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班美乾
當村莊與莊稼離我越來越遠
當記憶的影子越來越模糊
我似乎已經習慣了一種在低處行走的生活
也習慣了被城市同化
只是,某些時候
一聲鳥鳴依然會翻動內心的江河
在落下幾滴新鮮的雨后
突然會像個從時光里翻墻而來的孩子
想耍賴地平躺在對面的草坡上
使勁聞一聞土地原始的味道
低聲問一只蟋蟀
嗨,老朋友,昨晚有沒有偷吃媽媽瓦罐里的鹽
三杯兩盞淡酒 ,怎敵晚來風急
窗外,遲桂花散去最后的香
我豎起耳朵聆聽遠方越來越微弱的盛開
我不敢相信母親老了,但事實如此
電話里,她顫抖著聲音告訴我
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上路
那個年輕時力氣大得能抬起一座村莊的三嬸
就在前些日子上路了
上路了”
我驚訝不識字的母親
竟然把死亡說得如此委婉詩意
娘娘娘……不不不……”
臉上有流水聚攏
突然感覺消失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尤其未知的死亡
車間 機器不斷加溫
我依然感到外面起風了
風從窗口小心地跳進來
捎帶著一縷老保安的咳聲
這咳聲已經有好幾年了
好奇怪 我一點兒也不感到刺耳
反倒覺得像一首詩
那么純正 親切 甚至溫暖
或許 因為我們都是守夜人
這一晚咳聲緊鑼密鼓
我有些擔心了,怕寒風把他撂倒在床上
你這只流浪的背著房子離家出走的蝸牛
一直在鋼筋水泥的森林尋找豐饒的綠洲
他鄉(xiāng)的日子是灰暗和起伏的
有灰塵在臉上 頭發(fā)上移動
也只需一根煙的功夫 閱盡戀戀風塵
你開始喜歡一個人坐在石頭上發(fā)呆
看夕陽下沉
看草由淺到深地枯萎
夜色深深
舊村莊開始在體內慢慢復活
臨窗披風 喃喃自語
“那時候梨花很白 桃花很紅 妹妹在麥野里躲貓貓
母親是一個偷偷愛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