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榮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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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十力的“成己之學”及其治學啟示

朱榮英

（河南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熊十力援佛入儒，以儒為宗，廣納佛義，融會貫通，通過對人生諸多問題的內(nèi)在省思，了悟人生真義，復歸自我本心，崇尚成己之道，推崇成務之功。其人性論要義在于：建本立極，極深研幾；掃相歸體，體用一如；斷染成凈，凈習渾化；坦然寂靜，性修一體。撇開其唯心論法和神秘主義之弊，其對當代學子治學謀篇，頗具積極意義：為文，須透徹所從來，乃不?；?；謀篇，須了然其出口，乃不凝滯。若氣庸質(zhì)腐、心胸狹窄，溺于鄙陋之俗，陷于詞彩之艷，焉能反身而誠、境界自升？若迷頭認影，欺世盜名，媚俗和眾，夜郎自大，焉能專精奮發(fā)、窮神知化？

熊十力；“成己之學”；治學意義

熊十力人生哲學幾經(jīng)流變，終于歸宗于儒，成一家之說。作為現(xiàn)代新儒家的杰出代表和新唯識論的創(chuàng)立者，其“新唯識論”中的人性論思想豐富深刻，影響久遠，多具創(chuàng)調(diào)建基之論、驚世駭俗之言。早年讀陳白沙之“禽獸說”而頗有感悟，忽然激起無限興奮，剎那間，恍若身躍虛空，神游八極，驚喜若狂，無可言狀，頓悟血性之軀并非真我，此心此理乃是自性。后治船山之學，頗好之，隨興革命之志，不事科舉而投筆從戎。待目睹民族危難而清廷腐敗，黨人竟權而革命無果，以為一切禍亂皆起于民眾昏聵無知，隨之欲專心治學，以導人群之正見。深感拯民于水火，革政不如革心，隨欲以學術救國，力倡開明之業(yè)。痛悔往昔愚鈍而隨俗浮沉，誓絕世緣而治求己安人之學。初學向佛，唯識無境，大乘空宗，投契甚深。時之既久，又厭之虛無人生、消極遁世。后有悟于《大易》而反求諸己，出佛入儒，援佛入儒，融會儒佛，自創(chuàng)新格：援易入佛而宗主在易，不計毀譽而堅持己見。其“新唯識論”一出，馬一浮贊之曰：“昭宣本跡，通貫天人，囊括古今，平章華梵。”[1]39此后以“體用不二”立宗，由佛向儒并歸宗于儒。心主動而開物，由內(nèi)圣而外王。其內(nèi)圣之學，乃成己成圣之學，闡釋宇宙人生之大學問、安身立命之大根本。其外王之學，乃開物成務之學，闡述自由平等之觀念和政治歷史之主張。本文試圖通過解析熊氏人性論要義，以闡明其對當代學子治學的有益啟示。

一、熊十力“新唯識論”之“成己之學”的核心要義

熊十力人性論思想援佛入儒，以儒為宗，廣納佛義，融會貫通。他對人生諸多問題的內(nèi)在省思，特別注重以體用不二、心性不二、內(nèi)圣外王不二的方法，了悟人生真義，復歸自我本心，崇尚成己成圣之道，推崇開物成務之功。撇開其唯心論法和神秘色彩之弊，熊氏人生哲學中的建本立極，極深研幾；掃相歸體，體用一如；斷染成凈，凈習渾化；翕辟成變，性修一體之思想要義，可謂博大精深，言近旨遠，闡幽發(fā)微，哲思綿長。其神秘主義表現(xiàn)在：冥而忘跡，內(nèi)省識體。認為一切真知，皆由玄冥之境獨化而來，皆以性分之情體貼而出。至理有極，但當冥之，則得樞要；人生大義，非歷經(jīng)之，難知真味。惟玄通泯合之士、明智篤行之人，莫能與事妙契，貫通天人，更遑論無心忘己、絕慮棄智了。其唯心性主要表現(xiàn)在，唯心是境，自心是佛，心體如鏡，普照萬物。此心常清靜，自覺自圓融；諸緣頓止息，佛性得充盈。惟坦然寂靜，心不染雜，方能越名教而任自然、超物累而通心性。故而，與物冥合，則達圣知。限于篇幅，本文僅就其人性論要點的四個方面予以闡發(fā)，以求教于學界方家。

(一) 建本立極，極深研幾

熊氏認為，因西學東漸，中西交融，各類雜說，出乎其間。唯物之說勝，功利之習熾。人心不古，形上迷失，“皆物為之累，而氣不自振?！盵1]20奸生于心，而僻辭以禍世；妄動于行，而赴競爭之溝壑。張欲楊利，禍起蕭墻，價值坍塌，道德淪喪，人心失正，有家難回。萬化生于人心，人心正，則萬事萬物莫不歸正；人心死，則乾坤息，萬事萬物皆入于邪。時至今日，人理絕，人性滅，人氣盡，人心死，狼貪虎噬，蠅營狗茍。各自安其安、利其利、樂其樂，唯知自保，疏遠靈魂。唯有反求諸己，識得自家本心，才能找回失落的本我，泯滅一己之私。而科學實證之言，功利實用之說，無以重建人生之大本，無以確立人道之尊嚴，無以安立生命之始基，唯有以天人合一之說，體用不二之理，才能重建內(nèi)圣外王之秩。由此觀之，哲學乃人生之學，道在反躬，本無內(nèi)外，非實踐無由證見，非修養(yǎng)無以明心。唯有把生生不息之天道與自強不息之人道融為一體，把大化流行之宇宙觀與剛健有為之人生觀合二為一，把真善美樂與力利理仁內(nèi)在結(jié)合，才能洞見宇宙之基源和認識之根蒂，建本立極，掃相歸體。由此觀之，哲學乃究體之學，一切智之最上智，一切智之所從出，唯有基實測以游玄，從觀象而知化。窮大則建本立極，冒天下之物；通微則極深研幾，洞萬化之原。若學不究體，治化無基，功利殺奪何有止期？無本無源，無有歸宿，無以自持，無以安立，迷離顛倒，魂不附體，實則可悲，成何意義？若能見體，則能于有限識無限，俯察萬物而日新，自性真元并不虧欠，任性逍遙如何不樂？

(二) 掃相歸體，體用不二

概而言之，其人生哲學之研究方法有二，即掃相歸體，體用不二。傳統(tǒng)哲學離心究本，陷入疏蕪，唯物唯心，非物非心，種種之論，妄自猜度。謬之所在，不識本心。熊氏認為，人之真性，即是本心，人生之理，即是真如。萬物本源與人生真性，本非有二，實乃一體。若離心言體或心外求本，則陷入幻相，失去自性。只有掃除一切虛相，才能冥證一切真法，只有破除一切俗見，才能徹悟本然之心?？梢?，心隨物游，境由心造，體不離心，境不離識。離心究體，或執(zhí)境求識，皆為妄執(zhí)之習心，只有破除境執(zhí)，無住無待，掃除一切物相和心相，才能徹見本來面目。惟有識得清凈本然之心，才能備萬理，含萬德，肇萬化，順萬事，達到絕對無待、恒久遠大、圓滿至極、翕辟成變之境界。腐儒偽說，裂體用為二，于大化流行之外，妄擬一個至寂之體；于萬有識相之外，虛設一個至無之心，墮入體用兩橛、求體廢用之思維陷阱。其實，體用一如，不可兩離，即用即體，即用顯體，全體成用，用外無體。無窮妙用，集于一體，若用外而求體，或體外而覓用，只能得一死體，無以創(chuàng)生活用。自識本體，忽然成用，用中生巧，豁顯心體。但是，唯有真凈圓覺，虛徹靈通，卓然獨存，心自證會，才能自明自了，默識體用，體用不二，渾然為一。若迷以逐物，妄執(zhí)外境，體用兩離，外弛不反，只能成就一種逐物之學或反己之學，將迷失真性、混沌無知，焉能自我體認，自識本心？

(三) 本心是真，習心是妄

何謂本心？熊氏認為，乃是與天為一之人道，充塞宇宙之天道。本心虛寂、無形無相，遠離晦暗，不涉紛擾。其化也神明，其生也不測，無虛妄之惑，無愚魯之困。照體獨立，清靜無為，化生如神，迥然內(nèi)證。無知無不知，無明無不明，化成一切相，生成一切形。何謂習心？乃迷于小己之私心，妄生分別之染習。根于形氣之靈而追境逐物，源自血性之勇而利益紛爭。別物我，判內(nèi)外，起妄心，生邪念。非但不能御物，反而為物所役，一味追逐外物，全然利欲熏心。頓失萬物與人倫之真極，泯滅道心與人心之牽掛。明本心習心之別，辯性智與量智之差，旨在使人懂得本心是真，習心是妄，去除虛妄，復歸本我。若人為無量無邊的習氣所纏縛固結(jié)，人則失真失性，迷執(zhí)外相，反以習氣為命，純?nèi)瘟曅娜ぞ常蛔R何者為自家寶藏。猶如慢慢夜，常在顛倒中；掩蔽自家珍，沿街去乞討。天爵全毀棄，人爵也拋掉；平平常常事，徒然增煩惱。而若存理滅欲，擺脫習心，方能證悟：本心本清凈，不欲然紅土；本無所虧欠，圓滿自又足。跳出名利場，自在是真如。不知老將至，得到大幸福。日益向上，不墜于物，解脫纏固，脫然無累。但，只有操存涵養(yǎng)，居敬思誠，才能去染成凈，識得本心，斷惑破執(zhí)，顯發(fā)真性。若拘執(zhí)形氣，不慎所習，物化異化，千古巨謬[2]336。

(四) 斷染成凈，凈習渾化

熊氏認為，凈習必須渾化無跡，轉(zhuǎn)化成性，不役于物，不喪于俗。涵養(yǎng)心性，保任操存，勿令放失，修養(yǎng)身心。隨順本心昭靈自在之用，不可著意把持過緊，而要助其長盛不衰，輔之昂然獨立。若秉自家習氣用事，一味順習順才，本心已然被障礙，不再顯發(fā)真如。若隨順大化流行，克倒私欲，就能悟得宇宙本體生生不息之真幾，人生在世之妙理。故而，習有凈染，氣有渾濁，凈習順性，染習違性。人生性本凈，運于無形中；未嘗停一息，悠悠化眾生。為己之學，無事于性，有事于心，增養(yǎng)凈習。開顯性能，極有為而見無為；自我關照，盡人事而合天德。若一任染習縛之長驅(qū)，更無由斷；若一沉漂泊隨之逐流，則無由安。唯有斷染成凈，凈化靈魂，才能發(fā)明本心，立定大體。反求諸己，自識本心，挺立大本，乃得良知。大本既立，良知既致，則道德本我得以自存，私欲惡習不得潛滋，意無不成，功無不就。保任道義，擴充本心，弘揚良知，顯為大用。生生化化，無窮無竭，時時推擴，剛健有為。繼天成己，以立人極，順生健進，與天為一[3]311。維天之命，于穆不已，百弊不生，生生不息。若空言心性，流于虛寂，好高騖遠，陷于疏蕪，則以己凌人，孤以絕群，猖狂縱欲，頹然放肆，焉能開物成務，繼絕開新，內(nèi)圣外王？

二、熊十力“成己之學”及其治學意義

熊十力“成己之學”之精神要義，對當代青年學子結(jié)連篇章、為文治學頗具理性啟迪。

(一) 為文：須透徹所從來，乃不?；?/h3>

一般地，重述權威乃是個性思維成熟的一個關鍵環(huán)節(jié)，重思智慧乃是追步先賢的一個必經(jīng)階段。真正的科學真理不怕重復，它的理性之光越重復越閃亮。當然，這種重復不是簡單的復述，而是有針對性的運用和外在性的顯現(xiàn)，是理性能量在實踐生活中的積極投放，是新的智慧因子不斷追加，意義不斷增值的過程。理論引領實踐不斷向前、向上發(fā)展的過程，也是它自身的理性內(nèi)涵不斷獲得集聚的過程。若將之滯留于高樓書院、書齋講壇，或者將之束之高閣、置若罔聞，它又如何能夠掌握群眾、貼近生活，從而贏得并見重于時代與未來呢？若不把古人的思想拿來重新思考一遍，把先哲的問題重新探索一番，與之比肩實屬不易，更遑論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古之治學，胸襟博大，器識弘闊，強調(diào)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4]52。古之為文，在學絕道喪之際，在文化生命委頓之時，能為人安身立命，貞定活路，護持家園，徹悟人生，力求達到圓融無礙，透徹玲瓏，強調(diào)“須透徹所從來，乃不?；蟆盵5]83；常了然清如許，則不困頓。若倚重文本，貿(mào)然為文，則易隔膜，疏蕪與離散；若滿足紙上得來，而拒斥躬行，則必淺陋、粗鄙與稀薄。文思有透徹之穎悟，乃可參玄論道；取事非周密之細察，不可湊泊拼合。哲人之思，唯在興趣，常常羚羊掛角，無跡可考。其文思之妙，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其智慧之巧，如水中之月，鏡中之像。言有盡而意無窮，尋象數(shù)而觀幽微，此乃天下之至言；唯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乃人間之至理。無限衍義、無邊放任，奧妙所在、存乎一心。非老于學，焉能透徹至此；非信于篤，焉能默而識之。正所謂，溪光初透徹，秋色正清華。人文之思，不僅屬于文學也屬于社會，不僅屬于歷史也屬于當下。理智之文，博大精深，奧妙絕倫，焉能尋章摘句、文哭秋風，惟科際整合，視域融通，做延伸閱讀、界外閱讀，方能品出真味，入木三分，使古之心性義理之學重新得以開顯，內(nèi)圣外王之道重新得以光大。若氣庸質(zhì)腐，心胸狹窄，溺于鄙陋之俗，陷于辭藻之艷，焉能反身而誠，境界自升？若悠悠泄泄，欺世盜名，媚俗以和眾，迂腐而自狂，焉能專精奮發(fā)，窮神知化？

(二) 為學：須精思所由出，自有高格

古之大家指認，非窮盡百氏之言，豈能成美文之奇；非取法至高之境，焉能開獨造之域；非通達至深之意，焉能吟高歌響調(diào)？有境界，則自有高格，自有名句。無境界，則只能如矮子觀場，人云亦云；以訛傳訛，做耳食之徒。王國維倡導“治學三境”[6]68：第一境，“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贝朔N境界認為，唯有彰往察來，鑒古通今，才能坐擁書城而神交萬古，不出戶庭而窮覽千載。唯有不和眾囂，才能獨具我見；寧可孤芳自賞，絕不隨波逐流；寧可巖穴孤處，絕不“拆爛污”。當然，這種境界與那種青燈黃卷、獨自沉吟、自說自話、自我陶醉式的研究風格不同，與那種拒斥大眾理解和運用，而只在學術共同體的小圈子中自我欣賞的小眾化研究理路有別。第二境，“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種境界強調(diào)文章憎命達，治學憤世俗。古人行文，高山仰止，疑無路可走；有誰知，曲徑通幽，而另辟新途。古之為文，雖與先賢望塵莫及，望洋興嘆，然而，風流又拍古人肩，六經(jīng)責我開新意；悟以往之不見，知來者之可追。故而，多思前人言行，以蓄其德；勤于博聞強識，以儲其能。文人治學異常艱辛，思維勞作更是苦不堪言，時常寢食難安、百無聊賴。哲學研究不是一種能夠輕易步入的文化形式，它要求于人的甚多，除非能夠?qū)⒆约旱乃季S提升到一定的高度且具有一種超常的反思能力，否則不能登堂入室，切問哲學妙諦。必須拒絕一切猶豫和怯懦，敢于沿著崎嶇山路奮勇前行，才有望達到智慧的頂峰。第三境，“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贝司辰缯J為，漸修與頓悟，皆為治學之必須。為文需要循序致精，即物窮理，也需要豁然貫通，自我領悟。它要求哲人具有“大利根器”，具有卓異的穎悟能力、非凡的慧根與靈性，不能糾纏于名相、執(zhí)著于詞句，只有無執(zhí)、無待、無著、無住，才能通達純粹的心靈世界獲得妙悟，著文行世以闡理智之光明，不言之教以啟眾生之心智。當然，這里所說的穎悟之開解、奇思之妙想，并不同于佛學所說的不立文字、思維路絕、言語道斷、教外別傳，也有別于那些唯語錄之是崇、唯經(jīng)典之是尚，有別于那些古人不敢非、時賢不敢議，盡陷于教條之中、唯書唯上不唯實的餌名釣祿之言。

(三) 謀篇：須合于時而著，善能變通

馮友蘭析治學有“三講”，即接著講，照著講，自己講。自己講，其實就是講自己。而講自己，首先就要做自己，要承認有自己的學問，要有學術自信，而不能“拋卻自家無盡藏，沿門持缽效貧兒”[7]48；要敢于說自己的學問，而不能淪為他者，處處為自己吹一個西方式的牛；更要善于超越自己的學問，須懂得“永遠在途中”的道理，做到會通中西、兼容并包，而不能裹足不前、畫地為牢。真正智者，能將一種哲學精神貫通于事事物物中，做到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合乎時宜而善變通。其文章旨趣高雅，篇篇美文，字字珠璣，物動而知化，事興而知歸，見始而知終，見賢而思齊。其立言，寡而足，約而喻，簡而達，省而具。其為文，知貴精，行貴果，學貴博，事貴達。人之于治問學，猶美玉之善琢磨；著文之于信達雅，猶博弈之于常切磋。博學而不窮，篤行而不倦；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fā)。做人追求，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習文強調(diào)，非勤學無以廣才，非勵志無以成學。普遍認為，為學之道本于思，為學大病在名利。握其機，半部《論語》定天下；要之極，忠恕一言行終身。書癡者，治文必巧奪天工；藝癡者，演技必純屬精良。技精而近于道，致思而入于理；善學者，盡究其義；善行者，盡通世理。勤能補拙才偏敏，笨鳥先飛不為遲；清揚似玉須凝練，行云流水須構(gòu)思。若讀而有得，得而可用，用而生巧，其才必博，言必靜，文必暢，量必宏；為文莫害于淺學，莫病于自足，莫罪于自棄，莫毀于釣譽。若因循守舊，悠忽志文，明哲保身，尸祿為學，焉能筆隨淚灑，語出衷腸，拍案叫絕，觸及靈魂？若不能檢視靈魂、涵養(yǎng)內(nèi)心，焉能有叩問人性的深度和觸碰生活的硬度？若一味追求惡劣的個性化或者過分的邊緣化，醉心于自我直觀，我行我素，焉能思入生活，引領時代，傳承文明，繼絕開新？唯重理輕利，求實避虛，自家體貼，反復詰難，才能達到悠悠樂學，隨緣放曠之境界，惟博習親師，觸類旁通，用典無移其故，裁章必出己意，才能治出有思想的學術和有學術的思想；惟返本開新，根究承變，與時俱進，與時偕行，才能開拓新的自我生成之域，以學養(yǎng)真知推動當代哲學的文化轉(zhuǎn)型。

(四) 用世：須見乎機而行，貴能決斷

古之文人雅士，學富五車而汗牛充棟；才高八斗而滿腹經(jīng)綸。不作無病呻吟之文，務去陳詞濫調(diào)之語。講起止，別內(nèi)外，重修飾，倡文理。其旨趣，意蘊而豐厚；其字句，艷麗而天工；駢散各極其妙，章法甚為謹嚴。其修內(nèi)之功，全在于積極用世；其精研百氏，在訴求放曠超脫。欲做經(jīng)天緯地之國士，而不為碌碌無能之腐儒。常能明尊卑，異貴賤，勸有德，教世人。通于世務，明習文法，以學術潤飾政壇，以美文啟迪人性。外斂剛強之威勢，內(nèi)聚賢淑之心態(tài)。內(nèi)無妄思，德性高妙而志節(jié)清白；注重修養(yǎng)，正心誠意而內(nèi)圣外王；外無妄動，學通至理而精明世事；嚴于律己，明習法令而足以決疑。為民請命，以文安邦，通于策問，修己安人，剛毅多略而遇事不惑，為學治文而貴在踐履。古之文德之士，真誠磊落，心存敬畏，氣定神閑，行思合一。破書萬卷，歷經(jīng)滄桑，裁章置句，教化子民；以德治國，以文警心，移風易俗，安樂萬民。增減義旨，損益其文，興論立說，結(jié)連篇章。通覽古今，繼絕開新，精思著文，讀書仕進。其為文，純粹而磅礴，弘闊而明晰，雍容而華貴，至極而窮理?；砣硕浚呷诵钠?，無矯揉造作之態(tài)，無媚俗阿世之風。力排異端而拒斥邪說，言詞直白而語義幽眇。尋文思之茫茫，獨高歌而響調(diào)；納百川而東流，挽狂瀾于既倒。今之平庸學子，追步后學之解構(gòu)思想，切問西人之荒誕學問，把玩平面之互文，捕捉多元之異趣；消解意義、削平結(jié)構(gòu)而放逐情懷，躲避崇高、告別理想而道德沉淪；無以載道，氣息弱化；無以言志，血脈不存。其為人，身無所安，命無所立，心無所屬，情無所寄。其至樂不在書案，其心思不在謀篇，不能由虔誠、熱忱而達平靜，不能由睿智、妙想而達雅閑。世事洞明，為生計籌劃；人情練達，為稻粱謀算。由迷思、虛驕而至抱怨，由物化、自腐而至貪婪。持才傲世，語戾行乖。其為文，雕琢而阿諛，陳腐而鋪張；迂晦而艱澀，玄遠而抽象。中文光氣，黯然神傷；無以抒情，無以弘揚。國文風度，失之于俗；用筆措辭，淺陋陳腐。機械比附，割取圣人之旨而演繹；厚古薄今，組合圣人之語而述之。怪奇之作，有悖于教化；妖淫之說，有害于天下。游戲筆墨，多尚雜駁無實之說；憤世嫉俗，多具害性污穢之詞。

總之，德才兼?zhèn)?、才藝雙馨是學者群體的必備素質(zhì)和價值取向，為此必須要加強修養(yǎng)、修學儲能，以德立身、以文潤身。大量研究事實表明，對一個學子來說，成才不易，修德更難；無德不立，無德不興。唯有保持做人之蓬勃朝氣、昂揚銳氣、浩然正氣與一身骨氣，才能真正做到自省自勵，見賢思齊，廣涉典籍，提升品位。今天研讀熊十力哲學帶給我們的啟示是：凡有所學，皆能明理：學政治，可治國家、安天下、平民怨；學歷史，可看成敗、鑒得失、知興替；學經(jīng)濟，可富人民、興地方、強國家；學倫理，可知廉恥、懂榮辱、辨是非；學文學，可情飛揚、志高昂、人靈秀。正所謂：最是書香能致遠，腹有詩書氣自華。學者首先是一個勤于讀書、善于讀書的人，若功于機巧，則不得其正；若再迷于外物，文心必萎枯，果如是，頓失學者本分。

[1] 熊十力．新唯識論[M]．北京：中華書局，1992．

[2] 張文儒，郭建寧．中國現(xiàn)代哲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3] 熊十力．十力語要[M]．北京：中華書局，1996．

[4] [清]黃宗羲．宋元學案：卷一[M]．北京：中華書局，1996．

[5] [宋]張載．橫渠易說·系辭：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6] 施議對．人間詞話譯注[M]．長沙：岳麓書社，2009．

[7] [明]洪應明．菜根譚[M]．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08．

〔責任編輯 葉厚雋〕

XIONG Shi-li’s Academic Idea and Its Contemporary Enlightenment

ZHU Rong-ying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Henan 475001, China)

XIONG Shi-li’s academic studies combine Confucianism and Buddhism. Based on the internal reflection of lots of problems in life, he claims to achieve self mastery by restoring the true meaning of life. The human nature lies in building extremely deep study of soul and sweeping away all the external things belong to the body. Despite its disadvantages of idealism and mysticism, the contemporary research has positive significance by promoting people to realize the true one of himself and helping them to achieve the pure souls.

XIONG Shi-li; “self-improving”; contemporary enlightenment

B17

A

1006?5261(2014)05?0018?05

2014-01-05

河南省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資助課題（HW：D14-51）

朱榮英（1963―），男，河南尉氏人，教授，河南大學校學術委員會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