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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

2013-06-10 15:40尤興啟
參花(上) 2013年9期
關(guān)鍵詞:馬子值班室女孩兒

尤興啟

老四姓梅,梅花的梅,說起來他的名字還有一段故事。老四父親是一個沒有文化的農(nóng)民,母親生他們兄弟六人,兒子出生父親就找算命的給起大名,小名就按順序叫,老大叫老大,老二叫老二,是老幾就叫老幾,老四的大名叫梅福祥,小名就叫了老四。老四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好聽,同學(xué)們叫他名字的時候故意用兒音,沒福享,沒福享地叫他。梅福祥與沒福享諧音,在農(nóng)村讓人忌諱,老四自己決定改名字,他聽說工業(yè)學(xué)大慶,就自作主張改成了梅福慶。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有人提出梅家是日本的特務(wù)、漢奸、走狗。確鑿證據(jù)是六個兒子的名字:老大叫梅福關(guān)、老二叫梅福東、老三叫梅福軍、老四叫梅福慶、老五叫梅福勝、老六叫梅福利。最后一個字是關(guān)、東、軍、慶、勝、利,連起來讀便是關(guān)東軍慶勝利。關(guān)東軍就是日本鬼子占領(lǐng)東北的部隊。老四兄弟六人的名字被無限上綱上線,有人說,給兒子起這名字是為日本關(guān)東軍招魂,是想推翻共產(chǎn)黨。折騰來,折騰去,經(jīng)過嚴(yán)格內(nèi)審?fù)庹{(diào),梅家祖孫三代都是貧農(nóng),沒查出有什么反革命根源,最后勒令老四必須改名字。老四梅福慶必須改回來,還叫梅福祥,不過需將吉祥的祥,改成投降的降。這樣梅家兄弟六個的名字最后一個字連起來讀就是:關(guān)東軍降,勝利。

我和老四都是鐵路裝卸隊裝卸工人,經(jīng)常排在一起值班。裝卸隊買了一臺電視機(jī),黑白的,吉林市電視機(jī)廠生產(chǎn)的梅花鹿牌,熒光屏是22寸的,裝卸隊隊長叫人做了一個大木箱,白天用一把鎖頭鎖上。電視天線是用鋼筋做的,把兩根松木桿接起來支在外面,還安裝了能旋轉(zhuǎn)的螺絲桿,接收信號每天都得轉(zhuǎn)動方向調(diào)試,調(diào)不好方向,電視機(jī)滿屏都是雪花點。

電視機(jī)買回來就引起了轟動,村里人晚上來看電視的越聚越多,十里八村都往這里跑。隊長開始的時候允許外人來看,值班室很大,最多的時候能擠進(jìn)來300人,進(jìn)不來的守在窗戶外,趴在窗戶臺上往里看。人們都說裝卸隊真好,買了一臺小電影,天天給村里人放電影。那時的電視臺也怪,新聞節(jié)目播完以后,全是播放電影、電視連續(xù)劇,一直到午夜。播日本電影《追捕》的時候,來了近千人,把窗戶玻璃都擠碎了。隊長為了能讓大家都看到,把電視機(jī)搬到窗臺上,對著站臺上播放。有人自動維護(hù)秩序,前面的坐著,后面的站著,再后面的站在凳子上。

電視箱的鎖頭有兩把鑰匙,隊長一把,值班的一把。我和老四值班的時候,把鑰匙給老四,老四拿到鑰匙,像拿到了將軍的帥印,老牛逼了。他把鑰匙用麻繩拴起來,掛在胸前,走路都有些晃了。晚上7點開始播報新聞,老四還沒開電視機(jī)箱,有一些人早早地來跟老四套近乎,想占一個理想一點的地方。老四有權(quán)決定幾點打開電視機(jī),幾點關(guān)掉電視機(jī);不高興的時候,老四還可以不開電視機(jī)箱,不放電視節(jié)目。所以,來看電視的人,都恭維老四。老四晚上的煙卷也就有人一根接一根地遞,有的時候這根沒吸完,那根又遞上來了。老四很炫耀地把煙卷夾在耳朵上,左邊夾一根,右邊夾一根。

老四25歲了還沒有媳婦,在農(nóng)村25歲是大齡青年了。家里窮,沒人給媳婦,老四的母親愁得不行,見誰就跟誰說,幫忙給老四娶個媳婦。老四自己也著急,掛了幾次馬子,嘗到了女人的滋味,老四的心里總裝著女人,見到女人心里就發(fā)癢,眼睛也直往女人的屁股和胸上瞄,而且想入非非。

一些小馬子也來看電視,那時“馬子”是指暗娼、妓女、女流氓之類的女人。老四的眼睛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誰是馬子。老四不能放過這個機(jī)會,播放電視時,屋里需要關(guān)燈,人與人擁擠著,縫隙很小,老四是管理人員,可以任意在人群中穿梭,如魚得水,尋找他的目標(biāo)。每天關(guān)掉電視機(jī)以后,人們都走了,老四就會給我講他今天晚上的收獲,摸了哪個馬子的乳房,那個大呀,那手感啊,爽極了;摸了哪個小馬子的饅頭,那水嘩嘩的,全是很肉麻的話。老四不值班的時候也來看電視,但是,相對值班要失落多了。

老四有點盼值班,曾有幾次問我:“今晚是不是該我倆值班了?”

我說:“不是,是后天?!?/p>

老四說:“怎么這么慢?!蔽蚁胨沃蛋?,絕不是為了每晚值班補助的兩角錢。

來看電視的人越來越多,打架的,損壞車站設(shè)施的事情接連發(fā)生。

站長對裝卸隊長說:“為了維護(hù)車站的正常秩序,不許外人進(jìn)站來看電視。如果能管理好,只允許裝卸隊直系親屬來看;如果管理不好,就誰也不要看了?!?/p>

隊長決定不對外播放電視了。宣布不放電視的消息以后,來看電視節(jié)目的人,每天晚上還是照常來。三三兩兩在外面等待,報著僥幸的希望,等了一周也沒播放電視節(jié)目。

報紙上介紹日本電視連續(xù)劇《阿信》要在中國播放了。隊長決定對內(nèi)恢復(fù)電視播放;但是,規(guī)定播放電視前,要把窗戶都插好,把窗簾拉好。值班人員負(fù)責(zé)檢查用白紙板做的通行證,通行證上蓋著車站貨物處業(yè)務(wù)公章。通行證只發(fā)給裝卸隊家屬,發(fā)給車站領(lǐng)導(dǎo)家屬及關(guān)系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家屬。

隊長開會說:“認(rèn)證不認(rèn)人,沒有證,誰也不許進(jìn)屋。我不定期地進(jìn)行抽檢證件,如果發(fā)現(xiàn)值班人員放無證的人進(jìn)屋,發(fā)現(xiàn)一次,值班人員扣一個月的獎金,給一個警告處分;發(fā)現(xiàn)兩次,罰值班人員一年的獎金,給一個記過處分;發(fā)現(xiàn)三次,直接開除出裝卸隊。”

我和老四值班的時候,老四有一套看門管理辦法:晚八點關(guān)門上鎖,里不出,外不進(jìn);需要出去方便的,或者有證來晚的找老四開門。老四一般的情況,開一次門,要一次人情,一塊糖也好,一支煙也行。否則,不給開門。

老四說:“誰尿了褲子我也不管,誰讓你們看電視前不先方便完?!?/p>

沒有證,進(jìn)不來屋,看不到電視的人很多。他們在外面擁擠著,嫉妒和氣憤使他們喪失了理智,在外面一會兒敲窗玻璃,一會兒轉(zhuǎn)動電視天線。屋里正演到關(guān)鍵時刻,外面一轉(zhuǎn)動電視天線就沒有信號了,熒屏上全是雪花點。老四只得跑出去再轉(zhuǎn)回來,看不到幾分鐘,又被轉(zhuǎn)沒信號了。

看電視節(jié)目中間,我和老四要出去接兩次零擔(dān)車,裝或者卸一些慢件貨物,一列是下行車,叫拐八九,一列是上行車,叫拐九零。我開始不知道這是怎么論的,789和790次車,怎么都讀得那么別扭。

貨運員告訴我說:“鐵路是以北京為中心,從北京發(fā)出來的車叫下行車,是單號次。向北京開的車,叫上行車,是雙號次。至于1讀妖、2讀兩、7讀拐、0讀洞,是防止諧音出錯?!?/p>

我和老四出來接車,沒有人看值班室門,接完車沒有證的人也擠進(jìn)屋了。無法清理這些人,老四有幾次急了,干脆關(guān)掉電視機(jī),誰也別看。

老四說:“以后我們再接拐八九的時候,你們有證的負(fù)責(zé)把門,放進(jìn)來一個沒證的,咱們就零零零,知道啥叫零零零吧,就是誰也別想看電視?!?/p>

裝卸隊播放日本電視連續(xù)劇《阿信》吸引來很多人,屋里鴉雀無聲。阿信作為日本隨軍慰安婦,接待日本海軍戰(zhàn)士一位5元。士兵們排著長隊,焦急地等待。走出來的日本兵提著褲子,一臉怪笑,丑態(tài)百出。阿信露著白白的屁股和大腿,在光天化日之下人性怎么能變得那么丑惡,看的人邊看邊發(fā)出唏噓聲。老四看得起了興致,在屋里轉(zhuǎn)了幾圈也沒有找到發(fā)泄的目標(biāo)。

老四對我說:“信不信,哥們兒去候車室就能掛一個馬子。”

我說:“不信?!?/p>

我不是激他,雖然我對男女之間的事一點不懂,但是,我認(rèn)為發(fā)生那種關(guān)系,起碼應(yīng)該是兩個人認(rèn)識。

老四讓我跟在他身后,走進(jìn)候車室。等候坐車的人不多,一個穿綠色上衣的女孩兒躺在長凳上,老四吹了一聲口哨,走到那個女孩兒身邊,拍一下那女孩兒的屁股。女孩兒揉了一下眼睛,坐了起來。看一眼周圍的人,然后眼睛盯著老四。女孩兒長得不算漂亮,20歲左右,圓圓的臉很白,能看見有幾顆雀斑。在我的眼里和其他女孩子沒有什么區(qū)別,衣著也沒有特別之處。老四什么也沒說扭頭往外走,女孩兒也站了起來,提著一個很時髦的小包,跟著老四走出候車室,走進(jìn)站臺后面的夜幕里。

貨運員敲值班室的門,告訴我說:“拐九零閉塞了?!?/p>

我知道鐵路說法閉塞了,就是說火車到前一站的前一站了。如果貨運員說拐九零開過來了,那就是在前一站開出來了。一般閉塞了在半小時內(nèi)能到達(dá)本站。老四還沒回來,接車是值班人員的工作,耽誤了裝卸貨物,事故可就大了。我正為老四著急,拉著虎頭車四處瞭望。老四回來了,女孩兒跟在他身后。老四沒讓女孩兒走過來,女孩兒站在站臺上的路燈桿下面。

拐九零冒著黑煙,轟轟隆隆地開進(jìn)站臺停下了。

“師傅,幾件?”老四很少這樣積極地跑上前去。而且從兜里掏出一盒沒有過濾嘴的翡翠煙,遞給車上的貨運員一支。

“十三件?!避嚿系呢涍\員接過煙,摸兜找火,老四急忙上前劃著一根火柴把煙點燃。

我卸完十三件貨,又裝上六件貨。老四圍在車上的貨運員身邊點頭哈腰地說恭維話,求貨運員把女孩捎到沈陽,省個車費錢。運轉(zhuǎn)值班員舉起綠色信號燈的時候,老四說通了貨運員,急忙向那女孩兒招手,把女孩兒送上了拐九零車。

回到值班室,我問老四:“以前認(rèn)識那女孩兒吧,怎么一拍她屁股就跟你走了?!?/p>

老四說:“不認(rèn)識,不認(rèn)識,隔行如隔山,你不懂。”

“你倆去哪了,都干什么了,那女孩的小包里都裝的什么?”我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也是我想知道的問題。

“去料石堆那兒,我把她給那什么了,滋味美極了。她的小包我翻了,里面有雪花膏、小鏡、口紅、衛(wèi)生紙、避孕套,一分錢也沒有?!崩纤恼f。

“那她沒向你要錢嗎?”我還想知道得更多。

“沒要錢,女人是身揣扁扁貨,到哪不挨餓。我不是把她送上車了,起碼她車票錢省下了,看看我還給她來了個順手牽羊。”老四很得意地拿出一個打火機(jī)向我炫耀。

老四的炫耀讓我心里感到有一種悲哀,是為那女孩兒悲哀,還是為老四悲哀我不知道,只是心里很難受很難受的,人生存在世界上,社會像一個大舞臺,每個人扮演著一個角色。人有動物的本能,同時也是有思想的高級動物。老四他倆是什么關(guān)系,是什么角色呢?人與人之間是不是永遠(yuǎn)存在著利益,存在著交換呢?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夜我失眠了。

老四經(jīng)常掛馬子,人人皆知。所以,娶媳婦的事始終沒有著落,好姑娘一聽說他掛馬子,誰肯嫁給他。不好的,老四看不上眼;好的,又沒有錢娶。父母一著急,給老四娶了一個死丈夫的寡婦。寡婦人長得有幾分姿色,帶著一個女孩。老四什么也沒說,不花錢能娶媳婦,晚上被窩里有女人摟就行了。娶了媳婦老四掛馬子的事少多了;但是,用老四媳婦的話說,狗改不了吃屎。老四隔三差五,一有機(jī)會,還會出去掛馬子,尋找刺激,尋找新鮮感。

一天,剛裝完兩車河砂,我們都光著膀子到北邊的河溝里洗臉,老四跑到我身邊說:“有兩個馬子和兩個流氓罵我?!?/p>

我問:“在哪兒?”

老四說:“在前面,不遠(yuǎn)?!?/p>

幾個裝卸工一聽說有人罵老四都說:“走,走,去揍他們?!?/p>

我隨著老四去找那幾個流氓和馬子。那四個人看見我們追過來,慌不擇路,向北面的小山溝里跑去。他們在前面跑,我們在后面追,跑了幾公里,他們跑不動了,站在那里喘息。我跑在最前面,追上以后我什么也沒問,揮拳便打,抬腿便踹,三個人被我打得跪地求饒。

有一個女孩兒站著不屈服,她指著我問:“你憑什么打我們,你敢報一下你是誰嗎?”

我報號說:“我叫起子,車站裝卸隊的,想找我隨時奉陪?!?/p>

我身后跟著跑來七八個裝卸工,一看我已經(jīng)把他們打得跪地上不敢起來,誰也沒再動手打他們。

晚上回家,有母女倆已經(jīng)等在我家。女孩兒烏眼青,在炕沿上坐著,她的母親站在地中央,雙手叉腰,一臉的仇恨。

母親質(zhì)問我:“你為什么打人家女孩子?”我什么也沒說,我沒有話可說。

母親說:“她們母女沒有生活來源,父親礦難死了多年,女孩兒不能接班,靠遺屬補助費維持生活。你打人家,還自報家門,你是誰誰,你覺得你很英雄,很了不起是嗎?你憑什么打人,你忘記了你被欺負(fù)時候的滋味?都是生活在最底層的人,你不比人家強多少。”

說著說著母親流淚了。為了老四,讓母親傷心,我心里很慚愧。母女倆看母親哭了,也不想深追究。

那女孩兒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我問:“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打我們,你憑什么打我?我們同學(xué)出來玩,是你們裝卸隊那個老四向我吹口哨,先罵我們的,你過來不問青紅皂白,伸手就打,你憑什么打我?”

我很尷尬,低下頭說不出話來。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打她們,憑什么打她們。憑我練過武,憑我身體好,憑我和老四是哥們兒?什么哥們兒啊,人家是不是馬子,罵沒罵老四,是不是老四把她當(dāng)馬子先挑釁的?我理不清,腦子里亂極了,當(dāng)初怎么沒仔細(xì)想一想。

“對不起,我知道打錯了,這是一點看病錢?!蔽乙贿叺狼?,一邊從兜里掏出5元錢,那是我唯一的5元錢,向那女孩兒遞過去。

“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是來找你說理的,以后類似的事你少干點,媽,咱們走?!迸阂凰κ?,拉著她母親,氣洶洶地走了。

母女倆走了,老四的媳婦來了。

老四媳婦說:“我在你家門外聽半天也沒聽明白,老四到底怎么回事?。俊彼€想刨根問底。

母親說:“別問了,事情過去就算過去了?!?/p>

一天晚上,我值班,天下著大雨。公社工人民兵,戴著紅袖標(biāo)值勤,抓投機(jī)倒把的。一男一女兩個人,急匆匆地跑進(jìn)值班室,每人背著兩個大提包,氣喘吁吁地向我求救。他倆說是遼寧省海城人,提包里裝的是蘋果,到這來是想用蘋果換黃豆,再把黃豆背回海城,自己家做大醬。工人民兵抓投機(jī)倒把的,把他倆追得沒地方逃了,躲進(jìn)了裝卸隊值班室。

他們雖然還沒換黃豆呢,但是,如果被工人民兵發(fā)現(xiàn),蘋果也得沒收。女人嚇得渾身發(fā)抖,男人也是左顧右盼,非常害怕。

我說:“不用害怕,你們到里面的工具室坐一會,等民兵走了,我再叫你們出來?!?/p>

我把工具室的門打開,把他們藏在里面,又把門鎖上,若無其事地看電視。不一會兒,進(jìn)來幾個工人民兵,說有人舉報,兩個投機(jī)倒把分子,跑進(jìn)裝卸隊院子里了。

民兵連長手里提著駁殼槍,很不禮貌地用懷疑的眼神盯著我問:“看沒看見,一男一女,兩個背包的外地人。”

我看他一眼沒說話,屋里只有我一個人,假如藏一只雞,一眼都能看見,問我看沒看見人,顯然是多余的。工人民兵們在屋里站一會兒,覺得沒趣,走了。

我打開工具室門,把他倆放了出來。

那女的說:“老弟,叫你老弟行吧。”

我說:“行,叫什么都行?!?/p>

她說:“你真是好人,把我們關(guān)進(jìn)屋里時,我還后悔呢,假如你要是把工人民兵領(lǐng)來抓我們,可得抓個老實的,想跑也跑不了?!彼f這話,我感到很悲傷,人與人之間怎么沒一點信任呢。

我說:“你們快走吧,過鐵路向北走,那里是山區(qū)有黃豆,那兒的人,可能沒見過好蘋果呢,保證能換成?!?/p>

那男的拉開提包,從里面拿出來兩個蘋果給我,作為報答。我沒有推辭,收下了。

我吃了一個海城的國光蘋果,吃出了饞蟲。我想,國光蘋果也許是蘋果里最好吃的。

老四來值班,我把另一個蘋果給了老四。

老四問我:“哪弄來的?”

我順嘴說:“在火車上偷的。”

老四吃完蘋果,一個勁兒地說好吃。穿上雨衣跑了出去。不一會老四回來了,雨衣里兜著十多個蘋果。

我問:“真去偷了?”

老四說:“不是偷的,是向押車的師傅要的。”

從那天起,我才如夢方醒,守著鐵路,運蘋果的季節(jié)每天都可以吃蘋果,我們穿著鐵路服向押運水果的押運員要水果,沒有不給的,李子,桃,梨,西瓜,應(yīng)有盡有。開始是要,后來就偷,上車搬下來一筐,放值班室大家吃,沒人管。車站的公安看見,當(dāng)沒看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和老四的膽量更大了,偷蘋果往家里拿。運蘋果基本是敞車,有柳條筐,有草袋子包裝。把棉大衣的兜底拆開,晚上爬車掏蘋果直接往兜里揣,棉大衣能裝一筐或一草袋子蘋果。我不敢往家里拿,怕母親斥責(zé),把蘋果藏在菜窖里,母親一般不下菜窖。白天我進(jìn)菜窖拿出來幾個蘋果,騙母親說是花錢在供銷社買的。

鐵路是國家的大動脈,鐵路運輸?shù)臇|西也是應(yīng)有盡有。老四說:“守山吃山,靠河吃河,偷鐵路上的東西心安理得?!睕]有煤燒,老四爬上火車,裝一袋子,專門挑選大同塊煤;沒有引火柴,老四扛一根木頭回家,劈了燒火;搭爐子沒磚,老四去貨場搬;抹墻沒水泥,老四去貨場拿;過往的蓋車,老四總想打開門,看看有沒有可拿的好東西。我和老四每天在車站轉(zhuǎn)悠,從貨場到十幾條鐵路線,了如指掌,哪里有一顆道釘松動了都知道,幾點有到達(dá)的貨車,哪條道上停了一列軍車,什么季節(jié),車上拉的什么貨物,我們心中有數(shù)。

每天重復(fù)著幾種作業(yè):扛麻袋,裝煤,裝河砂,裝稀土,卸料石,卸木頭,卸白灰,卸磚,撬車輪,推車廂。我很快掌握了技巧和要領(lǐng)??粗F路連結(jié)員上下火車,身輕如燕,飛上飛下,我們非常羨慕,也偷偷地學(xué)著爬車。練習(xí)爬車是一件很快樂的事,電影里演鐵道游擊隊,覺得很神秘。其實,爬火車沒有那么難,只要火車的速度和你奔跑的速度一致,抓住鐵扶手就能爬上火車。下車的工夫是有技巧的,特別是蹩腳下??催B結(jié)員下車,向前邁一兩步就站住了,那是蹩腳下的,我下車得往前跑十幾步才能站住。學(xué)會爬火車以后,膽子更大了,到縣城看電影經(jīng)常爬火車去,爬火車回來。遇到不停通過的火車,只能在站臺外面強行跳車。摔輕的時候擦破點皮,摔重的時候摔個鼻青臉腫。

1978年春節(jié)前,我和老四、二寶子、小山東四個人爬火車去縣城看電影《渡江偵察記》,傍晚看完電影,已經(jīng)沒有回來的客車了。我們都沒吃飯,餓著肚子往車站跑。平時進(jìn)車站穿鐵路工作服是暢通無阻的,春節(jié)期間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了一群退休老頭,戴著紅袖標(biāo),怎么說也不讓進(jìn)站。沒辦法我們跑到信號外等候爬火車。天氣很冷,路基上的石子結(jié)冰了,不小心就容易滑倒,我們找一個相對寬敞,不太滑的地方等車。一列貨車開過來了,火車一般開出信號燈就加速,我是第一個奔跑爬車的,我爬上車回頭看,二寶子和小山東也爬上來了,沒看到老四。車到達(dá)我們那個小站時,我看到信號燈是綠燈,心里說完了。是在二道通過的車,下一站是不是停車不知道,就算停車,距我們車站也有30公里,晚上值班,下車是必須的。車開過站臺我就跳車,向前跑了幾步?jīng)]站穩(wěn)跌倒了。我站起身發(fā)現(xiàn)二寶子和小山東兩個人也在跳車,都摔進(jìn)了溝里。

我跑過去問:“摔壞沒?!?/p>

他倆說:“沒事,沒摔壞。”

我們?nèi)齻€爬車回來了,只少老四一個人,不知道老四是沒爬上車,還是沒跳下車?也許沒敢爬上來,也許沒敢跳下來,兩種可能都有。管他呢,肚子太餓了,我們跑到供銷社買了面包和汽水,在值班室飽餐一頓。

值班員過來敲裝卸隊值班室的門,我們還以為是出去接車呢。

值班員說:“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問:“出什么大事了?”

值班員說:“剛才縣城車站來電話,咱們站裝卸工梅福降(老四的大名)在縣城爬貨車出車禍了,軋斷一條腿,生命是否能保住還不好說?!边@是一個令我心驚肉跳的消息。

“你們誰知道老四的家?”值班員問。

“我知道,但是……”我說了我知道,但是,我想說最好不要讓我去通知他家里這個消息。

“但是什么,快去告訴他家里人送錢去,得輸血,救命要緊啊?!敝蛋鄦T看我吞吞吐吐的就生氣了,一甩袖子轉(zhuǎn)身走了。

我跑到老四家里已經(jīng)是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明情況。老四的媳婦一聽,坐在地上哭開了,沒錢啊,這可怎么辦啊?街坊鄰居跑來勸,越有人勸,老四媳婦越哭,放聲大哭。我一看他媳婦這樣,就去找老四他爹,我把前后的經(jīng)過說完了,他爹也沒說話,弄個煙袋鍋坐那低頭抽煙。

我說:“我們車站距縣城30多公里,坐馬車快跑也得兩三個小時才能到。再不趕快送錢去,黃瓜菜都涼了。如果能借到錢,我回車站和值班調(diào)度說一下,有路過的火車給撂一閘,停一分鐘,坐火車去還能快點,救命要緊啊?!?/p>

我一再催促,老四的爹到街坊鄰居親戚朋友那轉(zhuǎn)了一圈,借來了20多元錢。

老四的腿沒保住,被鋸掉了一截。

36年過去了,我突然想起了老四,想起了在裝卸隊的日日夜夜,我開車到老四家用了兩個多小時,老四家的房子已經(jīng)快要塌了,房檐上長出了草,老四拄著拐杖站在院子里,臉上的皺紋很深,顯得很蒼老,他認(rèn)出了我,但是,看到我,他沒有一絲的興奮,我本來是想在他家里吃頓飯,好好聊一聊我們分別后各自的變化,回憶一下我們在裝卸隊的歲月??吹剿哪驹G,一句話也不說,也不讓我到屋里去,我的心一下子涼了,我腦海中以前的老四已經(jīng)不在了,我把給他帶來的禮物從車?yán)锬贸鰜矸旁诘厣?。我對老四說:“我還有事,就不在你這吃飯了,有機(jī)會我再來看你?!?/p>

我上車放下車窗,看到老四身體微微向前傾,艱難地向我的車靠近了一步,我以為他會挽留我,可是,他望了我一眼,眼睛里有一絲亮光,然后他低下頭去提地上我送給他的禮物。

(責(zé)任編輯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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