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和色子并無貓膩，他為何總是輸？

大概是兩年前，小華讓我去一個場子看看。這個局設(shè)在一個人家里，玩的是牌九，也叫骨牌。一開始我并不愿意去，這樣的場子基本上都有人做局，大家是同道中人，沒必要破人家的財路。但小華執(zhí)意要我去，說他的朋友小豬在這里輸了不少錢，小華認定其中有詐，小豬卻始終不信。在小華的軟磨硬泡下，我答應(yīng)跟他們一起去看看。

我和小豬的第一次見面在一家小飯館里的包間里，一看到小豬我便知道，這是一個標準的賭徒：目光呆滯，雙眼通紅，頭發(fā)像鳥窩一樣凌亂。我太清楚，對于這種人沒有什么事情能讓他開心起來，除非聽說哪里開賭了，并且自己荷包里有足夠的資本，這時他才會興奮。

等著上菜的空隙，小豬跟我講了里面的情況。他并不清楚自己為何莫名其妙就輸錢了，唯一可循的痕跡是，大部分輸錢都是開莊時。有幾次輸錢后他也懷疑過其中有貓膩，賭完后把牌和色子都帶走驗過，甚至掃描過，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聽小豬這么說，我也開始犯迷糊，但卻更堅定了我要一查究竟的決心。

牌九，在浙江一帶被稱為小九，不同之處在于，他們的道具是撲克，而我們用的是黑色的骨牌。骨牌共32張，用黑色的牌容易在上面做記號，俗稱掛花，往往一場牌賭完，整副牌都是傷痕累累。為了防止大家做記號，現(xiàn)在很多玩牌九的人都用大理石的花牌，再鋪上軟綿綿的毛毯，一個賭局就這么湊起來了。

說完道具再說說規(guī)矩吧。莊是輪著坐的，比如你開1000，三方閑家有人覺得自己牌好，可以全壓，當(dāng)然，如果莊家贏了，就全吃了。要是賠錢，就從大點子賠起，大點子那一方如果有多人壓錢，就先賠坐方的人，再從錢多的人賠起。當(dāng)然，莊家只賠這1000，如果想繼續(xù)坐莊，就需要把場子上的錢賠完。也有打折的情況出現(xiàn)，比如壓100賠50。在我們這里，基本上都會賠完，因為只要再殺一把就可以吃回很多錢。

“賭這么久了，一般都是誰贏錢?。俊蔽覇栃∝i。

“都是一個被稱為胡子的人和他的一個朋友，這兩人都不太喜歡開莊，只是喜歡壓別人的莊?！毙∝i說。

色子是真的，無磁無風(fēng)子（風(fēng)子是一種中間掏空可以做手腳的色子），也確定贏家沒有調(diào)包，牌也曾經(jīng)驗過，不是博士倫透視牌，也不是掃描牌，更沒有掛花這樣的小兒科，小豬為何總是輸呢？這么一想倒是激起了我的興致，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小豬這時出來阻攔：“算了吧，賭場畢竟不是什么好地方?！?/p>

小華急了：“那不行，總得看看那兩人為什么總是贏錢吧?！?/p>

“好，但你們答應(yīng)我，千萬別玩，我可不想害朋友。”小豬說。

聽完小豬的話我有些感動，自己都賭成這樣了心里還想著朋友，也難怪小華會如此幫他。小華在我們這里也算是風(fēng)云人物，小豬也有著自己的一攤生意，身家上百萬，只是這些年來不僅輸光了做生意的錢還欠了不少外債。聽小華說，小豬曾經(jīng)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多次伸出援手，現(xiàn)在小華生意做大了，自然要掛念這份情誼。在唏噓感嘆中，小華和小豬都喝的有點高，小華更是不停地向我敬酒，求我拉小豬一把。喝完酒分手前我告訴小華，一旦有賭局立刻通知我，我和他一同前往。

他們擁有職業(yè)賭徒的所有特征

僅僅隔了一天我便接到了小豬的電話，告訴我當(dāng)天晚上就有局，和小豬約好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我便做好準備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牌局設(shè)在一個小區(qū)里。上樓、敲門，進去一看，加上我們仨一共才八九個人，牌局用的是傳統(tǒng)的黑色骨牌。可以看得出小豬在這里是一個受歡迎的角色，看到小豬帶著我們進來東家并沒有什么不滿。賭徒最不喜歡陌生人的造訪，一怕出千，二怕對方是公安。小豬前腳踏進門，后腳就有人給他讓座。小豬剛一坐下就說：“胡子，我今天又來了，看你能把我的莊打倒嗎？我還不信邪了?！毙∝i這么一說，我便知道，哪兩位是常勝將軍了。

開局后小豬坐莊，先開了2000，三方下了有5000的樣子，這一輪小豬運氣好，全吃。這時我也注意到，色子絕對的干凈，至于牌，用肉眼看基本沒有什么問題。胡子和他身邊的人（稱呼他為阿軍吧）坐在小豬的天方，從不趕方押，也就是說不會去看路子押8反方和6下方。很多賭徒沉醉于看路子，一旦自己的感覺是對的，就有了快感，時間一長就上癮了。如此，便排除了胡子他們用博士倫牌或者通過掃描監(jiān)控看生死門的做千方式。可是，他們?yōu)槭裁磿心敲春玫倪\氣能每天贏呢？

局過三巡，小豬的手氣很旺，基本每把都能吃兩方，胡子和阿軍在期間打的很穩(wěn)，不會下大注，并且不太喜歡超莊押，也就是說，即使被其他人押滿了的莊他們都不太去押，只是象征性地下注。這種人一看就是職業(yè)賭徒。

這時我發(fā)現(xiàn)一個很微妙的事情。開出一把天牌（12點）加一個人牌（紅9），天杠，基本屬于賠穩(wěn)了，除非這時有對子才能吃得住。通常遇到這種情況，很多人都會在第二把下重注。賭場有句俗語：紅杠不離9，即使我遇到這樣的牌也不能免俗，自然會把莊上的錢全部押上去?？墒呛佣藚s依然下很小的注。坐在下方的人說話了：“胡子，你不要讓我押吧。”說著就把一大把錢全部押上去，邊押邊嚷嚷著：比多少。所謂比多少是指他押的錢和小豬莊家的錢比比誰押的多。比如，小豬莊上有10000，他的錢有12000，如果贏了就只能吃他10000，如果輸了也只能把莊上的錢全部拿走；但若是那人只有8000，贏了這8000就全吃，輸了也只賠8000。沒想到開出來的點子還真是吃了他，看來“紅杠不離9”也只是騙小孩子的把戲。但因此卻可以看出，胡子二人還是有自己的厲害之處。

小豬今天運氣真是不錯，不到半小時就贏了十來萬，但他是一個識時務(wù)的人，贏了些錢之后便不坐莊，讓給了下方（暫且稱呼他國保吧）。

國保對胡子說：“平時都是你們打小豬的莊，今天怎么擋不住他？真不該打小豬的莊，一下就吃了我?！?/p>

胡子笑道：“那么旺的莊我怎么擋得?。俊?/p>

國保繼續(xù)嘟囔：“你今天手氣不行啊，以前小豬即使再旺你也能端了他的莊……”

“別吵好不好，還賭不賭啊？”小豬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老子就贏這點錢就這么多事。”

這幾人的對話提醒了我，會不會因為小豬帶了兩個陌生人來，驚擾到胡子他們了？我瞥了一眼阿軍，能從阿軍的余光中感覺到，他在暗地里觀察我們。就這一眼我便可以肯定，一定是我和小華的出現(xiàn)驚到了胡子二人，因為在以前，即使小豬的手氣很旺胡子也會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沖出來端掉小豬的莊。既然肯定了這一點，接下來我便要想想怎樣引他們自己露出馬腳了。

一個奇怪動作引人注意

接下來輪到國保開莊了，這樣一來我就可以下注，讓自己有表現(xiàn)的機會，以便讓胡子和阿軍判斷，我是一個不懂賭博的人。

國保開莊了，其他三方碼好牌給他，國保在洗牌的時候不小心把一張?zhí)炫频袅顺鰜?，桌上的人都看到了。國保把那張?zhí)炫品旁诹说?張，也就是說，莊家的色子只要打到3、7、11，莊家自己就可以拿到那張?zhí)炫?，在這種情況下，大家都押的很小心。湊巧的是，色子打下去加起來果真是7點。在大家都還沒來得及摸牌前，我眼疾手快的把800塊錢扔下去押在小豬那方，小豬不解的看著我。要說色子沒打下去之前我押錢還有情可原，可色子都已經(jīng)定了是7，說明莊家拿了天牌，我這800塊錢一出手等于送給了莊家。而我卻假裝什么都不懂，等待國保開牌。國保不負眾望，果然天配7、9點，吃了我那800塊錢。

小豬轉(zhuǎn)過頭看著我：“你怎么那么傻啊，大家都知道不小心掉出來的那張?zhí)炫圃诘谌杜评铮氵€下。”

我一臉無辜的樣子說：“我怎么知道？”心里卻想著，這800塊錢要是能把胡子和小軍的伎倆看到也值得。

接下來我示意小華去看電視，而我繼續(xù)裝傻，當(dāng)然不能全輸，只能有輸有贏。這時我發(fā)現(xiàn)，胡子在國保開完三把牌后洗牌的時候，右手會有一個奇怪的動作，好像把什么東西帶回去了。玩過骨牌的人都知道，骨牌共有32張，每把要開8張牌，一共可以開4把，可以辦莊家都只開3把，最后一把被稱為“老虎”，沒人喜歡開。

胡子奇怪的動作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在想他會不會在偷牌，可是骨牌是立體的，少一張五歲小孩都能看出來。接下來的回合，胡子還是繼續(xù)有這種奇怪的動作出現(xiàn)，我甚至覺得可能就是他打牌的一個習(xí)慣而已。然而就在這時我發(fā)現(xiàn)，胡子在洗牌的時候總是會把某一張牌控制在手里，那是一張沒有多大用處的7點牌。之后，胡子會根據(jù)國保洗牌的規(guī)律，將7點牌巧妙地放在某個位置，國保洗完牌后，這張7點牌就會被放在“老虎”里，也就是第四手牌里。

我有些迷糊，不知道胡子這么做的動機是什么，可是有一點卻很明白，他馬上就要露出馬腳了。

國保的莊上已經(jīng)有五萬左右的樣子，洗完牌國保順勢開牌，胡子叫道：“還開啊?！?/p>

“我每把第一下都吃，你們還敢壓？”國保說。我們這邊下注的人喜歡根據(jù)上輪三把牌的路子押，也就是說第一下如果吃了，剩下的幾下基本沒人壓。這很正常，賭博的人都有點迷信，賭過的人都知道。

站在胡子旁邊的阿軍說話了：“開了這么久還開，押你兩萬?！?/p>

胡子拉住阿軍，說：“不能押，第一下都是吃?！?/p>

胡子沒攔住，阿軍執(zhí)意要下，并且真的是兩萬，這是我來之后他們下的最大的一把。對此，我有點不解，不知道他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國保扔色子，一方拿兩張牌，阿軍押的那兩萬獨頭。一般情況下押錢都會帶莊，很少有人押獨一方。胡子拿牌，邊摸邊嘟囔道：“這么旺的莊還下這么多，真有病?！痹捯魟偮?，牌開出來，點子是8，而國保的點子是6，賠胡子兩萬。我注意到，點子是右手開的，胡子的左手很自然地垂到左邊大腿處，賠的那兩萬是阿軍出手拿回來的，胡子沒有碰錢，只是笑著說：“傻人有傻福?！?/p>

國保第二把伸出手的時候，胡子的一雙手很自然地兩手交叉搓了一下，我感覺已經(jīng)有鬼了，可還是不清楚鬼在哪里。這時胡子開口了：“打鐵趁熱，全端了他的莊吧?！?/p>

聽了胡子的話，國保表現(xiàn)出明顯的緊張。扔色子、開牌，胡子摸到了天配9，這下國保沒什么懸念地倒在了這個一直都開得很好莊前面，錢自然全被阿軍拿走。

第三把，還是胡子那方獨頭全要，開出來的點依然是9，8000塊錢又被胡子全部拿走了。我看的有些古怪，可的確沒看出其中的端倪。小豬看了我一眼，我避之不及。這種場合最怕被人看出來，一旦被發(fā)現(xiàn)，后果會非常之慘。

開完三把之后，本來還剩最后一下是需要問莊家開還是不開的，莊家才有權(quán)利決定是否開這把老虎牌，可是胡子和阿軍沒有問國保就開始洗牌。胡子的右手把第四把里事先放好的7點重新控制在手里，我心里想，少一張牌難道不會被發(fā)現(xiàn)嗎？我眼看著胡子并沒有把那張7點牌放回去，可以大家擺好牌后，牌一張也沒有，還是32張。胡子手里攥著7點牌，而牌的張數(shù)并沒有少，此時，我茅塞頓開。

手心里的秘密

接下來又開了三把牌，這次胡子沒怎么押，笑著說讓國保緩口氣，而國保卻不停地刺激他們押，二人并不理睬。三把牌開完，胡子依然把那張7點牌洗到之前的位子，但我發(fā)現(xiàn)，這張牌并不是他手心里拿著的那張，也就是說，胡子手里還有一張7點牌。在重新洗牌后，那個7點牌不出我意料地被洗到第4把牌里。

看到這里我明白了，在掌握了國保開莊洗牌的規(guī)律后（賭博的人通常上一圈吃了通之后，下圈還是會依照上一圈的規(guī)律洗牌，不會亂洗），胡子把7點牌洗到第4把牌里，基本上這張7點就是一張不用的牌。也就是說，胡子第一把是11加7,8點，這把牌里的7點是他另外帶來的，之后用他的手法換了出來，難怪阿軍不摸牌；第二把是天配9，也就是說，胡子的第一把可能是11配天，加起來才3點，胡子把天牌扣在左手心后垂到左邊大腿處，左右兩只手交叉搓了一下，天牌就到了右手里。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到，但一個天牌已經(jīng)到手了，難怪胡子會叫阿軍趁熱打鐵。

這樣三把牌后，他們沒經(jīng)過國保同意趕緊洗牌，左手拿的牌快速融入牌堆里，這時桌面上有33張牌，但因為是凌亂的，沒人能看出來多了一張牌。這時，右手迅速把第4把里的那張7點退出，這樣就保證了在前三把牌里不會出現(xiàn)三張7點牌。

賭過牌九的人都知道，一付骨牌里有4張7點，有兩張是一模一樣的，胡子他們帶來的是一張很不起眼的7點，而不是很醒目的天牌、地牌。你要是玩過就會知道，不會有人注意桌面上多出一個不起眼的7點牌。在賭局剛開始的時候因為我的出現(xiàn)驚擾到了他們，這張牌并沒有出現(xiàn)，直到我那800塊錢下手，讓他們確認我是一個不怎么會賭的人之后，胡子他們才敢動手。

胡子他們的伎倆其實并不復(fù)雜，重點在熟能生巧。把多帶來的牌用右手掌心扣著，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手背有點弓而已。色子扔出去，用左手把自己的兩張牌摸過來，右手接過拿住，左手摸那兩張牌的點數(shù)，是好點就用左手現(xiàn)牌，如果要換牌就需要點技術(shù)。需要換疊著的兩張牌中上面那張，就用左手大拇指劃到左手手心；要換下面那張，就用左手無名指和中指劃到左手手心，然后右手翻過來把兩張牌現(xiàn)出來。當(dāng)然，這需要多練習(xí)，熟悉之后換牌只是那么幾秒鐘的時間。

這時我走到房間門口，看了一眼小華，微微點頭，小華心領(lǐng)神會。就這樣輪了幾個莊之后，又輪到小豬開莊了。在開到第二把時，我可以肯定胡子的右手上有張牌，突然大叫“別動”，并快速把胡子的手翻過來，一張牌赫然出現(xiàn)在他的手心里，就像一個成年人赤裸地站在聚光燈下一樣引人注目。胡子和阿軍呆若木雞，在證據(jù)面前，就算想要狡辯，也無濟于事。

看到這情形國保有些激動，伸出拳頭朝著胡子掄過去，這一拳被我攔住了，告訴他有事說事，不用動粗。接下來的時間大家七嘴八舌算計自己輸了多少錢，數(shù)目不小，胡子和阿軍自知理虧，給每人打下欠條。

事情就這么結(jié)束了。后來小豬跟小華要我的電話，說要來謝我，被小華謝絕了，從此以后我便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這個賭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