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信河街，李甲城也算個名人。

李甲城年輕時在銀行當宣傳干事，業(yè)余寫詩，是小有名氣的詩人。他有一米八的個頭，頭發(fā)是濃密烏黑的自然卷，蓄著絡(luò)腮胡，包圍著細膩白皙的臉，眉頭微微皺著，眼神很深，傳導(dǎo)出淡淡的憂郁。

在銀行上班三年后，李甲城跟高中同學魯蠻蠻結(jié)了婚。

魯蠻蠻身高一米七，長得結(jié)實勻稱，父親是信河街著名拳師，練的是功柔法，五十歲生日，前來給他拜壽的門徒有三百多人，都是黑白兩道叫得上名號的人物。魯蠻蠻從小跟父親練拳，發(fā)育得比別的女孩子早，臉色總是紅撲撲的，身上該凸出的地方比別的女孩子凸出一些，無論站在哪里，都能被人第一眼抓出來。高中時，她一個人在街上走，碰到兩個小流氓，伸手要摸她的臉蛋，她臉上笑笑，手也沒動，一個踢腿，就把一個小流氓踢倒在地，另一個還沒反應(yīng)過來，伸過來的爪子已被她扣住，她一用力，對方叫了一聲“哎喲”，就跪地上了。從那以后，無論是社會上的男孩子還是學校里的男同學，誰也不敢靠近她。她也從來不用正眼看那些男孩子。唯獨對李甲城，她照顧有加。李甲城長得瘦，話少，喜歡獨來獨往，他那時已開始寫詩，每一篇作文都被語文老師當成范文來點評，每一次老師點評李甲城的作文，魯蠻蠻的心臟就跳得很響，“撲通，撲通，”她掐一下大腿，心里說，老師又不是點評你的作文，你激動個卵？她當然知道自己激動什么。那時流行結(jié)對子學習，雙方互補，她主動向李甲城提出來，兩個人結(jié)對，李甲城的語文、歷史、地理比她好，她的數(shù)學、物理、化學比李甲城好，可以相互促進。李甲城從來沒有把魯蠻蠻和自己聯(lián)系起來，對他來說，魯蠻蠻是一個神奇的人，一個女生，卻身懷武功；一般女生都好文科，她好的卻是理科。對于理科好的同學，李甲城心懷敬佩，對魯蠻蠻更是敬佩，并且敬而遠之。魯蠻蠻找他結(jié)對更是讓他意外，心里慌亂，卻不知怎么拒絕。第二天一早，魯蠻蠻騎著自行車出現(xiàn)在他家樓下。她家跟李甲城并不是一個方向，住得也比李甲城遠，李甲城家離學校不到兩公里，每天走路上學。李甲城看見她，不知說什么好。魯蠻蠻坐在自行車上，右腳踩著腳踏板，左腳踮著地，伸出右手拍了一下后座，嘴巴一努，說：“李甲城，上來呀？”李甲城看了她一眼，迷迷糊糊地朝她走去，左側(cè)著身，把屁股挪到自行車的后座上，右手抓住坐墊下的彈簧。魯蠻蠻回頭喊了一聲：“李甲城，抱著我的腰?！崩罴壮钦q豫著要不要伸出手，魯蠻蠻的手已經(jīng)伸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毫不猶豫地放在她的腰上，同時，李甲城覺得身體往后一仰，自行車已經(jīng)飛出去了。他只好緊緊摟著她的腰。騎出一段路后，李甲城已經(jīng)安定下來了，隨著魯蠻蠻一左一右踩著自行車，他能夠感覺到魯蠻蠻腰部的細微變化，他的右手在慢慢發(fā)熱，發(fā)燙，漸漸地，他聞到魯蠻蠻身上有一股暖暖的氣息，似乎是玉米成熟的氣息，讓他想把腦袋靠上去。從那以后，只要是上學時間，魯蠻蠻每天早上都會來接李甲城，下課之后，他們在教室里做完作業(yè)，魯蠻蠻再把他送回來。當然，到了后來，不用魯蠻蠻吩咐，一坐上后座，李甲城就伸手摟住魯蠻蠻的腰，他馬上就聞到那股玉米成熟的氣息了，只是不敢把腦袋靠到她的后背，怕被魯蠻蠻一腳踹到地上去。

這樣的日子維持了兩年，直到他們參加完高考。高考的成績證明，他們的結(jié)對是有效的，李甲城考上省城師范的中文系，魯蠻蠻考上省城的印刷學院。

進了大學后，無論是去上學，還是放假回來，都是魯蠻蠻帶著李甲城，他們各有一個大箱子，都是魯蠻蠻一手拎著一個。李甲城覺得不好意思，他是個男人，怎么能夠讓她來扛大件行李呢？魯蠻蠻說：“你要真覺得過意不a707c8f659c37be4e7d027c0d09005c8去，就寫首詩給我好了。”這個時候，李甲城已經(jīng)是一個知名的校園詩人了，是他們師范學院的詩社社長，得過全國校園詩人大賽銀獎，參加過全國校園詩人大會，并當選全國十大校園詩人。他還是一個話少的人，但是，說到詩歌的時候，他的手會顫抖起來，話會多起來，聲音也高起來。他每獲得一個成績，魯蠻蠻都為他驕傲，她對李甲城說：“你只管讀書和寫詩就行了，其他事情交給我來做。”她這么說，也確實是這么做，大學四年，李甲城所有的衣服都是她洗，包括被單被套和枕頭套。印刷學院離師范學院有五公里路程，她每天騎車來看望李甲城，陪他吃飯，給他洗碗，看李甲城寫詩和朗誦新寫的詩作。她覺得這是最幸福的事。

大學畢業(yè)后，兩人回到信河街，李甲城進了銀行的辦公室做文字宣傳工作，魯蠻蠻進了信河街印刷廠當技術(shù)員。過了兩年，魯蠻蠻當上印刷廠技術(shù)科科長，李甲城出版的第一本詩集，就是她的印刷廠負責印刷的，是市里的一套叢書，后來，他的詩集獲得省里三年一度的一個大獎，還獲得一個全國性的提名獎，這對于一個青年詩人來說，已經(jīng)是莫大的榮譽了，他也被很多人寄予厚望。

第三年，他們結(jié)婚。也是從這年開始，李甲城停止寫詩。魯蠻蠻說：

“你為什么不寫了呢？”

“我寫不出來了?！?/p>

“為什么寫不出來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寫不出來了?！?/p>

魯蠻蠻很著急，可是，她對李甲城說：

“先停一下也行，冷卻一段時間，可能會有一個大飛躍?！?/p>

這一停，李甲城再沒有寫出一首詩來，他也絕口不提詩的事，連書也不看了。

又過了兩年，李甲城跟魯蠻蠻雙雙從單位辭職出來，辦了一家印刷廠，取名萌芽印務(wù)公司，魯蠻蠻負責技術(shù)，李甲城負責業(yè)務(wù)。

李甲城要辭職，魯蠻蠻一開始沒同意，她希望李甲城能重新寫詩，最主要的是，對他做生意沒信心?？墒?，她見李甲城鐵了心要辭職，也就同意了。出乎她意料的是，李甲城做生意的能力還可以，他平時話也不多，其實，只要開口了，還是能說到點子上的，譬如他到一個企業(yè)談一本宣傳畫冊的業(yè)務(wù)，他會幫企業(yè)出點子，他是詩人出身，使用的是逆向思維，做企業(yè)的人基本從正面看問題，問得最多的是“怎么辦”，很少想到“為什么”，李甲城的想法讓他們覺得新鮮。另外，李甲城總是對客戶說，印刷得不好，不滿意，我一分錢也不要。因為他這句話，魯蠻蠻每天都跟考試一樣緊張，如果她稍一疏忽，公司可能就要虧一大筆錢。

經(jīng)過十二年的經(jīng)營，萌芽印務(wù)公司已經(jīng)坐上信河街行業(yè)里的第一把交椅。李甲城開始不滿足了，他牽頭成立了一家小額貸款股份銀行，注冊資金兩個億，一共九只股，李甲城是最大股東，占百分之二十。

對于成立小額貸款股份銀行，魯蠻蠻沒有表示反對意見，只要是李甲城想做的事，她都會支持，只要他開心，她再辛苦也愿意。但她也發(fā)現(xiàn)，李甲城過得并不開心，這十二年來，印務(wù)公司的業(yè)務(wù)一年比一年上升，公司也一年比一年壯大——開始租用別人的房子，后來搬進自己購買的寫字樓，再后來搬進開發(fā)區(qū)的辦公樓，可是，李甲城的話卻越來越少，行為越來越怪異，魯蠻蠻叫他做什么，他只當沒聽見。魯蠻蠻經(jīng)常找不到他，打他手提電話也不接，有時干脆關(guān)機?；貋碇?，問他去哪里了，他一句話也不說。他變成一個讓魯蠻蠻捉摸不透的人了。這十多年來，魯蠻蠻一直鼓勵他重新寫詩，他以前答應(yīng)專門給她寫一首詩，到現(xiàn)在也沒兌現(xiàn)。魯蠻蠻多么希望看到原來那個寫詩的李甲城??！他雖然很少說話，可魯蠻蠻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身體是透明的，思想也是透明的。而現(xiàn)在，魯蠻蠻根本不知道李甲城的腦子在想什么，對她來說，李甲城已經(jīng)變成一座迷宮，復(fù)雜得讓她走不出來。最致命的是，她不想走出來，無論李甲城發(fā)生了什么樣的變化，她都有保護他的沖動，只有看著他，魯蠻蠻才會安心。

二

見到柯巴芽是在一個晚上。李甲城一個生意上的朋友約他談業(yè)務(wù)，對方有一筆五百萬的銀行貸款到期，想到李甲城的小額貸款股份銀行周轉(zhuǎn)一下，大概需要十五天。他們約在私享咖啡館見面。李甲城去的時候，那個朋友已經(jīng)在那里，身邊坐著一個女人。李甲城以為是他的老婆，辦借貸手續(xù)需要他老婆簽字，他帶老婆出來談業(yè)務(wù)是正常的，李甲城遠遠地瞥了一眼，只看了一個模糊的輪廓，是一個嬌小玲瓏的女人，留著齊肩短發(fā)。盯著別人老婆看是不禮貌的。

坐下來后，那個朋友把他介紹給柯巴芽，說他以前是個詩人，現(xiàn)在是個成功的企業(yè)家?？掳脱空f：

“久聞大名?！?/p>

她的口氣輕輕的淡淡的，有點冷漠，聽不出真假，李甲城點了下頭，也沒在意。接著，那個朋友對他說，這位是這里的老板，名字叫柯巴芽。朋友介紹完，柯巴芽身子往桌子中間移了移，遞過一張名片。李甲城一邊接過名片，一邊抬頭看了她一眼，她也正用眼睛看著他，兩個人的眼神對視了一下，李甲城的腦袋眩暈了一下，身體晃了晃，同時，聽見心里“咯噔”了一聲，他看見一張細致的臉，細細的眉毛，細細的眼睛，細細的鼻子，細細的嘴唇，就連她的皮膚也是細細的，接近透明，感覺她的身體里面是沒有骨頭的，輕輕一碰，就會倒下去。這種感覺是有證據(jù)的，剛才接她遞來的名片時，李甲城的手指頭跟她的手指頭碰了一下，那種綿綿的感覺讓李甲城吃驚，像觸到了電，整個身體麻痹，差點喘不過氣來，整個人愣住了。

朋友問他喝什么，他答非所問地說：

“我感冒了。”

柯巴芽說：

“感冒最好別喝咖啡，還是來一杯信河街早茶吧！清熱?！?/p>

李甲城點了點頭。他的朋友點了一杯卡布基諾。柯巴芽讓他們稍等一會，她從位置上站起來，去吧臺交代員工下單。

柯巴芽離開后，李甲城簡單跟那個朋友交談了幾句，讓他明天直接去小額貸款股份銀行，他會在那里等。交代完后，柯巴芽還沒來。李甲城看了看手中的名片，上面有柯巴芽的手提電話號碼，他拿出自己的手提電話，把她的號碼存起來，然后，撥通她的手提電話，說：

“柯巴芽，這是我的號碼。我三天內(nèi)找你?！?/p>

說完之后，李甲城匆匆離開私享咖啡館。

李甲城匆匆離開有兩個原因：一是他擔心魯蠻蠻會找到咖啡館來，最近兩年來，他已經(jīng)很少跟魯蠻蠻開口說話了，因為他無論說什么，魯蠻蠻都不會相信。除了不相信他的話外，魯蠻蠻把他的行蹤也盯得很緊，如果李甲城離開她的視線超過半個鐘頭，她就會出來尋找，而且一定能找到。她是通過什么手段找到的呢？剛開始，李甲城以為手提電話被她定位了，他出門時故意不帶手提電話，但魯蠻蠻還是能在半個鐘頭之內(nèi)找到他，不管是在酒店里桑拿，還是在寺院里拜佛。后來，李甲城懷疑魯蠻蠻在他身上安裝了跟蹤器，他每一次出去，都會檢查一遍身上的衣服，包括領(lǐng)帶夾，包括紐扣，包括皮帶，包括皮鞋的后跟，沒有找出一小塊值得懷疑的異物。有一天，李甲城腦子里靈光一閃，魯蠻蠻父親有幾百個徒弟分布在信河街的各條黑白道上，要掌握一個人的行蹤還不是手到擒來？二是他的腦子已經(jīng)亂了，需要找個地方靜靜地想一想。剛才跟柯巴芽對視的那一聲“咯噔”，把他身體里的某種東西喚醒了，一開始，他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現(xiàn)在他知道，那就是愛情。照道理說，他四十四歲了，到了這個年齡，對待感情已很現(xiàn)實，怦然心動的情況不會發(fā)生，若有，也是在心里把玩把玩，即使有機會接觸，也是逢場作戲，不會當真。在這之前，李甲城并不知道愛情的具體含義，他跟魯蠻蠻也許就是愛情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吧！可是，當他看到柯巴芽的那個瞬間，才知道跟魯蠻蠻原來不是愛情，他對魯蠻蠻從來沒有心動過，也沒有產(chǎn)生過保護她的沖動，都是魯蠻蠻在主導(dǎo)著他，保護著他?？伤匆娍掳脱康牡谝谎劬筒灰粯恿耍男谋粺饋砹?，從那一刻起，他認定柯巴芽就是這輩子要找的人，她就是為他而生的，而他來這個世界的最大意義就是為了完成跟她的愛情，如果失去了她，他的生命是蒼白的，是沒有意義的。

那么，擺在李甲城面前的問題就出來了，他要確認這是不是幻覺，據(jù)說患重感冒的人容易產(chǎn)生幻覺，他要讓自己從那個環(huán)境里剝離出來，冷靜一下，最后確認一下，如果是，就當是一場夢，如果不是，他就要考慮怎么跟柯巴芽表達這份愛情，怎么讓她接受這份愛情，當然，還有跟魯蠻蠻的婚姻要怎么處理，魯蠻蠻會同意跟他離婚嗎？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連念頭也沒產(chǎn)生過。再說，他對柯巴芽還一無所知，如果她已結(jié)婚怎么辦？她會拋棄已有的婚姻跟隨自己嗎？這些都是一個謎。李甲城唯一能確定的是，柯巴芽剛才看他眼神跟常人不同，他看見她的眼睛里射出一種紫色的光芒，李甲城認為那就是愛隋的光芒。

李甲城思考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醒來，依然認定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愛情。也就是說，昨天的感覺不是幻覺。這堅定了他的信心。

吃完早餐，他去小額貸款股份銀行上班。自從辦了股份銀行后，李甲城就不去印務(wù)公司上班，也不問公司的事，更不問錢的事。魯蠻蠻每天會到股份銀行來，跟他們在省城讀大學一樣，每天下午五點半來看望他，有時陪他去酒店吃飯，有時買菜回家燒。不同的是，那時魯蠻蠻是騎飛鴿牌自行車，現(xiàn)在是開奔馳跑車。

李甲城到單位不久，那個要借貸的朋友就來了，李甲城安排業(yè)務(wù)經(jīng)理帶他去辦手續(xù)，辦完手續(xù)后，他又回到李甲城的辦公室，李甲城向他打聽了柯巴芽的事，他才知道，柯巴芽今年三十六歲，還是單身，但她以前有一個交往了六年的男朋友，即將進入婚姻的階段，婚房已裝修好，婚紗照也拍好，結(jié)婚的請柬都發(fā)出去了，就在他們約好去民政局領(lǐng)結(jié)婚證的當天早上，男朋友突然告訴她，我不能跟你去領(lǐng)結(jié)婚證。她問他為什么？他說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她追問，你是不是喜歡上別的女人了？他說沒有，就是已經(jīng)不愛了，我不能跟一個不愛的女人結(jié)婚。她說，你以前說過，要愛我一輩子的，難道忘了？他說沒忘，你如果一定要我跟你去領(lǐng)結(jié)婚證，我也會去，你如果一定要我跟你過一輩子，我也會答應(yīng)，但我必須告訴你，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她突然哭了，尖叫著說，我就要去領(lǐng)結(jié)婚證，就要跟你過一輩子。他們一起到了民政局，到了辦證大廳，當工作人員要他們兩個人互相宣誓時，她改變主意了，對男朋友說，你走吧！男朋友一時沒聽明白，她又重復(fù)了一遍說，你走吧！我也不愛你了。當男朋友走后，她一個人握著拳頭，對著那面旗子，把誓言念了一遍……

下午四點半，李甲城撥通了柯巴芽的手提電話，對她說：

“柯巴芽，我是李甲城?！?/p>

電話那頭的柯巴芽聲音輕輕的，她說：

“我知道?！?/p>

“你在哪里？我要見你一面?！?/p>

“我在咖啡館里?！?/p>

“我半個鐘頭就到。”

半個鐘頭后，李甲城開車趕到咖啡館，他讓柯巴芽找一個小包廂，進了包廂后，他沒跟柯巴芽解釋什么，開口就說：

“柯巴芽，我愛上你了，你會愛上我嗎？”

柯巴芽看他一眼，沉吟了一會兒，說：

“你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呢？”

“我再問一遍，我愛上你了，你會愛上我嗎？如果你說沒有，我什么也不說，轉(zhuǎn)身就走，以后也不會來找你?！?/p>

柯巴芽停了一下，猶豫地說：

“有點吧?？墒?，我正努力讓自己不要愛你?！?/p>

“為什么？”

“你是一個有家庭的人……”

還沒等她說完，李甲城迫不及待地說：

“我馬上離婚?！?/p>

“你這么快速地回答這個問題，更增加了我的擔心。你既然可以這么斷然地跟現(xiàn)在的老婆離婚，以后也可以用更快的速度跟我離婚?！?/p>

“我跟你不會離婚，我保證，我們的愛情可以白頭偕老?！?/p>

“所有的愛情都有保鮮期，你拿什么來保證呢？”

“既然你這么說，請給我一點時間，我證明給你看。”

三

第二天晚上是在家里吃飯。李甲城吃得心不在焉。魯蠻蠻敏感地問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沒回答。吃完飯后，照例是李甲城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魯蠻蠻先在廚房忙，然后是洗衣服，再然后是拖地。忙完之后，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半，魯蠻蠻才在沙發(fā)上坐下來，李甲城把身體往邊上挪了挪，跟她拉開一段距離，清了一下嗓子，對魯蠻蠻說，我們離婚吧！魯蠻蠻沒聽明白，伸長脖子，看著李甲城。李甲城又重復(fù)了一遍，我們離婚吧！這一次，魯蠻蠻聽明白了，她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李甲城把腦袋移開，說，我只是感冒，沒有發(fā)燒，是說真的。魯蠻蠻突然笑起來，說，李甲城，你終于變得會開玩笑了。李甲城說，我沒跟你開玩笑，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離婚。魯蠻蠻說，你怎么突然說起胡話來了呢？李甲城說，我沒說胡話，我們明天一早就去民政局辦離婚手續(xù)。魯蠻蠻依然笑著說，好的，你早點去睡吧！明天我陪你去就是了。李甲城還要再說，魯蠻蠻已經(jīng)把他推進房間，說，你先休息一會兒，我看一下公司的賬。說完，把房門帶上。

李甲城氣得眼淚快流出來了，狠狠地用拳頭砸一下大腿：他氣自己不爭氣，無論什么事，魯蠻蠻總是掌控著全局，從高中開始，一直是魯蠻蠻牽著他的鼻子走，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從來沒有主動過。后來，他想變一變，譬如辭職出來辦印務(wù)公司，譬如辦股份銀行，以為能夠脫離魯蠻蠻，可是，到了最后，依然到處是魯蠻蠻的影子。他想反抗，想跟她吵架，可魯蠻蠻真是一個武林高手，也沒見她使出什么招數(shù)，只是笑瞇瞇的，他就迷失了反抗方向。

次日，李甲城早早起床，坐在客廳的沙發(fā)里。平時都是魯蠻蠻比他起得早，她要做早餐給李甲城吃。魯蠻蠻今天做的是他最愛吃的敲魚面，做完早餐后，魯蠻蠻把面端到餐桌，放好筷子和調(diào)羹，叫他去吃，他沒動。魯蠻蠻就把面端到沙發(fā)的茶幾上，他也沒動。魯蠻蠻沒再催他，因為她每天出門比他早。魯蠻蠻吃完了面，正要出門時，李甲城開口了，他問魯蠻蠻說：

“你忘了昨天晚上說的話了嗎？”

“什么話呀？”

李甲城知道她又在裝糊涂了，冷冷地說：

“你說過，今天去辦離婚手續(xù)?！?/p>

魯蠻蠻臉色白了一下，她這次聽出來了，李甲城似乎不是在開玩笑。但她的臉色很快又紅潤起來，走到客廳，在李甲城的身邊坐下來，輕聲問他說：

“你怎么突然想到離婚呢？”

“我找到愛情了?！?/p>

“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了？”

李甲城點了點頭，說：

“是的?！?/p>

“能告訴我是誰嗎？”

李甲城這時留了一個心眼，說：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她，她也愛我。”

“就這個原因？”

“就這個原因。”

魯蠻蠻突然微微地笑了一下，說：

“既然這樣，我是不會跟你離婚的。”

“為什么？”

“因為我們也有愛情，我愛你，你也愛我。”

“我們不是愛情?！?/p>

“怎么不是愛情呢？”

“我不愛你?！?/p>

“不會的，你怎么不愛我呢？我們的感情從高中開始培養(yǎng)，堆起來都有珠穆朗瑪峰那么高，只是時間長了，你沒有覺察，如果你不愛我，怎么會跟我結(jié)婚呢？退一步說，假使你不愛也沒關(guān)系，因為我愛你，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喜歡照顧你，喜歡保護你。如果離開了我，你可怎么辦呀？”

說完之后，魯蠻蠻拍了拍李甲城的背，叫他不要想太多，她今天約了一個重要的客戶，必須現(xiàn)在趕過去，不然的話就遲到了。

魯蠻蠻剛離開，李甲城也出了家門，他沒有動那碗敲魚面，直接去了股份銀行。到了辦公室后，他給柯巴芽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已經(jīng)跟魯蠻蠻提出離婚了?？掳脱繂桇斝U蠻同意了嗎？李甲城說還沒，他會讓她同意的?？掳脱繂査檬裁崔k法讓魯蠻蠻同意？李甲城說這個你不用管?？掳脱空f你不會做什么傻事吧？李甲城說做點傻事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李甲城確實在做傻事。他昨天晚上作了決定，從今天開始，如果魯蠻蠻不答應(yīng)離婚，他就停止進食，也就是說，從今天早上開始，他絕食了，如果魯蠻蠻不答應(yīng)，他會一直絕食下去，一直到死。當然，他沒把這個決定告訴柯巴芽。他擔心她會反對，也擔心她會擔憂。他不想增加她的任何負擔。

跟柯巴芽通過電話后，李甲城又作了一個決定：從今天起，不再跟魯蠻蠻說話，直到她答應(yīng)離婚為止。

魯蠻蠻當天晚上發(fā)現(xiàn)了李甲城的絕食行為。她下午五點半去股份銀行，李甲城跟平時一樣，一聲不響跟她回家。進門后，她發(fā)現(xiàn)早上給李甲城煮的敲魚面原封不動地端坐在茶幾上。她問李甲城，早上的面怎么沒吃？李甲城沒回答，直接進了臥室。魯蠻蠻沒再問，當她燒好晚飯叫李甲城來吃時，發(fā)現(xiàn)他已上床睡覺，怎么叫都沒反應(yīng)。她回客廳，給股份銀行的辦公室主任打了一個電話，才知道李甲城中午就沒進食。魯蠻蠻又進了臥室，叫了幾聲，李甲城閉著眼睛沒答應(yīng)，她知道他還醒著，就伸手拉他，李甲城的一只手給魯蠻蠻拉住，另一只手緊緊地抓住床沿，不肯從床上起來。魯蠻蠻不敢用力氣，她擔心一用力，把李甲城的手臂拉斷了。她想想就算了，李甲城的性格她是了解的，有什么脾氣不會發(fā)出來，在肚子里悶兩天就自動散掉，說不定他明天就開始吃東西了。

第二天早上，魯蠻蠻依然給李甲城燒了一碗敲魚面。面燒好后，李甲城剛起床，她把面放在餐桌上，交代李甲城，等會兒一定要吃。晚上回家，她發(fā)現(xiàn)李甲城依然沒吃。她燒好晚飯，李甲城已經(jīng)在床上睡覺了。

魯蠻蠻心疼了。這次沒再去拉李甲城，她看著李甲城的臉，只兩天時間，整個臉塌了下去，顴骨和下巴凸出來，眼睛陷下去，他的皮膚原來很白，兩天工夫就變黃了，變干了。她覺得不能讓李甲城繼續(xù)下去，她要有所行動才對，要把李甲城解救出來。

第三天下午，李甲城接到柯巴芽的電話，她說，李甲城，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李甲城問她為什么。她說你不要問為什么，以后不要再來找我就是了。李甲城說，我當然要問為什么?？掳脱空f，你再來找我的話，我的咖啡館就會被人砸掉的。李甲城一聽就明白了，他問柯巴芽，今天是不是有人去咖啡館威嚇你了？柯巴芽說，是的。李甲城問，都是些什么人？柯巴芽說，我不認識。李甲城問，他們動手砸東西了嗎？柯巴芽說沒有。李甲城說，沒砸東西就好。

這天晚上回家后，李甲城依然絕食，依然不開口，他這次不進臥室了，兩只眼睛一直盯著魯蠻蠻，魯蠻蠻走到哪里，他的眼睛就跟到哪里。

魯蠻蠻好像做了什么虧心事，眼睛不敢跟李甲城對視。

第四天下午，李甲城打電話問柯巴芽，昨天那些人有沒有來？柯巴芽說，下午來了一下，什么話也沒說就走了?？掳脱繂査阏f話的口氣聽起來這么弱，是不是生病了？李甲城說，我沒生病。停了一會兒，李甲城問柯巴芽說，你現(xiàn)在愿意跟我私奔嗎？柯巴芽說，你說什么呀？李甲城說，就是我們什么都不要了，去過兩個人的生活?？掳脱空f，我可以拋掉咖啡館跟你私奔，我也向往那種生活，可是，如果我們私奔了，你老婆怎么辦呢？別人會怎么說她呢？她在信河街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以后怎么跟別人做生意？

這一天，李甲城回到家后，還是用眼睛盯著魯蠻蠻，盯了整整一夜。

第五天早上，魯蠻蠻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李甲城依然盯著她看，而他在這一夜之間，頭發(fā)全白了，連胡須也白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魯蠻蠻一把抱住李甲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四

魯蠻蠻同意跟李甲城離婚。再絕食，李甲城就沒命了。

李甲城不知道，他絕食的這幾天，魯蠻蠻幾乎也沒進食，她吃不下去，看見什么食物都沒味口?？匆娎罴壮鞘菹氯サ臉幼痈切奶邸？墒?，她又舍不得放手，她不能想象，離開了李甲城，自己怎么辦。她更想象不出，離開自己后，李甲城怎么辦。她考慮再三，還是同意跟李甲城離婚。她不能看見李甲城那么痛苦。不過，她跟李甲城說，去民政局辦離婚手續(xù)前，必須答應(yīng)她六個條件：

第一，李甲城必須照顧好自己，每天按時吃飯，按時上床睡覺，夏天穿得要涼快，冬天穿得要暖和，以后不能動不動就絕食；第二，以后有什么事要說出來，不能悶在心里，這樣容易悶出病來；第三，離婚后，李甲城必須接聽她的電話，如果她想去探望，他不能拒絕；第四，以后的歲月里，李甲城遇到困難，或者受到別人欺負，一定要跟她說，她會盡一切能力來幫助他；第五，李甲城必須把新的愛人介紹給她認識，她們要結(jié)拜為姐妹；第六，李甲城必須邀請她參加他們的結(jié)婚典禮，她要當婚禮司儀，給他們祝福。

李甲城沒想到魯蠻蠻居然這么快就答應(yīng)離婚，更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提出六個離婚條件。老實說，在這之前，李甲城心里充滿對魯蠻蠻的怨恨，她不僅牢牢地控制了他的身體，也牢牢地控制了他的精神。可是，當他聽完魯蠻蠻提出的六個條件后，突然感到了羞愧，自己把她想得太壞了。從這六個條件看來，魯蠻蠻至少是關(guān)心他的。這一點，李甲城很早就應(yīng)該感受到，從高中開始，魯蠻蠻對他就是真心的，她的感情一直向他輸出，從這一點上說，他虧欠魯蠻蠻。

正是基于這個原因，李甲城開始意識到自己在很多認識上有偏差，雖然魯蠻蠻一直在控制著他，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也一直在折磨魯蠻蠻，并不是所有的理都站在自己這一邊。他想了想，對魯蠻蠻開口說：

“我答應(yīng)你的條件，但你也必須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p>

“什么條件？”

“印務(wù)公司和股份銀行都歸你，我凈身出戶?！?/p>

“這個條件我不能答應(yīng)，如果你凈身出戶，以后的生活怎么辦？”

“這些年來，我也存了一些錢?！?/p>

“我知道你存了三百多萬，但這兩個企業(yè)是我們共同擁有的，既然分開了，也應(yīng)該每人一半?！?/p>

李甲城張嘴還要說，魯蠻蠻制止了他，說：

“我已經(jīng)想過了，兩個企業(yè)里，印務(wù)公司歸我，這是我的專業(yè)，做起來也順手；股份銀行歸你。算起來還是你吃虧，印務(wù)公司的廠房是自己的，資產(chǎn)比股份銀行多。還有，現(xiàn)在住的房子歸我，我住在這個房子里，可以聞到你的氣息，如果你想回來也方便。我們還有一套去年剛買的房子歸你，還沒裝修，可以做你們的新房?！?/p>

李甲城見她這么說，心里越發(fā)地愧疚了。他突然發(fā)現(xiàn)魯蠻蠻原來有這么多的優(yōu)點，為什么在這之前都沒發(fā)現(xiàn)呢？他在心里想，離婚以后要對魯蠻蠻好一些，希望能為她做些什么。

魯蠻蠻問他：

“今天就去民政局辦手續(xù)嗎？”

李甲城這時倒不好意思那么著急了，他說：

“還是明天吧！”

魯蠻蠻說：

“好，聽你的?！?/p>

到了第二天，他們一起去了民政局，用紅色的結(jié)婚證，換來綠色的離婚證。前后只用了短短的半個鐘頭。他們在辦證大廳門口分手，魯蠻蠻開車去印務(wù)公司上班，李甲城去股份銀行上班，李甲城覺得一身輕松，他本來不想給柯巴芽打電話，想等下午見面再對她說，可他還是沒忍住，在路上，就把離婚的消息告訴柯巴芽了，她在電話那頭“哦”了一聲，口氣依然是淡淡的，這讓李甲城有點失落。

終于熬到下班，李甲城開車直奔柯巴芽的私享咖啡館，當柯巴芽一看見他的滿頭白發(fā)和胡須時，驚訝得話也說不出來，是李甲城先開口的：

“柯巴芽，我現(xiàn)在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了?！?/p>

柯巴芽這時緩過氣來了，急急地問：

“短短幾天，你怎么瘦成這樣？頭發(fā)怎么全白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李甲城微微笑了一下，說：

“我說過，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們的愛情可以白頭偕老的。我做到了?！?/p>

柯巴芽聽完，一下?lián)溥M了他的懷里，說：

“我答應(yīng)你，我跟你結(jié)婚?！?/p>

李甲城伸出手，輕輕地，卻又是緊緊地抱住她，他有一種頭暈的感覺。他覺得這就是愛情的感覺，就是幸福的感覺，就是他要尋找的感覺。他以前從沒有體察過。

結(jié)婚前，李甲城跟柯巴芽說了魯蠻蠻提出的六個條件?？掳脱柯犃酥?，也覺得魯蠻蠻確實是個很不一般的人，她早就聽說過魯蠻蠻的名字，既然她提出結(jié)拜姐妹，對柯巴芽來說，當然求之不得。過了兩天，她讓李甲城邀請魯蠻蠻晚上到咖啡館來見面，吃一頓便飯。魯蠻蠻來之前，柯巴芽特意預(yù)留了一個大包廂，備了一桌的酒席，柯巴芽那天凌晨兩點起床，開車到海鮮早市，選到了一條一斤六兩重的鮮黃魚，并準備了結(jié)拜用的香案、檀香和蠟燭。

魯蠻蠻一來之后就拉著柯巴芽的手，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她對柯巴芽說：

“怪不得李甲城會愛上你，連我都要愛上你了?！?/p>

魯蠻蠻見包廂里已備了香案，知道李甲城跟柯巴芽說了結(jié)拜的事，就拉著柯巴芽在香案前跪了下來，點上蠟燭，點上檀香，各自燃上三炷檀香，朝著香案拜了三拜，雙方對拜三拜，然后，柯巴芽叫魯蠻蠻姐姐，魯蠻蠻叫柯巴芽妹妹。

吃飯的時候，柯巴芽坐在魯蠻蠻身邊，她把黃魚頭夾給魯蠻蠻吃，把黃魚背上的肉夾給魯蠻蠻吃。給她盛湯。魯蠻蠻對吃并不在意，她一直向柯巴芽交代李甲城的事，叫她煮面給李甲城吃時，不要煮爛了，他喜歡吃硬一點的面，面里要多放醋和胡椒粉，湯要多；叫她注意天氣的變化，李甲城有輕微的皮膚過敏，對花粉尤其敏感。天氣變化也會導(dǎo)致他皮膚過敏，特別是在春秋兩季，氣溫忽高忽低，他身上會發(fā)出小紅點，會癢，每次洗澡后可以讓他擦些爽身粉；叫她平時多忍讓李甲城，他脾氣不太好，但壞脾氣只是悶在心里，容易悶出病來，要多開導(dǎo)，多說話，就可以化解心里的郁悶；她還交代柯巴芽，一定要敦促李甲城重新開始看詩，讓他重新寫詩，他一定能夠成為一個大詩人，能夠成為一個讓人膜拜的文化人，這可能也是他人生最大的價值所在。

無論她說什么，柯巴芽都認真聽，認真記在心里?？掳脱磕軌蚋杏X到她對李甲城的愛。這讓柯巴芽感到內(nèi)疚，是自己把李甲城從她手里搶過來的，自己和李甲城都欠著她的愛。這種愛是無法回報的。所以，柯巴芽只能對她說：

“姐姐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李甲城，讓他讀詩，讓他寫詩，不讓他受任何委屈?！?/p>

魯蠻蠻握著她的手，說：

“有妹妹你這句話，姐姐就放心了。接下來，我就等著喝你們的喜酒?！?/p>

柯巴芽說：

“我們一定邀請姐姐當婚禮司儀，給我們祝福。”

李甲城和柯巴芽的結(jié)婚典禮是在三個月后舉行，他們的新房裝修了兩個月，再加上買家具，拍婚紗照，三個月時間還是很緊張的。在裝修新房時，多虧了魯蠻蠻幫忙聯(lián)系的一家裝修公司，老總是她父親的徒弟，工程做得精細，價錢也優(yōu)惠，包括買各種材料，魯蠻蠻都有熟人。

婚禮是在信河街著名的阿外樓大酒店舉行，擺了十桌酒席。在舉辦結(jié)婚典禮這件事情上，李甲城覺得有點委屈柯巴芽，他畢竟是第二次結(jié)婚，不能太隆重。兩人商量后，決定該有的程序都要走到，參加婚宴的人數(shù)則盡量控制，只邀請雙方最親近的親戚朋友。

婚禮當然是由魯蠻蠻主持。為了主持這場婚禮，魯蠻蠻專門進行了培訓(xùn)，咬字跟播音員一樣準確，聲音很有穿透力，也懂得搞氣氛，一開場就自嘲說，大家好，我是新郎李甲城的前妻?？腿艘宦?，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大笑起來，給她鼓掌。接著，她有條不紊地安排新郎上臺，再安排新娘挽著她父親的手臂出現(xiàn)在紅地毯的另一端，再再安排新郎去接新娘，再再再上臺宣誓，再再再再交換戒指，再再再再再倒香檳酒，再再再再再再喝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后，魯蠻蠻拉住新郎，問他有什么感受，有什么話要對新娘說？新郎很激動，手顫抖了，臉也紅了，拿著話筒，先看著新娘，然后對著十桌的親朋好友說：

“我宣布一個決定，為了證明我們的愛情，今后每年這個日子，我和柯巴芽都要舉辦一次婚禮?！?/p>

李甲城剛說完，下面的掌聲已響成一片。

魯蠻蠻接過話筒，總結(jié)說：

“我們應(yīng)該祝福這對幸福的新人，他們確實是因為愛情走在一起?！?/p>

下面又是一片掌聲。

停了一下，魯蠻蠻把臉轉(zhuǎn)向新郎，調(diào)侃道：

“可我怎么覺得，新郎好像對他們的愛情很不自信，如果自信的話，用得著每年舉辦一次婚禮嗎？”

魯蠻蠻說完，看了看四周，一片寂靜。

責任編輯 伊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