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的小說《我膽小如鼠》故事開篇就說:有一句成語叫膽小如鼠,說的就是我的故事。
我想說的是,其實,我的膽子比老鼠的膽子小。我怕老鼠。好幾次,在路上見到死老鼠,被嚇著的都是我。還有一次,在我家的小院里,我與一只吃了藥的老鼠狹路相逢,它拳頭大,毛茸茸地坐在那,像喝醉了,感覺是在沖我笑。然后,只聽得撕云裂帛的一聲叫,嚇跑的不是它,而是我。
我膽子小。小時候,跟弟弟在家,外面漆黑,我的耳朵特別好使,就聽見“撲通撲通”有人往院子跳的聲音。我跟弟弟一說,弟弟傻大膽,來句:“沒事兒,我開門看看!”開門看還了得?壞人跳進院子正愁著開不開門往屋里來呢!我攔住弟弟,然后覺得門上的鎖鏈太不結(jié)實了,那怎么辦呢,我想,用鞋帶吧,多捆幾道,壞人就是解也得解一會兒呢!
結(jié)果呢,壞人自然是沒有的。長大后再想起這事,覺得那應該是風刮過樹梢的聲音?;蛘?,根本就是疑神疑鬼出來的動靜。那晚,爸媽從外面回來,我跟弟弟怎么也解不開那繞過拴門的鎖鏈系成死扣的鞋帶,最后,弟弟一剪子剪斷了事。這個笑話被家人講了無數(shù)遍。
關于門鎖的事還沒完。那一段,老爸出去進修學習,家里的大人只剩下了老媽。很多個夜晚,我的耳朵都醒著,仔細聽夜里的微小動靜,然后叫醒正在熟睡的老媽。一次兩次老媽也很警醒,起來查看,三次四次,她便懶得理我了。她這樣麻痹大意,我更擔心了,覺得自己這警哨更有義務聽得清楚。
那段時間我喜歡看《故事會》上連載的一篇小說,叫《薔薇花案件》,故事的具體內(nèi)容記不大清了,但其中的片段現(xiàn)在想起來還讓我覺得后背發(fā)涼。哪里出現(xiàn)個薔薇花,就會有人莫明其妙死去。其中有個人死后,通身變綠,無比恐怖。
有一天晚上,老媽加班,弟弟熟睡,窗外真的有一雙碧綠的眼睛,我嚇得氣都不敢喘,也不敢叫醒弟弟,我怕他叫驚著那綠色的人。我盯著“它”看,它也盯著我看,我猛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窗簾拉上,然后人跌坐在沙發(fā)上大口喘氣。眼不見心不煩,但好奇心蠢蠢欲動,越害怕就越想看,許多年后看電影《好奇害死貓》,覺得這句真好,好奇害死貓。
老媽回來,我迫不及待把這事講給她聽。她也覺得奇怪。隨后的好些天晚上,我們家三口人盯著窗看,就在老媽要帶我去醫(yī)院查查看精神是否正常時,綠眼睛出現(xiàn)了,是只貓。
從那起,我就再不喜歡貓。準確地說,我怕貓。我怕貓那雙陰森森的眼睛。
再說到《故事會》上的那篇懸疑小說的后遺癥是,我寫作這么多年,差不多什么題材都寫過,但我不寫懸疑驚悚。因為,我怕自己被嚇著。
我讀各種雜七雜八的書,但從不讀懸疑驚悚的。我害怕原本就失眠的夜晚更添一點驚心動魄。我也從不看鬼片和驚悚片。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總聽見人們提貞子如何如何,我不知道貞子是何許人也,又不好太高調(diào)問人,那顯得咱太沒文化,于是問百度。百度出來的圖片嚇得我失眠一星期,殺傷力太大了。我又想起那碧綠浮腫的《薔薇花案件》,想起我的膽小人生。
于是,我決定改變。改變是從一個編輯的慫恿開始的。他說:“你總寫些風花雪月,太膚淺,不如寫點來勁的?!备惆胩煳也琶靼祝瑏韯诺木褪菓乙傻?。我說,我這人是單細胞動物,腦子里直來直去,如果不疑,你也一定要給我發(fā)。
然后,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就洗了手,散了頭發(fā),穿了棉睡袍,眼睛如燈泡一樣雪亮,我坐在了電腦前,我……開始寫一懸疑。
鑒于《薔薇花案件》對我的重大影響,我寫的第一篇也是最后一篇懸疑小說叫《薔薇刑》。小說竟然被我寫得九曲回腸,只是交給編輯,十分鐘后編輯回復我一句話:“小說是好小說,只是不嚇人?!?/p>
我答:“就這,我昨天寫完,瞪眼到天亮。”哎呀媽呀,嚇死我了。
幸虧,我這人的另一個優(yōu)點這時候顯現(xiàn)出來了。我忘事比記事快。三個月后,樣刊到我手里時,我讀了一遍我自己的這個懸疑處女作,沒讀明白。
我把雜志扔床上,嘟囔一句:“誰寫的破玩意啊,一點都不嚇人。”
你看,我的膽子變大了耶!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