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火上奔跑
大雪壓境,穿云過夢。而今,誠然
“我既不是思想,智慧,也不是內(nèi)在的沉
默之音”
凋敝的葵園?靜息的海面?
萬事萬物深處,雪還在——
雪還在火上奔跑,晝夜不舍
獻(xiàn)給灰燼的玫瑰,仍噙于你我之舌
在蝸牛中居住
偏居一隅,在冬陽的橙香中沉溺
一只真實的蝸牛,從草葉深處
從夢一樣的時間與事物里
探出轉(zhuǎn)動的觸須
悄然體味生命的爛熟,或
可鋪曬,可折疊之美,之頹廢
“吻了我的人將失去我”
而一切仍在原地:比遠(yuǎn)方更遠(yuǎn)的最遠(yuǎn)處
途中的風(fēng)聲、流水與秘密已帶回
已在垂簾邊,蜷身熟睡
一種更見沉淀的幸福
高翔于塵世無邊的喧囂之上
——恰如上帝,在宇宙里
雪下了就融化
雪應(yīng)該是半夜下起來的。透過后陽臺的窗
玻璃望去
一層薄薄的積雪,鋪在黑色車棚頂上
草地間,健身器械旁,也散落著零零星星
的白
像是一些稍縱即逝的陳年舊事
此刻,陽光開始在它們身上照耀,跳躍或
鋪陳
樓房龐大的陰影也落在球場上,不被覺察
地挪動,沾滿臆想的水汽
除此以外,這個清晨與任何冬日沒有兩樣
總是這樣。就是這樣。而不論人們快樂
還是悲傷
我有大醉之心
連日涉灘,過水,赴農(nóng)家
訪貧問暖。眉短眉長
一顆心任車窗外群飛的蜻蜓牽動,起落
芒草旁逸斜出
鳥雀和牛羊一閃而過
我有大醉之心
在來路與歸途。在自然之中
自然施舍平靜的快樂
你看綿綿青山,蒼翠,親和
滂沱大雨的生活,始料未及的惠贈
讓你如此慨然收受
我愿消逝在人所不知的
幸福的痛苦里
生命有不可承受之輕
一張張掛著面具的笑容有多淺薄和有罪
我信任悲劇,并由衷信奉悲劇美
生命或者是懸在頭頂?shù)囊粓F(tuán)謎
似云彌散,如日中天
而我有不可言說之沉醉
因無知而渴求,因渴求而
親近無限。終其一生
走在殘缺的世界的背面
我愿如此,慢慢消逝
在人所不知的幸福的痛苦間
——服從自我的裁決
閱讀一首舊詩
我沉迷于一度從我指尖流瀉而出的
風(fēng)、雨點、蜜和蜂巢
在光和陰影之間跳躍
我曾親手布施一個霧的春夏
浩蕩的紅白藍(lán),被銀器之心藏納
哦,睡去了。如今:萬事,萬物
于幼小的平靜中,一種新的
無私的覺醒,正在眼里慢慢發(fā)芽
苦難,以及喜悅
從靈魂的舊里綻出清晨的花
雪之詠
去的去了,來的來著
而雪,仍在江南的干涸中孕育
饑渴的麥粒,常常命懸一線
“我愛自己,不愛這世界”
桀驁?zhí)拱椎男?/p>
是從多年輕的心與口中迸出
愛上瑣碎。愛上泥沙俱下
愛上面目全非、屢遭切割的時空
愛恨交加的人,家,國……呵,終究
你愛了這滿地散落的雞毛和蒜皮
而對宏闊的生活,不斷和解
(也算一種糾錯?)
為了雪。也只為雪。——呵,雪
而“只有雪知道死亡”
忘記了
詩人說,“所有不說話的
事物都是高貴的”
我不崇尚高貴
我能做的,只剩下了聆聽——
嘴唇在歲月的交響中噤聲
只為收藏一只不可復(fù)制的土塤
昨夜大雨再次來侵
我仍保持了節(jié)制的警醒
任雨線如深綠的手指
順次敲過窗欞
但在驀然醒轉(zhuǎn)的黎明
記憶荒暗的灌木林
也被刷洗一新——
一粒搖曳的螢火
又升上了懷念的天幕
閃閃爍爍,狀不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