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毛吉旦正加
(①中央民族大學藏學院北京 100000②青海民族出版社 青海西寧810001)
追憶“三果洛”中的阿什姜貢麻倉部落
——訪青海省政協(xié)委員阿什姜·贊杰先生
果毛吉①旦正加②
(①中央民族大學藏學院北京 100000②青海民族出版社 青海西寧810001)
阿什姜·贊杰先生是果洛阿什姜貢麻倉部落世襲土官后裔。他先后擔任青海省政協(xié)委員、果洛藏族自治州政協(xié)常委、甘德縣政協(xié)副主席和縣人大副主任等職。文章通過對這一血緣與地緣結(jié)合狀態(tài)的典型部落后裔的對話,主要探討了“三果洛”的歷史淵源、組織結(jié)構(gòu)、后期的發(fā)展及其相關(guān)的法律條文等。
果洛;貢麻倉;組織結(jié)構(gòu);法律條文
近日,筆者有幸在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甘德縣貢麻鄉(xiāng)拜見了青海省政協(xié)委員、甘德縣人大副主任阿什姜·贊杰先生。贊杰先生是原果洛阿什姜貢麻倉部落世襲土官阿什姜·貢保達杰家族第七代后人阿什姜·旦增尖措之子。筆者述及來意后,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講述了他及阿什姜·貢保達杰家族的往事。
筆者:贊杰先生,您好?。ü┘腋冈诠骞ぷ鲾?shù)十余載,家中兄妹也多在甘德降生,毫不夸張地說,果洛就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這樣的身世正是現(xiàn)今我們想走近果洛和了解果洛的緣故。首先請您介紹一下個人的基本情況。
阿什姜·贊杰先生:好的。我生于1951年,雙親共育有我們姐弟三人。1986年8月1日,我被吸收為果洛州甘德縣縣委的一般干部。1990年9月任甘德縣下貢麻鄉(xiāng)生產(chǎn)干事;1993年5月任下貢麻鄉(xiāng)副鄉(xiāng)長;1998年9月任甘德縣政協(xié)駐會委員;2000年任甘德縣政協(xié)副主席;2011年任甘德縣人大副主任。曾連任青海省第九屆、第十屆政協(xié)委員會委員,第十屆、第十一屆果洛州政協(xié)常務委員。近幾年,由于果洛地區(qū)特殊的部落習慣,我又兼任了甘德縣民間糾紛調(diào)解辦公室副主任的職務,每年大約需要做40至50起民間糾紛的調(diào)解工作。
筆者:在來訪之前,我們查閱過不少與果洛歷史相關(guān)的文獻資料。其中,對于“三果洛的歷史及其具體概念眾說紛紜。您能否給我們作個解析?
阿什姜·贊杰先生:好的。你遠道而來實屬不易,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眾所周知,藏族祖先經(jīng)過漫長的歲月,形成了我們今天所說的色穆董東氏四大早期種姓,另一說法是札直査董四姓。又有說法是德行高尚、具備菩薩心的氏族分為五“色穹札”(、“阿波董”(、“穆察噶、“阿吉直”()等五支。
“阿吉智”氏族最初是從菩薩化身的獼猴與羅剎女結(jié)合繁衍而來的四大氏族之一的東氏支脈,是個驍勇善戰(zhàn)的氏族。正如所謂“三座山峰,都由智氏家族掌握,智氏的威望因此提高?!盵1]那么,我們就簡單地從“三果洛”的祖先“阿吉智”開始說起吧。
要說“果洛”這一稱謂,大約在公元14世紀末期,智氏部落屬下的五十戶部族,從今四川省白玉縣境內(nèi)的嶺地區(qū),即康北鄧柯的古(格)闊隆地方遷徙到多闊定居,當?shù)厝朔Q他們?yōu)椤案衤灏汀被颉肮灏汀保?,即從古(格)闊隆地方遷徙而來的人。這個部落有一位名叫周(直)拉嘉的酋長,其子安本育有三子,分別為長子本杰)、次子本格(、三子本雅(長子與次子分門立戶,三子本雅與父母同住,這就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三果洛”的萌生階段。還有一說,智本雅之子帕特爾有四個兒子,多杰本昂欽本索南嘉、班瑪本又稱班瑪雅。次子昂欽本出家為僧,成為有名的喇嘛曲奔,其他三子自立門戶,世人遂稱之為“果洛三部”,這種說法相對比較普遍。
據(jù)我所知,“三果洛”作為官方有記載的部落至少在清康熙年間就早已形成,到晚清已演化為地域名稱。約至1942年,“三果洛”已分化為51個互不統(tǒng)屬的部落,其所含小部落大約有210多個。這里需要說明的是,關(guān)于果洛三部的分法歷來不止一說。本世紀40年代,曾到果洛、阿壩藏區(qū)行醫(yī)并擔任過“國立果洛小學?!毙iL一職的繩景新所撰寫的《果洛及阿瓦行記》一文,記載了當時對三果洛劃分的兩種說法,可供參考。
“果洛分上、中、下三部,通常以康薩(康賽)為下果洛,約帳房五百戶,土房四百戶,其西北之康根(康干)為中果洛,帳房一千戶,土房三百戶,更西北之工馬倉(貢麻倉)為上果洛,約帳房一千二百戶。實際上除該三部以外,其他果洛部落尚多,故另有一區(qū)分法,即以汪清本(昂欠本)為上果洛,其牧地在黃河源,鄂陵海(湖)、札陵海(湖)一帶,約一千四百戶,歸青海管轄,分上汪清(昂欠本)及下汪清二大部落。白馬本(班瑪奔)為中果洛,其牧地在康根(康干)之南玉樹與石渠之間,共約一千五百余戶,青海與西康對該部之政令,均不能達到。阿窮本(阿什姜本)為下果洛,包括康薩、康根、工馬倉三大部落,被稱為阿什姜三部。后來又分出洪茂倉(女王、女官部)或然老倉及磨呀徐暢(應為哇賽倉)等部落。后者的分法,范圍較為寬廣,土地亦頗遼闊,故果洛藏民有“天果洛地果洛”之諺語。蓋言天有多大,果洛即有多大,此雖系夸大之言,但果洛區(qū)域之廣,較浙江面積為大,似難否認?!氨尽闭?,十萬之意,云每部均有十萬人口,合之即有三十萬人,實際上現(xiàn)不到此數(shù)。經(jīng)各方詢問結(jié)果,有云該三大部落,從前確有三十萬眾,有云系各部落夸大之說法,取繁衍吉祥之意,究以何說為是,不能斷定”[3]。由此可見,“三果洛”確系果洛人劃分本地部落系統(tǒng)的習慣說法?!爸帘臼兰o初,昂欠本、班瑪本、阿什姜本三個部落已經(jīng)基本解體,但其影響依然存在。民間敘述部落來歷時,仍經(jīng)常追溯到這三個系統(tǒng)”阿什姜部落居地主要分布在今甘德縣、久治縣、瑪多縣、瑪沁縣境內(nèi)的部分地區(qū)”[4]。
筆者:那么,從“三果洛”延續(xù)下來的阿什姜貢麻倉部落、阿什姜康甘倉部落、阿什姜康賽倉部落和阿什姜紅茂倉部落也一定有它的淵源吧?“阿姜”(指什么意義?
阿什姜·贊杰先生:是的,說起這個話題,果洛民間有著不盡相同的傳說,我就簡單地說說。
從艾穹時代至才昂本時代,艾穹在今班瑪縣境內(nèi)的雅日堂地區(qū)修筑了雅堂碉房,其子寧吾嘉在今班瑪縣境內(nèi)的達卡地區(qū)修筑了今人所說的康甘碉房,釋迦奔依次修筑了夸貢麻碉房,才昂本修筑了康瓦薩瓦碉房四座石碉房供后代居住。同上所述,這也是地名轉(zhuǎn)化為部落名稱的又一例子。
阿什姜康甘倉部落這個名稱從真正意義上說源自阿姜·索南諾卜時代,當時的阿什姜康甘倉部落有曲龐四部、霍日雪卡四部、措霍九部、哇玉八部、絨域四部,共計二十九個血緣性內(nèi)屬部和十余個外來部。阿什姜康賽倉部落的名稱源自阿姜·莽索貢寶時代,當時有居雪十四部和絨德阿騫六部,共計二十個血緣性內(nèi)部和十余個地域性外部。阿什姜紅茂倉部落源自阿姜·札巴尖參之子才昂多嘉(才多)時代,最初,此部落在嶺丹宅瑪?shù)胤骄幼?,只擁有七個分部,其第二代首領(lǐng)仁欽賢掌權(quán)時期,又被稱為仁欽賢部落(仁欽賢之妻,系拉卜楞寺第四世嘉木樣塔朵尖措活佛[6]法名噶藏圖丹旺秀的胞妹之一,生有一女取名蘇吉卓瑪,即女王部落之首領(lǐng)),該部落已發(fā)展到有七百余戶的分部,真正意義的上阿什姜紅茂倉部落稱謂亦是從這個時期才正式形成的。
除了你剛才提到的三個部落以外,還有從阿什姜貢麻倉派生出的阿什姜札薩爾倉部落和阿什姜札嬢倉兩個部落。阿什姜札薩爾倉部落最初的土官是冉洛,冉洛之母曾是札巴尖參之妾,由于內(nèi)訌而分立門戶,得到了與兄弟們相同的疆域和喇朵措、嘉噶、奔郭等分部,被稱為阿什姜札薩爾倉部落,該部落所屬的六個內(nèi)分部在今久治縣境內(nèi),此外還有卡郭和佐甘喇兩個外來分部。
上世紀50年代初期,果洛地區(qū)的大小部落是自然形成的社會組織,依然保留著藏區(qū)部落基本構(gòu)成方式和傳統(tǒng)的結(jié)構(gòu)形態(tài)。隨著生產(chǎn)力的不斷發(fā)展,草場不敷使用,各分部內(nèi)部矛盾激化,迫使原有的社會組織分化,人們分散去尋找新的草場。隨著這樣的變化,骨系組織逐漸松弛并解體,果洛牧民逐漸習慣按地緣部落聚居。盡管如此,人們追根溯源時仍按習慣,總稱其為“三果洛”。
筆者:有勞您再談談阿什姜貢麻倉部落的歷史及其部落組織結(jié)構(gòu)如何?
阿什姜·贊杰先生:就部落組織結(jié)構(gòu)而言,我認為,首先要弄清楚“科”(的概念?,F(xiàn)在通常說的果洛科松即果洛三部),是依據(jù)清代的記載。其次,按其所指地域大小分別為“措哇”(和“倉”例如,我們前面說的貢麻倉、康甘倉等是內(nèi)屬部,還有“協(xié)岱”(是外來部,指與當時最有權(quán)勢的部落保留有一定從屬或結(jié)盟關(guān)系,承擔一定義務,但其部落內(nèi)部事物不受所屬部落干預和管轄的分部?!澳业隆保磧?nèi)屬部,有錯瓦是指與部落首領(lǐng)有親屬關(guān)系的直屬部族。此外,還有“錯巴”(、雪卡(雪瓊(岱哇、郭爾都是各大部落下屬的部族。這些分部原是獨立的部落,因各種原因降為某強勢部落的從屬部族或附庸,以取得保護。還有“日郭爾”,這是最低的一級分部組織,一般只有幾戶或幾十戶,這些分部通常多有共同的祖先,若認定同宗同源,則禁止相互通婚。各戶雖經(jīng)濟獨立,但也具有一定的互助義務。另外,還有一種部落組織,即“赫拉麻是指圍繞在部落頭人帳房周圍居住的人;“紅郭爾”(就是部落首領(lǐng)的親屬構(gòu)成的部落;“塔哇”是指住在寺院附近并為寺院服勞役而逐步形成類似部落的群體。
我們來談談貢麻倉部落組織的權(quán)力機構(gòu),各大部落的情況大體上是相似的。首先是“洪?!保ㄒ饧撮L官,其傳承基本為世襲制度,無子有女,由女兒繼位;若無嫡生子女,應由宗親侄輩繼承其位。前面提到的阿什姜紅茂倉部落就是因為蘇吉卓瑪繼承了部落首領(lǐng)之位后才改稱此名。在部落中,“洪?!笔亲罡叩能娬最I(lǐng)與法官,享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與榮耀,這一點毋庸置疑。其次是“隆?!奔摧o佐,大多世襲,由“洪保”親屬中的男性角色擔任,通常設有“囊隆”(內(nèi)佐)2 名,“居隆”(謀佐)4名,“措洪”小分部酋長)60名,“襄佐”管家、“卓聶爾”“居聶爾”總管“仲優(yōu)”秘書“鄒巴”儀仗侍從各2名,還有“敦竇”(近佑)和“索洪”((膳食官)、“葛松貼身護衛(wèi),以及“蓋究”哨從(各2名。
筆者:據(jù)我了解,果洛最早的部落法律條文當屬阿什姜貢麻倉部落第四代世襲長官貢寶拉欽所制定,對此您了解嗎?
阿什姜·贊杰先生:據(jù)年紀稍長于我的知情人士回憶,最早的法律條文是阿什姜貢麻倉部落第四代世襲首領(lǐng)貢寶拉欽[7]制定的,后來逐漸為其他部落所仿效并沿用。昂欽本所轄部落的法規(guī)就是阿什姜貢麻倉部落首領(lǐng)貢寶拉欽與昂欽本部落高僧索南曲丹,依據(jù)阿什姜貢麻倉部落古法規(guī)為基礎(chǔ)修訂而成的[8]。據(jù)說,這些法規(guī)條文均謄寫在大紅色綢緞上,故稱為“紅本法”(遺憾的是,這些法規(guī)現(xiàn)已遺失,至今尚未找到。然而令我們后人欣慰的是,最近有人在果洛州檔案局查找到阿什姜貢麻倉部落第五代世襲首領(lǐng)我的先父阿什姜·旦增尖措根據(jù)相關(guān)人士的回憶及口口相傳的舊法規(guī)重新制定的又一部部落法規(guī)的漢譯手抄本,即果洛阿什郡貢麻部落的法規(guī)“梵天之準繩不變金剛”(此處藏文字跡不清晰),也就是后人所說的“新紅本法”,我們知道,在具有封建社會性質(zhì)的時代,一個大小不等的部落就相當于一個獨立的王國,同時也是一個政治、經(jīng)濟、軍事等職能俱全的單獨實體。
“為人有頭頸肩,為土有山原川,類似鳥羽疊覆,官有佐而佐有屬,以序遮蔽壓服……”。因而,部落主要以立法的形式規(guī)定了遭到外敵入侵或需要出兵打仗時的某些具體辦法。如,兵陣旗幟、呼警追擊、搜尋偵探、敵掠復仇、戒客禁行、晝之巡邏、夜之輪哨、集眾聚首、點兵籌械和伺隙襲掠[10]。在處理部落內(nèi)部刑事、民事、婚姻糾紛等事務時,也有一套治理內(nèi)務的具體辦法,實際上也是部落統(tǒng)治者行使政權(quán)職能的法規(guī)依據(jù)。這些辦法可以集中概括為“四法八調(diào)”,“四法”即斃命則賠命價,偷盜則加倍還,妄言則勒于誓,奪婦則付身價;“八調(diào)”即壓制強暴、扶持弱小、外護聲威、內(nèi)持節(jié)操、表彰高尚、貶斥小人、褒獎賢能、懲處劣徒。[11]
“四法八調(diào)”總的原則是遵循古老的“糾紛調(diào)解之,傷害勸解”的傳統(tǒng)習俗進行。案件依程度分為上中下三等,確定等級的前提是雙方當事人的身份。民間常有“烏鴉中箭自個痛”的習慣說法,如外部落人無理而敗訴,則一切費用等由本部落公眾負擔,即藏族諺語中所說的“僧人生活眾人攤”或“老天下雪滿地白”。
總之,大小刑事民事婚姻案件,一經(jīng)首領(lǐng)出面判決,都必須堅決執(zhí)行,如果一方違抗,即可對其單獨處罰。還有草原使用法,即部落內(nèi)四季草場分配使用之權(quán),全部操在首領(lǐng)之手。在最高首領(lǐng)的總體安排下,各分部首領(lǐng)召開會議協(xié)商議定各分部草場,并決定轉(zhuǎn)移牧場的起止時間,確定各戶駐地,然后通告執(zhí)行,違者處罰。簡單地說,“四法八調(diào)”就是征服外敵法、治理內(nèi)部法、帳營遷布法和護田苗穗法的總稱。
筆者:已故令尊阿什姜·旦增尖措先生在果洛和平解放期間,作為一名開明的愛國民主人士為果洛的解放事業(yè)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可否請您就個人了解的情況談談?
阿什姜·贊杰先生:藏歷第十五繞迥水牛年(公元1913年9月10日),我的父親出生在阿什姜貢麻倉總首領(lǐng)阿什姜·噶瑪圖道家族。七歲時,被多麥贊唐藏哇倉認定為覺囊派上師昂曲覺嘉措活佛第二世靈童,法名昂旺丹增嘉措,并于當年舉行了隆重的坐床典禮。8歲時,被送往西康省(今四川省)壤塘縣安騫木寺院學習藏文,修習經(jīng)論,拜依眾多上師學習佛法和顯密經(jīng)咒,成為同習者中的佼佼者,如同勝幢的頂珠,聲譽遍及果洛草原。15歲時,他順利平息并和解了一起部落內(nèi)部糾紛,這樣的事件雖屢屢發(fā)生,但他總能從糾紛雙方的實際利益出發(fā),從容化解矛盾,圓滿解決了許多棘手的利益紛爭,令人信服,聲名日盛。他不僅深諳韜略,能言善辯,而且勤奮儉約,廣施仁愛,一生留下了許多佛經(jīng)典籍與格薩爾傳說方面的書籍。藏歷水龍年(公元1942年),由于父親的哥哥早逝,而立之年的父親毅然承襲了阿什姜貢麻倉總首領(lǐng)的職銜,秉承先祖訓誡,不斷完善部落法規(guī),率領(lǐng)部落民眾奮起反抗馬氏軍閥對果洛人民的迫害。
在此期間,他改變貢麻倉部落對馬氏軍閥家族單一武裝抵抗的做法,通過各種斡旋,先后與西藏、甘肅、四川等較大的政治勢力結(jié)盟,爭取生存空間,在牧民中樹立了威信。在建立新政權(quán)前,由于受落后低下的生產(chǎn)力條件和封閉的地理環(huán)境限制,果洛幾乎處于與外界隔絕的封閉狀態(tài),廣大牧民對共產(chǎn)黨缺乏了解,加之馬氏軍閥對果洛實施血腥鎮(zhèn)壓和瘋狂掠奪造成的影響,果洛人民對新生的人民政權(quán)普遍心存疑慮。隨著全國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相繼解放之大勢所趨,特別是西藏的和平解放,對果洛上層人士造成較大觸動,父親積極主動與其他部落頭人聯(lián)系,成為各個部落頭人中較早的覺悟者和較早與共產(chǎn)黨聯(lián)系的上層人士代表。
阿壩地區(qū)和平解放后,父親被安排到西南軍政委員會阿壩臨時辦事處任副主任。1952年初,果洛工作委員會和西北軍政委員會果洛工作團成立,父親曾與康萬慶、冉洛等部落頭人組織各部落所轄的活佛、分部土官和數(shù)以千計的牧民群眾以最隆重的禮節(jié)歡迎工作團進駐果洛。1952年底,父親作為果洛參觀團副團長,與其他成員一道赴西北、華東、華北和內(nèi)蒙古等地參觀學習,受到了朱德、鄧小平等中央領(lǐng)導同志的親切接見。由于黨的關(guān)懷,工作團領(lǐng)導的信任,加上自身所見所聞,使得父親的政治態(tài)度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他對中國共產(chǎn)黨的民族宗教政策、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與社會主義制度有了更多的認識,更加堅定了與中國共產(chǎn)黨真誠合作的決心。可以說,父親不僅是一位舊時代的部落土官,又是一名開明的愛國民主人士。在果洛建政初期和進行社會主義改造時期,他積極幫助工作團解決實際困難,開展時政宣傳,并逐步放棄原有特權(quán),協(xié)助工作團開展調(diào)解部落糾紛等等。在1954年1月召開的果洛藏族自治州首屆人民代表大會上,父親當選為自治州副主席(副州長),從一名活佛和部落頭人的身份成長為人民政府領(lǐng)導干部的歷程,是父親人生的一次重大轉(zhuǎn)折。在任職期間,他認真履行職責,投身于民主改革的熱潮中,大力發(fā)展經(jīng)濟和社會各項事業(yè),立場堅定,態(tài)度真誠,積極工作,發(fā)揮了特殊作用,在維護地區(qū)穩(wěn)定及民族團結(jié)方面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在文革浩劫中,背負著活佛與部落土官身份的父親注定無法逃脫這場磨難。在勞動改造期間,父親依然像過去那樣廣施仁愛,將自己僅有的衣物和食物轉(zhuǎn)送給那些家境貧困又體弱不支的獄友。在獄中閱讀有限的報刊資料時,他還認真地修改其中的語法錯誤和措詞不當之處轉(zhuǎn)交編輯機構(gòu)。1973 年12月28日,父親在獄中含冤病逝。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依據(jù)中央和中共青海省委“政治上平反,經(jīng)濟上撫恤救濟,工作上妥善安置”政策,果洛州委組成專門工作組,通過深入細致的內(nèi)查外調(diào),糾正平叛擴大化遺留問題,為己故的父親及許多民主人士平反昭雪,并對涉案人員及家屬平反和撫恤,補償經(jīng)濟損失,最重要的是對我父親參與新生政權(quán)建立,積極為黨工作的歷史功績進行了客觀公正的評價。對他在建立果洛地區(qū)新生人民政權(quán)、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維護地區(qū)穩(wěn)定和各族人民平等團結(jié)等方面所做的工作給予了充分的肯定,這是讓我和我的家人感到最為欣慰的一件事。同時,也使我堅信,命途多舛的父親在動蕩不安的年代選擇了正確的人生道路。
筆者:最后,衷心感謝贊杰先生接受我們的采訪!同時,祝先生貴體安康,闔家歡樂!
注釋
[1]吉隆·扎喜嘉措與吉隆,頭確多杰.果洛宗譜[M].蘇德勝, 譯.西寧:(內(nèi)部發(fā)行資料),2010:20.
[2]楊富華,諾爾德.果洛州政協(xié)編印的果洛文史(第一輯)[G].蘇德勝,譯.2001:11-12。
[3][4]邢海寧.果洛藏族社會[M].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 1994:25-26.
[5]現(xiàn)今音變?yōu)椤鞍⒔保M而演變?yōu)椤鞍⑹步薄?/p>
[6]嘉木樣·格桑圖旦旺秀(1856年-1961年2月23日),又譯尕藏圖旦旺徐,第四世嘉木樣活佛,拉卜楞寺寺主,西康德格人。1858年四世嘉木樣經(jīng)德哇倉活佛與霍爾藏倉活佛的尋找被認定為三世嘉木樣的轉(zhuǎn)世靈童。20歲時前往西藏學法,后進入哲蚌寺哲郭莽學院。在西藏居住四年后返回拉卜楞寺,于1879年創(chuàng)建喜金剛喜學院。1883年,出任拉卜楞寺總法臺。1898年時赴北京并曾謁見了光緒帝。1900年,光緒帝賜其“廣濟禪師”冊印。1902年起在西康各地傳法。1909年再度赴藏,1911年返回。1914年,袁世凱大總統(tǒng)冊封其為“廣濟靜覺妙嚴禪師”。
[7]系贊杰先生之曾祖父。
[8][10][11]張濟民.淵源流近——藏族部落習慣法法規(guī)及案例輯錄[M].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1992:34-39,28-32,34-39.
[9]譯者在后記中寫道,由于該法規(guī)中有許多方言土語,故未能全部譯出,其藏文母本在馬步芳家族用兵果洛期間被燒為灰燼。張濟民.淵源流近——藏族部落習慣法法規(guī)及案例輯錄[M].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1992:34-39.
又一說,果洛歷史上有過一個著名的《紅本法》,其產(chǎn)生年代和原貌已無從獲悉,有人推測它可能是受遷移川西、青海、甘南等地的小邦嶺國(即格薩爾原型歷史)的《帕本包跌馬布》影響產(chǎn)生的。有人推測它可能因清代羅桑丹津事件在青海等地引起大動蕩,為了部落的本位利益而產(chǎn)生的。因沒有確切證據(jù),難以定論,有待于進一步考證。從我們目前掌握的資料看,恢復《紅本法》的原貌是困難的。
Recalling Ashichang Gongmatsang Tribe in Golog,Qinghai -An interview with Mr.Ashichang·Dzengye,a member of CPPCC National Committee of Qinghai province
Guo Mao-ji①Dan Zheng-jia②
(①College of Tibetan Studies,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Beijing 100010 ②Qinghai Nationalities Publishing House,Xining,Qinghai 810001)
Mr.Ashichang·Dzengye is a descendant of hereditary chieftain of Ashichang Gongmatsang Tribe in Golog.He has successively served as a member of CPPCC National Committee of Qinghai province,a member of the standing committee of the CPPCC National Committee of Golog Tibetan Autonomous Prefecture,deputy director of the CPPCC of Gande County,deputy director of County People’s Congress,etc.Based on the dialogue with the descendant of the tribe which was a typical tribe organized on blood and geographical relationship,the article discusses the history,the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the development of the tribe and its related laws.
Golog;Gongmatsang;organizational structure;law
K28
A
1005-5738(2014)04-055-06
[責任編輯:拉巴次仁]
2014-12-09
果毛吉,女,藏族,青海貴德人,中央民族大學藏學院博士研究生,青海師范大學民族師范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藏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