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
好像好多次了,我都收到來自山西某鎮(zhèn)煤礦的信件。我不知道寫信的是誰,因?yàn)樗男偶膩聿涣粜彰N乙膊恢浪麨槭裁唇o我寫信,因?yàn)樵谒男胖谐苏劽旱V的生活,很少涉及我。
那該是一個不大的煤礦,下井的條件并不好,也處處充滿著危險(xiǎn),他經(jīng)常提到巷道深處的寂寞和黑暗,還有冰冷的石頭以及并不溫暖的煤炭。冬天的時候,常常是在井下干得渾身濕透,然后一出井口,衣服便硬挺挺地附著在身上,再下井的時候,還是這身衣服,冰涼涼地穿著下到井下去。生活是艱苦的,然而更貧乏的是精神生活。從初中畢業(yè)輟學(xué)打工后,他一直保持著看書的習(xí)慣,僅有的幾本書幾乎都翻爛了。礦工們常常聚在一起胡侃一些葷段子,他不愿聽,就獨(dú)自一個人坐在工棚后邊的山梁上,望著對面的大山發(fā)愣。我很想寫信安慰安慰他,那年高考落榜,我曾經(jīng)在大同打過工,我知道一個讀書人在那種境地的落寞、無助和內(nèi)心的荒涼。然而,我不知道該怎樣聯(lián)系他,因?yàn)樗麤]有留下姓名。
有一次,我試著撥打了他所在地區(qū)的114臺,查到那家煤礦的電話,我稀里糊涂地說了半天要找的人,對方似乎也沒有聽清楚,嘟囔了一句,就“啪”地把電話掛了。這唯一的希望也斷了。
沉默了一個月后,我又收到了他的信件。他在信中說,這一段時間,他和領(lǐng)班的鬧了意見,差一點(diǎn)打了架,礦上說不想要他了,周圍的礦工也嫌他不合群。他說:“礦上不收留我,我收留我,誰都不要我的時候,我也要我?!彼€在信中談到:有一次礦上接到了一個河北的長途電話,說要找一個寫信的年輕人,我沒告訴他們寫信的人就是我。但是我猜想那個打電話的人該是你,我也希望是你。你知道嗎?那一天,我很激動。其實(shí),我一直沒有什么奢望,我只是希望你收到信的時候,能認(rèn)真讀讀就是了。我很希望能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哥哥,給你寫信,就是在我孤單的時候,想象著依偎在你的肩膀旁邊,然后,靜靜地讓你聽著一個頭發(fā)蓬亂的弟弟,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訴說遭遇。
——哦,親愛的弟弟。這一封信,你才讓我徹底地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讓我高興的是,你并不缺乏堅(jiān)強(qiáng)。這一封信讓我明白,有一種幫助,其實(shí)需要的并不多,只要默默地亮出你的肩膀,一個在尊嚴(yán)中活著的人,就得到了最好的依靠。
胡曉宇摘自《女友·校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