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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溫柔是我唯一沉溺

2013-05-14 10:14桃子夏
花火B(yǎng) 2013年11期
關(guān)鍵詞:媽媽

桃子夏

人常說,相愛容易相處難,想寫一個虐著相愛的故事,所以寫了它,那些明明說相處難,卻還是忍著痛苦在一起的情侶們——大概是深深地意識到,比起相處時那些雞毛蒜皮的難過,失去對方才是最大的痛苦吧?我們終究會在痛苦和快樂里長大,明白了自己能夠忍受的是什么,最不能失去的又是什么,從而對生活變得心甘情愿。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林喬組織的圣誕聚餐從不缺人氣。這不,小小的一間包房里,十人的桌子足足擠下了十四個男男女女,都是我們系的同學(xué)。一桌人各懷心事,有人說,大學(xué)前三年人人都很快樂,貪戀風(fēng)花雪月,一到大四就顯出各中差別來——家境優(yōu)渥的不愁出路,繼續(xù)風(fēng)花雪月……家境艱難的不同了,一過新年,就得懷揣著一沓厚厚的簡歷四處奔波,換來一紙金貴的就業(yè)合同。

林喬揶揄我,小葵你倒是好,不用找工作了。

一小師妹不懂她的意思,傻乎乎地問我,葵師姐,你就簽了就業(yè)協(xié)議了?

沒呢。我笑著說,我考研。

一桌人都笑,紛紛說,考什么研哪?去薛家的公司里當(dāng)少奶奶唄!薛子正可是個活生生的鉆石礦,你不去后面可大把的妹子排隊!

我沒再應(yīng)話。一到大四,所有現(xiàn)實問題撲面而來的時候,大家清高或不清高的心都變得異常敏感,我說什么都像是得了便宜賣乖。果然沒多久大家就聊起了薛子正家族的家底是多么地驚人,全然不避諱我。林喬擺出一副關(guān)心我的姿態(tài),小葵,聽說薛公子在實驗樓大廳向你求婚,被你給拒了?!妹子,別后悔啊。

你懂什么?!有人早笑了出來,咱們小葵這是欲擒故縱,套牢了薛公子!

一桌人曖昧不明地笑。我的手機振了又振,屏幕上顯示薛子正發(fā)來的第十八條短信:“十點前不回去復(fù)習(xí),你試試看?!?/p>

吃完接近九點半,下半場的唱K我推掉了,說是回家復(fù)習(xí)考研。林喬瞇著眼笑得一臉的不相信,說,行,你回家好好復(fù)習(xí)。她又叫了阿坤送我。

林仲坤是林喬的堂弟,與我同班,他駕車嫻熟地拐上我回家的路。深夜公路兩旁橙黃的燈光,一盞盞劃過我和他的眼睛。

“還是住學(xué)校旁邊那個小區(qū)?”他問。

“嗯?!?/p>

“聽說你是真心要考研,租房是為了圖個清凈?”他問,“是真的嗎?”

我覺得好笑:“不然你以為?”

林仲坤沉默了,黑暗里他望著深夜公路的側(cè)臉有一種莫名的蒼涼。聽林喬說,仲坤找工作很不順利,一家股份制銀行在北京的總部說好了要人,臨到簽協(xié)議時變了卦——林喬把這一切歸結(jié)于關(guān)系戶的作祟。

“我表弟那么優(yōu)秀,一定是有關(guān)系戶插隊了。小葵,你將來找工作一定要薛家多幫幫你。苦讀四年不如人家有權(quán)有勢的人跟上面打聲招呼。”她說的這句話里,神色里不免有憤怒,還有一點點對薛家的妒忌。

車路過“面包新語”的時候,我下車買了兩個辣松面包。子正挑食,只愛這店家店的這一款面包。等我拎著面包重新上車時,“等等,小葵,你的手怎么了?”仲坤指了我的手臂。我手臂上赫然印著幾道未褪的舊傷痕。

我狼狽地用衣袖遮住,仲坤明白了:“果然,我聽人說,薛公子的脾氣……”

“好了,不要講了,我想早點回去復(fù)習(xí)?!蔽也辉敢舛嗵?,“謝謝你送我,如果你有事,我現(xiàn)在下車換地鐵也行。”

換作別人會說我不識好歹,林仲坤一句話也沒多嘴,誠如當(dāng)年開學(xué)第一天他向我表白,我一口回絕絲毫不給他留面子,當(dāng)時的他也沒有半句多話。我信他是真的喜歡過我,所以才能如此毫無怨言,給予足夠的忍耐。

可是到了樓下,我下車還沒來得及說句謝謝,林仲坤砰地關(guān)上車門揚長而去,賭氣了,儼然不再管我死活的姿態(tài)。

也好。

我望著他離去的影子,心想,也好。

這世上你的感情只有這么多,只能對一人專情,與他人再曖昧只是耽誤了彼此。

我愛著薛子正,從見到他的第一天開始,從此心無旁騖。只是從與他在一起的第一個月起,我心里就隱匿著一個揮之不去的疑問,隨著交往的深入,這疑問漸漸成了一朵久不散去的陰云。

這間三十平米的單身宿舍,前半年才租下,為著能有稍顯靜謐的環(huán)境專心溫習(xí)。我拎著面包腳步沉重地上樓,摸鑰匙開門,門鎖是壞的。心里一驚,莫非來賊了?輕輕推開門,客廳里一片漆黑,有個人立在客廳的窗戶前抽煙,煙云濃濃里,他彈了彈煙灰,抱肘回身望我。

黑暗里,我們互望。

恐懼和心虛來襲,我拎起那袋面包:“你看,給你買了辣松包?!?/p>

黑暗中,他沒有從我臉上移開過視線,亦沒有笑容。

“你又找物業(yè)撬壞了鎖?那今晚怎么睡……”我嘆了氣,彎腰脫掉高跟鞋,他冷笑,“穿這么漂亮的高跟鞋出去吃飯?”

我心里一緊,低頭輕聲否認(rèn):“哪有,同學(xué)聚會?!?/p>

“聚會?那送你回來的那男生是誰?!”不等我回答。他隨手抓起玻璃煙灰缸向我砸來。砰!玻璃缸在我耳邊的墻壁上粉身碎骨,碎片四濺,唰唰地劃破了我的臉頰。我愣了一刻,隨即臉頰火辣辣地刺痛,眼淚滾滾而下。他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于我,恍然間像個陌生人。

我把那袋面包放在進門的鞋柜上,一聲不吭地進房間,鎖上了門。背靠住房門的瞬間,身體因為恐懼,憤怒,和不安全感發(fā)起抖來,許久都無法止住。

我害怕極了,怕薛子正會繼續(xù)踢門,會沖進來問我那男生是誰,問去吃飯時都干了什么。不過是尋常同學(xué)聚會,他能幻想出一千多個我可能會離開他的理由。他就這樣一個外形陽光得一塌糊涂,內(nèi)心又如此陰暗缺乏安全的人,一座隨時會爆發(fā)的火山,一個長著天使翅膀的惡魔。

【你的溫柔是我唯一沉溺】

如果薛家肯幫忙,我要找一份待遇優(yōu)厚又清閑的工作并不難。我遲遲沒有開口,一來是因著骨子里那幾分傲氣,堅信女孩要獲得人生幸福,一定要靠自己的雙手;二來,也因我從前提及的,那個盤旋不去的疑問。

那晚我做試卷到凌晨三點,客廳里仿若無人,悄無聲息。我滿腹心事地迷糊睡去,又滿心焦慮地醒來,清晨開門,只見他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生貓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鞋柜上的辣松包他拿走了,居然乖乖地吃掉了一個,剩下的一個裝回袋子里,牢牢地抱在胸前,生怕睡著時會有人搶走似的——我湊近了瞧他。

他皺著眉。

這個又暴躁又憂郁的孩子,在夢里也這樣皺著眉,叫人又恨又愛。三年前,我第一次遇見薛子正,那天,他剛打完一場校際籃球賽,懶在長椅上睡覺。陽光穿過樹葉的罅隙,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皮膚閃爍著晶瑩的汗珠。精致得讓人無法挪開視線的側(cè)臉。我愣愣地瞧了他許久,又抬手瞧了瞧自己暑假曬得烏黑的皮膚,心里揚起了哀嚎——“啊,杜小葵,你簡直就是個女漢子!”

薛子正真好看,在他睡去的時候;他一旦清醒,天使迅疾蛻變成惡魔。

我出門去維修師傅修鎖,辦妥后在小區(qū)對面的早點店里點了豆?jié){和一份蜜汁叉燒腸粉,才坐下來呢,就見馬路對面的小區(qū)門口,薛子正這個牛高馬大的家伙急吼吼地跑出來,在小區(qū)門口四處找,四處問,還比劃來比劃去的,像是在找……在找什么。他急得滿頭大汗,像是找不到主人的大狗狗,沒頭沒腦四處尋覓了好一會,沒什么線索,他買了一罐可樂在門口的樹蔭下坐了下來,等。

等誰呢?

我躲在這邊的小店里,偷偷起身想換個他瞧不見的位置,哪知薛子正這時候的眼神特別好,一眼就瞧見了我。不過,他沒有急吼吼地過來,而是不四處張望了,幾口喝光了可樂,罐子一扔,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爺只是路過這里”的表情,慢悠悠地走進來,往我對面一坐。

我不搭理他。

他抬起下巴傲慢的樣子。

“喂,我也要吃腸粉。”

“自己去點。”

“我就要吃你這份。”

我抬頭望他,“你這不是欺負(fù)我?”

“對?!毖ψ诱讱馐?,“我就是吃定你了。”

送了這位爺上出租車,我一人回到家里,鄰居大嬸一見我就說,哎喲,小杜,你去哪兒了?今早那個牛高馬大的男孩子是你弟弟,哥哥,還是男朋友?

我一怔:“怎么?”

大嬸心有余悸地說:“他圍著我們這層樓到處找,急得滿頭大汗,四處叫你的名字……我出門買菜提醒了他一句,你可能去出門買早點去了,他就沖我大吼,說你早就買過早點,說我是說風(fēng)涼話!這小伙子喲,嘖嘖,脾氣真是大!”

回身進門的時候,我瞧見茶幾上放著昨晚買給他的辣松包,塑料袋的封口折得整整齊齊……莫名地一陣心酸。薛子正性格暴躁又沒有耐性,這樣強勢的人卻有一個致命軟肋——他受不了身邊的人離開他。

上月我們已經(jīng)吵過一次。林仲坤畢業(yè)前找工作不順利,問我要做簡歷的模板。我在QQ傳文件給他,就那么一會兒工夫,薛子正瞧見了,氣急敗壞地說,他林仲坤找工作關(guān)你什么事?林喬都不操心,輪到你來擔(dān)心?!說完他就摔了我的鍵盤,網(wǎng)絡(luò)傳送文件戛然而止,那邊的林仲坤發(fā)過來一個“?”,卻再也沒得到回復(fù)。那一晚我們吵得很厲害,他生氣的時候無法控制情緒,撿起什么摔什么。

我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他弄傷。

昨晚玻璃煙灰缸劃破的臉頰輕輕地結(jié)了痂,終有一天,傷口會隨著時光褪去,那心上的傷口呢?會消失嗎?

春節(jié)時去他家吃飯,他的繼母蔣姨感慨地說,薛子正這孩子,六歲之前很聽話很乖。他生母生得美,又是知名畫家,一心憧憬過云游四方的文藝生活,不能乖著在家。子正卻十分依戀母親,他六歲生日那天,媽媽給他親手做了生日蛋糕,子正還黏住媽媽親她的臉蛋,說要一輩子陪在媽媽身邊,可當(dāng)他第二天醒來時,被告知父母離婚,媽媽昨晚就收拾行李離開了。

他母親找了一個志同道合的男畫家作為靈魂伴侶,提出離婚,薛爸不同意,以“如果你要離婚就別想帶走孩子,永遠(yuǎn)別來看孩子”要挾,本來以為妻子會妥協(xié),沒想妻子考慮了一段時間后,竟然狠心答應(yīng)不看孩子,就為了她神圣的愛情——這讓子正一直難以理解,也一直深深地恨著母親。

他一直都不能忘記那個早晨,自己爬起來去敲爸媽的臥室門:“媽媽,媽媽起床!你答應(yīng)今天帶我去游樂園的!”

父母的臥室門沒有打開。從那個早晨,他永遠(yuǎn)失去了母親,再也沒有見過她。

多年后。

當(dāng)了多年繼母的蔣阿姨唏噓地跟我說:“小葵,子正這孩子不是我親生,卻是我一手帶大的。他不能忍受身邊的人離開,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就一直陪著他,好嗎?”

我遲疑了少許,然后鄭重地點點頭。

“那就太好了?!蹦翘斓氖Y姨連神色里有一種如釋重負(fù),或許每個活在薛子正身邊的人,內(nèi)心都承受著重重的壓力吧。

后來林喬也問我,那么多女孩喜歡薛子正,為什么他偏偏要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我對他額外不同?

——這就是藏在我心里的那個疑問。

從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猜測,薛子正或許不愛我,甚至談不上喜歡,他只是想選一個永遠(yuǎn)不會離開他的人而已。

我們初遇的那天,他打完校際籃球賽,精疲力竭地躺在長椅上睡著了,我是籃球隊新來的助理妹子,負(fù)責(zé)給隊員們記成績,發(fā)礦泉水……所有人都領(lǐng)完礦泉水回去了,偌大的籃球場邊只剩了他一個人在睡覺?!澳恪V泉水嗎……”他沒聽到我細(xì)如清風(fēng)的問詢,安然無視地繼續(xù)睡。我只得另一條長椅上默默等他,蟬聲低鳴,冰鎮(zhèn)過的礦泉水瓶身涌出細(xì)密的水滴,又一點一點地蒸發(fā)。

樹影下的他伸了個懶腰,坐起,拿起籃球起身要走。

“呃,等等!這是球隊發(fā)的礦泉水!”我站起身,窘迫的,“我是新來的助理?!?/p>

“你一直在這里等我?”

他沒有接那瓶水,回身瞇眼看我,陽光在他的閃爍著汗珠的臉上明明滅滅。

【Young & Beautiful】

考研大限之期即將來到。

我日日夜夜在租來的單人宿舍里奮斗,好幾次模擬考試的成績足夠念個不錯的學(xué)校。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林喬問我:“還是報北京的大學(xué)吧?”

“想報廈門大學(xué)呢,校園多美。”

林喬怔了一怔,停下手里的筷子:“那你和……”

“什么?”

“沒什么……”她擠出一個微笑,我們沉默了好一會兒。

林喬抬頭,忍不住告訴了我:“小葵你知道嗎,仲坤的工作是薛子正……子正他找人撬掉的,為的是把那個職位留給你?!?/p>

我訕笑著否認(rèn):“這不可能,林喬,你知道我是真的要考研的,我怎么會要子正去做這種事情,這肯定是誤會。”

“哦?”林喬笑一笑,不置可否。

那以后,林喬與我疏遠(yuǎn)了距離。

當(dāng)晚,我回家怎么也找不著身份證和準(zhǔn)考證了,打電話問子正有沒有看到。他輕描淡寫地說:“有看到。我收起來了?!?/p>

“那你先給我,我過幾天就考試了,沒身份證進不了考場?!?/p>

“你不用去考試了?!彼陔娫捓锏穆曇袈犉饋?,像是布局多日的領(lǐng)導(dǎo)在向下屬宣布去留,說一不二,“我給你安排了一份工作,你畢業(yè)了直接去?!?/p>

我手心出汗:“是什么工作?是你擠掉林仲坤找來的那份工作?”

電話那端死一般的沉默。

他說:“你以為憑你的那份二類本科文憑,可以在北京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

我的心刺痛了一下。

是的,我成績是不夠好,當(dāng)初離一類本科分?jǐn)?shù)線差兩分,就失去了念最愛的專業(yè)的機會??佳惺俏业诙螞_擊夢想的機會。為什么薛子正一次次地不愿意聽一聽我心里的話。

他努力改造過,把我改造成他希望的模樣,一點也不顧及我原本的夢想。

我咬了咬唇邊。

“那份工作我不去,我想念研究生?!?/p>

薛子正的火氣已冒了上來:“你要是真想念書,在北京不行?為什么一定要去報南方的學(xué)校?”

我不吭聲。

他冷笑:“你是不是想離開我?小葵。”

話至于此,我喉嚨里那句“是,我是受不了你的控制,我們分手吧”還是無法發(fā)出聲音,好似一團隱忍溫暖的棉花,一直梗在喉嚨里。

我掛掉了電話。一個人蜷進了棉被的最深處。無數(shù)次,“我們分手吧”這句話一次次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在他當(dāng)著同學(xué)的面責(zé)罵我,在他毫不在乎地收起我的身份證讓我無法考試,在他不顧別人的眼光故意擠掉同學(xué)的求職職位,在他憤怒地扔過來一個玻璃煙灰缸的時候——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總是不自覺地疼痛,可我總是勸自己,不要輕易說分手,再忍一忍,等我們都長大了都學(xué)會包容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執(zhí)意參加了研究生考試,為此薛子正與我展開了新一輪的冷戰(zhàn)。他就是這么一個傲驕的人,只有他可以想怎樣就怎樣,對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由不得我說半句不愿意。

煲湯,送點心,幫忙清理他的宿舍,每天打電話問他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睡好……一切的努力都盡力過后,薛子正依然對我冷冰冰,儼然一副“誰叫你當(dāng)初不聽話”的氣勢,等著我的熱臉貼過去。

我甚至買了臺烤箱,在宿舍里學(xué)著怎么把牛油、雞蛋、面粉細(xì)膩地和在一起,烤出鮮黃的面包,撒上叫人垂涎欲滴的辣味肉松??伤琅f不理我,把我琢磨了三四天烤出來的面包徑直扔進垃圾箱,冷冷地說:“我現(xiàn)在不愛吃這種了?!?/p>

那一刻連他的室友都咽了咽口水,惋惜地說:“大薛,你不吃就給我啊,扔掉多可惜……”

“我樂意!”薛子正一句話就給他堵了回去,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留。那晚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租的宿舍,心里冷冷一片。

這是愛嗎?這是嗎?

薛子正有喜歡過我?

不。他沒有。

他只是需要一個聽話的女友,永遠(yuǎn)在原地等他。他可以放縱愉快地過完他自己的青春,可她不行。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須全然符合他的要求,不能有半厘米的偏差。如果有,那他就會用冷戰(zhàn),暴力,和無止境的爭執(zhí)來懲罰你。讓你難過,讓你心冷。

這是愛?

愛是摧毀?是占有?是無止境的索取和掠奪,是緊緊地將你抱在懷里直到窒息?

“爸……你和媽吃晚飯了嗎?”我開了電視看新聞,窩在大大的沙發(fā)里給家人打電話,爸爸說,他們在小區(qū)外散步,天氣冷了,沒多久就回屋了。

“對了,小葵,你媽下周會來北京?!?/p>

“呃?”

“你媽她……想去看看你,看一看冬天的北京?!?/p>

我媽已是癌癥晚期。

一周后我在火車站接到她時,多燦爛的笑容也遮掩不了她臉色的晦暗。媽媽若無其事地說,醫(yī)生說她的病拖不了多久。

“我還沒去過故宮,沒爬過長城?!眿寢尮室馊杠S地說,“放心,你媽媽強壯得很呢,看到我的乖女兒,病好了一半?!边@樣一個故意裝出笑容和輕松的女人,三個月前才得知自己身患癌癥,為了不影響考研的女兒,一直瞞著她。

第二天,我?guī)寢屓ス蕦m參觀,人潮洶涌,我跑去買了鐘表展門票時,就那么三兩分鐘功夫,身后的人群爆發(fā)出小小的驚呼,媽媽暈倒了。

手術(shù)需要數(shù)萬元。我這才知道,原來媽媽是先一步來北京動手術(shù),爸爸留守在老家籌錢。錢未籌夠,手術(shù)已迫在眉睫。

我四處籌錢,甚至尋思能不能走捷徑申請貧困貸款。一文錢尚且逼死英雄漢,何況是數(shù)萬。每每找人借錢遭人冷遇,每每那點可憐的小自尊又在作祟,我便想起曾在小說里讀過的那段話:“當(dāng)有人把借給你的鈔票扔滿了一地,當(dāng)這些錢事關(guān)溫飽,沒關(guān)系,蹲下去,把那些散落的鈔票一張一張地,撿起來?!?/p>

動手術(shù)的日期愈發(fā)逼近,差額的款子遙遙無期,我連日來焦慮,一天清晨起來對著鏡子洗臉,眼角竟然有兩絲細(xì)細(xì)的紋路。

是皺紋?

我對著鏡子欲哭無淚,才二十二歲,竟然不知不覺間就急出皺紋。原來誰也沒有資格自恃年輕,一個女人的老去,不過是晝夜之間的事。

從頭到尾,我沒有去找過薛子正,上次被他幼稚的冷戰(zhàn)氣得夠嗆,不想搭理他。他卻自己找來了,敲開門劈頭就問:“你媽病了?”

我正在收拾媽媽住院要穿的衣物,和證件,忙得頭也不抬地答:“是的?!?/p>

“聽林喬說你到處借錢?”

該死的林喬,這事怎么也到處說。我暗暗埋怨,還是點了點頭。薛子正破天荒地沒有進屋,直直地站在門邊,沉默許久許久。

“小葵……”他認(rèn)認(rèn)真真地叫住我,那聲音從喉嚨里一個字,一個字發(fā)出來,莊重地組成那句意味著一生的話——

“小葵,畢業(yè),我們就結(jié)婚吧?”

【如果分手,我們往后就是陌生人了】

這于我,或許是最皆大歡喜的選擇。

林喬如是說,姐妹如是說,連父母也這樣說。媽媽說,你覓得一個好歸宿,媽媽就算是下不了手術(shù)臺也此生無憾了。薛子正提出訂婚后,薛家很快表態(tài),只要訂婚了就是一家人,救親家母的幾萬元全由他們出。一切誠如薛子正那天的承諾:“小葵,等一畢業(yè),我們就結(jié)婚吧?要不訂婚也行。只要成了一家人,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我們沒有任何求婚儀式,草草地吃過一頓飯,這事就算是給定下來了。沒有白色的訂婚婚紗,沒有戒指,沒有玫瑰花……年少時我幻想過的一切關(guān)于婚禮的細(xì)節(jié)都沒有。只有席上小聲陪笑的父親,和散席后打到我賬戶上的手術(shù)費。

我沒有把訂婚和手術(shù)費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告訴任何人,包括父母親。手術(shù)十分成功,醫(yī)生私下說,這個手術(shù)至少把病人的壽命延長了十個月。生命用以月計,媽媽還是很高興,因為她說不定可以親眼瞧見我嫁出去了。這樣歡喜的日子過了幾天,有一天我忘了化妝,讓媽媽瞧見了那天薛子正發(fā)脾氣時扔煙灰缸在我臉上劃下的痕跡。淡淡的一絲,還是逃不過的母親的眼睛。

“怎么會劃傷這里?”媽媽很心疼。

“自己不小心唄?!?/p>

她將信將疑,沒多久又發(fā)現(xiàn)了我的手臂上的傷痕……那兩天我忙著寫畢業(yè)論文,爸媽都住在我租的單人間里。那天傍晚,媽媽端了一杯枸杞紅棗茶到我的桌邊,見我埋頭敲論文的樣子,問,小葵,這么早結(jié)婚,你會習(xí)慣嗎?

我一愣,媽,你說什么哪,訂都訂了。

媽媽猶疑地望著我,沉默了。

后來我才知道,正是的第二天,她去拜訪了薛家。我家來自小鎮(zhèn),但對我這個獨女也是如珠如寶地帶大,她擔(dān)心她這一走,我不能適應(yīng)未來的生活。

那日,親家蔣阿姨雖然出了一大筆款子,還是客客氣氣地接待了我媽。蔣姨說,“您放心,親家,子正是真的很疼小葵,他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錢,一定會好好待她的?!?/p>

我媽沒聽懂,尷尬地辯解:“我們家小葵不亂花錢的?!?/p>

蔣姨見她一點也不知道內(nèi)情,也沒說太懂,只是猶豫把她自己的困惑說了出來:“親家,不瞞你說,你們家閨女到底喜歡子正嗎,如果真的喜歡,那為什么一定要出錢救你,她才肯放棄考研的學(xué)校訂婚呢?子正也是很優(yōu)秀的,大把的女孩圍著他轉(zhuǎn)的。”

我無法想象那天媽媽是如何回家的。兩天后,不愿成為家人負(fù)累的她,凌晨五點從醫(yī)院窗戶里一躍而下,決絕地與我和爸爸天人永隔。沒有遺言。

自她得病起,我就知道與母親終有一天會分離,無數(shù)次的,我在噩夢里驚醒,以為那分別會在醫(yī)院,還有白色的床單和她漸漸冷去的手——卻不曾想到分別來得這樣迅疾和殘酷。

爸說,自打媽媽自殺后,我就不愛說話了。我常常獨坐在帶媽媽去過的每一個景點前,獨坐一整天。生與死的奧義太深,我明白與癌癥病人的相處,本來就是一場漫長的送別,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可我沒想到這么快。她連我的婚禮都沒等到。薛子正來道歉,他痛苦地說:“對不起,小葵,我們家是蔣姨管賬,我是跟她說過,訂婚就是一家人,拿點錢出來救救你媽,也算是我們家的心意。如果你媽留在這里,你也就不會去廈門了。我沒想到她會把這話告訴你媽?!?/p>

“對,你是沒想到,從來你都以自我為中心,你從來不怕傷害別人?!?/p>

“我不是故意傷害你,我是想幫你。”他眼睛里滿是熬夜的血絲,“我想幫你,這也有錯?!杜小葵,你講不講理?我長這么大,幾時為別人這么操心過?!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愿意為了幾萬塊錢,跟我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女人去要錢?!杜小葵,你知道嗎,當(dāng)年我媽媽后悔了,想找爸爸復(fù)婚,是這個姓蔣的女人從中作梗,讓我永遠(yuǎn)失去了親生母親!從小我就恨她,我發(fā)過誓,這輩子不會跟她半句好話!”薛子正痛苦地說,“爸爸把財政大權(quán)都給了她,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會去求她!為了你我真的改變了很多,你就一點點感覺就沒有?”

……

我靜了下來,淚水不停地流,他也哭了,我們都哭了。許久,我終于把那句早就埋在心里的話說出了口:“阿正,我們分手吧?!?/p>

他低著的頭一怔,握緊了拳頭。

“阿正,我累了,錢我也會寫欠條,你代我轉(zhuǎn)交給蔣姨。至于我們……”我狠狠心,“我們分手吧?!?/p>

那天,子正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他一整晚貓在客廳的大沙發(fā)里,像一具抽去魂魄的行尸走肉。我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徹夜不得眠。凌晨五點,天光漏進來一絲一縷,像極了絕望里的希望,渾渾噩噩里,我忽然聽得客廳里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就像當(dāng)時我媽跳樓時那聲響。

我坐起來,瘋了一般開門跑到客廳,那三兩秒里劃過腦海里的念頭竟然只有一個——“薛子正你千萬不要出事!”

那一刻我只希望他好好的,付出什么代價都行!

他往后跟誰在一起我都不在乎了,我只要他活著,好好地活著!

子正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像是從哪兒摔下來,整個人還在渾渾噩噩里,我跑過去抱緊他,反復(fù)地問,你怎么了?從哪兒摔下來了?

又不停檢查他的臉,手和腳,看是否有傷口。子正淚流滿臉地望著我:“小葵,你可不可以不走?”

我一怔,幫他扣衣服的手頓了頓,自欺欺人地說:“我們往后還是親人……”

子正搖搖頭:“親人會互相逃避嗎?小葵,如果分手,我們往后就是陌生人了?!?/p>

那么多人擁抱過后就再也無話可說,我們明明相愛,為什么要這樣彼此折磨?

離開北京的那天,天空灰霾。我坐在開往南方的動車車窗邊接到他的短信:“小葵,你知道遇到‘對的人,是什么樣的感覺嗎?”

我沒有回復(fù),直接關(guān)掉了手機。一去南方,在家歇息七天,料理好母親的身后事,這才有勇氣重新打開手機,原來那天薛子正偷偷去了動車站送我,他買了一張車票混進月臺,卻沒上車,只遠(yuǎn)遠(yuǎn)望著我離開。

“小葵,你知道遇到‘對的人是什么感覺嗎?”

他說:“從前我也不知道,女生于我,只有漂亮和不漂亮之分,直到那一天我打完籃球在長椅上睡著了。那年夏天太熱,沒睡多久我就熱醒了 ,瞇眼看見你坐在不遠(yuǎn)處的長椅上。我早知道你是我們隊新來的助理,你留下來是為了履行職責(zé)發(fā)礦泉水,但不知怎的,那天我特別無聊地想捉弄捉弄你。我一直裝睡,你這個傻瓜,居然就一直拿著那瓶礦泉水在一旁等,安安靜靜地等?!?/p>

“那時我意識到,所謂遇到‘對的人,不是強烈的動心,而是長久的安心——你知道,她不會走。無論你多么落魄多么不修邊幅,她也不會走。你無需裝得多么優(yōu)秀,她喜歡的就是你現(xiàn)在的樣子,最自然的樣子。”

【特卡波鎮(zhèn)的星空】

一個月后,我從他的微博里得知他離家,一個人去了遙遠(yuǎn)的北歐,從前我們倆一直幻想有一天可以去北極圈附近看極光,看這世上最純凈絢麗的星空——這夢想實現(xiàn)的時候,發(fā)誓要在一起的我們倆,只剩下了薛子正他一人。

我們曾對未來許下那么熱切甜蜜的誓言,最終食言和逃離的,竟然是我。

我坐在深夜的電腦屏幕前,望著他在北歐拍的瑰麗星空,心臟猶如墜入了深淵那么酸楚疼痛,原來失去他的痛苦,遠(yuǎn)遠(yuǎn)大過于相處時的那些雞毛蒜皮的難過。

當(dāng)初我跟薛子正分手,父親也在正在氣頭上,連聲說:“我們現(xiàn)在就寫借條,不吃不喝也會還給他們家錢!”回家后,這個逐漸冷靜的男人,神色凄楚地勸我:“你母親的自殺,不能算到薛家頭上。小葵,是我們得了病不夠錢治。人家?guī)土宋覀円话?,還不允許人家說說閑話?”他大抵是看懂了人間的冷暖無常,見識多了,自然也就能理解這份涼薄。

有的事無論你怎么規(guī)避,也終究會發(fā)生。一旦發(fā)生了,其實怨不到任何人頭上,冥冥中似有天意。我如愿考上了廈門大學(xué),卻遲遲沒有動身收拾行李,父親瞧過了我的難過。開學(xué)前一周,遞來一封信。

“這是你媽留給你的?!彼f,“她火化后,我在她從前大衣的口袋里找到?!?/p>

那封信里寫——

小葵,當(dāng)初決定給你取名‘葵,正是為了每一天都能見著你笑得燦爛又可愛。母親對于子女的愛,在你這樣的年紀(jì)可能還不能完全理解。為了你快樂,我可以全然地獻(xiàn)出我自己。

我來北京,并不全是為了做手術(shù),就為了看看你。見過你,我就知足了。癌癥太痛苦,尤其是凌晨的時候。你媽我算不上堅強的人,受不了痛苦,更受不了成為女兒的負(fù)累。媽媽先走了,媽媽只希望你永遠(yuǎn)幸福,快樂。

房間里的氣息凝重。

我小心地將那封信疊起來,說:“爸,你什么時候?qū)W會模仿筆跡了,挺專業(yè)的呵。”

他沒料到我一眼看穿?!拔易盍私饽愕哪赣H。小葵,有的事其實不該告訴你。當(dāng)初你媽一個人來北京,就是抱著看你一眼就回來等死的決心。她根本就沒打算治,也知道治不好。她離開,是為了讓你放下。我跟她一起三十幾年了,我都能慢慢地放下,你還有什么想不開?”

三個月后我去廈門念研究生,校園沿著海岸線建成,我扔下行李在校門口的沙灘眺望遠(yuǎn)方的大海,暮色深濃的遠(yuǎn)方。這些與北京截然不同的景致,分分明明地提醒——你已經(jīng)徹底遠(yuǎn)離了從前的生活。導(dǎo)師說,小葵你天資不錯,好好念三年,前途一定光明。我笑著說謝謝,私心里卻想著,這輩子就算賺再多錢,事業(yè)上取得多大的成就,我也不會快樂了。

林喬來過好幾次電話。

每次都問同樣的話:“小葵,你過得好嗎,畢業(yè)后你還會回北京嗎?”

每次我都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回了。

這天林喬忽然打電話來說:“北京那家銀行的總部最終跟仲坤簽了合同,他過去上班了,待遇非常地好,小葵,謝謝你?!彼锌?,“從前我誤會了你。你這么一走,薛子正徹底垮了,喝酒抽煙,到處旅行,連畢業(yè)證都差點沒拿到?!?/p>

“你真的不回來了?”她不死心地問。

“不……”

“什么時候開始新生活,找個新男朋友?”

“不會了?!?/p>

“小葵,你怎么變了這么多,從前你總是往開心的方向想的……”林喬還想勸幾句,室友在門外敲門,使勁嚷嚷著要我去開門,她沒帶鑰匙。我一邊打電話,一邊去打開門。買飯回來的室友擠進屋,嘴上還叼著個肉包子,她鬼鬼祟祟地指了指門外,“喂,你去看看,外面有人找你哪。”

“誰?”我狐疑地披上外套,往外瞧去。

薛子正一臉緊張地站在走廊上,小心翼翼地與我們保持著一點五米的距離。他背雙肩包,清瘦了一大圈,神色與從前那個跋扈囂張的少爺判若兩人。我怔住了,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可我們誰也沒有去瞧一眼掉在地上的手機。

“我很想你?!彼t腆而緊張,抬手給我看手里裝著面包的塑料袋?!澳憧矗乙矊W(xué)會了做辣松面包,我也會學(xué)著溫柔一些,往后我再也不亂發(fā)脾氣了……小葵,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一句話也沒有說,站在那里足足愣了一分鐘。

那一分鐘里,震驚,幸福,痛苦,內(nèi)疚……所有壓抑已久的情緒猶如齒輪碩大的車輪,一一滾過我的心臟。忽然的,我哭出了聲。當(dāng)著走廊上陌生人,室友和他的面,哭得像個十足的笨蛋。我原本以為自己與薛子正不同,我不會害怕與他的離別。哪怕沒有他,也能毫不回頭地往幸福生活一路奔去。

可原來我錯了。

我們才是這世上唯一的同類,我們都曾遇見過生命里那個“對的人”, 我們都想緊緊擁抱著對方,永遠(yuǎn),永遠(yuǎn)也不要松開。這世上太荒蕪,只有你,你的溫柔才是人間里的我唯一的沉迷。只有你,讓我能感覺到尚有呼吸,讓我感覺到活著還有希望。

編輯/眸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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