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圣崴
《鋼琴課》是現(xiàn)代女性主義電影的經(jīng)典之作,是一部以女性的眼光來敘述愛情故事以及生命意義的影片。影片通過鋼琴,架構起了以心理性失語的女主角——艾達(Ada),強勢話語權的掌控者——史蒂瓦特(Stewart)以及心中流淌著原始欲望的土著——伯尼斯(Baines)三者為中心的三角關系。琴聲的相知使艾達與伯尼斯之間的關系由最初的反感厭惡發(fā)展為初識初探直至最后的相依相戀。艾達因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幸被丈夫史蒂瓦特砍掉手指;終于在爭得自由后與伯尼斯離開異鄉(xiāng)。
故事的發(fā)展過程既是艾達的主體欲望不斷沖破這一三角囚籠的過程;也是普世價值觀下的女性為爭取自由平等而向強權挑戰(zhàn)的歷史發(fā)展過程。
導演在建構故事與表現(xiàn)人物性格時,運用獨具個人風格的視聽語言與影像符號完成了對這一發(fā)展過程的致敬。本文從女性主義的視角出發(fā),從“‘看’與‘被看’的影像互動關系”;“象征性視覺符號設計”;“鋼琴情結與戀物主義”三方面對本片的視聽語言淺作分析。
約翰.伯格在《觀看之道》中便指出了女性在傳統(tǒng)影像世界中的這種“不平等”地位:“男子重行動而女子重外觀。男性觀察女性,女性注意自己被別人觀察。這不僅決定了大多數(shù)男女關系,還決定了女性自己的內(nèi)在關系,女性自身的觀察者是男性,而被觀察者為女性。因此,她把自己變作對象——而且是一個極特殊的視覺對象:景觀?!保?]同時,他也指出影像的受眾群體是假想中的男性觀者:“理想的觀賞者通常是男人,而女人的形象則是用來討好男人的。”[2]
由此可以看出,在傳統(tǒng)影像世界里:男女之間以及女性形象和觀眾之間存在著“不平等”的“看”與“被看”的關系:男性是“看”的主體與影像的主宰者;女性則是“看”的對象與被欣賞者,而《鋼琴課》卻在影像符號上徹底顛覆了這一傳統(tǒng)欣賞體系。
艾達與伯尼斯之間的愛情產(chǎn)生于兩人在鋼琴聲中的相互觸探。伯尼斯將艾達與鋼琴作為某種意義上的“戰(zhàn)利品”;因此伯尼斯“看”甚至是“占有”艾達的欲望是極其強烈的。但是艾達卻并沒有因此給伯尼斯所期待的反應,而是靠自身的魅力以及內(nèi)化情感主動地“融化”著伯尼斯。例如艾達在伯尼斯家中彈鋼琴時,發(fā)現(xiàn)伯尼斯不見了,她好奇地拉開窗簾,看到的竟是伯尼斯裸露的身體。雖然她感到震驚,但她卻在這一主動的“發(fā)現(xiàn)”瞬間改變了自己一直被伯尼斯“看”的地位,變成了女性的主動凝視。
在一定意義上《鋼琴課》把“對傳統(tǒng)化、對象化了的女性形象重新做了一次復雜的、女性主義的定位,把這種標準關系顛倒了過來,注視者變成了女性,被注視的對象則成了男性的身體?!保?]
導演多用“毫無保留”的正面特寫鏡頭展示艾達的臉部形象,使得艾達極富表現(xiàn)力的眼睛能與觀眾產(chǎn)生直接的沖突與交流。例如在艾達被砍掉手指一幕中,艾達慘白的正面近景面向觀眾:她堅忍的眼神審視著觀眾,棱角分明的臉龐刺痛著觀眾,向觀眾傳達著強烈的視覺信息:“我不是一個花瓶,而是一名戰(zhàn)士?!?/p>
獨特的影像符號解構了傳統(tǒng)意義上“男性”、“女性”、“觀眾”三者之間的不平等關系;顛覆了“看”與“被看”的性別位置。
反叛精神的核心價值蘊藏于沉默與抗爭相博弈的意志力量中;自決意識的行為表征寄托于欲望與理智的矛盾沖突里。對艾達三大極富象征性的行為與動作設計構成了女性反叛精神的核心以及自決意識的主體。
艾達是一個心理性失語的“患者”。影片的開頭便用了一個手捂著臉的女性特寫鏡頭和“不是我(艾達)的聲音”的畫外音,表現(xiàn)了女主人公的拒絕觀看和拒絕說話,象征著在男權中心文化壓制下,女性所采用的“捍衛(wèi)自身話語權”的手段:即保持沉默。這種無言的抗爭是不同于傳統(tǒng)意義下男權壓迫的女性沉默,而是一種象征性的隱喻,是對男權話語的抗爭。艾達是通過意念中的聲音來表達自己的。例如艾達在被砍掉手指之后與史蒂瓦特之間意念層面上的“對話”:“我對自己的意志力感到吃驚,這種力量是那么強大,我要離開這里,讓我走!”
導演在“木屋親熱”一戲里多次安排伯尼斯跪在艾達跟前,掀起艾達的裙子為艾達口交。首先,從符號學層面來看,這一行為是一種性別位置上的顛倒:跪在地上的男人與站立著的女人——傳統(tǒng)的男性至上的統(tǒng)治王位被推翻。其次,從男性為女性口交的象征層面來看,這一行為表面上是女性在性角色中處于主動地位的表現(xiàn),而深入探究其社會心理學意義則可以看出這是女性主動爭取、主動駕馭、主動掌握內(nèi)心真實想法的自決行為。
傳統(tǒng)女性對自身價值的認知評判建立在他人(競爭對手與男性)的評判體系之下。而艾達對自身價值的認知評判則建立在“戀我”的精神寄托之中。艾達在找到屬于自己的愛情之前一直深深地迷戀著鋼琴,這種戀物情結似乎是艾達將自身的主體意識寄寓于鋼琴的某種表現(xiàn)。而艾達將“琴鍵情書”送給伯尼斯的行為也是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集中體現(xiàn)。因此,艾達戀琴的“戀物情結”實際上是“自戀”的一種隱現(xiàn)(片中艾達照鏡子時情不自禁地吻鏡中自己便是“自戀”的某種表現(xiàn))。這種“自戀”被導演處理成“戀我”的主體意識行為表征?!皯偾佟迸c“戀我”完美地統(tǒng)一在艾達的潛意識層面里;并在“盼琴”、“彈琴”、“沉琴”、“夢琴”的過程中實現(xiàn)了潛意識的蘇醒:
“盼琴”、“彈琴”是艾達將鋼琴作為精神寄托的具體行為。而當艾達找到生命中的真愛伯尼斯后,鋼琴在艾達心中的位置便被愛情所取代了,因此影片的高潮便產(chǎn)生于艾達“沉琴”并“與琴同歸于盡”的瞬間之中。
《鋼琴課》的結尾是“盼琴”、“彈琴”、“沉琴”之后的延續(xù)與提升——“夢琴”:艾達夢見自己無聲地綻放在像棺材一樣緘默的鋼琴上。對死的迷戀與自虐式的哥特幻想反襯著艾達絕對的自我意識與價值追求。正印證了尼采的名言:“凡是不能摧毀我們的事物,都會使我們更加堅強?!保?]
導演對“看”與“被看”之間位置的重新調(diào)整;對“理智”與“欲望”之間情緒的適度把握;對“主動”與“被動”之間關系的精妙設置構成了這部女性主義電影杰作。
以此片作為基點,女性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力正向多種影像媒介擴散與輻射。從社會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女性主義的影像符號是女性主體思想與自決意識的覺醒表征;從社會性別關系的角度來看,女性主義的影像語言是女性爭取社會平等地位的話語權力;從政治與權力的角度來看,女性主義的影像傳達是弱勢群體向強權勢力挑戰(zhàn)的政治籌碼。女性主義的影像文化已然成為當代視覺洪流中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
[1][2]約翰·伯格.觀看之道[M].戴行鉞,譯.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47,66.
[3]鄭希.沉默與激情——對電影鋼琴課的女性主義批評[J].安徽文學,2008(7).
[4]卞麗.心是孤獨的獵人——女性主義電影鋼琴課與鋼琴教師[J].電影評介.20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