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芳 吳 戈周 程
(1.北京大學科學與社會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2.北京大學工學院,北京 100871)
面對面交流平臺中的隱性知識傳遞機制
——基于卡文迪什實驗室的案例分析
張桂芳1吳 戈2周 程1
(1.北京大學科學與社會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2.北京大學工學院,北京 100871)
破解隱性知識的傳遞機理是尋求知識創(chuàng)新與管理途徑的必要前提。本文以J.J.湯姆遜管理時期的卡文迪什實驗室為例,分析不同種類的隱性知識在面對面交流平臺中的傳遞路徑。研究發(fā)現(xiàn):開放式的面對面交流平臺有助于基礎研究部門隱性知識的傳遞。其中,與實驗相關的輔助技能型隱性知識主要通過與外界同行的面對面交流被個體整合利用,關于選題和實驗方法的核心技能型隱性知識及其背后體現(xiàn)的思維和理念的認知型隱性知識則主要通過師徒之間的面對面交流被個體內化吸收。認知型隱性知識相比技能型隱性知識,對促進知識創(chuàng)新和管理具有更深遠的價值。技術守門人首先要保證能充分調用技能型隱性知識的資源以備科學共同體研究之需,其次是努力塑造科學共同體的研究慣例和文化氛圍。本研究有助于科研單位或組織通過理解隱形知識的傳遞機理,優(yōu)化其知識創(chuàng)新與管理的流程體系,提升績效水平。
隱性知識;傳遞;交流平臺;技術守門人;基礎研究
1996年,經(jīng)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首次提出“知識經(jīng)濟”(knowledge-based economy)的概念[1],表明知識已取代土地、勞動力和資本,成為基礎經(jīng)濟資源[2]。為此,設法推動高校、國家實驗室等公共研究機構創(chuàng)造更多知識,已逐漸成為國家經(jīng)濟發(fā)展的戰(zhàn)略目標。我國重大科研項目的知識創(chuàng)新和知識管理也已經(jīng)成為一個重要的研究課題。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在知識創(chuàng)新和管理的過程中,隱性知識往往發(fā)揮重要的作用?;仡?0世紀重要的知識策源地可見,兩個基礎實驗室——英國的卡文迪什實驗室和美國的貝爾實驗室?guī)缀跄依水敃r各類重大的知識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新發(fā)明[3]。這兩大實驗室在長期研究過程中已形成了各自獨特的行動、慣例、責任、愿景、價值和情感,這些要素由于難以通過語言表達而固化在實驗室個體的行為之中,不易被外界學習與模仿,成為了理解實驗室持續(xù)高產現(xiàn)象的“黑箱”。因此,破解隱性知識的傳遞機理是尋求知識創(chuàng)新和知識管理的必要前提。
關于隱性知識傳遞的研究早已不是新的話題,知識管理界甚至把野中郁次郎(Nonaka)提出的隱性知識流動與轉化模型(SECI)視為主流觀點,但近些年越來越多的研究反思隱性知識的概念及種類的模糊性,直接沖擊了隱性知識傳遞主流模型假設的合理性。而哲學、社會學等其他領域則為隱性知識的界定及微觀研究方法提供相對完整的理論。這對完善已有的隱性知識傳遞機理的研究無疑具有重要的啟發(fā)意義。
2.1 隱性知識的概念
隱性知識的概念起源于Polanyi(1958)對知識種類的劃分,其認為知識有三類:一類是顯性知識,顯性知識是可以編碼和結構化的;一類是隱性知識,隱性知識存在于人的大腦和身體中,是無意識的知識;還有一類知識介于兩者之間[4]。由于Polanyi提出的隱性知識定義并不明晰,關于其概念的界定吸引了哲學、認知學、 心理學、經(jīng)濟學、管理學等多個領域的學者參與討論。早期的學者認為隱性知識起源于個體對外部世界的感知,其是高度個人化的,難以用文字或動作表達,體現(xiàn)在個人無意識中所遵循的經(jīng)驗規(guī)則,例如實踐習慣和技術訣竅、偏好和態(tài)度、工作方式和目標等[5-12]。隨后,組織理論的研究學者將隱性知識從個體屬性拓展到組織層面,認為組織也存在與個人的實踐經(jīng)驗和技能相對應的隱性知識,名為“組織慣例”[12-17]。
2.2 隱性知識的種類
現(xiàn)有關于隱性知識的分類標準主要集中于3類:隱性知識可編碼程度、隱性知識內容和隱性知識的載體[12,17-25]。其中,按照知識內容和載體的標準劃分隱性知識是目前學術界的主流視角。例如,Nonaka(1994)從技能和認知兩個維度進行細分,提出技能方面的隱性知識包括非正式的、難以表達的技能、技巧、經(jīng)驗和訣竅等,認知方面的隱性知識包括信仰、理念、思維模式和價值觀體系等[11]。Collins(1993)和Blackler(1995)增添了知識載體的維度,將隱性知識劃分為個體技能型隱性知識、個體認知型隱性知識、組織技能型隱性知識與組織認知型隱性知識[22-23]。
2.3 隱性知識的傳遞過程
隱性知識存在于人的大腦中,隱性知識與個體的高度依附性決定了其傳遞的主要方式是人與人之間面對面的接觸[18,26],科學知識社會學采用的實驗室觀察法為隱性知識傳遞提供了研究方法
上的支持。而在知識管理領域,Nonaka(2001)建立的隱性知識流動與轉化模型(SECI),說明隱性知識傳遞過程包括社會化、外部化、綜合化、內部化4個階段,整個過程在“場”(在這里可以理解為“情景”)中完成[27],從而較全面地解釋了隱性知識實現(xiàn)個體到組織轉移與積累的機理,已經(jīng)不再局限于個體與個體之間的知識轉移。然而,由于該模型立足于組織的宏觀層面,難免忽略一些微觀而重要的問題[28-32],如不同種類的隱性知識在傳遞過程中其交流情景、媒介、對象和反饋方式等有何不同的特征?特征差異如何影響其傳遞方式選擇?現(xiàn)有隱性知識的概念和種類界定尚未統(tǒng)一,何以說明SECI模型對隱性知識的整體解釋是合理的?
2.4 簡要評述
隱性知識與顯性知識之間存在中間地帶——可顯性化的隱性知識,這類知識具有雙重身份和模糊邊界,這是隱性知識概念一直沒有達成一致定論的重要原因。然而,從個體到組織層面理解隱性知識的內涵是共同的認識趨勢。而知識管理界主流的SECI模型為理解隱性知識如何在組織層面實現(xiàn)累積與增長提供了很好的啟發(fā),但該模型局限于宏觀的描述,對于不同種類的隱性知識在傳遞過程中的特征與路徑的差異并沒有予以更進一步的揭示,而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恰恰說明隱性知識實現(xiàn)個體到組織轉移現(xiàn)象的合理性的基礎,因此回歸知識社會學的實驗室人類學微觀研究的視角是重要的。
本文研究的出發(fā)點是分析基礎研究中隱性知識的傳遞方式。鑒于隱性知識概念的已有研究,本文將可顯性化的隱性知識納入隱性知識概念中,區(qū)分顯性知識和隱性知識的標準則為是否已經(jīng)通過語言或行為表述并體現(xiàn)于紙、光盤、磁帶、磁盤等客觀存在的載體介質上[17]。故隱性知識可定義為:由于難以甚至不能用語言或行為表述而未體現(xiàn)在客觀存在的載體介質上,但實際上被人們內心遵循著的一系列規(guī)則。
結合現(xiàn)有隱性知識分類的兩種主流視角,本文將隱性知識細分為4種類型:個體技能型(實踐經(jīng)驗、技術訣竅)、個體認知型(靈感和思維模式、偏好和態(tài)度、個人信仰)、組織技能型(組織慣例、集體工作方式)、組織認知型(組織環(huán)境、文化氛圍、共同價值)。在此基礎上,采用縱向的單案例微觀研究方法,以便更好地刻畫不同類別隱性知識的傳遞路徑。
3.1 案例選擇與資料采集
數(shù)據(jù)的可獲得性、典型性和研究便利性是案例選擇的重要考察因素[33-34]。本文也據(jù)此最終選擇湯姆遜時期的卡文迪什實驗室作為案例研究的樣本。
(1)縱向數(shù)據(jù)可獲取性。英國卡文迪什實驗室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科學研究機構之一,其在1900年至1978年期間共培養(yǎng)了25名諾貝爾得獎者,對20世紀物理學的發(fā)展做出重大的貢獻,關于其科學發(fā)現(xiàn)歷史、成功經(jīng)驗、科學人才培養(yǎng)模式等得到學者和政府的廣泛關注[35],可以保證其隱性知識交流數(shù)據(jù)的可獲得性。
(2)案例典型性。一方面,湯姆遜時期的卡文迪什實驗室實現(xiàn)了由系到世界原子物理學中心的轉變,并形成卡文迪什學派,是知識重鎮(zhèn)快速形成的典型成功案例;另一方面,湯姆遜歷任7屆卡文迪什教授,長達35年,任期最長,共培養(yǎng)出6名諾貝爾獎獲得者、27名皇家學會會員[36-38],在培養(yǎng)人才與科研管理方面具有獨特的訣竅。
(3)案例研究便利性。作者所在高校擁有豐富全面的關于卡文迪什實驗室的發(fā)展歷史、物理學史、諾貝爾得獎者回憶錄等二手資料,其中倫敦外方合作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The Life in Science》、紐約科學史出版社1974年出版的《The Gavendish Laboratory》及德國納布出版社2010年出版的《Leadership and Creativity: A History of the Cavendish Laboratory》作為作者對卡文迪什實驗室進行微觀分析的主要外文文獻資料,附之以國內對卡文迪什實驗室研究較深入的一些學者的成果如閆康年的《英國卡文迪什實驗室的傳統(tǒng)與學風》《盧瑟福與現(xiàn)代科學的發(fā)展》等作為補充文獻;此外,作者所在的研究小組與英國科技史專業(yè)的研究人員具有良好的合作關系,便于搜集關于卡文迪什實驗室教授手稿、日記等一手資料的影印文件以作補充。
3.2 案例分析策略
本文考察對象為J.J.湯姆遜(1906年獲諾貝爾物理學獎)及其6名學生,具體包括盧瑟福(1908年獲諾貝爾化學獎)、勞倫斯·布拉格(1915年獲諾貝爾物理學獎)、巴克拉(1917年獲諾貝爾物理學獎)、阿斯頓(1922年獲諾貝爾物理學獎)、威爾遜(1927年獲諾貝爾物理學獎)、理查森(1928年獲諾貝爾物理學獎)。
本文此前已對隱性知識重新劃分為4種類型,接下來將從資料庫中遴選J.J.湯姆遜及其6名學生在各自研究過程中與他人面對面接觸的細節(jié),具體包括交流媒介、對象、情景和反饋,將7人的隱性知識傳遞特征進一步整合為隱性知識傳遞路徑即實驗室交流平臺,分析該平臺的整體特點,總結不同類別的隱性知識的傳遞方式;最后,考察技術守門人在整個交流平臺中的作用。
通過梳理J.J.湯姆遜管理時期卡文迪什實驗室諾貝爾得獎者在研究過程與他人接觸的細節(jié)(表3)并繪制成圖,本文發(fā)現(xiàn)其隱性知識的傳遞路徑呈現(xiàn)兩種不同的面對面交流機制(圖1)。一方面,在實驗室內部(以灰色實線表示),湯姆遜與其學生的交流呈現(xiàn)出雙向互動的特征,J.J.湯姆遜主要向其學生傳遞“選題戰(zhàn)略”的思維模式(個體認知型隱性知識),并通過強調“自制儀器”的實驗慣例(組織技能型隱性知識)向學生灌輸“獨立研究”的研究理念(個體認知型隱性知識),學生通過自主學習向J.J.湯姆遜反饋其個人的研究技能(個體技能型隱性知識)。在這一內部交流平臺中,J.J.湯姆遜成為交流平臺的核心,其與學生的交流十分緊密。另一方面,J.J.湯姆遜通過建立物理學會、實驗室茶會等外部交流平臺(以藍色虛線表示),間接為學生提供機會以吸收或者整合內嵌在個體身上的前沿思想和實驗訣竅(個人技能型隱性知識),并借助此平臺強化“愛惜人才、輕松活潑”的實驗室文化氛圍(組織認知型隱性知識)。在這一外部交流平臺中,實驗室內外的同行是其核心,也是J.J.湯姆遜學生吸收和整合外部思想的關鍵來源。
4.1 開放式的面對面交流平臺有利于隱性知識傳遞
Nonaka的SECI模型是一個封閉的知識傳遞系統(tǒng),隱性知識先由個人通過交流傳遞給個人,個人再把其隱性知識以顯性化的方式表達出來,讓整個團隊很快地獲得這種易見性知識,再通過團隊與團隊之間的交流統(tǒng)一成組織的成文規(guī)范,最后灌輸?shù)絺€人,整個過程是“承上啟下”式的,并沒有與組織外界發(fā)生互動作用[31-32]。但卡文迪什實驗室的實踐印證了實驗室與外界交流的重要性,實驗室提高隱性知識增量的過程依賴老師與學生之間的傳承以外,還保持與外界同行密切交流的頻率。顯然,這種知識傳遞機制所依托的面對面交流平臺具有開放式的特點??鐚嶒炇业慕涣鞑粌H能彌補彼此研究領域交叉方面的認知盲區(qū),更重要的是無形中創(chuàng)造很多合作的機遇,使彼此在合作的過程中習得技能型隱性知識,從而建立全新的知識體系。例如,得益于其導師湯姆遜所搭建的交流平臺,盧瑟福得以在麥克吉爾與索迪合作研究從而發(fā)現(xiàn)射線的本質[39]。
4.2 師徒之間面對面的交流平臺以傳遞認知型隱性知識為主
在傳統(tǒng)視角看來,基礎研究室關注的是對自然界的發(fā)現(xiàn),如何發(fā)現(xiàn)和觀察世界的訣竅必然是學生拜師學藝的關鍵所在,學生也主要通過干中學的方式習得這些訣竅[12]。但在卡文迪什實驗室里,導師并非手把手地教學生,指導他們如何設計實驗,因為這些都可以從實驗室前人留下的大量完整的實驗手稿中獲知。相反,導師的主要工作是探測科學研究的前沿方向,提供很有研究前景的問題域,并要求學生學會自制實驗儀器以設計不同的實驗方案來攻克相應的難題。在這個自我摸索的過程中,學生領悟實驗設計背后的邏輯和思考方式,這正是創(chuàng)新所必須的。J.J.湯姆遜發(fā)現(xiàn)電子的陰極射線管、盧瑟福發(fā)明無線電用的檢波器、阿斯頓的質譜儀、威爾遜的云霧室等就是此自制儀器的培養(yǎng)傳統(tǒng)的產物[38-41]。
正如麥克斯韋所言“讓學生自己努力去克服種種困難,教師與其把這些困難給他移去,不如鼓勵他與之斗爭為好”[42],卡文迪什實驗室的導師傳授給學生更多的是選擇一項有價值的研究而應具備的思維方式以及獨立思考、獨立工作的實驗素養(yǎng),這是個體認知型隱性知識。而導師傳授給學生的技能型隱性知識主要是自制儀器的組織慣例,而這種自制儀器的方式在當今很多物理實驗室看來是多余的行為。高精密儀器帶來的實驗結果更加精確,能節(jié)省大量實驗的時間,卻放松了思考,而這種思考往往又是通向新發(fā)現(xiàn)的必要渠道。
4.3 與外界同行面對面的交流平臺以整合技能型隱性知識為主
SECI模型展現(xiàn)了隱性知識經(jīng)歷“個體—團隊—組織—個體”流轉而深化的過程,但并沒有解釋模型得以運行的前提條件,即何種隱性知識才有進入傳遞系統(tǒng)的必要。通過案例分析發(fā)現(xiàn),一些與實驗相關的輔助性技能型隱性知識并沒有傳遞到更多的學生當中,例如湯姆遜在遇到“實驗裝置真空度不高”的問題直接求助于工藝師,讓工藝師一起協(xié)助其實驗工作[42],而非專門完整地學習實驗裝置設計要領再開展實驗。
與自制儀器訣竅所不同的是,實驗裝置設計由專門的職業(yè)人員即工藝師來負責,由于其主要涉及裝置本身可靠性和精確度的問題,與實驗原理的關聯(lián)度不高,故無需視其為消化吸收的對象??ㄎ牡鲜矊嶒炇?guī)熒P鍵是要知道實驗所需的相關隱性知識的載體在哪里,再利用實驗室的知名度和聲望來吸引相關人才,從而整合相關專業(yè)的知識完成一項課題。例如,湯姆遜發(fā)現(xiàn)其學生盧瑟福那高超的動手能力是其所缺乏的,就邀請盧瑟福合作進行氣體導電的實驗研究;盧瑟福發(fā)現(xiàn)索迪所具有的化學知識能夠彌補其不足,就邀請索迪協(xié)作進行放射性的實驗研究;理查森通過與庫克的合作,才確定理查森定律成立的基本前提[43-46]。
4.4 技術守門人是建立開放式的面對面交流平臺的關鍵
J.J.湯姆遜作為技術守門人的一個重要作用是發(fā)現(xiàn)了十分有價值的科學前沿突破口,圍繞著氣體導電研究能產生許多有待學生獨立研究的子課題,一旦這些子課題有所突破,都將成為實驗物理發(fā)展的重要分支,因此卡文迪什實驗室可以持續(xù)多年走在世界科學前列。其第二個重要作用是建立了十分龐大的人際交流圈,其中包括其他高校物理系知名管理者與學者、技術精湛的實驗表演師、實驗設備工藝師、化學家等。所以,其學生更可能在最短時間內學習和吸收世界最前沿的學科思想,還可到更大的平臺最快地鍛煉自己的科研管理能力,學習如何整合其他優(yōu)秀的資源幫助自己完成研究的需要,因此卡文迪什實驗室可以持續(xù)產生許多重大的創(chuàng)新。傳統(tǒng)視角往往認為J.J.湯姆遜第二種做法存在巨大的風險:人才大量流失而導致實驗室失去競爭優(yōu)勢[7]。但卡文迪什實驗室的經(jīng)驗表明,開放平臺對實驗室所帶來的創(chuàng)新效應是巨大的,其相比封閉的平臺更利于個體積累隱性知識,而基礎研究復雜的特點決定一項研究不能僅依靠個體的隱性知識,還需要整合他人的知識資源。
卡文迪什實驗室通過建立開放式的面對面交流平臺實現(xiàn)了個體和組織層面的技能型隱性知識和認知型隱性知識的傳遞和積累。其中,與實驗相關的輔助技能型隱性知識主要通過與外界同行的面對面交流被個體整合利用,關于選題和實驗方法的核心技能型隱性知識及其背后體現(xiàn)的思維和理念的認知型隱性知識則主要通過師徒之間的面對面交流被個體內化吸收;認知型隱性知識相比技能型隱性知識,對促進知識創(chuàng)新和管理具有更深遠的價值;技術守門人首先要保證能充分調用技能型隱性知識的資源以備科學共同體研究之需,其次是努力塑造科學共同體的研究慣例和文化氛圍。
我們在上述案例發(fā)現(xiàn)的基礎上,就隱性知識領域兩個主流觀點做進一步的補充,并凝練出相應的兩個結論。
(1)封閉的交流系統(tǒng)是保護隱性知識不外溢而有利于其積累的保證。本研究從J.J.湯姆遜與其學生的交流記錄中進一步發(fā)現(xiàn),在隱性知識當中,認知型隱性知識如“選題戰(zhàn)略”的思維模式、“獨立研究”的學術態(tài)度等相比技能型隱性知識更強調對“特定情景”有深刻的理解,因此認知型隱性知識更需要在相對封閉的內部交流系統(tǒng)中傳遞。而由于個體技能型隱性知識十分復雜且難以快速習得,通過外部交流平臺整合隱性知識資源的方式如尋求有經(jīng)驗的實驗表演師協(xié)助研究,相比干中學方式更能高效地實現(xiàn)研究的需求。換言之,開放式的外部交流平臺,通過內嵌在個體中的技能型隱性知識的完整遷移,也可以增加整個組織的隱性知識存量。然而,在外部交流平臺轉移的技能型隱性知識的穩(wěn)定性不及內部交流平臺,如實驗表演師的經(jīng)驗訣竅會隨其的離去而丟失。經(jīng)過J.J.湯姆遜傳承麥克斯韋的自制實驗裝置方法則成為卡文迪什實驗室傳統(tǒng)而代代傳承。
(2)經(jīng)驗訣竅的有效傳遞是基礎研究持續(xù)高效的關鍵。我們并不是要否定經(jīng)驗訣竅對于基礎研究部門的重要性,但我們強調的是經(jīng)驗訣竅對基礎研究部門的作用并沒有我們預想中的重要?;A研究部門與注重經(jīng)驗訣竅傳授的制造工廠或營銷部門所不同的是,其并非是一個提供個體受教育和練習的平臺,其本質上是一個對已有知識不斷反思、批判與創(chuàng)新的思想陣地,因此基礎研究部門持續(xù)高效的關鍵在于技術守門人向其學生拋出學科前沿的問題域之余,培養(yǎng)學生自主學習和獨立思考的能力,并在適當時候提供相關知識資源的支持,如定期舉辦討論會或邀請他人參與研究。這些所構成的高效基礎研究部門的傳統(tǒng)作風實質上屬于認知型隱性知識,而非個體技能型隱性知識。
當前,我國在科研項目知識管理領域的研究已經(jīng)很多,但研究主題大多為顯性知識或者知識產權的管理。對于全流程的科研項目知識管理體系來說,在顯性知識產生或知識產權形成之前,理解和發(fā)掘隱性知識,尤其是認知型隱形知識的傳遞機理并妥善管理和引導是后續(xù)知識創(chuàng)新及管理的基礎。此外,技能型隱性知識貫穿于整個科研項目之中,對組織績效管理也有很大的作用和影響。我們希望本文的研究發(fā)現(xiàn)能幫助我國科研組織加深對科研項目管理的認識和思考,幫助其改善知識創(chuàng)新與管理的績效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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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cit Knowledge Transfer Mechanism on the Face-to-face Communication Platform: A Case Analysis on Cavendish Laboratory
Zhang Guifang1, Wu Ge2, Zhou Cheng1
(1. Center for Social Studies of Science,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2. College of Engineering,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To understand the transfer mechanism of tacit knowledge is a precondition for knowledge innovation and management. This passage chooses Cavendish laboratory in the charge of J.J. Thomson as the case and analyses the transfer routes of different kinds of tacit knowledge. It indicates: an effective transfer of tacit knowledge in R&D departments to large degree depends on the openly face-to-face communication platform. The auxiliarily skilled tacit knowledge is integrated and employed by the individual through eternal communication platform, while the critical skilled tacit knowledge like experiment method and the cognitive tacit knowledge like experiment thought are learned and absorbed by the individual through internal communication platform. Compared to the skilled tacit knowledge, the cognitive tacit knowledge hasa more far-reaching impact on basic research e ffi ciency. A technological gate keeper fi rstly ensure to mobilize the resources of skilled tacit knowledge for the research need of scientific communities, secondly and more profoundly shape the research routines and cultural atmosphere of scientific communities. This research is helpful for research institutes to improve performance of knowledge innovation and management.
tacit knowledge, transfer, communication platform, technological gate keeper, basic research
A
10.3772/j.issn.1674-1544.2014.06.005
張桂芳(1990- ),女,北京大學哲學系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科學的社會研究,知識管理;吳戈(1989- ),男,北京大學管理科學與工程博士生,研究方向:創(chuàng)新管理,服務科學;周程*(1964- ),男,東京大學交叉科學系(科學技術基礎論方向)博士,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領域:科學技術與社會、創(chuàng)新管理與科技政策。
國家創(chuàng)新方法工作專項“科研項目知識產權管理創(chuàng)新的方法研究與應用示范”(2012IM040400)。
2014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