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占卿， 韓 偉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刑事技術學院，北京 100038)

0 引言

現(xiàn)代科學不同研究對象、研究方法相互貫穿形成的橫斷領域及相互交叉［1］，加速了刑事科學技術的全新發(fā)展和應用視角，極大地拓寬了刑事技術理論研究的內涵和外延。因此，新形勢、新情況下，我們應該從構筑系統(tǒng)完善的理論體系入手，明晰刑事科學技術的真正使命，增強學科理論研究的自信，加強學科之間的對話，進一步拓展刑事科學技術研究領域，構建理論與實踐融合的新平臺。

1 刑事科學技術基礎理論研究新形勢

1.1 公安學、公安技術一級學科背景下刑事科學技術理論研究

刑事科學技術1998年列為本科專業(yè)目錄，屬于工學門類，物證技術研究生教育卻是訴訟法學專業(yè)，屬法學門類。2011年3月，公安學和公安技術被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教育部批準為一級學科。公安技術一級學科的成立，刑事科學技術名正言順地成為工學門類公安技術一級學科下的二級學科。刑事科學技術專業(yè)以“工”為主，“工”、“法”結合的學科屬性尤為突出［2］。基于公安技術一級學科構架模式下的刑事科學技術學科不僅需要運用公安技術學科的獨特性范疇來厘清學科思維的框架，更需要憑借相關成熟學科的豐富理論來指導學科發(fā)展。

我國刑事科學技術學科在過去多年的發(fā)展中，充滿了移植和加工的特點，呈現(xiàn)出“重應用輕理論，限制自身發(fā)展”的特點。因此，在引進和吸收量化的理論積累基礎上，創(chuàng)新和重構質化的具有中國特色的刑事科學技術學科理論是未來發(fā)展的方向和最大的挑戰(zhàn)［2］。刑事科學技術的理論研究必須依據(jù)實踐中大量素材做支撐，并對之反復論證，以最終得出的普適性理論檢驗和指導實戰(zhàn)工作，使抽象模糊的理論概念與具體實際的案件接軌，實現(xiàn)刑事科學技術理論的實踐應用功能。

建構有中國特色的刑事科學技術，需要確立以本土化問題為研究重心，通過對現(xiàn)場中各種物證現(xiàn)象的基礎性研究，強化學科基本概念，確定學科的內容范圍以及與其他學科之間的關系。一方面，引導其他學科參與和滲透到刑事科學技術研究之中，吸收其他相關學科的研究方法，擴充自身研究水平;另一方面，加強學科自身的研究和積累，憑借學科內有序的知識傳遞、結構傳導和消化，產生學科不斷發(fā)展和完善的動力［3］。

1.2 新刑事訴訟法實施后，刑事科學技術理論研究面臨的新情況和新問題

新刑訴法的實施對刑事訴訟作了一系列重大修改、完善，使刑事技術工作更加公開化、透明化，帶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隨著我國法制化進程的深入，刑事訴訟過程中已逐漸形成“由供到證”的偵查模式，更加重視證據(jù)的規(guī)范化、標準化建設，突出程序的合法性、證明的客觀性等指標的考量。新刑訴法實施帶來的法治大環(huán)境的改變，已經引起了刑事技術實踐小環(huán)境的調整和適應。以“科技化、法制化、信息化”理念引領下的刑事科學技術在現(xiàn)場勘查、檢驗鑒定工作中更加規(guī)范和標準。諸如，電子數(shù)據(jù)作為新增的證據(jù)類型，要求基層技術部門著力提高電子數(shù)據(jù)的發(fā)現(xiàn)、固定、提取能力;偵查階段錄音、錄像制度規(guī)定，需要加強技術人員在影像原始性、完整性等一些突出問題方面的檢驗鑒定技能培訓以及保證檢驗設備的及時更新;指紋、血液等生物樣本的采集規(guī)定，技術管理部門應出臺相應的實施細則，解決數(shù)據(jù)庫聯(lián)網(wǎng)，加強實驗室科學管理，逐步實現(xiàn)實驗室認可;鑒定人出庭作證制度的完善，必然提高鑒定人的出庭率，同時也提出了鑒定人的出庭技巧及相關保障等問題的思考和探索等。

我國的刑事科學技術應該有其自身的特色，是自然科學的客觀真實和法學的客觀公正的統(tǒng)一體［4］?，F(xiàn)階段，我國圍繞物證檢驗鑒定技術實踐操作層面而展開的研究還是豐富、繁多的，但從理論層面對物證、物證技術的基本原理進行研究，并同時從法律視角深入探討物證的發(fā)現(xiàn)、收集、保管和最終的運用，卻不多見。因此，從技術和法學兩個維度［5］思考物證及其鑒定結論的技術問題和法律問題是刑事科學技術理論研究的理念和思路。

1.3 刑事科學的新技術、新方法改變了傳統(tǒng)理論研究的觀念

現(xiàn)代刑事科學技術應用分子新材料和DNA技術、信息技術、納米技術等，形成了全新的應用學科平臺。這種重塑和更新的平臺界面與傳統(tǒng)理論的思維觀念之間的矛盾碰撞，勢必喚起刑事科學技術理念深度的思考和變革。

主要表現(xiàn)為:一是刑事科學技術的技術結構正經歷從經驗形態(tài)向知識形態(tài)逐漸轉變的過程。形態(tài)學檢驗中經驗技能以及與之相伴的技術主體對外部資源的利用逐漸轉化為主觀經驗判斷、分析和預見能力與專業(yè)儀器設備的融合，使鑒定意見由經驗判斷概念型向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歸納型轉變［6］;二是，刑事科學技術的研究對象已從傳統(tǒng)的宏觀物證和常態(tài)物證向微量物證(微觀物證)、從有形物質向無形物質(場)的研究領域擴展。以分析技術分子化為代表的技術模式轉變，體現(xiàn)了微量和痕量關鍵技術在物證鑒定中應用的發(fā)展趨勢，極大地豐富了鑒定結論的信息內容，拓展了物證的應用范圍;三是，刑事科學技術的方法和手段更加注重無損檢驗的發(fā)展。無損檢驗技術要求操作人員盡可能避免對現(xiàn)場物證損壞，便于偵查或訴訟中進行復檢和重新鑒定，體現(xiàn)了物證唯一性的重要原則;四是，刑事科學技術的意見論證過程注重由定性到定量以及定性和定量相結合的轉變。新的科學理論為刑事科學技術提供了新的思維方法，一些形態(tài)特征識別為主的專業(yè)，如文件檢驗、痕跡檢驗，逐漸向新興的模式識別等特征識別數(shù)字化的方向發(fā)展，可以有效地將經驗科學化并使其具有良好的固化和成長的特性［7］。

隨著信息社會的發(fā)展，刑事科學技術分化和衍生出許多新型的技術偵查模式，如視頻偵查技術。視頻偵查不僅僅是一門基于數(shù)字基礎的信息技術運用，更多地蘊涵著偵查理念支撐下的作戰(zhàn)模式的架構，其依托“視頻偵查平臺”，實時監(jiān)控、快速確定偵查范圍和方向，網(wǎng)上串并案件，為偵查工作挖掘有價值的線索提供了便捷的渠道。這種有別于傳統(tǒng)視聽資料為基礎的新型偵查理念，從信息主導警務的戰(zhàn)略高度提出了復合型人才的培養(yǎng)需求。當前，既掌握視頻偵查技術手段又懂公安業(yè)務知識的專業(yè)技術人才十分緊缺，成為制約實踐應用的突出問題，也是教育培訓和實戰(zhàn)部門非常關注的課題［8］。刑事技術人員不僅要掌握相關技術，更要具備偵查思維，才能達到新形勢下“證據(jù)戰(zhàn)、科技戰(zhàn)、信息戰(zhàn)、合成戰(zhàn)”的現(xiàn)代警務需求。

2 刑事科學技術的理論性基礎

學科的理論性基礎包括基礎理論(又稱“基本原理”)和理論基礎。刑事科學技術的“基本原理”是揭示刑事技術研究對象的本質以及運動變化規(guī)律的科學立論依據(jù)。如，同一認定、種屬鑒別和物質交換原理;刑事科學技術的“理論基礎”是通用于各學科和各種研究對象，同樣適用于刑事技術的具有普遍意義的理論依據(jù)。如，數(shù)學、物理、法學、哲學等。

2.1 刑事科學技術的理論基礎內涵

“人類的司法證明活動已經進入了以物證為主要載體的‘科學證據(jù)’時代［9］。”刑事科學技術工作者必須能夠利用多樣的視角準確捕捉事件(案件)現(xiàn)場上的每個事物、每種現(xiàn)象，需要多學科的綜合應用，僅從單一學科的知識點出發(fā)進行研究往往是以偏概全。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中具有普遍意義的基本規(guī)律構成了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方法體系獨特性的理論基礎。刑事科學技術的理論基礎包括三個層面的內涵:

首先，刑事科學技術的研究體系必須具有嚴密的變量說明功能，能夠正確闡釋事實判斷中經驗的本質屬性，即必須對研究對象所反映的多樣性征象的本質，作出系統(tǒng)的邏輯性回歸分析。當物證納入我們理論研究視野時，必須將物證作為一個動態(tài)系統(tǒng)，對其所關聯(lián)的環(huán)境、承受客體、實施的技術方法和程序等變量因素進行歸納和分析，探究各變量子系統(tǒng)的動態(tài)運行規(guī)律及其相互之間所依存的辯證關系，使整個體系的研究思維符合社會科學的一般要求。

其次，刑事科學技術的理論和學說應建立在嚴謹?shù)膶嶒炚撟C和熟練的技術操作基礎之上。無論是經驗型的判斷，還是理化性的證明，其結果必須具有證偽性與重復性。理論體系能夠提供物證演變規(guī)律的機理性論證，闡明和驗證事件發(fā)生或發(fā)展過程或某種物證形成的可能性和合理性，遵循和采納自然科學研究的基本原理和方法。

再者，刑事科學技術的思維科學本質，體現(xiàn)了物證本質的開放性探索的思維訴求，即物證的各層面和諸要素的歸納和演繹必須基于思維深度和廣度的挖掘。在“系統(tǒng)論”的思維模式下，刑事科學技術不僅涉及“硬科學”與“軟科學”相關知識的綜合應用，而且更要對同一專業(yè)學科不同知識要素之間、同一知識要素不同實施過程的綜合性應用，這種“非線性”交叉必須符合思維科學研究的基本方法。

2.2 刑事科學技術基本原理研究現(xiàn)狀的評價

對刑事技術基本原理的探究，一直是本學科的熱點論題，很多學者對此進行了有益的探索而使我們獲益匪淺。諸如，同一認定和種屬認定原理作為成熟理論為刑事技術奠定了堅實基礎;物質交換原理解釋了因轉移而成為物證的物質的重要意義，為物證的客觀存在性提供了科學依據(jù);信息流原理［10］所探討的犯罪信道、信宿及信源三者流通和反饋的關系，為信息綜合運用和系統(tǒng)鑒定提供理論支持;物證動力學原理［11］所涵蓋的物證動態(tài)變化性主旨，揭示了現(xiàn)場物證受許多因素影響而發(fā)生改變、位移、隱匿、破壞甚至消失的動態(tài)變化的可能性。

雖然現(xiàn)代意義的物證技術已有了百余年的歷史，但從現(xiàn)有的刑事技術專著來看，關于本學科基本理論或原理的探討還是相對貧乏，其更多關注的是具體技術、具體方法的總結和開發(fā)［5］。當然，為了規(guī)范、實踐刑事技術繁瑣的工作，有必要制定詳細的程序和方法，并使之標準化。但是，如果缺少科學、邏輯的認識觀，依據(jù)這些程序和方法所獲得的各種結果、數(shù)據(jù)，也必然喪失其存在的價值。因此，刑事科學技術領域中有關認識論、方法論等基本原理的研究是不可或缺的。從一個層面表明，刑事科學技術的理論研究任重道遠，并不僅限于對技術方法和手段的簡單羅列和總結，而應對認知活動的機理性作深入、廣泛而又持久的研究。

3 刑事科學技術基本原理

刑事科學技術的目的是為偵查提供線索和范圍，為訴訟提供證據(jù)?；趯ζ鋺煤鸵?guī)律的認識，刑事科學技術的基本原理應當包括兩個層次:一是物質性原理，包括物質可分性、物質轉移性(物質交換性);二是認識性或者稱方法性原理，包括同一認定和種屬鑒別。前者為刑事科學技術提供了認識的媒介，后者為刑事科學技術提供了認識程度和標準。

3.1 物質性原理

馬克思主義唯物論認為:世界是物質的，物質是運動的。物質的運動是有規(guī)律的，而規(guī)律是客觀可為人所認識的。實物和場是物質存在的兩種基本形式。

3.1.1 物質的可分性

(1)物質可分性理論的淵源

物質的可分性作為刑事技術學的基本原理，是由美國物證技術學家凱思·英曼(Keith Inman)先生和諾拉·路丁(Norah Rudin)女士于2001年，在其合著的《物證技術學的原理和實務:法庭科學業(yè)》一書中首次提出的，原文表述為“The principle of divisible matter”［12］。可以說，物質的可分性是以物質轉移為契入點，溯源物證產生的源頭，探究物質轉移之前的現(xiàn)象、過程，分析和解釋這些現(xiàn)象和過程的所產生的結果和影響。換言之，是物質轉移原理催生了物質可分性的研究和探討。物質轉移性僅注意了物質轉移這樣的結果，對轉移之前物質應有或通常會有怎樣的變化卻沒做任何說明，而物質可分性恰恰考慮了物質在轉移之前的這種變化，從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物質轉移原理的不足，進而與物質轉移原理一道共同構成物證技術學的基本原理。按照英曼和路丁的觀點，所謂“物質可分性原理”，即“當施以足夠的力量時，物體就會分裂為小的碎塊。這些小的碎塊將會獲得分裂過程中其自身形成的性質，同時還會保留其原有物體的物理化學特性［5］”。

(2)物質可分性理論在刑事科學技術中的實踐意義

由于物質可分性所闡述的道理平易直白、淺顯易懂，才使得人們在較長的時間里對該理論視而不見。但是，隨著物證探索的微量化、精細化，物質可分性論斷的強大基礎理論功能才逐漸被刑事技術領域所重視。物質的可分性是在外力作用下的物質運動形式，既可以表現(xiàn)為宏觀物體的分離狀態(tài)，如撕碎的紙張，金屬零配件的散落等;也可以表現(xiàn)為微觀物質的變化狀態(tài)，如相同屬性的分子、原子的分離狀態(tài)，DNA物質的遺傳屬性等。前者可以進行形象痕跡的鑒別，后者可以進行微量物證的成分分析或DNA鑒定。該理論所強調的三要素包括物質或客體的性質、力的作用形式以及分離后碎塊的性質。

物質可分性理論揭示了疑難案件的形成機理，突出了現(xiàn)場勘查和物證檢驗鑒定的緊迫性。無論物質以何種方式發(fā)生分離，其結果所產生的分離碎塊在后續(xù)的時空內將仍然持續(xù)保持變化，使得原本明顯的性狀可能發(fā)生“循序漸進”的改變，直至原有的性狀蕩然無存。雖然我們不可能完全杜絕遺漏和疏忽，畢竟自然界本身的運動規(guī)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但意識到并接受這樣的結果，可以警醒我們及時發(fā)現(xiàn)、提取乃至檢驗鑒定物證的必要性。

3.1.2 物質的轉移性

(1)物質轉移理論的發(fā)展

1920年法國物證技術專家埃德蒙·洛卡德(Edmund Locard)首次提出物質轉移理論，原文表述為“Every contact leaves a trace”［12］。該理論雖然已經誕生90余年，但在學術著作和論文中卻一直只是被一帶而過。物質轉移的概念是在不斷發(fā)展的，至今尚無一個定型的抽象性的概括的統(tǒng)一的定義。傳統(tǒng)的實物型物質(如毒物毒品、爆炸物、泥土、纖維等)和痕跡型物質(如指紋、筆跡、足跡、圖像等)所產生的物質轉移現(xiàn)象形成了人們習以為常的“人”和“物”兩者自身和相互之間的物質交流，為刑事技術鑒定中的“人”、“物”的認定提供了宏觀和微觀物質性之可能。而以光、電、聲、磁等無形物質為媒介的“信息轉移”，作為物質轉移的新形式，顯示出信息“復原”手段的新型物質基礎。人類憑借自身感官的認知、記憶等能力將某些形象痕跡留存于頭腦之中，這種思維信號的儲存、重復和復制，更加拓展了物質轉移概念的內涵和外延。

一些學者認為:物質轉移理論在信息化背景下存在“局限性”。類似手機通話“信息”、網(wǎng)絡應用“信息”等不是“物質”，這是對物質存在形式的誤區(qū)。

(2)物質轉移理論的應用實踐

物質轉移原理為刑事現(xiàn)場勘查提供了科學依據(jù)。物證雖然有分散性、多變性、隱蔽性、微量化等特點，但它是客觀存在的，不會完全被自然和人為因素掩蓋、隱藏、破壞，也不會完全消失。偵查人員、技術人員可以根據(jù)物質轉移原理及相關規(guī)律，應用科學的技術方法進行提取、保全、檢驗等。

物質轉移原理是確定鑒定要求和選用鑒定方法的根據(jù)。物質轉移的不同方式，實質上就是鑒定材料的形成方式。鑒定方法是依據(jù)鑒定材料的性質和特點選定的。如解決定性、定量問題，主要采用理化檢驗、生化檢驗;解決由于物的外表形態(tài)和結構或人的行為習慣形成的問題，主要選用數(shù)學統(tǒng)計法、物理比較法等;電子信息轉化或傳遞原理產生的鑒定材料，主要是解決恢復、顯示、辨明事實真?zhèn)螁栴}，多用電子技術方法實現(xiàn)鑒定要求。

物質轉移原理深刻性地指出了各種物質“伴隨”轉移的可能性，擴大了物證運用的機會?，F(xiàn)場中構成形象痕跡的一些中介物質(如構成指印的汗液、構成鞋印的泥土)與造型體的空間性狀一并轉移至承受體，這就為我們提供了雙重分析的可能性。既可以對形象痕跡(指紋、足跡)進行檢驗，又可以對中介物質(汗液、泥土)進行DNA鑒定或泥土成分檢驗，有效地擴大了物證的利用率。洛卡德原理適用范圍的擴展，使得刑事技術的各種嘗試性活動有了堅實的物質論基礎。

3.2 認識性原理

發(fā)現(xiàn)、顯現(xiàn)、提取現(xiàn)場痕跡物證是為了對物證進行檢驗鑒定，其最終目的是為了對物證本身或物證的來源做出分析、解釋及判斷等認識性理解。同一認定和種屬認定的本質就是解決物證的來源問題，也是我們認識事物(案件)或者事實的基本方法。這兩個原理作為刑事科學技術中成熟的基本理論已經發(fā)揮了重大作用。

3.2.1 同一認定原理

(1)同一認定理論在刑事科學技術中的界定與詮釋

在刑事科學技術乃至法庭科學領域，對同一認定的闡述眾說紛紜，尚無法形成統(tǒng)一的概念描述。

對同一認定概念之理解，存在“方法論”和“認識論”兩種觀點。“方法論”觀點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一直是我國刑事科學技術基本原理的主流學說，他們把同一認定看作一種方法，解決同一問題的方法。意味著與其他具體的技術方法相比較，同一認定是一種檢驗鑒定的思想方法，其中折射出方法的優(yōu)越性。本世紀初，我國理論界提出同一認定的“認識論”，此觀點將同一認定看作一種活動，是基于特征反映而判斷客體是否同一的認識活動，表現(xiàn)出主觀認識的特殊性。很顯然，兩者是有差異的，但是同一認定不論是“專門的理論和方法”還是“判斷型的認識活動”都是解決客體的同一性問題，并最終得出鑒定意見為案件的偵查指明方向，為法官裁判提供科學依據(jù)。

同一認定中的“同一”涵義的界定在理論界也存在較大的分歧。究竟“同一”指的是不同客體之共同來源的唯一性，還是案件中先后出現(xiàn)的客體其自身與自身的同一性。“來源同一說”著眼于檢材(物證)與樣本的比較，來判斷兩者有無共同而唯一的來源?！翱腕w同一說”，是從被尋找客體與受審查客體的角度入手，判斷這兩個在不同時間和空間出現(xiàn)的客體是否是同一個客體。兩種觀點雖然視角不同，但所探討的本質顯然高度一致，都是要認定真正的作案人［5］。其差別在于，“來源唯一說”直截了當?shù)卣f明，同一認定是借助檢材與樣本之間的比較來達到認定同一的目的，強調檢材和樣本所具有的共同的唯一來源判斷是通過兩者的異同比較而來;“客體同一說”則突出強調“人”的終極問題，即現(xiàn)場遺留物證的人是否就是我們所掌握的嫌疑人，隱含了檢材與樣本的比對過程。

(2)同一認定理論在刑事科學技術中的應用

同一認定理論廣泛應用于刑事科學技術各子學科的檢驗鑒定之中。法醫(yī)鑒定中根據(jù)牙齒、骨骼、血液、精液、DNA等認定遺留者;痕跡檢驗中的指紋、足跡、工具痕跡、槍彈痕跡以及車輛痕跡等認定留痕人或物;文件檢驗中的依據(jù)筆跡、印章印文、打印機和復印機痕跡、聲紋等認定運動習慣。但是，同一認定不能涵蓋全部刑事技術活動，如毒物毒品檢驗，圖像的原始性、連續(xù)性分析，微量物證檢驗等對象不適合同一認定的應用。研究對象所具有的特殊性、反映性及穩(wěn)定性構成了同一認定的科學依據(jù)。

在物證的檢驗鑒定過程中，對于共同特征點的概率統(tǒng)計分析能夠從定量角度為同一認定提供依據(jù)。如DNA鑒定，特征的符合需要取決于統(tǒng)計分析的結果，統(tǒng)計結果的可靠性依賴于據(jù)以得出結論的數(shù)據(jù)庫的可靠性。但是，同一認定對概率統(tǒng)計的利用不具有普遍性，必須基于具體情況，有選擇地、靈活地運用，否則就有可能造成冤假錯案。如筆跡特征出現(xiàn)的概率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所依據(jù)的基礎是否科學，是上?；虮本┤巳?青年或老年人群?學生或工作人群?不同范圍的統(tǒng)計標準，導致了概率數(shù)據(jù)的差異，哪一種概率數(shù)據(jù)我們可以放心應用?［13］物證實踐中，概率統(tǒng)計方法在指紋、DNA等特征表現(xiàn)相對穩(wěn)定的生物體的同一認定的應用中相對可靠和成熟。而非生物體特征主要來源于制造、加工和使用的過程之中，由于制造材料、工藝，使用方式的頻繁改變，使我們無法對它進行有意義的概率統(tǒng)計?，F(xiàn)階段，雖然理論界的許多學者對同一認定活動中的概率量化應用都持排斥和摒棄的態(tài)度，但這并非說明物證的同一認定活動缺乏科學性而充滿了主觀隨意性，而恰恰體現(xiàn)了同一認定理論在邏輯層面的嚴謹性。

3.2.2 種屬認定原理

(1)種屬認定借助刑事技術在偵查工作中發(fā)揮強大實踐功能

種屬認定是一種分類方法，就是對具有相同的普遍特征的事物進行分類。在刑事科學技術領域中，種屬認定包括三種類型:一是確定案件中的某種物質是何物質。這種單一型物質屬性的認定極有助于判斷案件屬性及確定偵查方向和范圍;二是確定案件中提取的兩種未知物的屬性是否相同。利用比較的方法和手段，確定兩種物質在人、事、物、時、空的聯(lián)系性，使案件中提取的物質成為能證明一定事實的、具有雙聯(lián)性的物證;三是根據(jù)人和物留下的物質性反映形象，判斷人的屬性(如，身高、文化水平、籍貫，等等)和物的類型(如，品牌、型號等)，為確定偵查方向具有積極意義。

(2)種屬認定向同一認定的轉化是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種屬認定是認識事物的初步階段，是同一認定的必經之途，只有符合了種屬認定的標準才能進一步探討同一認定的可能性。種屬認定向同一認定的發(fā)展，是認識水平從低級到高級發(fā)展的過程。同一認定可以分解為數(shù)個種屬認定，但不是數(shù)個種屬認定的組合必然達到同一認定，只有種屬認定的特征組合達到了反映同一性的獨特認定標準，同一認定才能作出?？梢哉J為，種屬認定走向極致即是同一認定。如筆跡鑒定中，檢材和樣本中個別書寫特征的相同表現(xiàn)只能分別反映兩書寫者在書寫水平和書寫能力等方面具有的種屬性，而達不到同一認定的目的。只有當這些表現(xiàn)書寫人的本質特征數(shù)量漸次增多、質量愈高且相互吻合，此時，種屬認定“突變”或“質變”為同一認定。這種“突變”或“質變”的標準無法依據(jù)具體的數(shù)量來判斷，它應該是數(shù)量和質量的結合所產生的本質性表現(xiàn)。因此，從這個角度上講，“專家型”智能識別系統(tǒng)依據(jù)算法技術所確定的候選范圍，本質上是吻合特征數(shù)量的優(yōu)勢結果，屬于種屬認定的范疇。而只有經過后期的人工識別，經驗性知識的參與，才有可能使種屬認定發(fā)展到同一認定。毋庸置疑，“專家型”系統(tǒng)在大批量樣本篩選和排除方面的作用有目共睹，如何更加優(yōu)化和智化是系統(tǒng)研發(fā)的方向和目標。

特別需要說明的是隨著“信息化”應用的深入，同一認定和種屬認定由過去的“有形物質”、“有形痕跡”擴展到以各種“信息”為代表的“場”的“無形物質”、“無形痕跡”的認定。

4 結語

刑事科學技術的理論研究服務于偵查和訴訟實踐，具有動態(tài)性和開放性特征，其范圍邊界會隨著“物證內涵和外延”的改變而發(fā)生變化。因此，理論研究的重點應該立足于案件現(xiàn)場，從檢驗、分析工作所積累的問題入手，解決辦案和訴訟反映中的熱點、難點和焦點問題。特別是對物證的剖析和考量，應堅持“以物為本”，在發(fā)現(xiàn)、提取、固定、顯現(xiàn)、檢驗、鑒定、分析等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上“有所發(fā)現(xiàn)、有所發(fā)明、有所創(chuàng)造、有所前進”［14］，努力為破案和訴訟產生正面效益，這無疑是理論研究的價值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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