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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城

2014-01-18 12:07孫功俊
躬耕 2014年6期
關鍵詞:大黑工地荷花

◆ 孫功俊

進城

◆ 孫功俊

下了車,一踏上這個城市的馬路,李二順的雙腿就抖個不停。走在前邊的大黑一把拉住了李二順的手說,你太沒出息了,怕什么呢?可是李二順的腿還是伸不直,還是走不穩(wěn),在后面嘟嚷道,城里路上怎么這么多的人,這車閃電似的要撞人呢。大黑哈哈笑著說,城里人多你怕什么,有我在哪個還敢欺侮你?這車子是有點多,不多就不是城市了。李二順只好緊緊抓住大黑的手不放,雙眼只敢看著自己的腳尖,小心翼翼地走著。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侯開始的,李二順對到城里打工的渴望,就像村前的那條小溪水一樣執(zhí)著。每到年末,村里的男男女女從外面回村時,他總是蹲在村頭的大槐樹下,看著他們一個個從自己身邊走過。有人就問他,二順,你在這里是歡迎我們回來嗎?也有人說,二順,明年跟我們一起出去打工吧?這時,李二順的心里就格外高興,說,那你們可愿意帶我一起去嗎?

年一過,他們又一個一個地走了,李二順伸長了脖子看著,但沒有人帶走他。

李二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在村里種地。

現(xiàn)在好了,終于有人愿意把他帶到城里來打工,從踏上開往城市的汽車那一刻起,李二順的心里就無法平靜下來。當然,這種好心情只維持到他到了這個城市為止。跟在大黑的身后,李二順被一種緊張和恐懼籠罩著,他不相信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城市,這就是將會給他帶來好運的城市。

李二順一直暈頭轉(zhuǎn)向地跟在大黑的身后走著,他忍不住地拉住大黑的手說,走了老半天了,怎么還走不到你干活的工地?大黑一點也不理會他的話,頭也沒回地說,你走不走?你不走就再坐車回家算了。大黑的個子小,走在后面的李二順就是佝僂著腰,也要比他高出一個半頭??纱蠛谌诵∧懽訁s大,接連做了幾年小包工頭,聽村里人說掙到了不少錢。李二順人大心眼實,神情卻有些木訥,更為突出的是他的丑陋,所以沒有哪個愿把他帶出來打工,除了小包工頭大黑。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卻讓李二順非常失望。工地上亂七八糟地堆放著很多砂石木料什么的,而他們住的卻是跟自己在鄉(xiāng)下的低矮的瓦房差不多,大黑也看出了李二順的不如意。大黑有點憤怒地對李二順說,二順,我告訴你,要不是你媽隔三差五地找我,我是不會帶你出來的,現(xiàn)在你既然來了,一切都要聽從我的安排,要不你現(xiàn)在就給我回去。李二順被嚇住了,準確地說,是被大黑的氣勢嚇倒了。李二順木訥地站在那里,哀求地說,大黑哥,你可別趕我走,你叫我做什么都行。大黑的臉色這才緩了過來,上前拍了一下李二順的肩膀,說,只要你真心跟我做一年,保證過年時回家給你找個老婆。大黑說這話時竟有種做家長的樣子。李二順被感動得幾乎要流淚了。

李二順的工作其實很簡單,或者說比較輕松,他是給大黑看好工地倉庫里的材料,沒有大黑的許可,任何人不能從倉庫里取走材料。在這方面,大黑是有過教訓的。以前管倉庫的人與做活的人有同流合污的現(xiàn)象,也有不堅持原則的,光材料上就浪費了他許多錢。大黑相信李二順現(xiàn)在來了會有個絕對的改變。李二順和他是一個村子的人,大黑能駕馭得住,這也是大黑帶李二順出來的惟一原因。正如大黑所想的那樣,李二順果然是絕對服從他的指揮,把倉庫管得鐵板一塊,沒有任何縫隙可以漏跑掉半塊材料。李二順人高馬大,面相丑陋而且又兇惡,就像一個把守閻羅殿的小鬼,哪個還敢去冒險?加上他言語木訥,從不與其他人接近,誰還有什么非份之想?

大黑很高興,一高興,他就會喝兩盅。這天,他破例把李二順也叫上了,酒桌上就他們兩人。李二順平常很少喝酒,不是他不喝,是沒有酒喝。三杯酒下肚,李二順就覺得他的嘴巴不再是干澀的了,話語也滑溜溜地流出來。喝了一會兒,大黑把工地食堂上菜的服務員荷花叫住了,說,不要再上菜了,荷花,你也過來喝兩盅。大黑是包工頭,荷花拗不過,只好坐下。酒她是不喝的,只挾了幾筷子菜吃??纱蠛诓淮饝?,大黑說,荷花你不喝酒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女人喝了酒會更好看的。來,我們喝一杯。大黑把酒杯舉到了荷花面前。荷花一個勁地不愿意喝,大黑就起身走到荷花跟前,另一只手端起她的酒杯說,喝下去,我知道你能喝。還沒等荷花反應過來,那酒就被他倒進了荷花的口中,荷花的臉立刻就漲紅了,還一個勁兒咳嗽。

這時的李二順一直在看著荷花,平時,他是從不敢多看她一眼的,今天也許是喝了酒,也從未與她這么近距離的接觸。荷花的臉兒圓圓的,從側(cè)面看,嘴巴有點翹,鼻子有點塌,后頸下卻很白。荷花是工地上為大伙做飯的,李二順沒來工地之前她就在這里了。大黑又過來要和荷花喝,荷花說什么也不肯,樣子有點可憐。李二順也不知突然通了那一根筋,他接過大黑另一只手上本是給荷花的酒,咕咚一下喝了。大黑竟然傻站在那里半天回不過神來。荷花趁此機會離開了。荷花說,那邊還沒收拾好,我走了。

李二順也被自己所做的舉動感到意外,但在意外的同時又感到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興奮。然而,這種興奮是短暫的,伴隨著大黑的一巴掌落下而結束。大黑還不解氣,惡狠狠地對李二順說,吃里爬外的東西,要你逞什么能?說著,把剩下的半瓶酒往李二順的面前一放,說,你現(xiàn)在把這酒給我一口喝下去,要不你就滾回家。

那天,李二順喝得大醉。醉了酒的李二順不但說話利索,而且還會唱歌。也許是他們村里的民歌,語言粗糙但歡快激昂,野味兒十足。

除了荷花,沒有人能聽到李二順的歌聲。他們都到工地上干活去了,只有荷花不需要去工地。歌聲也許是勾起了荷花的某些回憶,她的淚水不斷地流出來。當然,這一切同樣沒有誰看見。

空閑下來的時候,李二順總是倚在工地的大鐵門旁,不遠處就是城里的一條主街道,車流和人流以及那種只有城市才有的喧囂。街道上走著很多女孩子,李二順最喜歡看她們,她們個個都漂亮得像仙女,這是李二順在村子里所不能享受到的快愉。害怕城市,而又不想離開城市,李二順心里始終這樣矛盾著。

終于有一天,李二順試著向前走了兩百步,剛好到了一個十字路的叉口,李二順停住了。雖然這兒不是主街道,是條小道,路面也臟,但路上的行人還是很多,自行車麾托車時不時地呼嘯而過。李二順不敢向前了,往回走了兩百步,回到了大鐵門旁。這樣一來,也就給了李二順的一個啟示,或者說是笨人的笨辦法。從此以后,李二順每天前進兩百步,然后再原路返回。

當李二順前進到兩千五百步時,他就到了這個城市的最繁華街道,也就是說他終于如愿以償?shù)匾粋€人單獨走在城市的大街上了,這使他感覺到特別的興奮和自豪。初償成功,李二順不敢久留,只在街道上來來回回地走了兩圈。原本他就沒有準備進商場或者小攤上買什么東西,再說他身上也沒有多少錢。大黑每個月只付給他生活費,剩下的要等到年底回家時才給他。對于這點,李二順沒有異議。在轉(zhuǎn)身往回走的時候,李二順發(fā)現(xiàn)荷花也在這條大街上,荷花走得匆忙,好像有什么急事。李二順本能地喊了一聲荷花,荷花并沒有注意到他,而是走上了另一條街道。

以后的日子里,李二順的生活好像豐富多彩了一些,沒事的時候可以走上街道,可以倚在大鐵門旁看年輕的女人那飄蕩的身影,甚至還可以更近距離地看荷花在廚房里忙碌。荷花見到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冷若冰霜,有時會對他露齒一笑。這一笑,一直留在了李二順的記憶深處,時常在夢中折騰著他。

大黑仍時不時地要喝上兩盅,不過,卻再也沒有叫李二順陪他。荷花也沒有陪過他。有時是他一個人喝,有時也會叫上其他幾個人,大黑喜歡喝酒,卻從沒有醉過。

轉(zhuǎn)眼來到這個城市有半年時間了,季節(jié)也由春轉(zhuǎn)到了夏,大街上的女人們也越來越苗條起來。有了那兩千五百步的墊底,李二順對城市的恐懼也逐漸地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叫人無法抗拒的欲望,這種欲望在李二順二十五年的鄉(xiāng)村生活中不是沒有出現(xiàn)過,只不過是剛出頭就被干燥的土地給扼殺了。在村子里,一年到頭的汗水換來的不過是城里人的一頓早餐而已,而娶老婆的彩禮卻不斷攀升直追城里人,也要與時代同步,李二順的欲望就這樣一年一年地被扼殺掉了?,F(xiàn)在到了城里,老天給了他一個機會,欲望就像啄破雞蛋殼的小雞一樣突地冒了出來。這是一個新的生命,誰能扼殺得了?

李二順是有自知之明的,對于大街上的女人們,他是不敢有非份之想的,但對每天在他眼皮底下渾身散發(fā)著油鹽味的荷花,雖然沒有在行動上做出點什么,在心里,在睡夢中已無數(shù)次地把他想做的事做了。欲望就是這么一個奇怪的東西,一旦有了一個適時的機會,理智便成了一堵爛墻和一層薄紙,一推就倒,一捅就破。其實對大黑來說,也是如此。那天大黑又喝了酒,那天他喝得很多,這有點兒例外。本來李二順那天是不會回工棚的,卻因為忘了倉庫鑰匙,趕回來拿。大黑雖是個小包工頭,住還是和手下工人在一起的,他的房間與李二順只隔了兩個房間,簡陋的工棚隔音性能是很差的。所以,當李二順拿好鑰匙準備離開時,他聽到了大黑房間里傳出了荷花的聲音。荷花好像在哀求什么,聽起來不是很清楚,這讓李二順感到很意外。李二順無意探聽別人的隱私,但荷花的聲音太熟悉了,讓他離不開步。李二順一念之下便走近了大黑的房門,兩個人的聲音這時非常清晰地傳進了他的耳朵。

荷花,你不知道我是真心愛你喜歡你的,等到了年底,我們就回家結婚。身子遲給早給還不是一樣的,你又不是什么黃花閨女。這是大黑的聲音,軟軟柔柔的。李二順從未聽到過大黑這樣對人說話。

不行,就算我求你了,如果我們真的有緣,何必又在今天呢?荷花的語氣很堅決。

我等不及了,荷花。

接下來的聲音讓李二人順感到震驚和憤怒。荷花的嘴巴似乎被什么東西給堵住了,悶悶的、微弱的嘶叫聲,像一把刀子似的刺在了李二順的心尖上。李二順幾乎是下意識地猛發(fā)一聲咳嗽,傾刻間一切響動消失了,好像世界上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好半天,才聽到里邊傳出一聲叫,誰?

這一聲把李二順從一種無邊的黑暗中拉回,他撒腿就往外跑,恍惚聽到身后的門吱呀響了一聲。李二順不敢往回看了,一直向前跑,跑到工地時,等著領材料的工人不滿地說道,你怎么到現(xiàn)在才來,看看你,跑得滿頭大汗,鬼追了你嗎?李二順拿鑰匙的手不住地抖,工人搶過去鑰匙,幫他把門打開了,說,你這人真是的,怎么了?

工地上的生產(chǎn)熱火朝天,一幢大樓的外形已基本形成,太陽仍然辣辣的,一切像往常一樣緊張有序地進行著。大黑的身影沒有在工地出現(xiàn),荷花也沒有。李二順的心這才稍落下來。半下午時,荷花給工人們送來茶水,李二順仔細觀察著荷花,見她臉上好好的,身上也好好的,并沒有半點受過傷害的樣子。倒是荷花有點奇怪地看了他幾眼,把李二順都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李二順暗自捏了捏自己的腿,感覺到痛,不是在做夢。

李二順一直沒再見到大黑,他在心里已無數(shù)次地問過大黑,你在對荷花撒謊呢,你在家里不是有老婆孩子了嗎,怎么可能還會跟荷花結婚呢?直到第二天上午,李二順才看到了大黑。一整夜想問的話全堵在了胸口,幾乎把他憋過了氣。大黑有些奇怪地看著李二順,說,怎么了二順,生病了?大黑的話還沒說完,一聲驚天動地的咳嗽從李二順的嘴里噴出,唾沫竟然噴了大黑一臉。大黑沒有理會臉上的唾沫,而是驚愕地問,二順,這咳嗽是你打的?李二順趕緊拿自己的衣袖去擦大黑的臉。大黑一甩手把他推開了,大黑又說了一句,這咳嗽真是你打的?好啊,你活得不耐煩了?李二順的臉漲得通紅。李二順結巴著正要說著什么,而這時荷花正好過來了,也不知剛才的話她聽沒聽到?荷花不是找李二順的,也沒有在大黑跟前停下來。荷花一直朝大門口走去,留下一股只有女人才有的氣味。大黑撇下李二順追上了荷花,喊道,你又要去找那個負心的男人嗎?荷花沒有回頭。

大黑灰溜溜地回到工地,那天,大黑的心情特別不好。

三天后的一個傍晚,李二順正準備到荷花那里去打晚飯,大黑走了過來。大黑臉上露出了幾天來難得的笑容,大黑習慣地拍了拍李二順的肩說,走,二順,我們?nèi)ズ纫恢选@疃樅喼笔軐櫲趔@,李二順不敢拒絕他,跟在大黑身后走出了工棚。

大街上已是華燈初上,對于城市的夜景,李二順還沒有感受過。夜晚的城市與白天的城市畢竟是不一樣,到處是光的世界光的海洋,人流的涌動就像是游泳場上的比賽。李二順是在鄉(xiāng)村里長大的,不會在大海中游泳。而大黑也是在鄉(xiāng)村里長大的,為什么他就能這么融洽地游蕩在城市之中?李二順想不通。

接照李二順的計算方式,他們大約走了三千步路時,停在了一個嘈雜的小飯館門口。大黑要了幾樣菜和一瓶白酒后,對還站在門旁的李二順說,快進來坐下呀,今天正好空閑,我們多喝兩盅。李二順還是不敢坐,他人笨拙,心里還是明白的,大黑對那天的事十分氣憤,可他又不知道怎樣才能向大黑解釋。今天大黑請他喝酒,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李二順實在是猜不透。其實,這種事如果換了其他人,應該會明白大黑的意思,可李二順就是李二順,他的心里一直在敲著小鼓,大黑會不會一怒之下把他趕回家?有了這樣的心事,他哪有什么心情喝酒了。

還好,那樣的話一直沒有從大黑嘴里說出來,相反,大黑倒說了一大堆稱贊他的話,并不提半句那天的事。末了,大黑還向李二順承諾,只要他聽他的話,年底前一定幫他找到一個老婆。說到這事上,大黑的神情中才有了幾份眉飛色舞的意味。一瓶白酒很快就見了底,兩個人都有了醉意。

出了小酒館的門,大黑搖晃的身體,不得不靠著李二順才能支撐得住。扒著李二順的肩膀,大黑不由得有些得意地對李二順說,今晚我?guī)闳ラ_開葷。李二順當然不明白大黑說的意思,但喝了酒的李二順,說話變得順溜多了,話匣子一開,心里憋悶許久的話立馬跟著跑了出來。李二順說,大黑哥,你能跟荷花結婚嗎?你這樣不是騙了人家嗎?大黑一下松開手,搖頭晃腦地認真看了一眼李二順,笑著說,你是個傻瓜,你一點也不懂得女人,你知道荷花的故事嗎?你理解她的需求嗎?我告訴你吧,荷花沒有男人,她男人早就來到這個城市打工發(fā)了,不要她了,找了一個比她更年輕更漂亮的女人,所以荷花拋母別子,來到這個城市找她男人來了。

李二順沒想到荷花還有這樣一個經(jīng)歷。李二順迫不及待地問,那她找到了嗎?大黑揮起一掌,打在了李二順的臉上,說,怎么,你小子這么急著關心她,是不是喜歡上了她?我知道你喜歡她了,你是賴蛤蟆想吃天鵝肉,做你的美夢去吧。李二順被他打懵了,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李二順覺得眼前的大黑實在是太矮小了,用不著害怕他,立馬就還了大黑一拳,說,你憑什么打我?大黑一楞,正想要還擊,可看到李二順一座鐵塔似地立在那里,有點心怯了。大黑說,我跟你開開玩笑,你當真了呀?后來呢,荷花找到她男人了,可她男人不要她了,把她當做乞丐趕了出來,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給她,要不是我把她收留下來在工地上做飯,說不定她現(xiàn)在還在大街上流浪。

大黑的興奮勁兒上來了,在一個幽暗燈光的門口,大黑停下了腳步。李二順問,這是到哪里了?大黑說,你跟我進去就是了,我今天這么破費,你應該感激我才是。

可是,進去不到兩分鐘,李二順便逃了出來。一個人走在街道上,李二順迷失了方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好像每個路口都差不多,這時酒勁兒也上來了,李二順跌跌撞撞地往路人身上碰。天氣熱,人們穿得少,被一個滿嘴酒氣的瘋子撞上,由不得他們不發(fā)怒,李二順的臉上已分不清挨了多少個掌印。

李二順是第二天一早被大黑在一條路邊找到的,其時李二順鼾聲如雷。

工地上的大樓越來越高,離李二順的希望也越來越近。自從知道荷花的故事后,李二順看她的目光就有了一些變化,目光里也多了一種憐惜的成份。晚上回到了工棚,李二順心頭的欲望,不免又向上竄高了幾分。

那是一個雨天,工地上歇了工,工人們大多都各自尋找樂趣去了,李二順沒去處,就一個人躺在床上睡覺。這時荷花過來了,荷花說,二順,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聽見荷花喊他幫忙,李二順突然間變得敏捷如常,從床上一躍而起。李二順把頭點得如雞啄米,說,能、能、能。荷花看著他笑了笑,說道,那好,你馬上就跟我走。

跟在荷花的身后,不同于大黑,大黑身上的衣服穿得再新,那汗臭味還是脫不了的。而荷花不,荷花的身上除了油鹽味兒外,還有一絲淡淡的什么味兒,李二順說不上來,但好聞極了。李二順不住地吸著鼻子,仿佛要把那味兒吸進心里去。街上人多,有時荷花被前邊的人阻擋了一下,后面的李二順無意中就撞在了荷花的身上,那種肉感讓李二順回味無窮。不經(jīng)意間就到了一幢大樓前,荷花站在那里上上下下把李二順打量了一番,倒弄得李二順有點不好意思,也不知荷花到底要做什么。荷花說,二順,我問你一句話,你敢打架嗎?李二順不知怎么回答。荷花沒等他表態(tài),又說,你個子這么大,打架一定能行,對嗎?李二順咬緊牙關崩出一個字,行。荷花這時就貼近李二順的耳朵說,是這樣的,我進去找一個人要錢,如果我在半個小時沒下來的話,你就上去找我。記住,是在三樓上樓梯的第一間。

目送著荷花的身影,李二順感覺到自己身體一下子強壯如牛。長了這么大,還沒有人能這樣信任他請他幫過忙,他非常感激荷花。李二順不時地看手婉上那個花了二十元錢買來的電子表,生怕錯過了時間。半個小時到了,荷花還沒有下來,李二順急步走進大樓。還沒到三樓,李二順就聽到有人在哭,好像是荷花的聲音。李二順跑上樓時摔了一跤,顧不上疼痛,沖進了三樓的第一個房間,果然是荷花在哭,旁邊有一個男人正在拖著荷花出門。見了李二順,荷花停住了哭,荷花對李二順說,你不是拿過武術冠軍嗎?還不快去把他給放倒了。李二順心里想我什么時候有這樣的榮譽了,但在行動上他真的舉起了青筋暴露的雙拳,一步一步向那個男人走過去。房間里沒有其他人,男人顯然沒料到,男人看著高大兇惡的李二順走過來,氣勢上一下就輸了。男人急忙松開荷花,換出一張笑臉說,不要這樣了,荷花,我們有話好好說。此時,李二順的雙手還高高地舉起,不知道是放下好還是不放下好。李二順清楚地看見,男人臉上的汗珠不斷地冒了出來。男人再次哀求,荷花,我答應你就是了,兒子的錢我給。

荷花順利地拿到了兒子的撫養(yǎng)費,荷花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一路上,荷花說著一些感謝的話,李二順木訥地呵嗯著。荷花到郵局把錢匯回了老家,又到商店里買了一包香煙給李二順。李二順不肯要,荷花佯裝發(fā)怒,李二順這才收下。

一路無話。不過,在以后的日子里,荷花倒是對李二順另眼相看,言語溫順親切多了。這一切,自然瞞不過大黑。大黑當初帶李二順出來是看到他老實木訥有利用的價值,哪里想到竟然成了他追求荷花的拌腳石,這是他始料不及的。大黑一方面加強了對荷花的攻勢,另一方面,以他的智力和圓滑的語言去壓倒李二順,甚至當著荷花的面出他的丑,漏他的老底。其實呢,李二順并不想與大黑爭什么,他知道自己是爭不過大黑的,李二順只不過是想告訴荷花真相,難道這錯了嗎?

大黑畢竟是大黑,自有他征服女人的手段。荷花與大黑的關系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兩人幾乎是半公開了。李二順的心里不好受,他心里已把大黑殺死過好幾回了。李二順覺得他還是要把大黑的真相告訴荷花,他相信荷花是受欺騙的。他把那段話在心里演示了無數(shù)次,可就是在荷花面前開不了口。

時機終于等來了。這天,荷花叫李二順幫她換一口鍋,原來的鍋燒破了。事情弄好后,荷花以示感謝,給他端了一杯茶水。李二順接過茶水時心里突地一亮,放下茶杯說,大黑在家里是有老婆的。李二順沒有半句鋪墊,生硬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這或許就是李二順式的表達方式。荷花開始并沒有在意李二的這句話,就像一道閃電,一晃而過。但是,等過去之后,突然覺得這句話的重要性,不由得有點吃驚。荷花說,你剛才說什么了?李二順就重述了一遍,聲音小了許多。荷花還是不相信,不過臉色已由漲紅變成青紫。荷花說,不會的,大黑跟我說得清清楚楚的,他沒有結婚的,你這是在騙我吧?李二順實在不愿意看到荷花那張痛苦的臉,但他還是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騙你的,這是真的,我跟大黑是一個村子,從小在一起長大。終于把話說出來了,李二順的心頭松下了一口氣。荷花呆愣了半天,突然大聲對李二順吼叫著,你給我走,越遠越好。

李二順無趣地走出廚房,他并沒想到他的這一句話,對荷花會產(chǎn)生怎樣的后果。后果之一就是當天的中飯沒有人做飯。荷花一下就生病了,大家花了許多冤枉錢上館子。

大黑整天黑著個臉,在工地看見哪個都不順眼,動不動就罵人。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大黑叫了兩個人,把李二順從睡夢中提起來,丟進工地門外的風雨中,而此時冬季已經(jīng)來臨了,盡管這個城市的冬天沒有村里那么冷,可畢竟是寒風蕭瑟的雨夜。這樣的后果,或許李二順早就應該想到。

荷花面容憔悴,神思恍惚,整天沒有笑語。工地上的工人暗自議論,說荷花怎么又回到從前來時的那種境況里了。誰也沒有料到,十后天,一場災難降臨了。荷花在上街買菜的途中,遭遇了車禍,肇事的車子逃之夭夭,荷花被好心的路人報警才到醫(yī)院,正在醫(yī)院搶救。電話打到工地,大黑說,我們這里沒有這個人,你們是搞錯了吧?那邊人說,她目前還處于昏迷狀態(tài),不過,從她身上我們找到了你們的電話號碼,你們再查查吧。工人們驚愕地望看著大黑,不相信這樣話是從大黑口中說出的。

李二順得到這個消息要晚一步,他是從大黑那兒得到醫(yī)院的地址。李二順狠狠地盯了大黑一眼,就飛身出了工棚。天早就暗了,但對城市而言,那是永遠沒有黑夜的。李二順不知道那個醫(yī)院在哪里,他第一次坐進了城市里的出租車,此時他已無法感受到那種第一次坐小車的愉快,他只是不住地催促司機快點。醫(yī)院倒是很快到了,可到哪兒去找荷花呢?李二順一路小跑一路問,荷花在哪里?沒有人回答他。進進出出的人很多,沒有誰去關心他和他所謂的荷花,人們冷漠的臉上只寫著三個字:不知道。好不容易看到一個穿白大褂的,李二順一把拉住人家的衣袖,問,大夫,荷花在哪里?要不要緊?白大褂的大夫甩開李二順的手,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你這人怎么這樣子,大喊大叫干什么?這里是醫(yī)院,不是在鄉(xiāng)下的放牛場上。

李二順急出了一身的汗,又問了不下于五個白大褂,終于打聽到了荷花的下落。接待他的醫(yī)生倒還客氣,問道,你是她的家屬嗎?李二順搖了搖頭。醫(yī)生又問,朋友?李二順不知是搖頭還是點頭。李二順問醫(yī)生,她要不要緊?醫(yī)生說,病人剛做過手術,還沒有醒過來,不過,生命是沒有危險了,可一條腿也許會殘疾了。醫(yī)生一邊帶著李二順往病房走一邊說,等下你把錢交一下,辦理住院的手續(xù)。李二順不敢說沒錢,他怕那樣醫(yī)生不帶他來病房。

荷花安靜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她還沒有醒過來。李二順默默地坐在床沿上,看著她那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一股辛酸之淚涌出來。醫(yī)生在一旁催促道,你還是先去辦手續(xù)吧,再哭也是改變不了現(xiàn)實。醫(yī)生的話讓李二順從悲痛中回過神來,重回到現(xiàn)實中。李二順屈膝弓腰,低聲下氣地對醫(yī)生說,我會想辦法交錢的,大夫,求求你們一定要給她用好藥治好她,她是一個苦命的女人。醫(yī)生冷硬地說,你快去想辦法,否則我們會停止用藥的。

那天晚上,李二順想了一夜,腦門都想痛了,眼睛也熬紅了,荷花那張臉在他面前揮之不去。如果說以前他對荷花時刻存在著那種欲望的話,那么現(xiàn)在更多的是憐惜了,是一種割舍不去的牽掛,是一種想長相廝守相依為命的關懷,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愛情?

第二天,李二順把一串鑰匙交給了大黑,說,我不干了,你把工錢算給我吧。大黑說,你是為了那個女人嗎?李二順不說話,只拿眼睛盯著大黑。大黑的目光轉(zhuǎn)向別處,大黑說,你的工錢是要到年終才結算的,現(xiàn)在沒有。李二順說,求求你了,醫(yī)院里等著錢給荷花下藥。大黑的目光仍然看著別處,好半天才回轉(zhuǎn)過來,從身上的口袋里摸出一卷錢,說,這是三千元,本來今天是要用去購貨的,先支給你了。李二順說,你不去看看她嗎?大黑兩手一攤說,你看看,工地這么忙,我哪有空呀?你又不干了,這倉庫還得我自己看呢。

荷花已經(jīng)醒了,三千元對于醫(yī)院來說是杯水車薪,根本解決不了問題。肇事的司機還沒有找到,交警雖到醫(yī)院找荷花調(diào)查過幾次,依然還是沒有結果。這天,李二順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找到了荷花以前的男人,男人聽到荷花出事的消息后并不顯出吃驚,而是麻木地說,我跟她已沒有任何關系了,上次被她詐去的錢我還準備告她呢。男人的身邊有兩個身高馬大的年輕人,他們緊盯住李二順,好像隨時準備要打架的樣子。李二順無功而返。

醫(yī)院準備停藥了,這是規(guī)距,誰也難以破例。李二順被同室某個好心人點醒,萬般無奈之下,闖進了院長室。李二順一進去就給院長跪下了,李二順在院長室一直跪了三個小時。結果是醫(yī)院召開了一次特別的會議,通過了減免荷花治療費用的決定。

躺在病床上的荷花聽到這個消息后,禁不住緊緊抱住了李二順,李二順同樣緊緊地摟住了荷花。這些天來的奔波有了回報,他們怎能不緊緊擁抱,怎能不歡欣鼓舞?盡管這歡欣是苦澀的。醫(yī)院雖然解決了當前的費用,可后期費用還是一筆很大的數(shù)字,更不要說她今后一生的生活了。在這個城市,現(xiàn)在只有他們兩人相依為命,兩個弱小的身體能否抵擋住人生的大風大浪呢?

出院的前幾天,李二順找到大黑,要結算工錢。根據(jù)來時的協(xié)定,李二順每月的工資是三千元,食宿費由他包。除去原來每月領的兩百元生活費,這樣算來,李二順應該還有一萬多元錢的,再說回家的路費總要給吧。荷花的錢每月也只發(fā)二百塊,同樣也可領到幾千元錢。大黑有些不耐煩地說,說好了的,過年回家時才結算,而且我還支給你一筆錢了,現(xiàn)在我身上也沒有錢,馬上要過年了,你再等幾天。

幾天后,李二順再次來到工地,卻見工地上的工人們都在圍著大黑爭吵著什么。原來,工地上的老板突然不見了,也就是說年終結帳將是一句空話,辛苦一年的血汗錢,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結清。大黑躺在地上,臉色鐵青。一忽兒哭一忽兒叫,工人們都知道,覺得吵鬧是沒有用的,反而勸慰著大黑,叫他想辦法去找老板。哭過吼過后,大黑擦干了眼淚,站起來對圍著他的人說道,大家的錢都是血汗錢,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老板揪出來,一定要讓回家過個好年。

城里的人們積極地準備著各種各樣的年貨,可工地上的民工們,還在寒風中等待著結帳的老板歸來,期待著一年的希望不要落空。

李二順背著荷花走出醫(yī)院的大門時,心頭一片茫然。工棚是再也回不去了,逃掉的老板還沒有回來或者說壓根兒就沒打算回來,連大黑都不見蹤影了,只有回家了。想到家,李二順的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種親切感。城里雖好,可終究不是他李二順的久留之地,也是別人的家。走在大街上,李二順對背上的荷花說,你想家嗎?荷花說,想。李二順說,那我們就回家。荷花雙手扒著李二順的雙肩,荷花熱辣辣的氣息吹進了他的頸窩,李二順的心頭更加堅定了。忽然,一滴冰涼的東西掉了下來,李二順說,荷花,你怎么哭了?荷花說,二順哥,我沒有哭,我是高興。

很快到了火車站。掏錢買車票的時候,李二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錢只能買到一張火車票。李二順為難了。荷花在他的背上說,二順哥,你一個人回家吧,不要管我了,我反正也是個廢人,拖累你一生,我的心也會不安的。李二順說,看你說的什么話,我們今生今世要生一塊生死一塊死,還說什么拖累的話呢?李二順心里是這么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只要荷花跟他在一起,他覺得連說話也順暢多了。

到哪里去弄到另一張火車票的錢呢?李二順把荷花放在售票室外的椅子上,說,我到那邊去一下,馬上就來。

李二順在這個城市的火車站不住地游蕩。節(jié)日的來臨,人群流水般地涌向車站,天南地北地聚集在一起,車站前面的廣場上,已是人山人海。李二順試著向某些他認為有錢的人開口,換來的卻是一口唾沫和白眼,沒有人愿意幫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李二順又來到了售票廳,看著擁擠的人群,一個大膽的念頭像一只探頭探腦的老鼠竄了出來,他先是被這種想法嚇了一跳,繼而,感到冷汗一下子從脊梁上冒出,不一會兒,竟然渾身濕透。

一個小時過后,李二順順利地從某一只口袋中掏出了一只錢夾子,李二順連自己都感到驚奇,自己怎么一下子變得這么敏捷,這么不凡。遺憾的是當他準備轉(zhuǎn)身離開時,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那人大喊了一聲,有扒手。一聽這話,李二順飛快地跑起來。一堵堵人墻被他撞開了,沒有人敢攔他,甚至有人還主動給他讓開了道。李二順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候車室,對正望著他的荷花說,走,我們可以回家了。荷花問,你哪來的錢,是不是求人家了?李二順一邊背起荷花,一邊嗯了一聲。

他們剛走進售票室,幾個警察就走了過來,其中走在民警中間的那個人大聲喊道,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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