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奕林
多么輝煌的王國
多么神圣的佛殿
我走進你灰色的回廊
像一條海底的熱帶魚
驚詫 七頭蛇的舌焰
在藍色的天空中噴射
驚詫 妖嬈性感的女佛
在六百座寺廟的柱子上舞蹈
佛無處不在
美無處不在
神秘的樹根 在時間里
像蛇一樣爬行
又像繩索 將廢墟中的石塊
打成郵包
幾百年后
我們看見了這郵包
是什么暴力?
讓磐石碎裂、哭泣
植物的暴力
遠不及人的暴力
在人與人的殺戮中
毀滅了精神也毀滅了財富
貪孌、殘暴和謊言
是愚昧和貧窮的酵母
再偉大輝煌的光芒
也會被黑暗淹沒
人可以創(chuàng)造一個神的世界
人也可以毀滅一個佛的王國
那塔上永恒的笑臉
是譏笑、嘲笑還是微笑?
我一生沒有做過壞事
為何也會忐忑不安?
從出生到死亡
我們走著一條曲折的路
在時間的河流 或虛無中
跌宕起伏
多少人想出人頭地
多少人想名揚四海
吳哥窟
你消融了我們所有的記憶
在你灰色斑駁的歷史里
我們無影無蹤
想象運河是一條龍
龍頭在北京
龍尾是杭州
我家就在龍尾巴上紫色的小巷
綿綿春雨里杏花醉人芳香
皇帝老兒要下江南
不騎馬偏要乘龍舟
二十萬隨從 三千艘大船
岸上岸下 旌旗蔽日
把一條運河舞成了龍
槳聲燈影,古藤老屋
奶奶的故事真真假假
真真假假的故事越說越老
運河當然也越流越老
一千四百年的歷史沉沉浮浮
沉沉浮浮的歷史舞臺上
生旦凈末丑
你方唱罷我登場
當官的是演員
百姓永遠是觀眾
民心是水 民怨是浪
水能載舟,浪能覆舟
秦始皇不懂
隋煬帝也不懂
懂了水性的舵手才是真正的龍
老了的奶奶已經去世
老了的老屋已經拆除
老了的朝代換了又換
而老了的運河
仍然載了小船送大船
輕輕地一搖晃
你會無中生有
生一絲風
生一陣風
生滿世界沖來殺去的風
別以為是你自己在舞蹈
別以為所有的玫瑰會為你盛開
別以為天上的云朵因你而追逐
其實你我都是木偶
由那一雙神秘的手操控
只聽到風聲鐘聲
聽不到樹的嗚咽
只聽到雨聲雷聲
聽不到鳥的哆嗦
只聽到濤聲浪聲
聽不到船的呼救
白燈塔 黑燈塔
睜一只眼 閉一只眼
給你一只石榴
你就如此驚訝
給你一張唇
給你一把鑰匙呢?
你相信那就是紅寶石
你相信果實里有花的香味
你相信風兒越飛越高
你相信翅膀會帶你飛翔
因為你相信
所以你驚訝
它們面對天空 在石上
聆聽樹葉的歌聲
一只鳥對另一只鳥說:
讓我們站立到天老地荒
像兩朵火焰,燃燒后
再拋進火里 涅槃
我也能把你辨認
樹葉發(fā)出秋蟲的鳴叫
云彩停泊在翅膀之上
另一只鳥對那一只鳥說:
你的喙的美麗
使我的記憶成了空白
讓我們保持沉默吧
在時間中我們都會消融
多么神奇
它們像一群數(shù)不清的羊
在我大腦的某一個角落圈著
我需要它們了
它們會一個個跑出來 確認
我所認識和不認識的事物
我一生有那么多的哀傷、憤怒和喜悅
它們都會一一化解
從口中或者筆下
它們不僅是羊,它們還是烈馬
我用一輩子的時間撫摸它們
卻常常駕馭不了
它們是我的玩具
也是我的生活必需品
當我走到盡頭,還要為我立碑
說好同行的
我卻遺失于無邊的黑暗
你在夢里 我在夢外
枕邊鼾聲如濤
我是聽濤的礁石
在此岸遙望彼岸
想象你獨自幸福著或者悲傷
不要輕易拉我入夢
我不會隨便粉墨登場
雨點敲擊金屬 如鳥啄食
許多的聲音平時充耳不聞
許多的事物平時無心體會
都說人生如夢
人生無限好 夢也無限好
我在夢外自在 你在夢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