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艾青
1960年10月初的一個傍晚,我初次見到了艾青。那天傍晚,在新疆石河子管理處旁邊的一個普通籃球場上,密匝匝的觀眾正在圍觀新疆軍區(qū)與青海隊賽球,在不經(jīng)意的回頭中,我猛然發(fā)現(xiàn)在我和朋友身旁不到一米的距離,有位身材偉岸、前額廣闊、長發(fā)后梳,從風度到氣質都頗為不凡的中年男子(其實,艾青當時已五十一歲,但外表看來不過四十上下);在他身旁站有一位文質彬彬,風姿綽約的中年女性。我立即斷定:這是艾青和高瑛(這斷定自然是因為過去從書上、畫報上看到過艾青的照片)。于是,驚喜地把這意外發(fā)現(xiàn)告訴了身邊的朋友——一個當時還未到二十歲的大學生。他擅長繪畫,就再不看賽球了,立即掏出筆記本和鋼筆速寫起艾青來。畫著、畫著,不期然被艾青發(fā)現(xiàn)了。詩人含著滿臉微笑,微側過身勾過頭來幽默地注視朋友的繪畫,我輕輕推了朋友一下,朋友抬頭看到艾青在注視自己的畫,不由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笑了。艾青也和我們相視而笑了!笑得是那樣親切,目光是那樣的熱情、友好。雖然當時彼此都沒說一句話(在這樣的場合自然也不宜說什么話),但我們年輕的心卻充滿著激動和溫暖,想不到這位世界知名的大詩人是如此的平易近人,且富于幽默。我突然感到我們兩代人:一方是被國家報紙上點名批判過的大“右派”,一方則是天真的小青年,彼此的心卻猛然貼近了,在相互的對視和微笑中默默地交流心底的千言萬語……
此后,在石河子的林蔭大道上,黃昏時人們??煽吹皆娙嗽谏⒉剑辉谖ㄒ坏囊患译娪霸豪?,有時公演一些那時代特有的公式化、概念化的劇目,人們又常看到詩人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據(jù)悉:有一次農(nóng)八師文工團排了一臺這樣類型的新戲,請師首長和艾青看戲,不到十五分鐘艾青就睡著了,在座談討論這出戲時,艾青大膽而幽默地說:“演得太精彩了,居然把我?guī)нM了夢鄉(xiāng)……”惹得全場哄堂大笑)……
艾青的到來,自然成為人們的熱門話題。當時,一致的傳聞是:艾青被打成“右派”后,被弄到東北北大荒的一個農(nóng)場工作。艾青在延安時代就與王震將軍結下深厚友誼,而當時新疆自治區(qū)黨委第一書記王恩茂、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第一政委張仲瀚,都是原三五九旅王震的部下,且當年在延安與艾青就相熟。所以,身為農(nóng)墾部長的王震,為了關照老朋友艾青,就把他從北大荒調來新疆石河子定居——這種說法是完全符合歷史事實且合情合理的,自然真實可信;還有一種說法是:王震的夫人特崇拜艾青、特喜歡他的詩,是她吹“枕頭風”后王震才把艾青調來新疆的——這恐怕是出于想象后的“既興創(chuàng)作”、“信口開河”了。
艾青在石河子新城時,人人都知道:他享受師級工資待遇(據(jù)說,他的工資原是文藝一級,相當于行政七級;成“右派”后降了三級,相當于行政十級),吃小灶。而且,他經(jīng)常受邀與兵團各首長,農(nóng)八師師長羅汝正、政委劉炳正出席各種大型會議,或出現(xiàn)在某高級的社交場合,一直受到貴賓的禮遇——這在當時中國的“右派”中,恐怕是極少極少的了。
石城七載
艾青在石河子定居后,猶如巨石投水,激起了層層波浪。由于文學的感召,由于艾青的平易近人,所以,當?shù)氐囊淮笈膶W青年紛紛慕名而來,登門拜訪艾青,或談詩論文、或請求指點習作,而艾青多年來對誰都來者不拒,熱情相待,真誠相交。在這一大批來訪者中,有后來寫出了有影響的劇本《未來在召喚》的趙梓雄;但更多的是后來成為詩人的楊樹、楊牧、楊眉、石河、李渝、高炯浩等。日后的石河子成了中國頗有名氣的“詩城”,在這里薈萃了同級城市根本不會有的眾多詩人,這是與艾青當年在這里播下了詩的種子完全分不開的。
艾青崇高的人品,在與這一大批文學青年的日常接觸中,隨時隨地都自然流露出來——后來成為諷刺詩人的石河,原名李緒源,那時剛從山東流浪到新疆,在石河子紡織廠工作,接近二十歲,他既愛讀書又很好動好玩。有一天他用彈弓在林帶中打下了一只鳥,恰遇散步到此的艾青,艾青娓娓地告訴他:被他打死的這只鳥就是夜鶯——詩人的寵物,它不但是一種益鳥,而且能以其特有的美妙歌喉美化著人類的生活,因此,珍惜和保護都來不及,怎么能……一席話,說得石河悔愧交加,銘記終生。
記得有一次,他和我們一些文學青年談詩論文。當時,詩壇上流行的是“豪言詩”,報刊上正大批“人性論”,艾青既不管當時的“政治大氣候”,也不擔心我們當中有誰會去打“小報告”,可謂毫無“城府”,仍是我行我素,以其詩人特有的真誠侃侃而談,發(fā)表了他精辟而不隨波逐流的見解。他說:“什么是好詩?我看最具有真情的詩就是好詩。舊社會時,有一次我回故鄉(xiāng)去,在故鄉(xiāng)的街頭漫步,正好碰到有戶人家辦喪事,我們那里的鄉(xiāng)俗興‘哭歌’,即用唱歌一般的腔調來哭亡人。一個年輕的婦女撫著亡夫的棺木哭道:‘夫呃——/寧隔千重山哎/莫隔一層板……’,我看她哭出的這兩句話就足以堪稱好詩……”。
艾青曾多次到莫索灣農(nóng)場搜集素材,有一次宣教股召開的創(chuàng)作會議上,被從連隊借調到農(nóng)場宣傳隊來寫劇本的楊牧與艾青結識了;有一次艾青又來到農(nóng)場,適逢農(nóng)場連隊有一家老軍墾的后代舉行婚禮,聽說大詩人艾青來了,就托人邀請艾青參加婚禮。艾青沒有絲毫的架子,于是,在楊牧陪同下,高高興興地來到了農(nóng)家小院,舉杯為新郎新娘祝?!?/p>
一個作家抑或一個詩人,都是以能為人民放聲歌唱而感到幸福。而在“反右”后,所有的“右派作家”和“右派詩人”都被剝奪了發(fā)表作品的權利,全國大概只有兩個人是例外:一個是姚雪垠;另外一個就是艾青——而艾青在新疆十七年,無論生活中發(fā)生了怎樣讓人痛心的事,他都始終沒有放下過手中的筆。
在還未到石河子定居之前,在烏魯木齊他接受了采寫兵團模范人物蘇長福(汽車駕駛員)的任務。他曾多次深入天山腹地采訪,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寫出了長篇報告文學《蘇長福的故事》,此書后來由新疆青年出版社出版,而新書的封面署名并不是艾青,而是換成了:新疆軍區(qū)建設兵團機運處集體創(chuàng)作;上海電影制片廠拍攝的大型記錄片《中國的沙漠》,解說詞原來是由導演殷紅邀請艾青寫成的,而且寫得文采飛揚,極為出色,然而,正式公演時,艾青寫的卻被抽走,另換上了別人的作品——可以想象,這對于詩人是怎樣的一種精神打擊,但艾青卻默默地吞下了這一顆顆生活的苦果,一笑置之,永遠再不愿提起。此后,他曾花了五年時間深入莫索灣地區(qū)的所有軍墾農(nóng)場,記錄下了一個個軍墾戰(zhàn)士艱苦創(chuàng)業(yè)、勇斗沙漠的故事,寫出了一部史詩性的小說。最后,在粉碎“四人幫”后又作修改,定稿為《綠洲筆記》,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在上世紀六十年代,能署上艾青的名字發(fā)表的,只是一些短詩,首先敢于發(fā)表艾青作品的是石河子兵團農(nóng)八師政治部辦的一張不起眼的內部小報《大躍進》。它發(fā)表了艾青寫的一系列反映軍墾生活的詩篇:《墾荒者之歌》、《澆荒》、《帳篷》、《楊槐》……等,可以想象,當時的責任編輯王箐華,該擔著怎樣巨大的政治風險呵?。ǚ鬯椤八娜藥汀焙螅踉鴵芜^我任教的中學校長,后來又調任《石河子報》總編輯直到退休。他曾對我談起過艾青的這些短詩:無論用怎樣的政治顯微鏡來放大,我都從這些詩中找不到什么‘反黨’跡象,只能看到一顆詩人的赤子之心”)后來,從北京調來一位《新疆文學》副主編(該刊當時無主編)評論家王谷林,他力排眾議,也在《新疆文學》上先后發(fā)表了艾青的一些短詩。但“文革”伊始,王谷林就被當作新疆“三家村”的主將被揪出,其主要罪行就是因為他曾發(fā)表過艾青的詩,而當然誰也不敢去認真看看艾青的這些詩是否“反動”。
農(nóng)場風雨
“文革”開始后,中國的作家、詩人無不俱遭厄運,艾青自然也難逃“浩劫”。在被抄家、批斗之余,1967年4月的一天中午,艾青家中闖進了一伙號稱“八一野戰(zhàn)軍”的“造反派”,不由分說,他們把艾青家的行李、家俱全都胡亂扔到汽車上,把艾青一家押送到了艾青兒子所在的師直農(nóng)場一營八連(現(xiàn)改名為一四四團二營八連)。該連位于古爾班通古特大沙漠邊緣,人稱“小西伯利亞”。
艾青在農(nóng)場連隊,先是被分配去管理林帶。于是,就出現(xiàn)了這樣的畫面:漫天飛雪,艾青——這位世界聞名的大詩人,頭戴破皮帽,身穿兵團職工常穿的黃棉襖,腰里也像別人一樣捆根破繩子,手持大條剪不停地修剪著林帶,干上一陣子就退后幾步,仔細端詳是否剪得稱心,然后,又不斷揮剪……他像造型藝術家那樣,把林帶修剪得美觀、大方。然而,終于有那么一天,一個靠造反起家的連隊領導,氣勢洶洶地對艾青宣布:“不能讓像你這樣的人干這樣輕松的工作,從明天起去打掃所有的廁所”。于是,艾青——這位聞名世界的大詩人,又干起了打掃廁所的工作。嗚呼!查遍世界文學史,此舉也是“史無前例”的。
無論是管林帶,還是打掃廁所,艾青一年四季總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他的質樸和勤勞,得到了廣大農(nóng)場職工的一致好評。老年人稱他為“老艾青”;青年人稱他為“艾青伯伯”;孩子們稱他為“艾青爺爺”。這些中國社會最底層的普通勞動者,他們以樸素的是非善惡觀念,認準了艾青是個“大好人”,他們才不管什么“右派”不“右派”,“黑幫”不“黑幫”那套呢!因而,在那“獸性大發(fā)揚”的黑暗年代,在這“小西伯利亞”的小天地里,卻存在著一片溫馨的人生綠洲,人性之美和人情之美的火花依然在暗夜中閃爍。
艾青的工資已停發(fā),每月只發(fā)45元生活費維持一家五口人的生活。當時,艾青買不起煙,更買不起肉,一日三餐全吃玉米面……連隊的職工都知道艾青一家生活艱難,于是,紛紛伸出友誼的雙手:有的省下了白面(當時白面只占面粉的10%);有的買好了新疆特產(chǎn)莫合煙;有的回家探親帶回了珍貴的肉(當時肉類奇缺)……都悄悄給艾青一家不斷地送去。
艾青一家原住兩間舊土坯房,隨著階級斗爭的弦越繃越緊,又被趕到一間連腰也直不起來的地窩子內——老職工們知道了后都自動來幫忙,向地下深挖五十公分后,身高一米八的艾青住進去后才算是可以直起腰抬起頭。
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艾青接受完農(nóng)場專門組織的巡回批斗會后,正艱難地深一腳淺一腳只身返回所住的連隊,這時,一位老軍墾的后代駕駛著拖拉機飛馳而來,停在了艾青的身邊,冒著風險恭恭敬敬把他請進了駕駛室,送他回到了所住的連隊。
連隊召開大會傳達林彪叛逃摔死的絕密文件,艾青被從會場上轟走,無權旁聽。事后,竟有一位老職工從辦公室偷出文件悄悄給艾青送去看,被發(fā)覺后遭殘酷吊打、審訊,這位老職工卻始終不悔……
人民對艾青是如此厚愛,這厚愛使他終生難忘(返京后,他那北京小院的大門,唯獨對新疆人始終敞開);艾青對人民也充滿了摯情——以他那詩人的真誠之心。
3IcrQutqpMWofaNsngL51A==來到農(nóng)場打掃廁所時,艾青備有一件舊風衣一雙膠筒,收工后就把它們放在門前的棚內,不料沒多久就不翼而飛了。連隊領導知道后,不由大怒:這小偷也太“那個”了,什么人的東西不偷偏要去偷大“右派”的,豈不是等于給我們貧下中農(nóng)臉上抹黑嗎?于是揚言若追查出來非往死里整不可。而作為當事人的艾青,卻童心未泯,居然找到連隊領導真誠表示:如追查出來,請勿多加責難。詩人認為:來偷這并不值幾個錢的東西的人,其困難亦可想而知矣!“不為窮困寧有此,祗緣恐懼轉須親”呵……
連隊上有個上海知青郭建雄,與艾青一家成了朋友。艾青一家也就像關心自己的兒女一樣關心著小郭,1970年,小郭結識了四川姑娘小楊。艾青夫婦為他們從中穿針引線,架起了鵲橋。小郭在農(nóng)場孓然一身,沒有親人,艾青一家就成了他的親人:艾青夫婦不僅熱心為他們操辦婚事,結婚時又送他們一口上海產(chǎn)鋼精鍋為禮品(在艾青一家生活困難的當時,買一口鋼精鍋談何容易。小郭也完全明白它的珍貴,一直舍不得用而珍藏著);而且,當后來小楊生孩子正碰上連隊衛(wèi)生員外出,連隊距場部醫(yī)院又遠而束手無策時,艾青就建議高瑛去擔此重任。于是,在條件十分簡陋的環(huán)境下,大漠上一個小生命呱呱墮地了!一聽到孩子的哭聲,艾青緊懸的心才落了下來,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巨星復出
中國過去有一種人所共知的奇怪邏輯:若發(fā)生了什么事件,都要千方百計和個政治人物或其他人物掛鉤,以期達到預定的政治目的,而從不管他風馬牛相及不相及。
1967年1月26日,石河子兩派奪權產(chǎn)生沖突引發(fā)了震驚全國的流血事件,打響了全國武斗的第一槍。以后,當局舉辦了一個“1.26”階級斗爭展覽館,顛倒黑白把“第一槍”說成是“張仲瀚的社會基礎”打響的。而講解員則特別點名說:艾青之流就是這種社會基礎;后來,又請了一位女劇作家以此為題材寫一部九場大型話劇《石城風暴》,演出臺詞中又點了艾青的名,聲言要永遠把艾青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然而,歷史是那樣的多情卻又是那樣的無情,它永遠以其鐵的規(guī)律來運行,決不以任何個人或集團的意志為轉移。艾青真的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了嗎?
且不說“文革”前,盡管艾青頭上戴著可怕的“右派”帽子,但事實上卻是他走到哪里哪里就能響起一片掌聲(有一次,艾青應邀出席石河子兵團農(nóng)學院的開學典禮,曾出現(xiàn)上千人的全體師生全都起立爭睹艾青,暴風雨般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的壯觀場面,使出席大會的所有首長都大吃一驚);也不說“文革”中,艾青在農(nóng)場雖然被弄去打掃廁所,但他的形象在廣大的農(nóng)場職工的心目中依然很吃香一點也不“臭”;就說遠點吧,盡管國內再怎么折騰,艾青在國外的影響并沒有因為他從中國文壇消失了也就隨著消失了,它不僅依然存在。而且,它成為了艾青命運發(fā)生轉折的直接契因。
70年代初期,有幾個國外文學代表團來華訪問,他們一踏上中國首都的土地,就紛紛詢問艾青的近況。其中,有幾位法國朋友還來過石河子訪問。由于艾青早年曾留學法國,他們對艾青自然更為關注。也不知他們是從什么渠道獲得信息,在他們到達石河子后就指名道姓開門見山地向當局提出:艾青就在此地,我們希望能會見一次詩人。難道把詩人從廁所工地召來相見?弄得當局頗為尷尬,只能支吾其詞……
1971年,斯諾來華訪問,在老朋友毛澤東的書房里,斯諾先生頗為傷感:這次訪問中國時,很少見到延安時代那些文化界的老朋友了。接著,他拜會了d6d21b817f4dc935d2eb1d6c0a1e53b9377c4ad35a6aa5127c979a65dfe871ff周總理,進行了十分友好的談話。談到延安文藝界的老朋友時,斯諾先生第一個提到的就是艾青,他介紹了西方國家對艾青詩作的研究仍然經(jīng)久不衰,評價很高,艾青的詩集仍然在出版……等等情況,并詢問艾青的近況,表示“我這一次很想見到艾青先生”的心情……當時的中國《參考消息》以外電報導的形式,披露了斯諾先生與周恩來總理關于艾青的談話——熟悉當時“政治行情”的中國老百姓都知道,它實際上就是預示著詩人艾青快“出來”了。
于是,后來就有了一輛北京牌小車開到艾青家的地窩子邊,兵團組織部干部找艾青談話,傳達了國務院及周總理對艾青一家的詢問;于是,就有了1972年在經(jīng)歷了五年多的農(nóng)場“勞動改造”后,艾青終被宣布“解放”,被重新接回了石河子新城定居的喜事發(fā)生。
1976年丙辰清明,赴京醫(yī)治眼疾的艾青,來到了天安門廣場,和人民群眾一道,含淚悼念周總理。事后,他飽蘸滿腔的熱血,寫成了長詩《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艾青在京治眼疾期間,一直是借住在他的一位熱心的讀者、崇拜者——一個也在新疆工作的北京知青的家里。
1976年10月,“四人幫”被徹底粉碎,不久,艾青的問題得到了徹底平反。
1977年,艾青離開了生活了十七年的新疆石河子,回到了首都北京。
1978年4月30日《文匯報》第三版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刊出了艾青詩作《紅旗》:“火是紅的/石榴花是紅的/初升的太陽是紅的……最美的是/在前進中迎風飄揚的紅旗……”這是二十多年來全國讀者第一次在全國性的大報上看到了“艾青”這個熟悉的名字,不由驚喜萬分,奔走相告。此后,艾青的詩歌創(chuàng)作一發(fā)而不可收:《在浪尖上》、《光的贊歌》、《古羅馬的大斗技場》……等力作迭出,在國內外都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人們可能至今還沒有忘記,當年在北京體育場朗誦《在浪尖上》時:“十萬聽眾海潮般地咆哮起來”的那種詩歌歷史上聞所未聞的壯觀場面吧?任何古今中外的詩人都沒有幸逢過如此的盛譽,受到過如此熱烈的人民的厚愛。
一般而言,感情奔放的青壯年時代,也就是一個詩人的黃金時代,而艾青卻在古稀之年重新煥發(fā)出了藝術的青春,出現(xiàn)了超越自己過去所達到的藝術高度的驚人飛躍,應該說,這在古今中外的文學史上都是一個罕見的奇跡。為什么會產(chǎn)生如此的奇跡呢?我想:我們是可以從艾青在新疆十七年曲折的人生經(jīng)歷中,從十七年來詩人與人民群眾生生死死的血肉聯(lián)系中,從詩人本人高尚的人品中,尋找得到正確的答案的。
魂歸大地
1996年5月5日,被譽為“中國文壇泰斗”、“世紀詩人”的艾青逝世!巨星隕落。
莽莽的神州大地,哺育了天才的詩人艾青——這大地之子!滾滾的歷史大潮,孕育出了天才的詩人艾青——這人民之子!而今,詩人已魂歸大地,返歸歷史——艾青雖然永遠離開我們而去了,但他卻像一顆灼灼的巨星,永遠閃耀在歷史的長空、永遠閃耀在詩歌王國的上空,后世活著的詩人們,廣大的詩歌愛好者們,都仍然從這顆巨星那里“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