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遠
法國的劇院并不一定是用來演戲。當我從某一家劇院走出的時候,我有時也會有類似的恍惚,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似乎混成一團
“我從一家劇院出來,我每晚都在那里,按照求愛者的偉大慣例出現(xiàn)在包廂中間?!?/p>
奈爾瓦的《西爾維婭》就以這樣的句子開場。??剖①澾@部小說,認為作者完美利用了法語中未完成過去時的曖昧與不定,營造出一種夢幻的效果。當我從某一家劇院走出的時候,我有時也會有類似的恍惚,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似乎混成一團。但我并非追求某一位女演員,讓我醉心的是戲劇和音樂本身。
法國的劇院并不一定是用來演戲,著名的香榭麗舍劇院就是一個音樂廳,那里有獨奏會、獨唱會、管弦樂、歌劇,唯獨沒有音樂。這座塞納河畔的劇院是法國國家交響樂團的主場,也時常邀請全世界最好的樂團前來演出。我在這里聽過馬祖爾指揮的法國國家交響樂團、梅塔指揮的維也納愛樂樂團、德累斯頓、不萊梅、奧斯陸、布拉格,全世界尤其是全歐洲的頂級樂團,都可以在此一領(lǐng)其風采。如果喜歡巴洛克音樂或者早期音樂,這里也時常有驚喜,韓德爾逝世250周年的時候,這里上演了不少平時難得一見難得一聞的韓德爾歌劇,“和諧花園”或“科隆古樂團”這樣的著名古樂團也會前來獻藝。如果你喜歡當代音樂,這里也不乏驚喜,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一百年前就是在這里首演,當時觀眾席上鬧成一團,舞蹈演員甚至聽不到近在咫尺的樂團演奏的音樂!一百年后,人們提前排長隊購票,仍然一票難求。好在需要排隊的,一般總能值回票價和等待,比如這次的《春之祭》,上半場是尼金斯基編舞的版本,下半場是一位女編舞家專門為這次百年紀念編排的版本,把《春之祭》變成了男女的斗爭儀式,倒也頗有意思。
當然,不少名為劇院的場所除了音樂,也還是演戲的。比如夏特萊劇院或者城市劇院,那里除了各種戲劇,也有各種音樂演出,而且這兩家似乎和美國關(guān)系匪淺,MERCE CUNNINGHAM舞團前來巴黎演出是在那里,這次菲利普·格拉斯的著名實驗音樂劇《沙灘上的愛因斯坦》來法國演出,也是在那里。此外,這兩個地方還頗有世界風,有中國的民樂和中東的民族音樂,我最難忘懷的體驗是一次印度傳統(tǒng)音樂的演出,按照印度傳統(tǒng)毫不間斷演出了足足12個小時,從傍晚一直演出到第二天早上,中間提供飲水和膳食,可惜沒有沙發(fā)或者臥榻,否則真像是倚在魔毯上一夜領(lǐng)略南北印度的音樂舞蹈!
大部分劇院還是只演戲劇,不做音樂演出。法國6個國家劇院有5個是這樣:法蘭西戲劇院,奧戴翁劇院,山坡國家劇院,夏佑國家劇院,斯特拉斯堡國家劇院。只有戲劇歌劇院國家劇院是演出歌劇。這幾個劇院各有特色,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法蘭西戲劇院。
法蘭西戲劇院是法國最大的劇院,1680年由路易十四建立,雖然這時莫里哀已經(jīng)去世7年了,但這個劇院一直被看做是莫里哀的劇院,這個莫里哀劇目的經(jīng)典表演場所和團隊,代表了法國戲劇的最高水準。這些演員有時候也會參演一些電影,演員表里會專門在其名后標注“法蘭西戲劇院”,因為這是戲劇界無上的榮耀。這個劇院有三個分院,一個是黎塞留廳,一個是老鴿子窩劇院,最新的是盧浮宮“金字塔”下方的小劇場。小劇場最為親切,因為座位只有100出頭,坐在哪里都看得清楚,聽得明白;老鴿子窩劇院是100年前由雅克·科博建立的,“二戰(zhàn)”后逐漸衰落,幾近關(guān)門,最終國家將之買下,充作法蘭西戲劇院的劇場,現(xiàn)在又重新煥發(fā)生機;黎塞留廳是最大的劇場,從1799年使用至今,門廳陳列著“莫里哀扶手椅”,這是當年莫里哀演出《無病呻吟》這出戲時坐的椅子,莫里哀當時已病入膏肓,出演總是無病呻吟的阿爾岡時一直咳嗽,觀眾卻以為這是莫里哀高超的演技,最后莫里哀坐在這張扶手椅上死在了舞臺。法蘭西戲劇院上演次數(shù)最多的劇作家還是莫里哀,而上演次數(shù)最多的劇目,前10名也幾乎全是莫里哀,只有拉辛的《熙德》占了一個位子,所以“莫里哀之家”的名頭還是當之無愧。
奧戴翁劇院的劇目則更為“歐洲”,而不僅限于法國,這也符合它“歐洲劇院”的名頭。但它和法蘭西戲劇院的劇目都比較正統(tǒng),演得多是已經(jīng)有定評的經(jīng)典,山坡劇院則更為當下,這個身處20區(qū)的劇院里演的基本是當代的導(dǎo)演。當然,更為激進、實驗的是香榭麗舍大街上的轉(zhuǎn)盤劇院,那里的劇目,從服裝到演繹都非常新奇,實驗小劇場的愛好者不可不去。
戲劇歌劇院全部是歌劇,從呂利到莫扎特,應(yīng)有盡有;而埃菲爾鐵塔正對面的夏佑劇院除了戲劇,也是現(xiàn)當代舞蹈的重要表演場所,之前還有一個舞蹈學(xué)院駐扎在那里,隨著2006年這個舞蹈學(xué)院的關(guān)閉,這里變成了純粹的劇場,三個廳大的有1000多個座位,小的則只有80個座位,可以按照劇目的經(jīng)典或?qū)嶒灧峙洳煌膭觥?/p>
斯特拉斯堡國家劇院是唯一不在巴黎的國家劇院,這和斯特拉斯堡戲劇學(xué)院的重要地位有關(guān),如果你對法國的戲劇感興趣,斯特拉斯堡不能不去。同樣重要的城市是阿維尼翁,一年一次的夏季戲劇節(jié)讓這個城市變成全世界戲劇愛好者的狂歡之城,當然,對于演員、導(dǎo)演和劇院來說,這也是莫大的機會,不過有人可以在教皇宮露天舞臺的萬眾矚目之下演出,有些人則只能在城市另外的小場地展示自己。這個戲劇節(jié)甚至拉動了周邊一些城市的文化和經(jīng)濟,時不時能看到或收到附近城市演出的宣傳單。夜幕降臨前,身著戲服的人們在街上竭力招攬觀眾,演上一小段精彩段落,或者,唱上一段,我曾碰到過一個演歌劇的團隊在街上高唱莫扎特《費加羅的婚禮》里的著名二重唱,精彩的唱段贏得了圍觀人群的“滿街”喝彩,唱的人看的人都很高興,不過到晚上能去多少觀眾,就誰也說不清了。
這半年來忙忙碌碌錯過了不少好戲,每日回家也就是吃吃飯看看新聞,寫完這篇文章,我想我該多去看看戲,少看看新聞,畢竟,太陽底下無新事,劇院里面,卻總有新戲。人從劇院里出來,往往覺得自己是走出一場夢,但也許我們走出劇院,反倒是重返現(xiàn)實這場大夢呢。
(作者系社會科學(xué)研究者,暫居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