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保留了她當(dāng)年扛煤炭時穿過的一雙球鞋,
上面共有二十一個補丁,
干干凈凈,
呆在鞋柜里。
母親好像從來沒有年輕漂亮過,
她是如何從割麥子的女孩變成在長江邊砸礦石,
在解放牌卡車上運水泥的婦女?
她一生做過十三種臨時工,
為什么離開泥土一切都變成臨時的?
她做夢都想變成正式工,
但一生也沒有做成。
我想起成群結(jié)隊的在長江邊砸礦石的婦女,
其中就有我的母親
用那種藍(lán)色的帆布做的帽子,裹著頭發(fā)。
剛剛來臨的工業(yè)把她們?nèi)υ诨鞚岬?/p>
長江之邊。
她們大都是從鄉(xiāng)村,
同她們的男人一起來的。
我記得父母親好像從來沒有快樂過,
我們兄弟三個也沒有,
為什么沒有快樂也會遺傳?
我保留了兩張照片,
一張是我們?nèi)业模?/p>
一律的呆滯、迷惘。
一張是我曾祖的,
表情肅穆、恭敬,只能來自于君主時代。
我凝視著這張照片,
久久不忍放手。
窗外的雨水再大
也引不起我的注意,
免得稍一走神,
又被卷入你的河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