遠處和同齡的小女孩搭訕。

他沉默了幾秒才淡淡地說：“我媽幾年前去世了，弟弟是阿姨和爸爸生的。”

我自知失言，有些無措，他卻又笑道：“沒有關(guān)系的，真的沒有關(guān)系的……弟弟很可愛，我也很愛他。”

那天我們分別時我給韓檸拍了一張照片，他站在那棵最繁盛的銀杏樹下，對著鏡頭露出一個又純真又英俊的笑容，右邊的肩膀上落著凋落的金色銀杏葉。

8.會微笑的鯨魚

那是我高中時代的最后一個冬天了，林茵聲的頭發(fā)又長了些，發(fā)梢齊腰。而我依然把頭發(fā)理得短短的，穿上校服混在人堆里時雌雄莫辨。

林茵聲總是說我：“你應(yīng)該留長發(fā)的，你的臉形留長發(fā)一定很漂亮。”

“短發(fā)輕便，長頭發(fā)好麻煩的?！蔽夜首鞔拄?shù)負]揮手，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留長發(fā)是因為不想有更多和林茵聲可以被比較的相同點。

我發(fā)質(zhì)不如她好，就算留長發(fā)穿裙子也不會有她的嬌俏和輕盈，所以我更愿意留短發(fā)穿衛(wèi)衣。

阿卡說我真像個少年，和他一樣的少年，只是沒有他英俊。說完他哈哈大笑幾聲，揉亂了我的頭發(fā)，使我看起來像一只風中凌亂的小狗。

阿卡是林茵聲的男朋友，也是她的初戀。前校學生會主席，因為帶頭抗議寒假大幅縮水還要額外補課而被撤銷了職務(wù)，是個把學習當玩一樣還能得高分的天才資優(yōu)生，更要命的是長得還不賴，就是愛臭屁。

我在知道林茵聲和他在一起后暗暗松了口氣，因為可以不用擔心她會喜歡韓檸了。

林茵聲倒是每次約會都會帶上我。有次我們在逛街時看到鯨魚形狀的抱枕，胖腦袋、小眼睛、上揚的嘴角。

林茵聲說：“哇，會微笑的鯨魚?！?/p>

阿卡撇撇嘴說：“鯨魚哪會微笑，自作多情的人類。”

“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和歡歡簡直是一個星球來的，都好沒勁啊?！绷忠鹇暟盐艺f鯨魚根本不會微笑的事說給他聽。

阿卡歪著嘴角笑得很是愉悅，但是最后扭頭時突然很深地看了我一眼說：“杜歡鯨啊，就是這樣，像個小老太太似的古板無趣，卻又同時擁有少年般的清新?！?/p>

“什么呀……”我小聲抗議，眼神卻莫名心虛起來。

9.那以后，就讓我負責記得對你說生日快樂吧

高三開學前夕韓檸過生日，我約他去爬山。在山風清爽的山頂上，面對著起伏的林浪，我從背包里拿出準備好的小號生日蛋糕和自己做的壽司，害羞而小聲地對他說：“生日快樂?！?/p>

韓檸愣了愣，眼眶微微泛紅。他扭過頭望著別處平靜了下情緒，而后才又看著我說：“杜歡鯨你知道嗎？我媽媽去世后，就再沒有人對我說過生日快樂了。”

我也有點鼻酸，可是我不想在韓檸面前哭出來。我低下頭說：“那以后，就讓我負責記得對你說生日快樂吧?！?/p>

那天我們一起下山的時候韓檸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我總覺得掙開也不是，不掙開也不是，就那么紅著臉暈暈乎乎地走在僻靜的山路上。

偶爾我會偷偷飛快地偷看幾眼韓檸的側(cè)臉，他目不斜視，鬢角上掛著晶瑩的汗珠。我的心在瞬間變得非常非常安靜，耳旁是整座山林輕聲呵唱的聲音。

林茵聲知道我和韓檸的事時，已經(jīng)是那一年的秋天快要過完的時候了。并且不是我主動告訴她的，而是她和阿卡在市中心那家KFC二樓吃東西，她透過玻璃幕墻向下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突然就看到了我和韓檸——我們并肩走在一起說笑，韓檸還替我撥了一下我耳旁凌亂的碎發(fā)。

阿卡后來說，林茵聲當時就把手里吃得正歡的雞腿一扔，沖下了樓。

不過當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平靜了一些，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看我又看看韓檸，問道：“干嗎不告訴我呀？”

我裝傻：“告訴你什么？”

林茵聲撅了撅嘴，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她半嗔半怒地叫我的名字：“杜歡鯨，再裝就沒意思了??？我和阿卡的事可從沒有瞞過你?！?/p>

我臉有慚色，韓檸替我解圍：“她不好意思嘛……我還記得我欠你們兩杯奶茶，就今天請吧?！?/p>

“切，過了這么久才想起來，真是沒誠意?！绷忠鹇曃P著下巴用她獨有的驕傲卻又不失可愛的語氣說，“現(xiàn)在要加利息了，三杯哦！”

她笑著扭過頭望向身后的阿卡，阿卡卻顯得有些神色凝重。他望著我的眼神深沉如海，像有個浪頭向我狠狠打來，讓我?guī)子麩o力抵抗。

路邊的奶茶店生意極好，我們四個人等了很久，但那段時間竟詭異的靜默，沒有人說話。

夕陽在遠方慢慢落下，天邊的云被燒成了橘紅色的殘片，塵埃飄浮于逆光的空氣里逐漸暗淡了身影。

韓檸送我回家的時候問我：“那個阿卡，是不是喜歡你啊？”他微微垂著眼睫，嘴角上揚，卻沒有微笑的溫暖痕跡。

韓檸的敏感讓我驚訝。

10.好好把握今天

阿卡和林茵聲分手了，他說他喜歡上了別人，不過自知沒有希望，所以決定專心準備高考，不想再分心了。

林茵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說：“歡歡，他不喜歡我了，他為什么不喜歡我了呢？除了我他還能喜歡誰呢？”

我討厭林茵聲的優(yōu)越感，好像人人都應(yīng)該折服在她的美貌之下，可當她真的被人傷到的時候我更多感覺到的是難過，與她同仇敵愾。

“他不好，他見異思遷，他是個壞人?！蔽覑汉莺莸亓R道。

林茵聲擦干眼淚說：“我倒是不恨他，我只是好奇他喜歡的那個人是誰。歡歡你猜，會是我們認識的人嗎？”

我眼神有輕微的游移，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愣了愣才道：“不管是誰，肯定沒你漂亮?！边@句話我是真心的。

她卻嘆了口氣說：“漂亮又怎么樣？它能讓好感和愛情產(chǎn)生，卻無法將其挽留。真正讓愛長久的是性格，是為人處世的方式?！笔邭q的林茵聲有著二十七歲女生的愛情智慧。

“以為就他要高考嗎？有什么了不起，我會努力讓他跌破眼鏡的?！毕騺頉]把成績放在心上的林茵聲握拳發(fā)誓。

我笑著與她一起握拳給自己鼓勁：“那么，加油咯！只有好好把握今天，才能擁有更好的明天呀?！?/p>

11.他像個天使

一開始總覺得像歌里唱的那樣，“那時候天總是很藍，日子總過得太慢”，我們總是覺得高考遙遙無期，誰知轉(zhuǎn)眼就要各奔東西。

我們的高中在兵荒馬亂的高考之后轟然落幕，而分離就像一場突然而至的海嘯，將熟悉了三年的同學知己各自沖散。

我和林茵聲發(fā)揮得還不錯，都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我們終于不再是同學了，但仍在同一座城市。

韓檸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也收到了來自北京Z大的錄取通知書，可是他告訴我說他不會去Z大。

“我爸說送我出國，他替我把手續(xù)都給辦好了?！?/p>

“一定要走嗎？能不去嗎？”我依依不舍。在知道我們的錄取結(jié)果后我暢想過以后的大學生活，卻沒想到原來自己根本就不在韓檸的故事腳本里。

“我想去看看這個世界，想去不一樣的地方走一走?！表n檸低著頭說，“希望你能支持我。”

我心里難過極了，多希望能像個任性霸道的小女孩那樣大哭著說：“不行，我不支持，我不讓你走！”可是我不是那種潑辣的姑娘，我只會不停地掉眼淚，然后把它們擦干，說：“那么我祝福你，韓檸?！?/p>

韓檸臨走的時候?qū)ξ艺f了最后一句話，他說：“杜歡鯨，其實我覺得你也沒有很喜歡我——我的意思是，像一個女生愛著一個男生的那種。你只是同情我、憐惜我，想要溫暖我，同時又想獨占我的所有注意力。你從來都不讓我單獨見林茵聲，你是不是很怕她會喜歡我或者我會喜歡她？”

我愣了愣：“那么，你有沒有很想單獨見林茵聲呢？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林茵聲呢？”

韓檸看著我的眼睛，那一剎那，他臉上的線條柔軟極了，眼底有隱約發(fā)亮的水光。他搖搖頭說：“杜歡鯨，我是真的喜歡你的——到目前為止，我只喜歡過你一個人。希望我們分開之后，你能更勇敢、更自信一些，不要總是害怕失去，害怕自己不夠美好。你很好的，不然我也不會喜歡你呀?！?/p>

等韓檸走遠之后我才蹲在地上，小聲地哭了起來。他讓我覺得傷心，可我還是覺得他像個天使。

12.你什么都好

我在寢室樓下看到阿卡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月了。軍訓剛剛結(jié)束，我被曬得像塊黑炭一樣，提著兩個熱水壺像個傻瓜一樣聽著室友說得冷笑話哈哈大笑，一抬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阿卡。

他好像瘦了一些，眉目間多了些往日未曾見過的哀愁。

室友沖我擠眉弄眼，還好心地分擔了我的熱水壺，我被迫和阿卡面對面。

“能帶我去轉(zhuǎn)轉(zhuǎn)嗎？”阿卡問。

我點點頭，沉默地轉(zhuǎn)身走在前面。

我那時才知道阿卡高考發(fā)揮得不夠理想，和他夢想的水木清華失之交臂，目前在天津的一所重點大學念數(shù)學系。

“我以前一直以為我會來北京的，來念清華，誰知道原來是來北京看你?！卑⒖ㄕf，“杜歡鯨，我以后能常常來看你嗎？”

他問得小心翼翼，我卻不得不拒絕：“你為什么要來看我？你應(yīng)該去看林茵聲的?！?/p>

阿卡說：“你還要裝傻嗎？還是你真的傻呢？你是知道我喜歡你的吧？我和林茵聲分手是因為我看到你和韓檸在一起，突然意識到原來我喜歡的是你啊。當時茵聲又驚訝又生氣，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所以她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可我不相信你沒有看出來?！?/p>

我垂著臉孔不愿意回憶。

“我有什么好？”

“你什么都好，傻傻的樣子，很可愛，但同時又很敏感，心細如發(fā)?！卑⒖ㄉ锨皟刹?，輕輕抱住我說，“我以為我沒有機會了，但幸好你和韓檸分手了……是他不懂珍惜?！?/p>

阿卡的懷抱是暖的，他身上有一股洗衣液混著火車上的復雜氣息。我恍惚了兩秒鐘才推開他：“不行的……”一抬頭，卻看到阿卡身后的柳樹下，林茵聲漲紅的臉孔。

我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聽到多少我和阿卡的對話，但她一定看到了我和阿卡的擁抱。她就像一只無處發(fā)泄又暴怒的豹子，漲得滿臉通紅，最后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她沖過來就給了我一個巴掌：“杜歡鯨，你好樣的！”

我曾在夢里無數(shù)次擔心過我和林茵聲的友情路上會出現(xiàn)這樣的考驗，可每一次想象中，理直氣壯甩人巴掌然后傷心落淚的那個人，是我。

我突然意識到林茵聲的無辜，她被我提防了那么久，最后她的戀人卻坐了兩個小時的車來向我告白。

那天我沒來得及解釋什么，林茵聲就跑沒了影。她出現(xiàn)得倉促，消失得更倉促，她曾經(jīng)呆立過的柳樹下還有一個塞得滿滿當當?shù)馁徫锎?，里面是我們都愛吃的各種零食。

她穿越大半個擁堵的城市來看我，卻撞碎了一顆心。

13.過分小心

我和林茵聲十八年的友情以這樣俗氣的方式結(jié)束了。

我拒絕再見阿卡，他在QQ上一遍遍地祈求原諒，說都是他的錯。我狠狠心把他拉黑了——其實他也沒有錯，喜歡一個人從來都不是錯，但我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遷怒于他，畢竟是因為他，我和林茵聲才會形同陌路。

可是韓檸說：“就算沒有阿卡，你和林茵聲之間還是會出現(xiàn)問題的。因為阿卡根本就不是你們的癥結(jié)所在，你們的問題在于一個太自信，從沒想過有一天她也會遭遇背叛和劈腿；一個卻又太自卑，不相信自己會被深愛，過分小心地守護自己的東西，反而與她生分了?！?/p>

“那我要怎么辦？”我在深夜的北京敲下這行字發(fā)過去。

韓檸的回復很快：“去找林茵聲，告訴她你的想法。”

我知道韓檸說得是對的，卻也沒有立刻就鼓起勇氣找林茵聲。

寒假期間我和林茵聲都沒有見面，我甚至推掉了所有的同學聚會，因為害怕她把我“撬墻角”的事告訴了別人——我認識的林茵聲，是個有仇必報、愛恨都分外激烈的女生，把一個“勾引”她前男友的女生名聲弄壞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我沒有招惹阿卡，可是阿卡確實因為喜歡我而和林茵聲分了手。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以前的同學給我打電話時卻都是毫不知情的樣子，好奇問我和林茵聲怎么了——她竟然閉口不提我們之間的過節(jié)，我因此而對她充滿感激。

14.我來向你說對不起

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過去了五個月。2013年的初春夜晚，北方的城市依然銀裝素裹，我戴著厚毛線帽子，跺著腳在林茵聲的寢室樓下從四點等到八點，才看到哼著小曲兒東搖西擺的林茵聲。

她像是剛和同學聚會結(jié)束，有些醉了，腳步凌亂，臉頰泛紅，但是在看到我的瞬間好像突然清醒過來。

“林茵聲?！蔽揖o張得手腳發(fā)麻，多害怕她假裝沒看到就從我眼前走過。

幸好她沒有。她抹了抹臉，沖我揚揚下巴說：“你怎么來了？”

“我來向你說對不起?！?/p>

“你哪有錯？”

“我不是為了阿卡的事向你道歉，而是為我們之前十八年的友情里，我沒有全心全意對你而道歉。”我吞了吞口水說，“我羨慕你、嫉妒你，我在你面前自慚形穢，我覺得自己怎么樣都不會比你更迷人，所以不和你留一樣的發(fā)型，不穿你特意買的‘情侶裝，不讓你接近我喜歡的男生……對不起，是我辜負了我們的友情?！?/p>

林茵聲像是沒料到我會說這樣的話，她愣了愣，然后揮揮手，嘆口氣說：“不知道你在羨慕我什么，我以為只有我在暗暗和你較勁——你成績比我優(yōu)異，你家庭環(huán)境比我好，你和大多數(shù)女生都能相處愉快我卻不行，除了你就再沒有人愿意和我做閨密……現(xiàn)在，就連男生都好像比較喜歡你了?！?/p>

“咦——”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是騙我的吧？”

林茵聲搖搖頭說：“騙你是小狗?！彼肓讼胗终f，“喂，現(xiàn)在想想你好像確實沒有那么把我當朋友哎，到現(xiàn)在為止你都是連名帶姓的叫我‘林茵聲，我都是叫你歡歡的！”

“我……沒有注意?！蔽矣X得抱歉。

天空又開始下起細小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著冬衣外套上發(fā)出簌簌的聲音。樹梢的積雪因無法被承受的重量而被迫離開枝頭，落著地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那是擲地有聲的溫柔感覺。

“你會和阿卡在一起嗎？”林茵聲問。

“不會?！蔽艺f，“雖然韓檸常常說對一些事情，可是我覺得他說我沒有那么喜歡他這件事說錯了呢。我還是喜歡韓檸啊，所以還從沒想過其他人。”

林茵聲說：“聽從你自己的心吧，不要因為我而拒絕誰，自由地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閨密嘛，就是要坦白相待，然后，一起幸福的呀?！?/p>

“嗯呢。”我點點頭。

林茵聲走過來一把抱住了我，她在我耳邊呵著氣小聲說：“歡歡，今年還沒有和你說新年快樂呢——新年快樂啊，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我們能長成更勇敢、更喜歡自己的人?！?/p>

我用力點點頭說：“新年快樂，我們一定會的?！?/p>

這世界真像一片黑暗的海底，相逢如魚群遇到燈塔，多么不易，隨便放棄的人會后悔的吧。幸好我沒有放棄。我心想。

編輯/寧為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