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衡東縣第五中學(xué) 唐 寧
《春意掛上了樹梢》是蕭紅的散文代表作。文章看似隨手寫來,但細細品味,則會發(fā)現(xiàn)作者獨具匠心。平淡的文筆蘊含了深邃的內(nèi)涵和深沉的情感。許多解讀文章都注意到了本文的線索以及對比的寫作手法。筆者認為沿著線索,利用對比,可以體會到作者情感在逐漸變化:從欣喜、悲憤到絕望。下面,我們就跟著作者的筆觸一同去感受她深沉的情感吧。
文章按時間順序?qū)懥税滋斓闹醒氪蠼帧⒃簝?nèi)、夜晚的中央大街三個場景。其中體現(xiàn)的“春意”由自然界到社會。第一節(jié)中“春是來了,街頭的白楊樹躥著芽,……”第六節(jié)中“陽光這樣暖了,街樹躥著芽!”最后一節(jié)“夜的街,樹枝上嫩綠的芽子看不見,……”這三句話作為文章的線索對應(yīng)文題中的“春意”。我們不妨順著這個線索跟著作者去尋找、感受春意,從而領(lǐng)會作者思想感情的變化。
當(dāng)春天初到哈爾濱時,“街頭的白楊樹躥著芽”,作者感受到了,也客觀地承認了。天空的云彩、街道上的暖風(fēng),人們的笑聲、打招呼聲……作者感到喜悅,不禁做起了“春的夢”。“春的謎”“春的暖力”“把自己陷進去”“春在歌唱”……作者完全陶醉在這一片春光中。
這時出現(xiàn)了第一組對比:以汪林為代表的富人和賣唱的瞎人、瘸腿的乞丐。汪林悠閑地逛街、輕松地看情書、吸煙,充滿了春的氣息,和“春意”十分相稱。乞丐和瞎人卻為了生存苦苦掙扎。他們與春天如此不和諧,卻又是實實在在的存在。春天來了,但社會現(xiàn)實卻讓作者感受不到春意。她敏銳地觀察到,社會中的春天只是汪林這樣少數(shù)富人的春天。但她試圖說服自己:“有誰還記得冬天?陽光這樣暖了!街樹躥著芽!”在這里,文章第二次照應(yīng)文題。三個短句,一句反問,兩句感嘆,用反語表達了對社會不公的憤懣。(這一場景中還有很多類似的憤激之語,不再贅述。)激憤的反語有點像魯迅的文風(fēng),似乎不說不快,還要重錘猛敲。憤懣和指責(zé)說明作者希望改變也呼喚改變社會現(xiàn)實,在痛苦中不能說沒有了希望。但接下來的場景中的對比則體現(xiàn)了作者的絕望。
文章的后半部分寫夜晚的中央大街。理解這一部分,一定不能忽視當(dāng)時哈爾濱的社會背景。在民族危機深重的中國社會,日偽政權(quán)統(tǒng)治著充滿異國風(fēng)情的國際大都市哈爾濱。作者專門選取夜晚這個時間段,寓意不言自明。先寫中央大街的音樂聲,在冬天完全沉寂,春來了,則“哇哇號叫”?!叭毡疚鑸龅囊魳罚鈬埖甑囊魳贰彼翢o忌憚地響徹在中國城市的街道上。作者的痛苦可見一斑。接著寫夜晚中央大街上的人:“外國人!”強烈的感嘆表現(xiàn)作者的厭惡?!凹澥繕拥?,流氓樣的,老婆子,少女們”,似乎所有的外國人都來到了中國的大街上。暗示當(dāng)時大量的外國人涌入中國,侵占中國。其中又出現(xiàn)了汪林。以汪林為代表的中國人少到只有“七分之一或八分之一”。這里是第二組對比。
有的文章把以上兩組對比看成點和面的關(guān)系,筆者不敢茍同。我們來仔細分析一下。作者在這里看似不經(jīng)意地隨手寫了兩句話:“鬈發(fā)的人用俄國話說她漂亮。她也用俄國話和他們笑了一陣?!眱纱翁岬搅恕岸韲挕?。在中國的大街上,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外國人,看到的極少數(shù)的中國人說的卻是外國話,這還是中國人的春天嗎?這極少數(shù)的說外國話的中國人比那些外國人還叫人寒心!中國人在哪兒?在干什么?在“墻根”“轉(zhuǎn)角”,在漆黑偏僻的角落哀哭!哀哭的是“老頭子”“孩子”“母親”……象征著當(dāng)時積貧積弱的中華民族。而在上文寫外國人時則特別強調(diào)“年輕人”,這又是一組對比?!澳贻p人”暗示了入侵者的強勢。如果說對于白天場景的對比只體現(xiàn)了社會的不公,社會中缺少春意,那么夜晚的對比則說明了整個中國已經(jīng)喪失了民族的尊嚴。我們的國家就像中央大街的夜晚一樣黑暗,中華民族已經(jīng)沒有了春天。作者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時,不僅是悲憤和控訴了,她徹底絕望了?!鞍Э拗氖怯谰帽蝗碎g遺棄的人們!”“永久”一詞,不難看出作者的痛苦與絕望。
文章最后:“夜的街,樹枝上嫩綠的芽子看不見,是冬天吧?是秋天吧?”在這里,連僅有的自然界中的春天也找不到了。社會沒有春天,民族沒有春天。作者痛苦,迷茫,掙扎,絕望。她看不到春天也看不到未來。因此本文中的兩組對比是作者獨具匠心的安排,它們之間存在著明顯的遞進關(guān)系。作者由自然界寫到中國社會,寫到中華民族,筆觸層層深入。樸素的文字下面是漸漸蔓延的悲哀,從皮膚一直到骨髓。
綜上所述,在《春意掛上了樹梢》這篇散文里,作者一直在尋找春天,感受春意。但是卻越來越找不到春天,感受不到春意。她的情感也由喜悅到悲憤,最后到絕望。她懷著對民族深深的愛和擔(dān)憂,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付諸筆端,希望引起人們的重視,希望一切還能有所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