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樹華
一
太陽光從蒙古包門上方之窗泄進來,被窗玻璃上的雕花篩成了斑駁的淡黃和灰黑的混合物, 落在了那順的臉上,那順還在沉睡著。忽然,他一骨碌爬起來,急忙穿上衣服,到包外去放水……
他邊放水邊揉著惺忪的睡眼,往寶格達(dá)山麓眺望著:一群馬奔騰而來,為首的黃色馬很特別,他思謀:本浩特誰家也沒有這樣的純黃馬,莫非是鄉(xiāng)親們經(jīng)常提起的無主的黃驃馬……那這一群肯定是野馬群無疑……
那順三步并作兩步走進包,從“哈那”上摘下望遠(yuǎn)鏡,鉆出包門,站在包前,雙手舉著望遠(yuǎn)鏡,像位出征的軍官在仔細(xì)觀察著,果然不出所料,跑在前頭的那匹“希日格”馬,全身均勻一致為米黃色,無一根雜毛,相傳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騎的就是這“希日格”馬。
這匹奇異的黃驃馬從哪兒來的,什么時間來到這里的,誰也說不清。這在地廣人稀的牧業(yè)地區(qū),亦不足為奇。有的牧民丟了馬,著急地找一陣,找不著也就默認(rèn)倒霉,時間久了,便成了無主馬,即所謂的野馬。望著這群野馬,那順情不自禁地笑了:莫非我要時來運轉(zhuǎn)了,發(fā)財?shù)臋C遇終于來了。
那順興沖沖地從拴馬樁上解下棗紅馬,如同拔地而起的鷹,躍上馬背,向那馬群奔騰而去……
當(dāng)那順靠近野馬群時,馬蹄嘚嘚匯成巨大的聲浪,宛如隆隆的雷聲。那順的白襯衫在風(fēng)中飄忽,嘩嘩作響,那順邊追邊盯視著黃驃馬。這馬鼻大口方,兩個眼睛像兩只銅鈴鐺,前胸寬闊隆起,長身腰,細(xì)高腿,跑起來四蹄生風(fēng),兩耳直立……那順夸贊道:“真是一匹駿馬——良驥!”
他不由得暗想:弄到頭馬黃膘馬,就等于弄到這一群,美花花的大把鈔票就輕而易舉地到手了……
黃膘馬在前奔騰,棗紅馬緊緊追隨,那順不失時機猛地舉起套馬桿,套馬長桿被風(fēng)吹擺著,他用力向前一甩,套桿上的皮繩在空中劃出一輪弧線,皮繩圈套住了黃驃馬脖頸,黃驃馬撲棱著腦袋依然奔馳著,那順的桿子馬仍然緊追不舍,他雙手握牢套馬桿,立起身子,臀部 離鞍,突然猛地向后一坐,坐于鞍后,桀驁不馴的黃驃馬前蹄凌空騰起,咴咴地嘶鳴著,驀地向前一竄,那順身體失去平衡而墜落于地……
那順被黃驃馬拖在草地上滑行,那順緊緊拽住套馬桿,黃驃馬像被電擊一般繼續(xù)狂奔著,那順灰心失望地松開了雙手,衣服被刮得破爛不堪,肚皮被擦破,往外滲著血,他仰躺在草地上,大口喘著氣,望著遠(yuǎn)去的野馬群,長吁短嘆……
二
在那順的氈房里,那順與一位膀闊腰圓體壯如牛的青年人在隔桌飲酒,這青年名叫巴拉斯, 外地人,據(jù)說沒文化,不會簽名,只蓋章,販活畜倆人成了朋友,倆人都嗜酒……
那順:“巴拉斯,你別催我要錢了,昨天那黃驃馬差點要了我的命……”
巴拉斯:“要不給馬,沒馬就把定錢給人家退回去!”
那順驀地拉開小柜抽屜,拿出一疊百元票扔給巴拉斯,巴拉斯擺手不要。
那順解釋說:“上次販牲畜,不但沒掙錢,反而虧了老本,主要因為摻進去的幾匹鼻疽馬, 叫老客給挑了出來,老客說啥也不要,媽的,老客怎么認(rèn)得那么準(zhǔn)?”
巴拉斯詭譎地一笑:“我看八成是你同學(xué)阿拉坦給捅了底……”酒精燒昏了兩人的頭腦,酒下肚,膽上頭,那順把酒杯往桌上一蹾,“他媽的,阿拉坦別自作聰明,在無水草原——毛烏素打機井,騾子的X——廢了 ,白花幾萬元,活該!聽說這鱉孫還要再打……”
巴拉斯斟上酒說:“你真笨,要想方設(shè)法套住頭馬黃驃馬,一群馬就到手了,定金不用退,老客還得給咱錢,那不……”
那順說:“漂亮話誰都會說,我也不能要錢不要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說著拿起蒙古刀指劃著巴拉斯,嚇得巴拉斯連連后退。那順瞪著一雙紅腫的眼睛,舌頭僵硬地吼道:“你把錢拿走吧,不夠,還有這家底兒,統(tǒng)統(tǒng)拿走,我啥也不要,我要到外面去闖……”
巴拉斯見那順已喝醉,拿上錢便溜走了。
三
在那順的氈房前,一位婀娜多姿梳著兩根辮子的蒙古族姑娘,推開包門,見那順不在,便到附近幾家打聽那順去向,都說不知道。于是從拴馬樁上解開馬,翻身上馬無目的地走著。剛出浩特,便與騎著馬的阿拉坦相遇,阿拉坦笑著說:“蘇利亞,多時未見,更年輕漂亮了。”
兩人說笑著都下了馬,牽著馬邊走邊談,蘇利亞問:“你最近干啥去了?”
“河邊的草場不夠用,我在毛烏素雇人打機井,頭一眼沒出水,第二次打成了。已經(jīng)把牲畜撥過去一半……我這剛從毛烏素來?!?/p>
蘇利亞羨慕地說:“咱們幾個同學(xué),屬你能干,你那片飼料基地多好,貯存的飼草堆積如山 ,還有青貯飼料,怎么還不夠用?”
阿拉坦說:“這要看你想不想發(fā)展,你要想多養(yǎng)畜,就必須開辟草場,必須有水,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
“嘿,蘇利亞你這是去哪兒?”阿拉坦忽然問道。蘇利亞小嘴一嘟,說:“我在找那順,剛才去他家,不在,聽人說早晨喝完酒走的,不知去哪兒了。我考慮他從小失去雙親,怪可憐的……”
阿拉坦說:“是挺可憐的,走,我?guī)湍闳フ?。他常去哪兒??/p>
蘇利亞說:“他愛釣個魚,到寶格達(dá)山里打過獵……咱到烏蘭淖兒去找吧?!?/p>
這時阿拉坦已騎上馬,手舉望遠(yuǎn)鏡,像一位騎兵大首長似的,向烏蘭淖兒方向觀望:烏蘭淖兒像一塊不規(guī)則的鏡子,鑲嵌在草原上。在陽光照耀下,明晃晃亮閃閃,水波在蕩漾,不時有飛鳥掠過水面……
蘇利亞伸手從阿拉坦手中接過望遠(yuǎn)鏡,看了片刻便說:“淖兒這邊好像有個人!”蘇利亞將望遠(yuǎn)鏡遞給阿拉坦,兩人鞭馬前去。
四
兩人來到那順跟前,那順像頭死狗似的,四仰八叉地平躺在淖邊兒沉睡,頭邊有一堆發(fā)酵物 ,一群蒼蠅飛來飛去,鼾聲時大時小,他的馬在附近低頭吃草……
阿拉坦和蘇利亞等了半天,等到那順酒醒,便語重心長地說:“困難是暫時的,你的困難我聽蘇利亞說了。你先把我家里那三十匹馬先付給老客,以后你啥時候有錢啥時候還。不過你得聽我的,掙的錢你要搞些自家的基本建設(shè),先把棚圈搭蓋好。你家連個普通棚圈都沒有,更不用說暖棚啊!一個好的牧民,要往遠(yuǎn)處看……”endprint
那順木呆呆地坐著,羞怯地瞥了阿拉坦一眼,“哦,真不愧為同窗學(xué)友,幫人幫到底,干嘛借呀,干脆在價格上照顧一下,賣給我得了?!?/p>
阿拉坦笑著搗了那順一拳說:“你小子得寸進尺啊,這樣吧,看在老同學(xué)的面子上,按市場價減半處理給你……”說著阿拉坦瞅瞅蘇利亞,目光表明為了成全他倆……
那順驀地站起來,上前與阿拉坦握手,臉上立刻由陰轉(zhuǎn)晴,綻開笑容說:“謝謝,多謝,什么時間趕馬?”
“時間隨你,明天趕也行!”
那順高興地牽來馬,說:“明天,一言為定!”三人騎上馬背向夕陽返回浩特。
太陽已墜入一片草海,夕陽染紅西邊天際……
五
草原的早晨,獨有的新鮮空氣,令人通體清爽,心曠神怡。就在這時,那順來到阿拉坦馬圈前,阿拉坦打開欄桿,30匹馬像一股洪水沖出馬圈,那順樂巔巔趕著馬奔向市場交易所……
六
阿拉坦正蹲著給羊剪羊毛,用剪子快速地在羊身上繞了一圈,羊毛翻卷著而脫下。剪完毛的羊顯得瘦小單薄了許多。
這時一位騎士騎著二輪摩托“嘎”地一聲停在了阿拉坦身旁,來人摘下頭盔才認(rèn)出是蘇利亞 。蘇利亞手拿頭盔見面就問:“你家的馬群呢?”阿拉坦停止剪毛,說:“那順第二天一早就趕走了?!?/p>
蘇利亞說:“這么快就趕走了,我考慮你剛緩過來,給他的價太低了,你太虧了?!?/p>
阿拉坦剪完一只羊,把羊放開,說:“誰跟誰呀,什么吃虧占便宜的,我……”
蘇利亞感慨地說:“當(dāng)今社會,像你這樣的人太少了!”
“你也別夸我,我還不是為了成全你們,攢些錢好辦喜事??!”
蘇利亞手指著阿拉坦的大眼睛,往下一劃碰在他那筆直的鼻梁上,咯咯地笑彎了腰,說:“你開什么國際玩笑,那順這個人哪,你也不是不知道,告訴你吧,八字還沒一撇呢……”
這一情景被站在屋中的額吉透過窗玻璃看得一清二楚,額吉幸福而安祥地笑了。這時一中年男人來找阿拉坦,洽談羊毛收購事宜。蘇利亞騎上摩托,與阿拉坦揮手告別。
七
在紅格爾蘇木市場交易所大院里一角,那順與一馬販子在交談……
馬販子說:“你答應(yīng)的,還有一件事沒兌現(xiàn),就是那黃驃馬……”
那順惱懊地說:“嘿,別提了,不知是我套馬技術(shù)不行,還是黃驃馬太桀驁,馬沒套住我還差點玩完!”
馬販子挎包不離身挪到胸前說:“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黃驃馬是頭馬,群馬之王,擒賊先擒王,抓馬也是一樣的理兒……”
那順答非所問地說:“你答應(yīng)給我買的汽車呢?”
馬販子說:“你的汽車包在我身上了。你大活人叫尿憋死……”馬販子抬腕看看表說:“時間不短了,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身欲走,恰與騎摩托的蘇利亞相遇,馬販子喃喃道:“這女人真帥!”說著暗暗來個飛吻……
那順數(shù)完錢正往兜中裝,“蘇利亞,剛到?”蘇利亞點頭微笑。那順沖馬販子高喊:“千萬別忘了我的汽車!”馬販子轉(zhuǎn)回身揚手:“忘不了!”
蘇利亞騎上摩托,那順牽著馬坐在摩托后座上,向那順家駛?cè)ァ?/p>
八
近來野馬群數(shù)量不斷增加,據(jù)群眾反映:黃驃馬裹去的馬的失主們強烈要求必須抓住頭馬黃驃馬,裹去的其它馬才能失而復(fù)得。
老牧民達(dá)木丁有匹馬也被裹進了野馬群,達(dá)木丁老人揚言要套黃驃馬,一見阿拉坦又提及此事,阿拉坦說:“您不用管了,我想辦法吧。”
達(dá)木丁拍著阿拉坦的肩膀說:“你真是個好小伙,聽說你對那順幫助挺大,你還得勸說那順 ,牧人嘛,要抓牧業(yè),牧業(yè)是咱們的根哪?!?/p>
盛夏,金色陽光漫過騰格里草原,亦漫過艾里蓋河,斑斑駁駁,如同細(xì)細(xì)的銀鏈鑲嵌在綠色的地毯中。
那順和蘇利亞牽著馬來到漫坡上一棵樹下乘涼。
蘇利亞坐正身子深情地望著那順:“你趁著有錢,把那馬錢早點給阿拉坦?!?/p>
“那當(dāng)然?!闭f著從西服上衣里兜掏出一疊錢遞給蘇利亞,“你給他吧,里邊多給他八百元!”
“八百元,你真好意思說出口,人家阿拉坦夠意思,若直接賣給馬販子,你能掙啥?應(yīng)該酬謝人家才對?!?/p>
那順得意忘形地說:“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誰幫誰呀?哼!”
蘇利亞往那順額頭戳一指頭:“白給你也不會說人家好……”
那順不以為然,說:“當(dāng)今市場經(jīng)濟認(rèn)錢不認(rèn)人,不宰白不宰,我嫌宰他不狠……”
蘇利亞覺得眼前這位男人不是曾經(jīng)同窗共讀的那順,怎么變成這樣……氣得蘇利亞一時語塞。那順更加肆無忌憚,又喋喋不休地說:“從阿拉坦這次賣給我馬,得一條經(jīng)驗:做買賣與熟人做。以后再販活畜先買咱浩特的,膽子要大,壓價要狠,自然而然就掙錢了……”說著那順又動手去抱蘇利亞,蘇利亞杏眼園睜,霍地而起,“啪”地打了那順一耳光,憤懣地說:
“沒想到你是個偽君子,這樣市儈,這樣私心膨脹……”蘇利亞驀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卑鄙,無恥!”騎上馬揚長而去……
那順顧不得臉頰痛疼,匆匆攆上去,一把拽住蘇利亞的馬尾央求說:“開個玩笑嘛,何必當(dāng)真呢?”
蘇利亞高聲吼道:“放開!”說著雙腿一磕馬肚跑走了……
“蘇利亞……你回來,我認(rèn)錯還不行嗎……”那順聲嘶力竭的吼喊聲,在草原上空回蕩……
九
那順駕駛新購買的客貨兩用汽車向蘇利亞家馳去,恰好蘇利亞擠完了牛奶往家走,見那順開門下車不理不睬,那順將奶桶搶過,送進包里,恰好包里無人,那順挽住蘇利亞的一只胳膊往汽車那兒走,他暗忖:女人怕勸,我要勸勸蘇利亞……于是他走到汽車旁,打個請進的手勢:“請?zhí)K小姐上車……”
這時阿拉坦?fàn)恐R圍著汽車轉(zhuǎn)了一圈,走到那順的汽車門旁,那順利落地?fù)u下車門玻璃,望著阿拉坦。阿拉坦湊近那順說:“閑言少敘,用你的車往旗里給我捎一噸羊毛,咋樣?”endprint
“別捎了,就地處理給我吧?”那順果斷地說。
“那可不行,我與旗一家收購站簽了合同!”
“你真是大姑娘要飯——死心眼,什么合同不合同,誰給錢多就賣給誰!”
“不講信譽,一錘子買賣!”
“你的羊毛多少錢一斤?”
阿拉坦焦急地問:“那順,到底給捎不?”
“這樣吧,給個油錢,一千元吧?!碧K利亞如坐針氈,又急又氣,臉紅紅地對阿拉坦說:“別聽他的,明天一早裝車,捎!”
阿拉坦說了句“求人難”便上馬離去……蘇利亞打開車門望著阿拉坦的背影,心里感到惆悵、憤懣……“嘣”地一聲關(guān)上車門,怒視著那順說:“你的良心長到胳肢窩去了?對阿拉坦你這是恩將仇報!”
那順邊戴線手套邊說:“今后,你別阿拉坦長,阿拉坦短,少給我提他!”
蘇利亞用手拍拍胸脯亦不示弱:“人家待你怎樣?你對人家怎樣?做人得講良心?!?/p>
那順一股無名火在心中燃燒,脫口而出:“一個姑娘家,還沒過門,就來管我!”蘇利亞被那順的這句話激怒,將那順給買的上衣脫下甩在方向盤上,開門下車跑走了……
那順開車追去,蘇利亞故意向芨芨草灘跑去,芨芨草灘,汽車開不進去,那順望著芨芨草灘興嘆……
十
汽車行駛在自然路上,兩邊是草高葉茂的一片“塔拉” ,一株株野花,一群群牛、馬、駱駝、羊向后掠去……
“草原多美呀!”蘇利亞喃喃道。
“草原再美,也沒有你美,你是騰格里草原的美人之一。”那順說著深情地瞥了蘇利亞一眼。
蘇利亞嬌嗔道:“去你的,好好開車吧。”
那順油腔滑調(diào):“從命,是!”
蘇利亞的長睫毛忽閃著說:“你若給阿拉坦的羊毛捎上該多好哇。”
那順一臉嚴(yán)肅地說:“以后在我面前少提他,我討厭你嘴上老掛著他……”
汽車一直在行駛著,突然,自然路中斷,前方是一條明晃晃的河流,那順選擇路面行進。這時太陽已西斜,行進中的汽車在車前投下了巨大的活動的古怪的陰影……
汽車駛?cè)牒又校晣W嘩,汽車突然熄火拋錨,那順掛上低速檔起步,車輪不斷地“紡線” ,甩出一串串如金似銀的水珠,車輪越陷越深,淤泥咬住了后轎,那順、 蘇利亞在車后推汽車,汽車一動不動……
兩人悻悻地走上河岸,踮起腳四下張望著,急切地盼望著有輛汽車來……
阿拉坦讓那順捎羊毛,那順不給捎。他一氣之下,雇個汽車載著羊毛向旗里行進著,路邊站著一男一女,男的手舉著帽子不斷搖晃,邊搖晃帽子邊喊:“喂,請停車,幫幫忙吧。”那順語調(diào)低沉,像乞丐在乞討……
汽車“嘎”地一聲停下,開門下車的是阿拉坦,蘇利亞高興得像只小山羊又蹦又跳:“沒想到是你……”那順低頭不語,阿拉坦瞅瞅那順蘇利亞滿身泥水,當(dāng)瞥見河中的陷車正是那順的汽車時,便一切都明白了……
阿拉坦從車尾解下鋼絲繩大聲喊:“那順,還站著干啥?給!掛在你車上!”那順像個乖順的孩子,拿著鋼絲繩一頭,往自己車前掛著,阿拉坦指揮司機調(diào)頭倒車,兩頭都掛好鋼絲繩后,便讓司機開車,順利地拉出陷車……
蘇利亞替那順向阿拉坦致謝。當(dāng)那順望見阿拉坦車上的羊毛時,羞愧難當(dāng),赧顏滿面,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向阿拉坦離去的背影招手致意,那汽車被一座沙丘擋住了視線……
十一
阿拉坦搬進新居三間紅磚瓦舍,一天喝完早茶,額吉從東屋走向西屋,額吉嘮叨:“怎么今天連被子也沒疊就走了……”
阿拉坦背著額吉躲在房后修理套馬桿,被額吉發(fā)現(xiàn)了,額吉走上前,問:“咱家連根馬毛都沒了,你還鼓搗它干什么?”
阿拉坦用手?jǐn)Q著皮繩說:“套馬唄?!鳖~吉追問:“給誰套馬?”阿拉坦手不停地修著套馬桿,說:“不給誰套,我套那黃驃馬?!?/p>
額吉聽后不由得一愣,頭像大了許多,急忙說:“那馬遠(yuǎn)近聞名,是匹烈性馬,你不想活了 ?你怎么打它的主意!”
阿拉坦脾氣倔強,主意正,他決定做的事誰也阻擋不住。阿拉坦信心十足地說:“我能降住它!”額吉眼前浮現(xiàn)出阿拉坦牙牙學(xué)語……背著書包上學(xué)的情景……額吉又說:“你祖上幾代單傳,你十歲那年死了阿爸,我寡婦失業(yè)地把你拉扯大,擦屎抹尿多不容易……”
沉默片刻,額吉央求說:“孩子,聽額吉話,你千萬別招惹它……”說著彎腰拾起套馬桿,揚起套馬桿一扔便扔到房上,邊扔邊叨叨:“我決不準(zhǔn)你冒險!不要命了!”
阿拉坦嘻笑著說:“額吉,沒事的,你怎么給扔到房頂上,真是的!”阿拉坦趁額吉喂飼弱牛犢時,從房頂取下套馬桿,匆忙上馬離去。
十二
寶力根浩特東邊一氈房里。
那順不解其意:“你是老母豬叼碗碴——瓷(詞)多,有話直說,有屁就放,何必轉(zhuǎn)彎抹角呢?!?/p>
巴拉斯對那順說:“阿拉坦要套黃驃馬了!難道你還不知道?”
那順:“他套,咱們也……”
那順可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即“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驚異得說:“我?上回套它受的傷還未好,還……”
大虎鬼點子多,出主意說:“你怕再套不住,不會雇人套,有錢能使鬼推磨,偌大個草原,就沒有好套馬的!”
那順翻著眼睛說:“有是有,遠(yuǎn)水不解近渴,我雇你,行不行?”
“我?”大虎猶豫地反問。
“我待你不薄吧,朋友之間,就看關(guān)鍵時刻……”那順的一席話激得大虎一躍而起:“行,套住了給我重獎,套不住給辛苦費。”兩人說著擊了掌,那順問:“大虎,何時行動?”大虎轉(zhuǎn)身便走:“現(xiàn)在就去……”
阿拉坦站在井臺上往上提水,把水倒進水槽飲馬,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俯下身將褲口掖入馬靴,那群野馬從機井東側(cè)跑過,黃驃馬遙遙領(lǐng)先……
這時大虎手持套馬桿騎著馬趕來,阿拉坦一躍上馬手里也拿著套馬桿,這時大虎沖向馬群,蘇利亞也騎馬趕來……那順騎著摩托風(fēng)馳電摯般地追著大虎,為大虎鼓勁打氣……四位青年男女都向往得到黃驃馬,一場鏖戰(zhàn)即將開始……endprint