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94賽季的季后賽，尼克斯在東部決賽遇上了步行者。我感覺好極了，怎么說呢，這是天助我也。邁克爾·喬丹已經退役，任務簡單多了。此前我們用七場比賽淘汰了公牛，皮蓬在生死戰(zhàn)的最后時刻對三分線外出手的休伯特·戴維斯犯規(guī)。計時鐘一歸零，我就沖到了場上，興奮地蹦上蹦下。托尼婭說我當時就像個瘋子，也許在那一分多鐘時間里我就是個瘋子。

強大的公牛玩完了、出局了、回家了。自然，有人會說失去喬丹的公牛已不是原來的球隊，但那又不是我們的錯?，F(xiàn)在的任務是戰(zhàn)勝步行者，然后再戰(zhàn)勝西部冠軍——當時看起來很有可能是太陽，他們在巴克利帶領下，在休斯敦尖峰球館取得了西部決賽開局的客場二連勝。只要戰(zhàn)勝步行者和太陽，我們就能跑到終點。托尼婭當時正懷著薩切爾，孩子的出生會讓這更完美，我面前展開的是一幅毫無瑕疵的畫卷。

步行者主帥拉里·布朗是位了不起的教練，已經在籃球界里建立了自己的名聲。除了在NCAA的赫赫戰(zhàn)績，他還在1973年和1974年，帶領美國籃球協(xié)會（ABA）的卡羅來納美洲獅取得104勝64負的驕人戰(zhàn)績。接著布朗又執(zhí)教掘金五個賽季，那是戴維·湯普森的全盛時期，他們241勝124負的總戰(zhàn)績也相當引人矚目。在1981-82賽季，布朗幫助籃網取得44勝38負的戰(zhàn)績，這并不容易。后來布朗又去了馬刺，在大衛(wèi)·羅賓遜到來后，1989-1991賽季，他帶領球隊連續(xù)打出55勝和56勝的佳績。1992-93賽季，布朗帶領弱旅快艇打出41勝41負的戰(zhàn)績，他執(zhí)教這支球隊的總戰(zhàn)績是64勝53負——在他之前還沒有哪個教練在這里取得過五成以上的勝率。總之，布朗執(zhí)教步行者之前的經歷令人眼花繚亂，但我依然覺得我們能戰(zhàn)勝他的球隊。

步行者陣中的頭號球星是得分后衛(wèi)雷吉·米勒，身材瘦削的他畢業(yè)于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已經在聯(lián)盟里征戰(zhàn)七個年頭。雷吉不能像巴克利那樣統(tǒng)治籃板，也沒有喬丹那樣的窒息防守，但很快我們就發(fā)現(xiàn)，他在任何人面前都能得分。

到這時我心情還不錯，叫嚷著讓尼克斯后衛(wèi)盯緊雷吉，迫使他運球，他是不可能靠突破擊敗我們的。我一點都不擔心，何況萊利用斯塔克斯換下了休伯特，雷吉不可能擊敗我們的每個后衛(wèi)。比賽還剩10分23秒，步行者通過一系列掩護為雷吉創(chuàng)造了機會，他在7米開外一氣呵成地轉身投籃，球又進了。啊哦，看來雷吉的手熱起來了嘛。72比64，尼克斯還領先。我轉身對托尼婭說：“我們是不是有麻煩了？”

安東尼是個好球員，防守尤其出色，但并沒有展現(xiàn)出太多進攻才能。萊利把安東尼換上了場，他完成了一次搶斷，但沒過多久又是一次失誤。我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嘴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與此同時布朗也從步行者的替補席上跳了起來，大聲下達著指令。雷吉中投得手，把比分改寫為72比68，萊利換上了哈珀和史密斯，同樣沒有效果。借助布朗專門為他設計的一套配合，雷吉擺脫了防守，斯塔克斯被做掩護的對手擋了下來。且慢，做掩護的步行者球員腳下移動了，阻擋犯規(guī)！然而裁判喬·克勞福德和杰克·馬登對我的叫喊無動于衷。雷吉底角投籃命中，72比70。

“雷吉越打手越熱?！彼顾怂购髞砀嬖V我，“一開始防他的是休伯特，突然他就爆發(fā)了，一發(fā)不可收拾。我簡直不敢相信，因為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我在雷吉面前防他，當一個他那樣的球員手熱起來之后……”

尤因丟了球，海伍德·沃克曼兩罰兩中把比分追為72平。湯普森搶斷，雷吉得球后一路疾進，在三分線后面1米的地方遠投得手。球一出手，雷吉就轉身盯著我的臉，而不是看著皮球穿過籃網，這是他第四節(jié)投進的第三個三分球。終場前7分40秒，步行者以75比72領先。自那以后，雷吉每投進一個球都會盯我一眼，嘴里還念念有詞。我火了，開始還嘴。球館里的球迷和正在看全國直播的所有人都看見了，好像雷吉把我也當成了他的對手，他開始對我指指戳戳，我也毫不客氣地指回去，他的鼻子抽動著，我高聲喊道：“快把這家伙收拾了！”

暫停時，布朗站在步行者球員中間，顯得很平靜，他似乎心滿意足。場上球員除了戴爾和雷吉，其他人都不是首發(fā)，但他們打得不錯，所以布朗索性打破輪換慣例，讓他們繼續(xù)留在場上。進攻方面，雷吉像布朗希望的那樣掌控了局面，這也是他們唯一有效的手段。尼克斯的防線牢不可破，但雷吉根本不需要突破，他玩的是遠程轟炸，僅僅4分20秒，他就讓我們的12分領先優(yōu)勢化為烏有。尼克斯發(fā)起了反擊，但雷吉現(xiàn)在已經像臺專注的機器，而我也在他的瞄準鏡里。終場前6分59秒，步行者打出一次三掩護配合，雷吉又投進一記三分球，往后場跑的時候，他一邊指著自己的胸膛，一邊用那種羅伯特·德尼羅②式的怒容盯著我。我站起身來吼道：“拜托你們防住這家伙！拜托！”終場前5分52秒，雷吉接戴爾的傳球，借助湯普森的掩護投進第四節(jié)的第五個三分，步行者現(xiàn)在以81比73領先。萊利叫了20秒短暫停，雷吉一邊往替補席走，一邊對我比比劃劃。

我氣得腦門發(fā)燙，都可以煎熟雞蛋了。馬夫·艾伯特當時是全國廣播公司（NBC）的解說員，他在直播中說，我應該意識到我不是比賽的一部分。我說馬夫，你也是布魯克林人，難道你要我坐在那不動？況且我花了500美元買球票，難道雷吉在我面前創(chuàng)下單節(jié)比賽投進五個三分球的NBA季后賽紀錄時，我還能保持淡定？比賽還剩下5分52秒，我已經完全投入了，不斷催促尼克斯讓雷吉付出代價。尼克斯球員倒也爭氣，他們接下來連得6分，把分差縮小到2分。

但只要我們的防守對雷吉稍有松懈，他就能找到機會，終場前2分45秒，他在6米開外投進完美一球，幾乎連籃網都沒擦到。步行者接下來的一次進攻，奧克利從內線拉出來準備包夾雷吉，戴爾溜底線完成一記雷霆萬鈞的空中接力扣籃。終場前2分25秒，雷吉罰進兩球，步行者以87比79領先，他們開始封鎖我們的傳球路線，對尤因全程包夾，尼克斯的內線強攻屢屢被破壞。比賽還剩21.1秒時，奧克利惡狠狠對雷吉犯規(guī)，后者得意洋洋地罰進兩球后，他的眼神恰好和我的眼神對上。整座球館里的人都知道盯著雷吉，也都知道他在看誰，他再次對我做出挑釁的手勢，我也回敬了他。

一切都結束了，雷吉、布朗和其他步行者球員興高采烈地消失在球員通道盡頭，尼克斯輸?shù)袅吮荣悺＠准谧詈笠还?jié)得了25分，也就是說他要全場比賽保持這勢頭，可以砍下100分。步行者取得了關鍵的第五戰(zhàn)勝利，兩天后他們有機會在自己的主場淘汰我們。

“我也曾見過球員突然爆發(fā)，打出一節(jié)統(tǒng)治全場的比賽，但絕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辈祭屎髞韺ξ艺f，“這是一場如此關鍵的比賽，我們的對手又是尼克斯這支防守超強的隊伍，最重要的是我們在場上的甚至不是完整的首發(fā)陣容。中鋒湯普森當時還有傷，在進攻端起不了什么作用，肯尼和沃克曼也都是防守球員。我坐在那兒什么也沒干，就像個觀眾?！?/p>

雷吉把我的心挖了出來，再扔到我臉上。艾伯特說我應該意識到我不是比賽的一部分，但雷吉已經讓我成了其中一部分，而且是眾矢之的的一部分。在兩天后的第六場比賽前，我都會是那些食腐動物攻擊的目標，不知他們還會不會讓我剩下點什么。

“斯派克讓我們輸?shù)袅吮荣?，是他把雷吉惹火了?！丙湹线d廣場花園的總裁鮑勃·古特科夫斯基如是說。

“我不知道斯派克對雷吉說了什么，但顯然是把他刺激得不輕，在那后他就帶領我們打出了高潮。”步行者球員安東尼奧·戴維斯這樣說。

“有時候斯派克話太多，讓人怒火中燒，今晚的情況就是這樣。”雷吉補充道。

雷吉的表演天賦一點也不亞于一位高超的小提琴大師，他盯著我，做出了卡脖子的動作，然后那雙手又移向了私處。場面從那時開始變得更難看，雷吉就像條瘋狗，他的隊友們不得不全力拉住他。離開球場時，雷吉大叫著“扼殺者！扼殺者！”，他整場比賽得了39分，送出好幾次下流動作，我覺得那年圣誕節(jié)他真該給那場比賽的裁判各寄一張漂亮的圣誕卡。我以前從來沒有這樣極度傷心又極度憤怒，雷吉把這件事變成了私人恩怨，他完全是在針對我。后來雷吉向我道歉，這種事可能發(fā)生在隊友之間，甚至是親兄弟之間，奧克利和斯塔克斯就經常在場上互相呵斥，在后者看來這不算什么：“家里人也難免吵架拌嘴，尤其是你們想一起做成某件事時?！?/p>

有時候這種小插曲還挺有意思，兩年前喬丹投進兩個球之后就看著我說：“啊哦，不好，斯派克，我的手熱起來了?！眴痰みB續(xù)得分時也會故意盯著我看，而我則把目光移開，假裝沒注意到他。這些小插曲讓比賽更加精彩，我還記得騎士控衛(wèi)馬克·普萊斯有場比賽的上半場打得特別糟糕，中場休息時他們在場上熱身，我故意大聲讀著技術統(tǒng)計：“普萊斯，10投2中，5次失誤?！逼召囁孤犚姾笞吡诉^來，跟我一起哈哈大笑，第三節(jié)他大概投進了五記遠投，其中一記就在我面前投進，球進后，他轉身把我的棒球帽拉下來遮住了眼睛。這種玩笑都是善意的，但有一次我跟皮蓬是真正動了肝火，再就是跟雷吉這次，我知道季后賽的氣氛會讓玩笑變成火藥味。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從第五場比賽到第六場之間的那兩天，我度日如年，恨不得下一場馬上開始，這樣我們就有機會洗雪前一場的恥辱，同時把它從我的短期記憶力中驅除。

我別無選擇，電波和報紙上的文字都在追殺我。人們怪我連累尼克斯輸球，好像“米勒時刻”是我的發(fā)明似的。體育新聞里，我得到的鏡頭比布朗還多，我還從來沒有因為哪部電影拍得差而得到過這么多負面的評價，連《為所應為》也不曾有如此惡評如潮。人人都說尼克斯玩完了，這都得怪我。但我像普通球迷一樣，沒有做過一次換人決定，沒有下達過一次戰(zhàn)術安排，也沒有浪費過一次出手機會，我所做的只不過是在場邊嚷嚷。就連這一點，我做得還不如已故的活塞球迷“理發(fā)師”利昂或是大嗓門的子彈球迷羅賓·菲克爾那樣過分。

無論如何，我堅信雷吉的手不可能一直這樣熱下去，我得去印第安納波利斯去親眼證實。

周五一大早我就去了拉瓜迪亞機場，我坐在候機室里喝早茶，順手拿過幾張報紙，你猜怎么著？我的名字用老大的字體印在《紐約每日新聞報》、《紐約郵報》和《紐約日報》上。

《紐約每日新聞報》的大標題是：多謝了，斯派克——球迷怒指李為尼克斯幫倒忙。

《紐約郵報》：刺穿！——李的嘲諷是否讓尼克斯輸?shù)袅说谖鍛?zhàn)？

《紐約日報》的標題也差不多。

印第安納波利斯當?shù)氐膱蠹堃矝]讓我好受，他們給我的辦公室打電話，告訴我16000名印第安納州球迷準備在下一場比賽戴上我的面具，并問我對此有什么看法。我告訴他們，只要他們敢那么做，我一點意見都沒有，我只希望沒有人因為把我這張黑臉戴在頭上而被取消三K黨黨籍。

“好吧?！蔽蚁?，“這會是一場盛大的滑稽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