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粒蒂

(中國藥科大學外語系,江蘇南京 210000)

出版于 1955年的小說《洛麗塔》是俄裔美國作家弗拉迪米爾?納博科夫的代表作,講述了中年男子亨伯特愛上十二歲繼女洛麗塔并與她同居、帶她四處流浪的一段畸戀。小說自出版之日起便在文學界引起了軒然大波、爭議不斷。有人因其亂倫的主題以及書內(nèi)露骨的情欲描寫對它大加詬病,也有人嘗試用心理分析法對其進行解讀。筆者認為,《洛麗塔》首先是一部唯美主義作品,作者納博科夫在小說中所追求的是單純的藝術(shù)體驗和審美狂喜。他曾經(jīng)宣稱《洛麗塔》與道德無關(guān),并在書的后序中表達了自己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態(tài)度:“在我以為,小說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它帶給我(勉為其難地稱之為)審美的福祉,一種不知怎么,不知何地,與存在的另一種狀態(tài)聯(lián)系起來的感覺,藝術(shù)(好奇心、柔情、善意和迷狂)是那種狀態(tài)的準則?！盵1]324納博科夫的純藝術(shù)理論與上世紀奧斯卡王爾德“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的口號遙相輝映,排除了政治、宗教、道德等社會因素的侵擾,在《洛麗塔》中通過精巧優(yōu)美的語言和動人心弦的意象編織出一個如夢似幻的美的世界,讓讀者心醉神迷。美麗動人的少女在男主人公亨伯特創(chuàng)造的世界中如蝴蝶般翩然起舞,而死亡的陰影也隨之悄然而至。死亡在這里不再是美麗的終結(jié)者,反而為小說的唯美主題增添了更深層的含義。

1 《洛麗塔》與愛倫坡作品的審美共鳴

在文學作品中對待死亡與審美的關(guān)系,納博科夫深受美國作家埃德加?愛倫坡的影響。在《洛麗塔》中愛倫坡曾被多次提及,男主人公亨伯特?亨伯特甚至一再把自己稱作“埃德加? H?亨伯特先生”,并把自己和洛麗塔之間的關(guān)系與愛倫坡和小妻子弗吉尼亞之間的愛情相提并論。他曾在敘述中多次引用愛倫坡的文藝創(chuàng)作理論。他在殺死奎爾蒂之前對于當時情境的描寫不禁讓我們想起《厄舍府的倒塌》開篇的場景,而整個故事的發(fā)展也是在對《被竊之信》進行一種若即若離的模仿。作者納博科夫通過男主人公亨伯特與志同道合的先輩進行著一場精神上的溝通,借愛倫坡抒發(fā)了自己對待文學創(chuàng)作的態(tài)度。在《寫作的哲學》一文中愛倫坡曾系統(tǒng)地提出了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原則。首先,他把“美”定義為“詩歌唯一真正的主題”[2]16,而“美”的最高表現(xiàn)形式是哀傷的情調(diào)——“任何美一旦到達極至,都會使敏感的靈魂愴然涕下?！倍谒邪闹黝}中,死亡無疑是最讓人悲痛的了。因此,結(jié)合了美與死亡的美女之死無容置疑地成為最富有詩意的主題?；诖?愛倫坡在詩歌中塑造了很多經(jīng)典的早逝美女的形象——安娜貝爾?李、麗諾爾、海倫……她們的離世觸動了讀者內(nèi)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她們的美則在不朽的詩行里得以永生?！堵妍愃肥且徊啃≌f,但同時又具有了詩歌的特質(zhì):優(yōu)美的語言、豐富的想象、強烈的情感、精準的意象以及頭尾的押韻。納博科夫用自己的生花妙筆構(gòu)建了一個如詩似夢的藝術(shù)空間,美麗的小精靈洛麗塔在其間穿行游走,用生命成全了這場審美的盛宴。

亨伯特對未成年少女的迷戀源自于幼年時期的一段愛情經(jīng)歷。小戀人阿娜貝爾(呼應愛倫坡詩歌《阿娜貝爾?李》)幼年早逝,她的死并沒有使愛情終結(jié),反而激起了亨伯特內(nèi)心最強烈的感情與一生的懷念。直至臨死前在獄中,亨伯特仍在追憶與阿娜貝爾曾經(jīng)在一起的美好時光,清晰地記得她活潑動人的倩影。在愛情的沐浴下,美麗的阿娜貝爾成了藝術(shù)的化身。正如愛倫坡在《詩歌原理》中所闡述的:“他在女人的美態(tài)中感受到藝術(shù)的存在?！盵2]94阿娜貝爾“蜂蜜樣柔膩的肌膚、纖軟的胳膊、褐色短發(fā)……”勾起人無限的遐想和由衷的憐惜,而這種情感又因為小姑娘的早亡成為無盡唏噓的傷感。這正是納博科夫所追求的藝術(shù)的最高表現(xiàn)形式。當愛情、美麗與死亡交織在一起,它們所帶來的是巨大的精神沖擊以及長久的藝術(shù)回味。阿娜貝爾的死使亨伯特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愛之旅,也使得《洛麗塔》的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第一次品味了審美的福祉。

亨伯特甜蜜又充滿遺憾的初戀注定了他與另一名少女洛麗塔之間一生的愛恨糾纏。評論家奧爾森曾指出:“亨伯特試圖讓我們相信他對于安娜貝爾無法拋棄的愛念導致了他今后追求的目標被鎖定在9歲～14歲的女孩中間?！盵3]203-213在書中,亨伯特引用了希臘神話中的“小仙女”(Nymph)一詞來形容這群情竇初開的少女,在她們當中,洛麗塔被選中成為阿娜貝爾的代替品。而阿娜貝爾的經(jīng)歷也預示了洛麗塔未來不可抗拒的命運——在青春貌美的年華悵然死去。

洛麗塔是亨伯特的摯愛。在小說的開篇當他面對法庭審判的時候,亨伯特仍在心里呼喚著洛麗塔的名字,而這一如詩歌般押韻且充滿激情的開端瞬間將讀者帶進了唯美的殿堂:

洛麗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洛—麗—塔:舌尖向上,分三步,從上顎往下輕輕落在牙齒上。洛。麗。塔。

在早晨,她就是洛,普普通通的洛,穿一只襪子,身高四尺十英寸。穿上寬松褲時,她是洛拉。在學校里她是多麗。正式簽名時她是多洛雷斯?？稍谖业膽牙?她永遠是洛麗塔。[1]3

有評論家提到:“納博科夫常用一些絢爛雕飾的文字來表達自己的感覺,這種文采甚至連美國本土的作家也相形見拙。”[4]此處驚人的語言技巧在上述引文中可見一斑。亨伯特用洛麗塔的名字譜寫了一首詩,編織了一段感人的愛情故事。優(yōu)美的辭藻在流暢的句式中滑過,仿佛一曲動人的旋律。亨伯特用詩歌的手段將洛麗塔的形象幻化成了美麗的愛神,帶給讀者最大程度上的藝術(shù)享受。洛麗塔就是藝術(shù)的化身,而亨伯特對于洛麗塔的苦戀也正代表了作者納博科夫本人對于藝術(shù)不懈的追求。在這段描寫里,納博科夫通過巧妙的文字游戲也在向愛倫坡致敬。在呼喚洛麗塔時,亨伯特將她的名字拆分為洛—麗—塔,而中間的“麗”(Lee)暗合愛倫坡名詩《阿娜貝爾?麗》中的女主人公(Annabel Lee)。亨伯特在日記中也曾將洛麗塔稱為“我的愛人—我的寶貝—我的生命,我的新娘”[1]43。因此,亨伯特的兩任戀人共同擁有著同一個詩歌原型。如果說初戀愛人阿娜貝爾是亨伯特用生命書寫的詩歌的序曲,那洛麗塔就是詩歌的高潮。有讀者認為亨伯特對于洛麗塔的感情完全是受情欲支配的,因為他對于洛麗塔的描寫總是透露著肉體的誘惑。但是當小說結(jié)尾處亨伯特最后一次見到洛麗塔時,昔日的青春少女已經(jīng)成了滿目滄桑的孕婦,而這時亨伯特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洛麗塔的感情:“我看著她,看著她,就像我明白地知道我要死了那樣,知道我愛她,勝過這世上我見過或想得到的一切,勝過任何其他世上我所能希冀的一切。”[1]28這一發(fā)自內(nèi)心的告白使亨伯特擺脫了之前勾引幼女的齷齪形象,而成為一個為愛甘愿犧牲一切的有情人。原始的情欲升華成了真摯的愛情,而真摯的愛情則是藝術(shù)作品的靈魂,帶來的是純粹的藝術(shù)享受。這一場景使我們?nèi)缤氐搅爽敻覃愄?杜拉斯《情人》的開場:“對我來說,我覺得現(xiàn)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xiàn)在備受摧殘的面容?！盵5]3

作為亨伯特的阿娜貝爾?李,洛麗塔難逃死亡的結(jié)局。為愛而生、為美而死,洛麗塔完成了她人生的意義。亨伯特為她所做的愛情長詩里充滿了強烈的思念而又絕望的情緒,結(jié)尾處他在被捕前的獨白則將這種激烈的情感轉(zhuǎn)化為輕柔的一聲嘆息,讓讀者隨之扼腕唏噓。正如納博科夫自己曾提到的“微微震顫是人類發(fā)展純藝術(shù)、純科學過程中所能達到的最高的情感宣泄形式?！盵6]53正是這種“微微的震顫”讓《洛麗塔》的讀者“神思恍惚”,身陷其中,回味無窮。美人離世,恰如余音繞梁,久久難忘。

2 《洛麗塔》中的蝴蝶模式

通常人們的審美愉悅是通過兩種主要途徑得以實現(xiàn)的:藝術(shù)和自然。《洛麗塔》中的死亡之美在文學領(lǐng)域通過愛倫坡的《阿娜貝爾?李》得以圓滿,而在另一方面還借助自然界的蝴蝶形象給讀者帶來了不一樣的審美體驗。在《說吧,記憶》一書中納博科夫談到:“我在自然界發(fā)現(xiàn)了我在藝術(shù)領(lǐng)域所追求的非功利性的快感?！盵7]125這里所提到的“非功利性的快感”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理解為純粹的審美享受。納博科夫既是一名杰出的作家,也是一名鱗翅類昆蟲研究的學者。他的審美享受既包括文學創(chuàng)作的經(jīng)歷,也包括在自然界追捕蝴蝶的過程。在自傳中他曾提到抓住蝴蝶的那一瞬間是多么讓人心醉神迷,也不無遺憾地發(fā)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蝴蝶這個如此美麗的自然界的精靈竟然被嚴重地忽視了。這一發(fā)現(xiàn)也促使納博科夫在自己的作品中不遺余力地傳遞著自己對翩然起舞的蝴蝶的喜愛。

納博科夫在《洛麗塔》中如同一個嫻熟的設(shè)計師精心搭建起一個精巧繁復、層層疊加的蝴蝶模式。故事之初納博科夫為他所追求的女性目標所起的特定稱謂便大有深意:Nymph在古希臘神話中指居于山林水澤的小仙女,而在英語里它還擁有另一個含義,即“蛹,昆蟲的幼蟲。”《洛麗塔》中對于蝴蝶意象的暗示隨處可見。洛麗塔的一位女性朋友的名字叫阿維絲?查普曼(Avis Chapman),當時納博科夫“腦海中浮現(xiàn)的應該是歐洲南部生長的一種叫做卡勞福瑞斯?阿維絲?查普曼(Callophrys Avis Chapman)的蝴蝶”[8]401。亨伯特的影子化身奎爾蒂曾把自己叫做“Schmetterling”,這個詞在德語中的意思也是蝴蝶。洛麗塔的家鄉(xiāng)“皮什基(Pisky)”在鄉(xiāng)村英語土語中也有蛾子的意思。而洛麗塔名字的全稱多洛雷斯?黑茲則富有更加深層次的含義:“納博科夫曾在一條死巷的盡頭捉到第一只為世人所知的雌性灰蝶。這條死巷是兩條路的交匯處,一條的名字是普雷斯維爾,另一條是多洛雷斯?！盵8]312多洛雷斯這個名字成為蝴蝶的死亡之路,誘導著小仙女洛麗塔走向終結(jié)。

洛麗塔的寧芙(Nymph)形象在神話建構(gòu)上是美麗的小仙女,在自然界則代表了蛹破繭而出終化蝶的過程。女主人公就如同一只飛舞的蝴蝶,在短暫的一生中因為美麗的外表時刻都在遭受追捕,最后也注定在生命最絢麗的時刻以死來實現(xiàn)美麗的永駐。不僅如此,在小說中洛麗塔的成長過程就如同經(jīng)歷了由蛹化蝶的變形。在認識亨伯特之前,她只是一名普通的美國女學生。正是亨伯特的“慧眼”將她從其她同伴中挑選出來,成為亨伯特唯我主義世界中的小仙女、花蝴蝶。在被獵人亨伯特捕獲之后,洛麗塔開始了四處漂泊的流浪生涯。當她對這種生活忍無可忍、伺機逃走后,又落入了另一個更為殘忍的獵人奎爾蒂之手。洛麗塔毫無目的地從一處飛到另一處,在無依無靠的飛舞中成長起了驚人的美麗,而命運就在她的生命最為絢爛的時刻將它定格,用死亡完成了美麗的永恒。美麗的蝴蝶在被捕獲后被做成標本供人們永久欣賞,而洛麗塔的美因為其死亡激發(fā)了亨伯特內(nèi)心創(chuàng)作的靈感,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了永恒,使每一位讀者為之傾倒。

納博科夫認為“變形”(Metamorphosis)有助于獲得審美的享受,因為“觀看變形的過程總是讓人興奮不已”[9]43。此處納博科夫所提到的變形不再僅限于昆蟲界,也包括文學現(xiàn)象。讀者在閱讀《洛麗塔》時如同親歷了洛麗塔的蛻變過程,從平凡的幼女成長為動人的仙子,在游遍人間后以美麗之名翩然離去。這期間每一個階段都體現(xiàn)出了不同的美態(tài),帶給讀者的是無盡的藝術(shù)享受。作為昆蟲學家,納博科夫必須在蝴蝶變形過程中最美麗的階段將它捕殺,而作為小說家他選擇了通過死亡把女主人公永遠停留在鮮花怒放的年紀。

變形是小說中的一個主要的比喻意象,它不僅體現(xiàn)在女主人公洛麗塔的成長中,也存在于整個故事的發(fā)展全過程。首先,男主人公的名字就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變形,從最初的亨伯特?亨伯特變?yōu)楹嗖?亨伯格、亨伯森?亨伯森、亨伯德?亨伯德,直至最后演變?yōu)榉ㄕZ詞 Ombre Ombre(意為“陰影”),這一文字游戲讓讀者覺得新鮮有趣而又暗含深意。亨伯特一生中的四個女性愛人則分別代表了蝴蝶的四個變形階段。第一個愛人年幼的阿娜貝爾?利是亨伯特愛情的起點,代表了最初的卵胚,之后經(jīng)過了幼蟲(瓦萊里亞)和蝶蛹 (夏洛特)的過渡,終于迎來了洛麗塔這只美麗的蝴蝶破繭而出。小說結(jié)尾處洛麗塔之死完成了整個蝴蝶生命的全部歷程。

經(jīng)過了一系列的蛻變,蝴蝶成蟲終于完成進化,而它的美麗也必然引來不斷的追逐?？档碌膶徝涝瓌t認為“對于美麗的事物不但要去描述它,更要去回應它?！睂{博科夫而言,蝴蝶之美不僅在于它所展現(xiàn)的姿態(tài),更在于享受追逐它的過程。在《洛麗塔》中,納博科夫?qū)淖凡峨[含于亨伯特對于洛麗塔的追逐過程。為逃避追捕、囚禁,洛麗塔試圖遠走高飛,卻不想又落入了奎爾蒂的陷阱。不論她如何掙扎,都無法逃脫為“不死之美”而“死”的命運。

如果說洛麗塔是一只美麗的蝴蝶,她的追求者亨伯特就是一名癡迷于其美態(tài)的“著魔的獵人”。亨伯特目光敏銳,行動果斷,他經(jīng)常把自己比喻為各種各樣蝴蝶的天敵——蜘蛛、猿、蜂鳥等等,隨時隨地尋找一切機會撲向他的獵物。他在日記里詳細地記述了他如同一只老練的蜘蛛搜尋獵物洛麗塔的過程:

我就像你常在舊式花園里見過的那種虛腫的蜘蛛,盤坐在晶瑩透亮的蛛網(wǎng)中間,左右出擊,四面自如。我的蛛網(wǎng)遍布全屋,我像個狡猾的男巫坐在椅子里靜聽動靜。洛在她屋里嗎?我輕輕地拉了一下綢衣。她沒在。聽見衛(wèi)生紙卷筒轉(zhuǎn)動突然一聲中斷了;我張開蛛網(wǎng)從洗澡間追到她的臥室,沒有她的足跡,她還在刷牙嗎?不。洗澡間的門剛才砰的關(guān)上了,因此只能向其他地方去尋覓這個美麗明艷的獵物。讓我們放一條蛛絲到樓下去……[1]45

這是一次仔細的、扣人心弦的搜捕過程。亨伯特如同一只狡猾的蜘蛛布置了一張嚴密的、毫無遺漏的蛛網(wǎng),對房子上上下下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然而,一切似乎徒勞,洛麗塔并不在家。這一痛苦的結(jié)果把亨伯特從狂熱的期待拖入無盡的失望中。當搜捕行動似乎將以失敗告終時,洛麗塔的聲音在屋中想起,將亨伯特的情感又一次提升到了興奮的頂點。這種情緒上的跌宕起伏伴隨著整個扣人心弦的尋覓過程,將讀者一步步引向?qū)徝赖母ｌ?體驗到如臨其境的藝術(shù)享受。有人評說:“《洛麗塔》是納博科夫用科學精微的昆蟲學知識,采用幻想般、魔術(shù)般的手法對自然界的模仿,是在做一個昆蟲學試驗,從而達到他所說的好作品的標準——兼?zhèn)湓姷赖木⑴c科學的直覺?！盵10]

3 結(jié) 論

《洛麗塔》中的蝴蝶主題進一步證明了這是一部以藝術(shù)為名的經(jīng)典,它所表現(xiàn)的不僅僅限于原始的情欲,而是更為深刻的愛情以及對美的不懈追求。在盡享美麗的蛻變以及追逐美麗的樂趣后,亨伯特最終決定用死亡將“美麗”定格在“最美麗”的階段。在書中他曾多次通過提及悲劇《卡門》暗示要采取行動殺害洛麗塔,而作為一名藝術(shù)家兼審美家,他再次通過詩的形式表達了自己內(nèi)心的殺人傾向:“還有我殺死你的那把槍,哦我的卡門,拿槍我現(xiàn)在緊握?！盵1]58然而亨伯特最終沒有完成他的殺人計劃,因為愛情最終讓他走出了小仙女的妄想,使他意識到他愛的既不是阿娜貝爾的化身,也不是寧芙的代表,而是洛麗塔本人。亨伯特的醒悟使他的愛情得到了升華,但并沒能挽救洛麗塔的生命,因為小說的作者納博科夫本人仍執(zhí)著于他的追逐游戲。洛麗塔逃脫了亨伯特的追捕,卻最終無法逃脫納博科夫這個專業(yè)的捕蝶人的羅網(wǎng)。為了藝術(shù)的永恒,死亡是她注定的命運。納博科夫曾經(jīng)說過:“美加憐憫——這是我們可以得到的最接近藝術(shù)本身的定義。何處有美,何處就有憐憫?！盵6]217當亨伯特面對摯愛死亡的噩耗所經(jīng)受的徹骨的悲痛足以贏得任何一位讀者的憐憫,那種悲傷的情緒觸動著讀者的內(nèi)心深處,帶來的是藝術(shù)上的共鳴和悸動。時光飛逝,再動人的容顏也將如飄零的落葉最終歸于塵土。只有死亡,才能使美麗停留,在藝術(shù)的世界里找到永恒。

[1]弗拉迪米爾?納博科夫.洛麗塔 [M].于曉丹,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

[2]Poe,EdgarAllan.The Philosophy of Composition[G]//Essays and Reviews.New York:Literary Classics of the U.S.,1984.

[3]Alsen,Eberhard.Nabokov and Poe[G]//The New Romanticism:A 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Dale E Peterson.New York:Garland pulishing Co.,2000.

[4]黃鐵池.玻璃彩球中的蝶線——納博科夫及其《洛麗塔》解讀[J].外國文學評論,2002(2):105-111.

[5]瑪格麗特?杜拉斯.情人[M].王道乾,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

[6]弗拉迪米爾?納博科夫.文學講稿 [M].申慧輝,譯.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5.

[7]Nabokov,Vladimir.Speak,Memory[M].London:Victor Gollancz Ltd.,1951.

[8]Appel.Alfred Ed.The Annotated Lolita[M].London:Weidenfeld&Nicolson,1993.

[9]Nabokov,Vladimir.Nikolai Gogol[M].New York:New Directions,1971.

[10]何岳球.洛麗塔:納博科夫的“變態(tài)”蝴蝶 [J].外國文學研究,2008(5):118-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