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新

（北京外國語大學，北京 100089）

語義學（semantics）是研究語言意義以及語言表達之間的意義關系的學科。現(xiàn)代語義學認為，詞語的性質(zhì)、內(nèi)部結構及其變異和發(fā)展和語義間的關系深刻地影響語言的意義。漢語的語義變化的復雜性是眾所皆知的。漢語詞匯的語義場（semanticfield）的制約相對松散，很容易造成漢語語義的變化。同時由于漢語的構詞能力極強，漢語中某個字或者詞和其他的字或詞的隨機搭配很容易形成意義變化，因此也給漢譯英造成很大的操作性困難。

漢語中的“化”字就是其中典型的一個語義變化最為復雜的字?！啊边@個后綴隨便加在某個字、形容詞或者名詞后面就會構成了一個動詞，比如“國際化”、“年輕化”、“集團化”、“大眾化”等。同時，“化”作為使動詞也很容易構成詞或詞組，且語義變化極其復雜，很難找到統(tǒng)一的英譯方式。“化”字的構詞能力是很強大的，改革開放以來，新詞匯中帶“化”字的越來越多，帶“化”字的詞匯和短語意義比較復雜。因此，帶“化”字的詞或詞組的英譯是個繞不開的技術性難題。尤其是對需要在高強度、短時間內(nèi)快速而又準確地做出判斷的口譯者而言更是難上加難。

翻譯無定法。“化”字的翻譯是看似復雜卻又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正如美國翻譯理論家奈達(EugeneA.Nida)所言：翻譯即翻譯意義(Translating meanstranslatingmeaning)。既然翻譯就是要翻出它的“義”，因此對于源語(sourcelanguage)的理解在翻譯的過程中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盎弊值姆g，就是要理解它在具體上下文中的意義，然后才能運用不同的手段將其原意準確地傳譯出來，切不可搞“一刀切”。據(jù)筆者總結，“化”字的英譯可大致從以下幾種情況來考慮。

一、固定型“化”字詞語的“對等回譯”法

對比現(xiàn)已通用的“化”字詞組的翻譯，其中一些屬于“舶來詞”范疇或外來詞，即漢語里這類詞的說法本身就是借鑒外來詞漢譯的結果，這種情況下，譯者就應當“完璧歸趙”，保留其原汁原味。當“化”字與其他詞匯構成約定俗成的固定詞組時，“化”字英譯一般以對等的固定的英文單詞來翻譯。此類英語單詞的動詞以“mize”、“l(fā)ize”、“nize”、“ify”等為詞尾（彭京，1999：87），這樣的例子很多。其對應的名詞形式應相應以“mization”、“l(fā)ization”、“nization”、“fication”等后綴作為詞尾。如“國際化、全球化、現(xiàn)代化、一體化”分別譯成“internationalization、globalization、modernization,integration”。特別是該詞組表示某種物理或化學變化過程時，其翻譯也是約定俗成的?！吧衬弊g成“desertification”,“鈣化”譯成“calcification”,“硬化”譯成“ossification”,“汽化”譯成“vaporization”或“evaporation”。漢語里“融化”、“溶化”等詞中的“化”字其實是輔助和加強“融”或者“溶”等字的意思，所以英文譯為“melt、dissolve”等。凡是這種情況，譯者就應當采取回譯法，將這些漢語還原成簡單英語單詞就行了。這是一種固定的對等(equivalence)譯法。譯者沒有必要，也不允許用其他譯法來代替。

二、約定型“化”字詞語的翻譯

當帶“化”字的漢語詞屬于漢語本身原創(chuàng)，并且受到某種語義制約時，譯者不能一味被動地接受或是迎合，而是要做出大膽取舍，進行傳神達意的對等性翻譯。具體例子如下：

例1：漢語里的“感化”一詞通常用作動詞，根據(jù)其具體意思對應的英文翻譯為“reform a misguided person”，然而同是“感化”二字，在“感化院”這個詞中就能找到對應的單個英文單詞來表達“reformatory”。

例2：“風化”一詞在漢語有兩個最常見的用法一為地質(zhì)領域“風化”，指的就是“weathering”；人文道德范疇里的“風化”，如“有傷風化”中的“風化”應譯為“morals”或者“decency”。

帶“化”字的詞的整體含義已經(jīng)包含在對應的英語單詞或詞組中，這樣的情況下，譯者在做出判斷后應當果斷地用特定詞或詞組來翻譯。由于帶“化”字的漢語具體意義不同，作為最佳翻譯選擇的英語單詞可能是以名詞或者動名詞形式出現(xiàn)，例如：“精神生活多樣化”應直接譯為“diversity in cultural life”；“化 ”也有可能是動詞，如“丑化大眾形象”譯為“smear the images of the people”；“淋雨使他的感冒惡化?！弊g為“Being out in the rain aggravated his cold.”“使矛盾復雜化”譯為“complicate the conflicts”；“激化矛盾”譯為“escalate the conflicts”；“深化人事改革”有人通常譯成“deepen the reform of the personnel system”。其實這是中式英語，其真正對等的英譯應為“further the reform of the personnel system.”

當“化”字直接作使動詞時，其英譯相對簡單。用對等的英文動詞“change”、”turn”、“convert”等便可。如“化悲痛為力量”、“化敵為友”、“化干戈為玉帛”分別譯為“turn sorrow into strength”、“convert enemy into friends”、“turn swords into ploughshares”。但值得注意的是，有時在中文里“化”字的意思不僅僅意味著“轉(zhuǎn)化”、“變化”之意，還有“除去”、“消除”之意。所以其英譯要注意靈活處理，根據(jù)具體意義的不同，采用不同的翻譯方法。如“化濕健胃”、“化痰平喘”，就應當以“意譯”為主，分別譯作“dispel dampness and improve appetite and digestion”、“ resolve sputum and relieve asthma”。

三、構成型“化”字詞語的翻譯

當“化”字與其他詞匯構成約定俗成的詞組時，且該詞組具有某種特定的抽象意義時，這時的譯法要視情況而定。

例1：對臺灣當局的“去中國化”的做法，我們要堅決反對。

As for the so-called practice of“de-chinanization”by Taiwan authorities,we must oppose it resolutely.

例2：戲劇中的“陌生化”效果的運用對廣大觀眾來說不是什么新鮮東西。

The use of“defamiliarization”effect in drama is nothing new to the audience.（其實“陌生化“這個詞是從英語翻譯過來而逐漸在漢語中作為固定詞組使用的，這里也可以視為某種意義上的“回譯”）

例3：中國人口老齡化的趨勢正在加劇。

The tendency of population aging in China is being intensified.

例1、例2中的“去中國化”、“陌生化”的翻譯是采用仿造新詞的辦法，但又遵循詞類轉(zhuǎn)化的語法原則，這種譯法被稱為仿譯法，也為譯界所接受，其翻譯也逐漸固定下來。但是這種譯法只適于為數(shù)不多的帶“化”字的詞的翻譯，如果生搬硬套這種譯法，不顧詞匯本身的語法轉(zhuǎn)化功能和約定俗成，就會鬧出笑話。那么，怎么能恰當?shù)匕褲h語的“信息化”的意思表達清楚而又不使用英文中沒有的詞呢？只有一個解決辦法就是用一個詞組。而翻譯成“informationalization”是不妥的，因為英語中沒有這個單詞。據(jù)筆者理解，“信息化”就是做一切事情都通過信息手段、用信息手段（尤其是電腦技術）來處理一切事務，所以用這樣的短語：information-oriented development或information-oriented revolution或information-oriented management（意思就是“以信息為導向的發(fā)展、以信息為導向的革命、以信息為導向的管理”）來翻譯，或者譯為IT-oriented development、IT-oriented revolution、IT-oriented management。再比如，“多媒體化”怎樣翻譯呢？也許可以翻譯成 multimedia-oriented development，其他的這類詞也都可以參考這種譯法。但是，“科學化、理性化”等等，恐怕就不能如此處理了?！翱茖W化”是否可以譯成science-oriented change，或science-centered change,或science-based change？再譬如，如果我們把“右傾化”譯成“rightinization”、“左傾化”譯成“l(fā)eftization”,恐怕不會被外國讀者接受。那么，怎樣譯才可以被接受呢？如下例所示：

例4：隨著日本政府的右傾化，日本在外交上越來越孤立。特別是遭到周邊國家的孤立。

For the right deviation of Japanese government,Japan has become increasingly isolated diplomatically,in particular,by the neighboring countries.

這里的“化”表示一種“趨勢”或“偏差”，所以譯成“deviation”較為妥帖。

例5：左傾化路線對我們社會主義事業(yè)幾乎是毀滅性的，這是歷史的血的教訓。

The Left line was almost devastating to our socialist cause,which is a bloody lesson drawn from history.

這里“左傾化”其實就是“左傾”，“化”字沒有必要翻譯出來，譯成“l(fā)eft line”或“l(fā)eftist line”就夠了。

當“化”字與其他詞匯構成表示“非自主”性并帶使動意義的詞組時，對譯時要注重意義對等，不要局限于字面翻譯。

例6：住房制度必須貨幣化，商品化。老百姓自己掏錢買房子。(這里的貨幣化、商品化指的是相對從前中國福利分房體制的新型貨幣分房政策。)

The housing system must be monetarized and commercialized,that is to say,people purchase their houses by themselves.（Meaning employees are given money towards housing,rather than houses.）這里直接以英語中原有的“monetarize”和“commercialize”來譯，簡單明了，效果對等。

例7：干部隊伍的年輕化、革命化、知識化、專業(yè)化的任務迫在眉睫。

It is quite urgent that we should make our cadres rank much younger,more revolutionary,better educated and more professionally competent.

例8：植樹造林，綠化祖國，造福后代。

Plant trees everywhere and make our country green in the interest of future generations.

例9：我們要按照江主席“政治合格，軍事過硬，作風優(yōu)良，紀律嚴明，保障有力”的總要求，加強軍隊正規(guī)化、現(xiàn)代化建設。

According to President Jiang’s general requirements of building armed forces that are qualified politically and competent militarily and that have a fine style of work,strictly discipline and adequate logistic support,we should make more efforts to build our PLA into a regular and modern army.

這里的“化”含有明顯的使動意義，所以用“make+形容詞(比較級)”、“build…into+形容詞”來對譯，譯出了其中的使動意義，起到“意合”的效果。

例10：隨著“政府公司化”、“政府企業(yè)化”的轉(zhuǎn)型，政府的形象進一步扭曲。

如果將“政府公司化”、“政府企業(yè)化”分別翻譯為“corporatization of government”、“enterprisation of government”,或許是可以接受的。但是，生造詞匯過多會破壞語言的嚴肅性，因此不足為取。其實，例10中的“化”表示“越來越像”、“越來越接近”的意思，因此，可以這樣翻譯：

As the government is becoming more like enterprise and corporation,the image of government has been further distorted.

結語

綜上所述，“化”的英譯在形式、意義上都有差異，帶“化”字的漢語詞匯的英譯是一項看似簡單其實艱巨而又有挑戰(zhàn)性的工作。它對譯者，尤其是口譯人員的漢、英水平都有很高的要求。譯者只有通過平時的豐富積累，在具體的翻譯實踐中，在正確的翻譯理論的指導下，大膽而又細心的正確判斷它的源詞并把握它在不同語境中具體的中文語義，靈活處理，才能在英譯中準確再現(xiàn)出來，才能達到“翻譯就是譯意”、讓一文化理解另一文化、接受另一文化的目的，便于外國讀者接受。

[1]Catford,J.C.Alinguistic Theory of Translation[M].Great Britain:Ox fordUniversity Press,1965.

[2]Deng Xiaoping.Selected Works of Deng Xiao ping[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Press,1994.

[3]Horn by A.S.Ox fordAdvanced Learner’s Englis h-Chinese Dictionary[Z].Beijing:The Commercial Press,2002.

[4]Nida,Eugene A.&Charles R.Taber.The Theory and Pra ctice of Translation[M].Leiden:E.J.Brill,1969.

[5]馮慶華.實用翻譯教程[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5.

[6]漢英大詞典:第二版[K].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1999.

[7]彭京.“化”字的英譯法[J].吉首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4）：86-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