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繼遠

朋友帶我到她鄉(xiāng)下老家玩。臨走時，朋友的母親追在我們身后，讓朋友帶這帶那。東西都很普通，家里剛烙的餅、新摘的南瓜、尚未完全蛻皮的核桃……

大兜小包，朋友掂上就往院門外跑，還示意我走快點。朋友的母親則仍在我們后面緊追。我有點不忍。畢竟，朋友的母親已經(jīng)是快八十高齡的老人了。

我勸朋友：你就不能回頭給母親說一聲，讓她別追了。

朋友忙不迭地往前跑著，說：不，千萬不能回頭。一回頭，就走不成了！

我偷偷地回頭看。是的，朋友的母親還站在大門口，朝著我和朋友離開的方向，遠遠地望著。

朋友告訴我說，她母親年紀大了，每次她回家后離開了，母親都很戀戀不舍，一送再送。她看到母親日漸老去的樣子，心里也很難受，所以每次離開都得狠下心，不敢回頭，唯恐一回頭，眼淚就流了下來。

“我知道，母親一直在身后望著我，無論我走多遠?！迸笥炎詈髣忧榈卣f。

聽著朋友的講述，我的心不由一顫，鼻子也跟著酸酸的。想起我每次離家，母親都要出門送我。在我一味只知前行的背影后，母親究竟站著守望了多久，方才輕輕嘆口氣，回家關(guān)門，期待著我的下次歸來。

接下來整段的路程，我和朋友談?wù)摰脑掝}，完全圍繞彼此的母親展開。

我們各自的母親，都是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年事已高，基本沒什么文化，不懂得享受生活。她們生活的全部主題，似乎就只是為家庭操勞，為子女操心。當子女一個個長大后遠走高飛，母親的心中，也越來越變得空蕩失落。

“你知道嗎？”朋友對我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挺殘酷的?；丶业臅r候，從來沒想著要提前給母親打個招呼。離家的時候，又得讓母親忍受分別之痛?！?/p>

朋友的話又讓我一驚。很久以來，家對于我們，似乎是順理成章的歸巢和港灣，因為那里有我們的父母。任何時候，我們覺得累了、倦了、想家了，都可以回家，回到父母身邊。我們想出去到外面的世界闖蕩時，又往往毫無牽掛地瀟灑離開。

我們一次次歸來，又一次次離開，帶給母親喜悅，也留給母親憂傷。在這無數(shù)次喜憂交織的折磨中，母親老了，再也追不上我們了，只能站在我們身后，遙望著我們遠去的身影。

無論我們身在海角，還是天涯，我們身后，母親遙望的目光，從未有半點的落差。

（編輯 辛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