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時間能讓人忘記一切,比如說一些我們不想忘記的事??捎行┦录幢隳阃撕芫?,它也會挑選某個莫名的場景讓你回想起來。
我的青春里發(fā)生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故事,它們就像細胞一樣蟄伏在我的身體里,直到哪天細胞巨變,我才能憶起那獨一無二的經歷。而如果不是在深夜倏然想起一張臉,我想我真的不會再想起初二那個午后了吧。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呢?糾結,扭曲,尷尬,生氣,甚至是抓狂。而這張臉的主人卻是一名長得瘦高的少年。他真的很瘦,瘦得讓人感覺他只剩一副骨架。穿在他身上的衣服空蕩的,有點像戲服。他也真的很高,坐在教室的后排,我站在他面前得需要仰望。當然,那個時候的我也過分的瘦小。
在這個我已經忘記了百分之九十九初中同學名字的年紀,他的名字卻依舊鮮活地被我記得。其實多虧了他的這張臉,這張在某個午后糅合了各種表情的臉。他的名字叫楊寧,一個并不是很特別的名字。
初二下學期臨近期末時的一次月考完畢后的中午,太陽毒辣地炙烤著大地,每個人都有氣無力地在宿舍吹風扇。那時,我被同班的一名和我關系稍微近一點的女生李天怡硬是強拉著去了教室。教室里的窗子都打開著,依舊感覺不到一絲涼爽。
李天怡的個頭比我還要矮一點,梳著馬尾辮,皮膚有些黑,長著一顆小虎牙,總是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神秘兮兮地把我拉進教室,所以我坐在課桌上看著她。她在教室里轉了一圈,然后在某個課桌前停了下來,滿臉羞澀地對我說:“這個應該就是梁金龍的課桌了?”
聽她這樣一說,我終于反應過來。梁金龍是她的上任同桌,因為倆人上課總是打鬧聊天,調座位時,老師便把梁金龍調到了后排。之前總是聽她在我耳旁提及這個人的名字,而提及他時她似乎滿臉討厭的樣子。現(xiàn)在我才知道那叫口是心非。李天怡雖沒明說,但我能感覺出來她應該是對梁金龍很有好感。
“他的課桌里的書永遠都是這樣亂。”她發(fā)出一聲感嘆,然后蹲下來一股腦兒把他課桌里的書全都搬了出來放到地上,開始細細分類再重新幫他塞到課桌里。
地上攤了那么多的書,我偷著笑了她很久,她則滿臉羞赧地沖著我吼,還讓我把風。我看著李天怡專注的樣子,頓感無聊。于是我想起一個人,一個瘦高的男生,楊寧。他平日里笑起來的樣子很溫暖,他和李天怡一樣也有枚小虎牙,他的座位就在梁金龍的座位后面。我神差鬼使地模仿著李天怡,走到楊寧的課桌前也掏出他亂了一桌的課本攤在地上,像李天恰那樣也認真地分起類整理起來。
一課桌的書竟然像座小山,整理起來很吃力。我們用了整個午休的時間來做這件事,天氣熱得讓我們都汗流浹背。看著最終變得整齊得要命的課桌,我倆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其實整理完楊寧的課桌我是有點后悔的,這件事實在是太突兀了。我想當時我肯定是腦熱了。我跟楊寧似乎沒有什么交集,甚至現(xiàn)在回想起來關于我倆之間的對話仍舊是零。所以,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解釋一下,便又寫了一張小紙條塞到他的課桌——只是心血來潮幫你整了一下課桌。
果真花季中的女生腦熱的時候智商都很低嗎?一張紙條不僅沒把事情解釋清楚,反而引來一場風波。紙條上的字跡出賣了我,楊寧的同桌以及前排的幾個男生和我關系都很好,于是下午上課時,一群男生開始起哄。雖然起哄聲持續(xù)時間不是很長,但我仍舊感到臉上火辣辣的。我有偷看過楊寧,他的臉沒有任何表情,上課坐得比以往更直了。
我以為這件事就畫上了句號,沒想到下午的時候就出現(xiàn)了那一幕,出現(xiàn)了那張讓我記憶深刻的臉。
我去教室上晚自習時,有同學讓我?guī)兔Π褩顚幝湓诳紙龅恼Z文課本轉交給他。我一向喜歡早到教室,可那一次沒想到楊寧比我還早到教室,他背對著窗戶似乎在發(fā)呆。天還沒很黑,只是有點暗。
“楊寧,有人讓我把書給你?!蔽易呦蚯鞍褧f給他。
他接過書看了我?guī)酌?,突然發(fā)起了脾氣,他吼叫著還時不時撕著手中的課本。他的樣子有些扭曲,有些憤怒,有些惱火,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各種各樣的表情堆在一起,他便發(fā)起脾氣,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關系,可聯(lián)想到中午時的課桌事件,我還是被他的樣子嚇到了。我默默坐到座位上,沒有出聲。他把課本扔到地上使勁踩了踩然后就走出了教室。
自此之后,我們依舊沒有任何交集,沒有任何對話。甚至比以前還要夸張了。而時間也是過得很快,接著我轉學,接著中考、高考和大學,以至于現(xiàn)在參加工作,我們早成了塵世中的兩粒塵埃,落在了不同的土地上。
可當時我為什么會腦熱呢,我想我應該是對他有著青春期里特有的悸動吧。他是語文課代表且作文寫得好,經常被老師拿來當范文讀給大家聽,我喜歡寫作,所以才會對他有特殊的一絲情愫吧。只是當時我不懂得表達這種好感,于是對他造成了情緒上的負面影響,他也不懂得怎樣表達情緒,于是給我留下一張表情糾結的臉。我想,如果當時我換種方式,沒準兒我們還能成為朋友吧??上В松傄悬c遺憾才算完美。
這件事就像青春的泡沫,顏色鮮艷,但終究隨著流水飄去。今日再看當時,嘴角也只是淡淡一笑,沒太多的感想。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