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海事大學
劉國輝
認知語言學需要“轉向”嗎?
上海海事大學
劉國輝
若從上世紀80年代算起,基于體驗哲學的認知語言學至今運作30余年,已成為當今語言學研究的一種重要范式。于此,人們會根據(jù)以往語言學研究范式來認真審視這種范式是否也存在“轉向”。本文正是帶著這個問題從認知語言學現(xiàn)狀、西方語言學演變律、科學觀和創(chuàng)新心態(tài)方面進行了理據(jù)剖析,認為從當前看,“完善”(即多一些客觀性)是其首選;但從長遠看,“轉向”不可避免,即走向更理性的研究范式,以符合語言科學要求。
認知語言學現(xiàn)狀;西方語言學演變律;科學觀;創(chuàng)新心態(tài);轉向
西方傳統(tǒng)語言學研究雖大多局限于拉丁文的分析,其中也不乏可貴之處,如“自然派”與“習俗派”之間就語言本質(zhì)的明辯初涉語言認知問題。但語言與認知結合作為一個學科研究范式,則是最近二三十年發(fā)生的事。語言的認知研究可分為兩個方面(崔希亮 2002):一是基于心理學的研究,一是基于語言學的研究?;谛睦韺W的研究注重語言感知、語言理解、注意力、推理等方面的問題,而基于語言學的研究則較注重語言形式類、語言符號意義、形式和意義之間的操作、意義-概念與外部世界聯(lián)系等方面的問題。可以說,圍繞上述兩個方面的認知語言學研究當前正如日中天,正如趙彥春(2007)所言,“認知語言學是當今語言學領域的強勢學科,就其影響而言的確可以稱作該派學者所自詡的‘語言學革命的革命’,即對喬姆斯基語言學革命而發(fā)起的革命”。面對此情此景,學界存在3種不同心態(tài):一是歡呼,二是懷疑,三是反對。不管持何種心態(tài),唯物辯證法告訴我們,任何事物無時無刻不處在發(fā)展變化之中,且變化之根本原因在于事物內(nèi)部的矛盾性與外部動因的共同促進。因此,只要我們用聯(lián)系的、對立的和發(fā)展的眼光來觀察分析,就能客觀準確地了解事物的本質(zhì)。為此,本文首先從認知語言學現(xiàn)狀、西方語言學演變律、科學觀和創(chuàng)新心態(tài)方面進行理據(jù)剖析,以期找到認知語言學是否需要轉向的合理答案,然后討論“轉向”的可能性,供對此感興趣的讀者參閱。
2.1認知語言學現(xiàn)狀
眾所周知,認知語言學是在反對以喬姆斯基生成語法為代表的形式語言學基礎之上建立起來的,其哲學基礎是經(jīng)驗主義或非客觀主義的體驗哲學(embodied philosophy),涉及3個假設:語言能力是人的一般認知能力的組成部分,因此語言不是一個自足的系統(tǒng);句法不是語言的一個自足的組成部分,而是和語義、詞匯密不可分;語義不僅僅是客觀真值條件,還跟人的主觀認識密切相關。具體來說,語義結構不是普遍的,在很大程度上因語言而異,建立在約定俗成的意象(conventional image)基礎之上,其描寫與知識結構有關;語法或句法并不構成一個自主表征層次,與此相反,語法存在于語義結構的規(guī)約符號化中;語法與詞匯之間沒有意義上的區(qū)別,詞匯、形態(tài)和句法形成一個符號結構的連續(xù)統(tǒng)。(Langacker 1987: 2)而語義在語言分析中占有首要地位,因為傳達意義是語言的首要功能;語義具有百科知識特性,語義的確定必須參照百科全書般的概念內(nèi)容和人對這一內(nèi)容的理解;語義具有透視特征,語言反映的世界不是鏡像的客觀世界,而是語言范疇化概念結構。(Geeraerts 1997: 8)同時,語義的終極研究意味著認知理論的最大限度發(fā)展,因為認知作為人類的精神家園存在于語言之中,每一項認知行為都必須具有解釋主體個性的參與,且這一行為只有借助語言才能得以實現(xiàn)(隋然2005)。正如文旭(2001)所言,認知語言學的認知優(yōu)勢就是認知語言學摒棄了生成賭注而下了認知賭注,即注意認知與語言之間的聯(lián)系。也正是由于它接受了認知賭注,所以它許下了認知的承諾,強調(diào)吸收其他學科的大量材料來描寫語言理論,這一承諾也迫使認知語言學家必須高度重視認知心理學、發(fā)展心理學、心理語言學以及神經(jīng)科學等方面的研究成果。以上這些假設和承諾使認知語言學解決了以前研究范式(主要是喬式語言學研究)無法處理或詮釋的問題,取得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豐碩成果。以中國為例,從2000年起至今,認知語言學無論從研究人員、研究廣度和深度來看,都發(fā)展得相當不錯,可以說與我國當今外語界的兩個重要語言學研究范式(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和語用學)相比,呈后來居上之勢。2001年第一屆中國認知語言學研討會只有20余位學者,如今已達到幾百人,增長了幾十倍;若從所涉范圍看,2011年在上海外國語大學召開的第七屆認知語言學研討會的大會議題就相當廣泛,包括:①認知語法、構式語法;②認知語義學、概念隱喻、概念整合理論;③認知語言學與語言哲學;④認知語言學研究方法;⑤認知語言學與漢語研究、英漢對比研究;⑥認知語言學應用研究,等等。若從中國電子期刊CNKI上所發(fā)表的相關學術論文看(2000.01-2012.02):以“認知語言學”為題,多達9 460篇,以“認知語義”為題,達4 780篇;以“認知語法”為題,達3 625篇;以“認知語用”為題,達3 282篇。從專題研究深度看,“隱喻”可以說是其中的一個典型代表,自從Lakoff & Johnson(1980) 發(fā)表MetaphorsWeLiveBy以來,國內(nèi)這方面的研究如噴泉式地涌現(xiàn)出來,其中中國CNKI上的相關學術論文多達16 390篇,以“隱喻理論”為題,達4 274篇;以“隱喻思維”為題,達2 900篇;以“隱喻修辭”為題,達1 659篇;以“隱喻應用”為題,達783篇。另外,相關學術專著也不少,從亞馬遜網(wǎng)來看(2012.02截止),以“認知語言學”為題,達129部;以“認知語法”為題,達29部;以“認知語義學”題,達21部;以“認知語用”為題,達13部。其中有關“隱喻”的研究就達71部之多。這些數(shù)字充分說明該研究范式已成為當今中國語言學界特別是外語界的顯性優(yōu)勢學科范式。
以上成就并不能說明認知語言學十全十美,實際上它已引起了學界的激烈爭論和批評:第一,認知語言學建立的基礎學科之一是認知心理學。而袁毓林認為認知語言學對認知科學成果的吸收“只停留在通俗心理學的水平上,可以說目前還缺乏科學的心理學基礎”(袁毓林 1994: 186)。這就是說,科學實證性不夠。第二,內(nèi)省(introspection)作為認知語言學最重要的方法備受非議。主要是由于認知語言學研究的內(nèi)容涉及心理現(xiàn)象和意識結構,只能采取非直接分析法(對比和抽象)。而內(nèi)省法要受嚴格限制,需輔以其他一些實證法,如:①別人的內(nèi)省報告;②話語的數(shù)據(jù)分析;③跨語言分析;④歷時分析;⑤語境和文化結構評估;⑥心理語言學的觀察與實驗技術;⑦神經(jīng)心理學的實驗(崔希亮 2002)。第三,涉及問題太寬泛,焦點與中心不夠明確。王寅(2005)認為基于體驗哲學之上的認知語言學存在以下主要問題:認知的無意識性、原型成員的延伸、語義鏈、范疇容忍度、概念的體驗性、主觀性、框架和意象圖式等問題。第四,理論系統(tǒng)混亂。趙彥春(2007, 2009)以學科的共時和歷時為坐標對認知語言學的淵源、興起、內(nèi)涵與學科取向進行了全面考察,認為認知語言學最具革命意義的部分就是它的假設、認識論和方法論,正是這種變革涉及范圍太大,體系龐雜,論述矛盾,因而遠離科學所要求的充分描述和充分解釋以及理論體系所要求的自洽和互洽。第五,經(jīng)驗主義可靠性與模糊性。體驗哲學涉及三條基本原則:認知的無意識性、心智的體驗性和思維的隱喻性。(Lakoff & Johnson 1999)當我們理解一個簡單話語時雖涉及許多認知運作程序和神經(jīng)加工過程,但我們無法覺察到,即我們對心智中的所思所想沒有直接的知覺。同時,我們的范疇、概念、推理和心智并不是外部現(xiàn)實客觀的、鏡像的反映,而是由我們的身體經(jīng)驗所形成的,特別是我們的感覺運動系統(tǒng)。這樣,建立在理想認知模式(idealized cognitive models) 之上的范疇化就存在問題,如Lakoff(1987: 74)描寫mother(母親)時所涉認知域告知我們,理解mother之義不必涉及責任和權威域。然而,只要稍微思考一下目前日益增多的單親家庭事實,就會發(fā)現(xiàn)Lakoff對mother意義的勾畫過于簡單化或理想化。一句話,科學的、理性的客觀性研究不夠。
2.2西方語言學演變律
要想就西方語言學演變準確地清理出一個規(guī)律或框架出來并非易事,因為如果把公元前古印度語法學家Panini對梵語(Sanskrit)的研究視為西方語言學研究的開端,其歷史不短。但真正算作語言科學研究的應是歷史比較語言學,因為1786年2月2日在亞洲學會第三次年會上印度殖民官員威廉·瓊斯發(fā)表了《論印度人》的演講,特別提到:“梵語不管多么古老,它的結構是令人驚嘆的,它比希臘語更完美,比拉丁語更豐富,比二者更精練,但與它們在動詞詞根和語法形式方面都有很顯著的相似性,這不可能是偶然出現(xiàn)的,這種相似性如此顯著,沒有一個考察這3種語言的語文學家會不相信它們同出一源”。Bopp、Grimm、Humboldt、Schleicher、Brugmann等一個世紀左右的共同努力,為語言學科的建立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主要是因為他們根據(jù)所收集到的語言材料首先將其從形態(tài)上分類。大致分為3大類型:孤立型(如漢語)、黏合型(如土耳其語)和屈折型(如拉丁語),并認為語言總是由孤立型經(jīng)黏合型向屈折型發(fā)展。同時,還構擬原始母語形態(tài),提出演變階段和演變規(guī)律,然后從語言歷史發(fā)展角度解釋語言之間在靜態(tài)上呈現(xiàn)出來的系統(tǒng)對應關系。(陳平 1987)隨后出現(xiàn)了描寫語言學,與其研究方法或理論背景有很多相似之處,即它們直接或間接地受到了索緒爾思想的影響,特別是20世紀30-50年代美國語言學的研究最為典型,以重視語言材料,注重語言結構的形式描寫而著稱,其中Boas、Sapir、Bloomfield和Harris等做出過重要貢獻。他們認為實際事物的信息在認識過程中是通過間接的符號系統(tǒng)來表征的,其認識過程必須從對事物或對象的觀察和描述著手,以提高模擬化水平,并以模型的形式把事物或對象表征出來。這種建立在經(jīng)驗事實基礎之上的模型就是現(xiàn)實的基本圖式,具有獨立性,因而研究者面對的是模型,而不是事實。因此,“系統(tǒng)”和“模型”概念在描寫結構主義研究中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劉國輝 2010)Bloomfield雖未提及或討論“系統(tǒng)”概念,但他對語言的分析完全建立在“系統(tǒng)”及其相關的“價值”、“關系”和“差別”等結構關系基礎之上,這正是為什么美國描寫語言學被稱為“結構主義語言學”的根本原因。該學派制定了一套嚴密的語言描寫與分析的方法和程序,并尊重語言事實,重視語言形式的客觀描寫與分析,為語言研究的進一步發(fā)展打下了基礎。(熊兵 2005)語言學研究發(fā)展到今天,已不再局限于客觀地記錄或描寫語言現(xiàn)象,而更多側重于闡釋語言現(xiàn)象,即找出其中的深層規(guī)律,解決“所以然”問題。實際上,這是一種理據(jù)尋找,從20世紀50年代至今的西方主流語言學派基本上將其作為一種目標來追求,如喬姆斯基為首的轉換生成語言學(尋找生理理據(jù))、韓禮德為首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尋找功能理據(jù))和拉可夫、蘭艾克為首的認知語言學(尋找認知經(jīng)驗理據(jù))。(劉國輝 2010)
縱觀西方語言學研究之歷程,最基本而又最具共性的研究規(guī)律是:首先,觀察語言現(xiàn)象;然后,描寫分析語言現(xiàn)象;最后,對這些現(xiàn)象背后所隱含的理據(jù)進行闡釋。(劉國輝 2010)
這似乎已經(jīng)找到了“真理”:一種從簡單到復雜的直線前進方式,認知語言學達到了最高階段,不需要再前進。但事實并非如此,因為每個階段并非單一方法的處理,也非直線前進,很可能出現(xiàn)多種方法交叉并舉局面。如早期的歷史比較語言學研究除了觀察法外,還存在闡釋法,因為當時的學者一方面收集各種語言材料,另一方面就設法闡釋語言之間呈現(xiàn)出來的各種系統(tǒng)對應關系。(陳平 1987)要闡釋到位也非易事,主要是由于語言本身的多樣性、多義性和多層次性以及語言作品文本與人們之間存在的時空上的間距,使人們有必要對語言及語言作品文本進行一定的解釋和闡發(fā),而解釋者只能解釋他的經(jīng)驗準備讓他看到的東西,而且總是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來理解和說明對象。也就是說,解釋總是在某種程度上與解釋者的經(jīng)驗聯(lián)系在一起,解釋者的目的恰好是要為確定解釋的普遍有效性和客觀性提供一個確定的、可依據(jù)的理論基礎,以避免主觀隨意性。(甫偉勒 1989)另外,西方語言研究的理據(jù)闡釋存在兩條線路:經(jīng)驗主義和理性主義。陳勇(2003)認為經(jīng)驗主義和理性主義是西方哲學認識論中的兩大理論陣營,二者之間的分歧和爭論影響到人類知識領域的各個方面,西方語言學研究在古代、近代、現(xiàn)代和當代各個階段的歷史發(fā)展都清晰地展示出以經(jīng)驗主義或理性主義為導向的兩條線索,它們之間的斗爭與妥協(xié)反映了西方語言學研究的態(tài)勢或主調(diào)。當前的認知語言學雖主要關注闡釋問題,但它不是終極,不可能回避上面這些因素的影響,必須涉及其他方法的兼用,特別是實證法、實驗法、田野調(diào)查法等,因為它們可為定性(如內(nèi)省式)研究提供強有力的客觀、定量支撐,從而使研究成果更具可信度和說服力。而這也正是認知語言學研究目前缺乏、尚需加強的闡釋依據(jù)。
2.3科學觀
科學、哲學和神學在古代幾乎是三位一體的,到了中世紀,從阿奎那的“科學是神臺的婢女”這句名言可以看出,那時科學還沒有自己獨立的地位。文藝復興后期提出了“科學解放”的口號,特別是伽利略、牛頓奠定了近代科學發(fā)展的基礎,天文學、物理學、生物學和地質(zhì)學等相繼建立,相應的技術學科蓬勃發(fā)展,科學才擺脫了對哲學和神學的依附,有了自己獨立的地位,并逐漸為公眾所理解和確認。不過,歷史主義者認為不能簡單地把科學視為“真理”或“謬誤”,因為從歷史角度看,兩者之間不存在絕對的界限,昔日的“真理”在今人眼中往往變成“謬誤”(周林東2005: 104, 109, 113)。人們關于科學的定義也就不存在絕對的標準,沒有對與錯之分,只有效率高低之別。若要使科學的定義具有一定的認識意義,必須:①面對所有時代的人類社會,因為科學的存在具有普遍性;②面對包括人與自然界在內(nèi)的整個世界,因為科學的本質(zhì)具有二維性;③面對所有的認識工具,因為科學方法具有相對性。(周建 2006: 4)因此,人們想要追求一種柏拉圖式的科學理論(即一種永恒不變的科學理念),力圖找到一種確定的科學分界標準,即想找到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科學方法論是行不通的(周林東 2005: 196)。因為任何讀者在對一種科學理論進行評價時,總帶有一定的“偏見”,不存在超歷史或超范式的評價原則,不同時代的科學家相信不同的范式,從而采取不同的評價標準;對同一范式的不同文本,可以采取經(jīng)驗確認或確證的評價方法。(周林東 2005: 200-201)也就是說,科學也存在理性主義和經(jīng)驗主義之爭。理性主義與經(jīng)驗主義的經(jīng)典對立主要圍繞知識和如何獲得知識的問題展開,涉及:①人類知識的根本源泉是什么:感覺經(jīng)驗還是先天觀念;②哪一種知識具有確實性和真理性:經(jīng)驗知識還是理性知識;③哪種方法或途徑能夠有效地獲得普遍必然的知識:經(jīng)驗歸納法還是理性演繹法;④人的認識能力是否是至上的,是否囿于一定的范圍和界限。(周曉亮2003)這些問題都包含排他性選擇,理性主義者一般不否認經(jīng)驗是知識的一個來源,也不認為經(jīng)驗知識一概靠不??;而經(jīng)驗主義者一般也都承認理性知識比經(jīng)驗知識更可靠,承認在一定范圍內(nèi)理性演繹的必然性。理性主義和經(jīng)驗主義之爭反映在語言學方面就是形式主義語言學和功能主義語言學之爭,它們之間的關系問題長期以來一直都是語言學界的一個熱門話題??v觀西方語言學史,大體上就是這兩條主線交替發(fā)展,經(jīng)驗主義傳統(tǒng)從古希臘的語法哲學開始,發(fā)展到文藝復興前期的古典語文學,19世紀的歷史語言學,20世紀上半葉的人類語言學和后半葉的社會語言學等。而理性主義傳統(tǒng)則從中世紀的純理語法發(fā)展到文藝復興后期的普遍唯理語法,20世紀下半葉的轉換生成語法。值得注意的是,20世紀上半葉占統(tǒng)治地位的結構主義語言學則處于兩條主線之間,美國的結構主義語言學,既是人類語言學的延伸,又與喬姆斯基同屬形式主義語言學范疇(張公瑾1997),即認知語言學這樣的經(jīng)驗科學也需要理性科學來支撐。
2.4創(chuàng)新心態(tài)
“創(chuàng)新”是一個近現(xiàn)代被廣泛使用的社會性概念,其英文是“innovation”,源于拉丁語“innovare”,意為“更新、變革、制造新事物”。具體來說,是指人們在原有物質(zhì)或精神產(chǎn)品的基礎之上創(chuàng)造出了前人或他人尚未創(chuàng)造過的獨特而新穎且具有現(xiàn)實價值的成果。然而,影響“創(chuàng)新”的根本在于人。根據(jù)現(xiàn)代心理學研究,創(chuàng)新提出了以下要求:①高度的自主性和獨立性;②旺盛的求知欲;③強烈的好奇心;④知識面廣,善于觀察;⑤講求理性和嚴肅性;⑥豐富的想象力和敏銳的直覺;⑦意志堅定,品質(zhì)出眾。也就是說,創(chuàng)新心理的實質(zhì)是人腦為適應現(xiàn)實的發(fā)展變化,以反映心理為基礎而進行的新穎、獨特的認知結構的重組與外化(崔立中等 2006a)。但自主創(chuàng)新需要一個過程,即自主創(chuàng)新的形成、轉化和現(xiàn)實化,最后轉化成創(chuàng)新動機,其核心是需要的互動與轉化。(崔立中等 2006b)如圖所示:
“創(chuàng)新”可以說是人類的一種天性,從某種程度上看需要一種變態(tài)心理,這種心理是與常態(tài)心理相對的一種心理現(xiàn)象。所謂常態(tài)心理是指人們按照現(xiàn)實事理邏輯進行思維的心理狀態(tài),而變態(tài)心理原來是一個精神病學上的術語,是指由于心理失調(diào)而導致的幻覺、妄想、思維離奇、情緒亢奮,是精神病患者常常表現(xiàn)出來的一種臨床特征?,F(xiàn)代科學證明,人對事物的感知并不是靠單一的感知現(xiàn)象來實現(xiàn)的,而是靠多種感知的互相滲透來實現(xiàn)的。有的是以感知的轉移來實現(xiàn)的,如孔子聽韶樂,使他三月不知肉味。由于孔子聽了韶樂后,聽覺較長時間沉浸在美好的記憶之中,以至于90天內(nèi)味覺一直處于抑制狀態(tài)。這是一種典型的通感行為,因為通感往往呈現(xiàn)為一種心理上的幻覺和錯覺,但它不等同于客觀存在的實際情況,這種幻覺和錯覺卻有助于表達人們對客觀事物的直感和體驗。(駱小所1991)
綜觀以上4個重要因素,認知語言學的“轉向”理據(jù)似乎很充分。從歷史上看,研究范式“轉向”也沒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因為任何語言理論都不可能是完美無缺的,正如徐盛桓(1992)所言“三原則”:①不完備原則,語言學的任何一個理論體系都是不完備的;②不相容原則,一個理論體系的包容性與精確性成反比,其包容性增大時,則精確性減小,包容性大到一定閾值時,包容性與精確性不相容;③不確定原則,語言單位處于動態(tài)時,其值是不確定的,可用結構位置的分布函數(shù)來確定。但語言學“轉向”不是一件易如反掌之事,從西方語言學演變律看是一種“革命”。為此,認知語言學若要“轉向”需滿足以下條件:①“革命性”語言觀;②“革命性”研究方法;③“革命性”研究目標;④“革命性”代表人物;⑤“革命性”團隊;⑥“革命性”代表作;⑦“革命性”影響。然而,據(jù)筆者所知,到目前為止,這些情況似乎都沒有出現(xiàn),或者還沒有形成一股強大的思潮或研究范式,發(fā)展到可以馬上取代認知語言學的地步。正如俞憲忠(1998)所言,只要我們縱觀古今中外的一切理論,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都存在一個產(chǎn)生、發(fā)展和消亡的過程。換言之,任何理論都必須更新和必然被更新,而任何理論的更新過程又必經(jīng)4個階段:懷疑、批判、堅持和發(fā)展。這幾個階段在時間上相繼,邏輯上相聯(lián),階段上缺一不可,秩序上不可更改,共同構成一個理論更新的完整周期。實際上,國內(nèi)外學者(如Kristiansenetal. 2006; Geeraerts 2006; Gonzalez-Marquezetal. 2007; Kristiansen & Dirven 2008; 袁毓林 1994; 文旭 2001; 王寅 2005; 劉宇紅 2006; 趙彥春 2007, 2009; 束定芳 2009)一直都在圍繞這幾個階段就認知語言學的問題進行思考。而今,我們所見所聞只是一些零星的“完善”或修補工作,即便“完善”,也沒形成系統(tǒng),整合為一種新的研究模式。因此,從近期看,“完善”是主導性的,而“轉向”則需要一個從量變到質(zhì)變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實際上,認知語言學已在不斷總結并積極完善,即更加理性化、科學化,從而減少主觀性處理。首先,關注方法論問題。Kristiansenetal.(2006)主編的《認知語言學:當前應用與未來視角》(CognitiveLinguistics:CurrentApplicationsandFuturePerspectives)分析認知語言學框架應用于鄰近學科的問題與語言有關的實踐領域,重視認知語言學在方法論上的深刻思考,以保證其在認知科學中的應有位置。Gonzalez-Marquezetal.(2007)主編的《認知語言學方法》(MethodsinCognitiveLinguistics)則直接討論方法論問題,認為不同文化、不同社會人群、不同個人的識解差異都能從語料庫中得到很好的實證說明。其次,語料庫實證法得以高度重視。近年來,作為對認知語言學傳統(tǒng)內(nèi)省法的補充的語料庫方法應用呈上升趨勢。1985-1989年期間涉及實證研究方法的論文在認知語言學發(fā)表的文獻中占8.3%,而到了2005年,僅在首爾舉行的第9次國際認知語言學大會上所提交的論文中,用實驗方法和語料庫的共占46%。(Geeraerts 2006: 33-34)在國際學術期刊《認知語言學》(CognitiveLinguistics)中搜索到使用語料庫方法的論文26篇,其中21篇是2004年以后發(fā)表的。Mouton de Gruyter出版的論文集Corpus-BasedApproachestoMetaphorandMetonymy(2006)就是基于語料庫對隱喻、轉喻的系列研究,其中12篇論文利用語料庫方法驗證、修訂甚至推翻傳統(tǒng)內(nèi)省法所提出的假設或理論。此外,認知語言學還關注社會應用問題。Kristiansen & Dirven(2008)的《認知社會語言學》(CognitiveSociolinguistics) 一方面堅持認知語言學的基本框架,關注意義和語法結構,把原型范疇理論、認知語法理論、構式語法理論等應用于語言的社會研究;另一方面強調(diào)影響語言的相關語境不僅包括人類的其他認知能力,還包括社會和文化因素。Palmer(2006: 264)指出語言范疇不可避免地具有社會文化特征,無論從歷史起源還是從發(fā)展過程看,文化都是語言的搖籃。即使是最根本的物質(zhì)經(jīng)驗范疇,也是在社會文化實踐中形成和過濾的,大多數(shù)范疇和意象圖式都與社會文化相互交織。即便某一天,認知語言學成功“轉向”,它也是基于對該范式的理性批判和揚棄,而不是與此無關。因此,劉辰誕(2007)認為語言學理論創(chuàng)新既是必要的、可能的,又非隨意的或無中生有的。進行理論創(chuàng)新首先要建立自己的理論體系,而新理論體系不僅和原有語言學理論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且有其他科學理論作為基礎。即“創(chuàng)新”不是從“零”開始的,不是從“無”到“有”的過程,特別是社會科學領域一般是“依存性創(chuàng)新”。這樣,不同認識論、方法論及不同研究維度的研究就成為必然,多個語言學理論并存、理論間的平等對話也被證明是語言學研究和諧發(fā)展的基礎。
根據(jù)以上討論,基于認知體驗的認知語言學最終也得回歸闡釋這種體驗。不過,用何種方式來闡釋就需特別關注。也許正是由于人文科學以人為研究對象,同時又從人的認識活動來思考,即人既是主體又是客體這樣一個特殊地位,不可避免地帶來一系列問題與困境(皮亞杰 1999: 19-21)。為此,不僅需要定性研究,也需要定量研究;不僅需要人文研究,也需要科學實證研究。目前,認知語言學研究缺乏的更多是科學的實證性研究,即需要一種“完善”,而不是“轉向”,以符合語言科學的要求。同時,注意“實證主義”的缺陷,因為前面已經(jīng)提到?jīng)]有一個完美的理論或方法可以包打天下,它們只能并存互補,共同圓滿地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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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06
A
2095-5723(2013)03-0013-07
本文為2012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認知科學觀照下的詞-句-篇動態(tài)整合研究”(12BYY126)的成果之一。
(責任編輯 任鳳梅)
2013-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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