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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水池

最初的一池清澈，轉(zhuǎn)瞬

即逝，懷念的人靠記憶活著

幾尾美女般的金魚，在水池

度假，封閉的循環(huán)加速

腐爛，月亮長出一身綠毛

那綠毛中孑孓的大軍

狂舞著沖向水面，它們

渴望離開黑暗的水池

它們渴望一雙翅膀

帶著它們?nèi)ノ惩惖难?/p>

午睡的女人

怒放的樹冠把那條人行道

變成一條幽暗的走廊，長凳

回憶著那些過客的吻，響亮的

腳步聲，雷聲一樣滾過

螞蟻的頭頂，多余的音符

鳥鳴，如微弱的螢火飄浮

午睡的女人躺在那里

那姿勢如飲彈的士兵

半透明的長裙 或幾千元的

皮鞋，繞過她們的人形

午睡的女人嘴角漾著微笑

沒有醒來，我放輕沉重的

腳步，登上那座母性的祭壇

夏夜之城

太陽如一?；鹦?沉入

暮色的灰燼，城市的大鍋

卻剛剛燒開，華燈如跳躍的水泡

發(fā)出特有的聲響。廣場像一個

被棍子捅過的巨型馬蜂窩

音樂指揮著混雜的隊伍

前進或后退，腳下的大理石發(fā)燙

大理石下的泥土如冰窖中的凍肉

我是從那泥土中飛來的

一絲微光，在夜色中沉浮不定

擺渡者

虎口的筆桿像舵，一搖

那條小船就駛離埠頭：一座村莊

不斷地收縮，一顆星星

上升到燈塔的高度

等人歸來

擺渡者奮力地?fù)u著

他的目光掠過船頭的背影，霞光噴涌

漩渦組成的水面無邊，對岸

在一個未知的地方

等人抵達(dá)

很多年過去了，擺渡者

還在搖著那條僅能容下一人的小船

船頭的背影轉(zhuǎn)過身來說：

對岸永遠(yuǎn)不能抵達(dá)，合體吧，

我們不能永遠(yuǎn)分離

獨坐

他坐在那里，好像

一個垃圾堆里的玩具

回味著孩子的笑聲

在那遙遠(yuǎn)的村莊

替他溫暖兩個不斷收縮的

黃昏的身影

在自己的叫聲中

飛翔的布谷鳥，棲落在塔吊的槍管上

一直發(fā)誓要去采摘的槐花

轉(zhuǎn)眼落盡，誰愿意等待

一個輪子上的時代

讓靈魂步行

俯瞰小區(qū)的午后

幾個素描般的陌生的老人

坐在樹蔭里

消化堅硬的世界

幾只螞蟻順著漆過的峭壁

爬上他的窗臺

相冊

翻開那本破損的相冊

如同翻開我完整的個人史

從黑白到彩色——

從彩色到黑白——

生命在蛙跳中轉(zhuǎn)換

照片只是一個細(xì)節(jié)

如同一盞馬提燈帶我返回

從嬰兒到童年——

從村莊到縣城——

中間的內(nèi)容全被省略

在對號入座的妄想中

入座，記憶吃力地補充修正

雪花漫天飛舞

世界一片空濛

雪花既鋒利又冰冷

當(dāng)我抬起頭來

如同一個回首港口的旅人

與親人一次次告別

與自己一次次告別

但樹葉不會在枝頭待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